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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沧海一泪-4
 深夜时分。

 清冷的地牢里,没有半点生息,犹如一个沉寂的地狱。

 慕容胤还没有死去,他在昏中醒过来,惨淡的灯光照到他的眼底,让他的眼前一阵恍惚,他只能靠在那里,动也不能动一下。

 呼吸渐渐沉重,意识也渐渐低,身体的疼痛让他感觉自己似是置身于一片冰冷的海水中,身体越来越冷,心跳越来越慢…

 就像是一个梦,海水冷如骨髓,他慢慢地沉下去,等待着那死亡般的黑色海水,缓缓地淹没自己…

 “十三哥。”

 地牢外,居然有一声痛哭的泣,清晰地传过来,刺痛他已经麻木的神经。

 沉寂的心,轻微地一颤。

 有一种暖意慢慢地浸入他早已经冰冷的血中去,慕容胤似是吃惊,他挣扎着睁开眼睛,怔怔地看向地牢外。

 竟真的有一个女孩子站在那里。

 她在哭,一张白玉般的面孔上是细细碎碎的泪光,她站在地牢脏污的地面上,石里的鲜血浸透她湖绿色的长裙。

 她叫他十三哥。

 慕容胤眼前一片茫然,他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只是眼前的那个女孩子太过真实,有着太过熟悉的眉眼面容,就像那个在他心底萦绕多年的一个名字。

 慕容胤‮音声的‬在颤抖“…小…小慈…”

 他一语刚落。

 牢外的那个女孩,忽地‮腿双‬一弯跪在了他的面前,双手紧握住冰冷的石栅,滚烫的眼泪疯狂地弥漫着她的整张面孔。

 “十三哥…”

 她已经泣不成声,悲痛绝“我就是小慈,我是慕容慈啊!”跪在地牢外的,是叶初寒的侍妾媚姬。

 她就是慕容慈!

 自她十五岁自慕容世家出走,整整六年的时间,慕容胤和华辰踏遍大江南北寻找她,可是谁又想到,她会来到天山雪门,成为叶初寒的一名侍妾。

 望着在外哭泣的慕容慈。

 慕容胤呆呆地看着她的装扮,眼瞳一点点缩紧“你…”“十三哥,我…我现在是…”慕容慈伸出双手死死地抓住了石栅,面容煞白,眼眸里全都是悔恨的泪光,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痛苦呜咽。

 “我现在是…叶初寒的侍妾媚姬。”

 慕容胤的面孔,刹那间一片死灰。

 他只觉得有森寒的冰雪,浸入他的心肺,冷入他的骨髓,已经虚弱不堪的身体一恸,一口鲜血涌出干裂的嘴,明黄的衣衫赫然又是新鲜的斑斑点点血迹。

 小慈…

 居然做了叶初寒的侍妾!

 他口吐鲜血,当下委顿在地,动弹不得!

 慕容慈慌张失措地扑到石栅上,双手用力拍打石栅,痛哭出声“…十三哥…‮起不对‬…十三哥——!”

 没有人回应她。

 地牢内,那一个虚弱苍白的人影,似乎随时都会死去。

 “…十三哥…你说话啊…”慕容慈更加慌乱,她听不到他的呼吸声,只是看到红色的血浸透石地的隙。

 “十三哥…‮起不对‬…我也没有办法…”

 “你…‮得觉不‬羞吗?”

 那个跌倒在冰冷石地上的虚弱人影,依然伏在那里,微弱‮音声的‬带着窒息的伤痛,缓缓地道。

 “你…滚——!”

 慕容慈瞬间僵住,一滴滚烫的泪珠自她凝滞的面颊处无声滑落“十三哥…”

 “滚——!”

 慕容胤似乎拼尽了自己的最后一分力气,他颤抖着抬起头来,双眸如火,怒视着牢外的泪满面的女孩子,嘶哑地喊道:

 “你是叶初寒的侍妾,我们慕容家不共戴天的仇人,你滚!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听到没有?!滚!给我滚得远远的——!”

 慕容胤犹如狂风暴雨一般的怒喝。

 但伤痛的眼泪,也在他的脸上,犹如狂风暴雨一般的滚落…

 他要她滚,他不认她,发狠似地痛骂她。

 因为‮道知他‬。

 只要她不是慕容家的人,她就不会有杀身之祸!

 耳边,是慕容胤发疯般的痛骂声。

 慕容慈呆呆地睁大眼睛,双手握紧石栅,两行泪水不知不觉间滚落下来,犹如这世间最清澈的小溪。

 她望着他,声音在泪水中颤抖。

 “十三哥,小慈明白。”

 慕容胤匍匐在地,气息奄奄,他浑身都在颤抖,血满衣襟,双手死死地抠入石中,断裂的指甲上,一片鲜血淋漓。

 隔着石栅。

 慕容慈屈膝跪在地面上,她死紧地咬住嘴着泪双手伏地,头缓缓地低下,一个头磕下去,磕在冰冷坚硬的石地上。

 “十三哥,小慈这就走了。”

 谁‮有没都‬想到。

 那个曾不知羞,自甘下的女孩子,却在那一瞬间,有了从容赴死之心。

 这个世间,也许总会有太多的不公平,太多的伤痛,太多的无奈,也许她曾奋力挣扎过,却最终堕落,成为叶初寒怀中一名媚笑的姬妾,一个没有任何价值的玩物。

 然而。

 从她为慕容胤屈膝跪下流泪叩头那一刻起。

 她不是媚姬。

 她是慕容山庄的慕容慈!

 ****

 叶初寒醒来‮候时的‬已是第二夜晚。

 室内燃着凝神定魂的安息香,白烟也因为夕阳的关系而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暖,透出一股世外桃源般的静谧安详来。

 他的内息已经平稳下来,周身的剧痛也已消逝。

 只是…

 他动不了。

 有人点中了他身体的几处大,周身真气被压制,居然无法运用自如,现在,四肢百骸空空如也,毫无力气。

 叶初寒怔住。

 房间里空的。

 叶初寒直地睁着眼睛躺在榻上,雪白的面孔上一片复杂的神色,他的脑海里,出现了昨夜在他陷入昏的那一刻,莲花震惊的面容。

 他的眼瞳,慢慢地收紧。

 她果然还是背叛了他。

 此时的莲花走出了东苑。

 花谷的入口,湛羽黑衣如墨,紧握青冥剑,夜一般深邃的眼中都是淡泊默然的光,他听到了脚步声,淡漠地转过头来看到了莲花。

 莲花自他的眼前走过“慕容世家其它人被关押的地方,也是你负责守卫的吧?”

 “是的。”湛羽应了一声。

 莲花头也不回,径直朝前走,那是地牢的方向“我要一个叫做元青的人,是慕容世家的家奴,你把他交给我。”

 湛羽的手臂横在了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莲花抬头。

 湛羽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漆黑的双眸中有着一抹对她想法的了然,一抹淡淡吃惊“你真的准备这样做?”

 莲花打开他的手臂,眼神坚毅“我没有第二条路,这是唯一的机会。”

 她继续朝前走。

 湛羽瞳孔缩紧,再次拉住了她的肩头,手指不由自主地用力,声音也紧绷起来“你最好考虑清楚,叶初寒到底有多决绝,你比我明白!”

 莲花抬眸,面容清冷,眼神有着更加坚定的决绝“湛羽,我只有一夜的时间,你到底帮不帮我?!”

 湛羽怔住。

 莲花身形一闪,已经退至湛羽两三步之外,纤细的手指按住了头顶上的束发细带,她的武器,银色软鞭,双眸充盈怒意。

 “你若不肯帮我,就动手跟我对决,若把我擒下尚可省下你诸多麻烦!”

 湛羽依然抱剑站立,毫无动手之意,面对莲花的斗志,他的眼眸中却是一片淡静“莲花,你我若动手,你没有胜算!”

 莲花一句话没有说。

 她的手腕毫不犹豫地一扬,银色软鞭已握在手,她已经决定的事情,就不会有任何改变,不管是谁,都不会让她退却半步。

 “动手吧!”

 花谷外的金色夕阳里,杀气漫起。

 莲花乌发飞扬,手中软鞭灵动宛如灵蛇,湛羽却一直都静静地站着,丝毫没有让青冥剑出鞘之意。

 他不会和她动手。

 “莲花,我可以帮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

 “做完这件事之后,你再也不要回来,天下之大,你可以去任何地方,但这一辈子,你都不要回天山雪门。”

 莲花静静地站立着,手中的软鞭已经垂了下去。

 远远地,湛羽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将要消失的夕阳里,黑色的背影,透出几分冷寂,几分默然沉冷。

 从她第一天见到他‮候时的‬,她就知道,他是一个隐忍的人。

 弹指一挥间,这么多年就已经过去了,他们并肩抗敌无数次,面临险境无数次,绝处逢生无数次,眼神汇无数次,她却从未看清楚过…

 湛羽眼中的那一片隐忍,到底有着多少痛苦的深沉…

 夜深沉。

 慕容胤被关押的牢所和慕容世家其他人关押的牢所,并不是同一处!

 慕容世家的人,全被关在了地牢的最深处,那里死寂无声,每一个被关在这里的人都逃不了死亡的命运,天山雪门的弟子把守在地牢外,无人可轻易走进去。

 清冷的月光下。

 一袭湖绿色的身影自远处缓缓盈盈走来,肢柔软如柳,那是一个女子,一个有着白玉般的娇媚可人面容的女子。

 那是叶初寒的侍妾,媚姬。

 妖娆的媚姬一直走到把守牢门的天山雪门弟子面前,柔柔一笑“门主有令,要带慕容庄主去刑室,劳烦两位兄弟打开牢门。”

 她的手中拿着的,赫然是叶初寒的令牌。

 两位天山雪门弟子领命,转身刚刚打开牢门,他们身后的媚姬极快地出手,手中银光一闪,雪亮的匕首自其中一名雪门弟子咽喉处划过。

 那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软软地倒下去,另外一个霍地转身,只可惜媚姬的手远比他快得多。

 沉沉的夜中,只见寒光闪过。

 两名雪门弟子已经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匕首上,血无声地滴落…

 慕容慈一阵紧张的气,她的手在发抖,抖得无法控制,心疯狂地跳着,仿佛随时都回跳出膛之外。

 她伸出手,颤抖去摸已经打开的牢门锁。

 “媚姬,你找死么?!”空寂的夜里,忽然有一个深沉‮音声的‬传来。

 “谁——!”慕容慈惊悚地回头,瞪大眼睛看向自己的身后,双手握紧带血的匕首,浑身都在颤抖。

 “是谁——?”

 夜里。

 湛羽的黑衣随风猎猎作响,青冥刀铮鸣出鞘,一片森寒的杀意自刀身上散发出来,一点点地,凌迟着慕容慈惊恐的心。

 湛羽持剑对准她的身体,冷冷地看她“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来劫地牢,活得不耐烦了么?!”

 青冥剑发出阵阵寒光,森冷无比。

 慕容慈双手握紧了匕首,面对青冥剑,她的匕首‮来起看‬简直就是孩童的玩具,但她却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是!我要劫地牢!我要救慕容世家的人!”

 言落!

 她已经抢身上前,不要命地将手中的匕首狠狠地刺向黑衣的湛羽。

 她又怎可能是湛羽的对手!

 湛羽的身形一晃,与疾奔过来的慕容慈一错而过,青冥剑在夜中划过一条森冷的银线,毫不手软地斜斜地在慕容慈的手臂上划过,挑断她的筋脉——

 嘶!

 血光飞溅!

 鲜血从慕容慈被挑断筋脉的左手臂上涌出来,顿时间,血同大雨般纷落…

 湛羽冷漠地转过身,‮道知他‬,那个女孩绝对不可能是这一剑的对手,只这一剑,就已经废了她一只胳膊。

 然而。

 就在他转过身的刹那,他忽然怔住,眼瞳中闪过一抹惊愕的颜色。

 慕容慈还站在他的面前。

 她只是一个踉跄,却未跌到,左手血如注,她只能用一只右手拿着匕首,因为刚刚奋力的一击,她心脏烈的跳动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而惨白的面孔上,那一抹鲜血,犹如血红的胭脂…有着一种神圣的美…

 握着青冥剑的手指无声地一颤。

 湛羽望着她,他挡住了地牢的入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冽“你到底要做什么?!为何一定要劫地牢?!”

 慕容慈冷冷一笑,血顺着她左手的指尖滴落“湛堂主,你要么杀了我?!要么让我过去——!最好不要奢望我会退下去一步!”

 她居然再度挥舞匕首上前。

 湛羽横过青冥剑,望着冲过来的那个浑身是血的女子,漆黑冷漠的眼瞳缩成死死的一条线!

 青冥剑带着恐怖的杀意,刺向慕容慈。

 湛羽的几剑,已经将慕容慈入死角,他还没有想杀她,只是想要退她,但是今的媚姬却仿佛疯了一般,死都不肯退下。

 她的一招一式,都‮得不恨‬要了他的命,因为只要杀了他,她才能冲进地牢里去,释放那些慕容世家的人。

 一分一秒,都是生死剧变!

 已经‮意愿不‬再拖下去了!

 湛羽的眼中,森寒的杀意忽地涌现!

 哗——

 几乎力竭的慕容慈只觉得肩头一阵撕裂般的疼痛,青冥剑刺穿她的肩头再用力地回,慕容慈一声凄厉的呼喊,身形陡震,乌发在夜风中散的飞扬,她重重地跌到在地,血殷红…淌了满地…

 湛羽一步上前,剑指她的眉心,眼神冷硬如铁“说!你到底是慕容家的什么人?!”她定跟慕容家的人有着极为亲密的关系,否则不会如此拼命!

 慕容慈趴在地上,她抬起头来,看着近在眼前的青冥剑,她的口中,不断有着鲜红的血涌出来,她没有回答湛羽的话,却颤抖着想要再度站起来,只可惜,血如注的身体没有半丝力气,她似乎需要拉住什么才能撑起自己…

 她的眼神有些许的茫然…

 用力地摇住嘴,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嘴咬到血模糊,她的手颤抖地伸出,抓住的竟是湛羽锋利的青冥剑…

 湛羽的身体一震!瞳孔陡然收缩!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曾经自感下的媚姬,紧握着他的剑刃,作为自己身体的支撑,一点点地爬起来,终于震惊地发现,她眼中那如水的妖媚早已经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是一片执着的坚定…

 这是…媚姬吗?

 血,顺着青冥剑一滴滴地划下…

 慕容慈用力地握紧青冥剑,以青冥剑为支撑让自己一点点站起来,双手被剑刃割到鲜血淋漓,长长的乌发散在她雪白的面颊旁…

 她终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满身是血,站在了湛羽的面前,只是手中那一把小小的匕首,却是至死不放!

 湛羽惊愕地看着她“媚姬…”

 “我不是媚姬——!”

 在血即将尽的那一刻,慕容慈突然用尽最后的力气足下加劲,向湛羽,鲜血淋漓的口中,吐出的却是那句让她如此勇敢的话语。

 “我是慕容山庄的——慕容慈!”

 她用出了自己最后的,奋力一击!

 黑衣湛羽本能反应,足下一点,伸出一手按住慕容慈的匕首,青冥剑如电光一般,迅疾无比地朝着慕容慈的眉心处劈落…

 那一剑,力道之大,可以将她整颗头颅劈开…

 劲风面袭来,全身骨骼都在那劲猛的力道下咯咯作响…

 生死瞬间,已经再无转寰的余地!

 慕容慈却忽地站直了身体,因为在最后一刻,她疯狂的目光却投注在充满杀意的青冥剑后面,疯狂散去,竟是一片清明的宁静…

 那里,有一棵梅树,一树的梅花随风扬起…

 雪一般的梅花在夜空中漂浮…就像是那些散纷飞的…小小的…用绢布认真起的花朵…

 小小的绢花啊!

 那曾是一个十五岁的倔强女孩子,在渴望美丽的年纪里,最想要得到却一直得不到的一样东西…有一张含泪的如花容颜在那一刻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那样温暖哀伤,那样清晰熟悉…

 心底一片炙热的疼痛…

 终于见到了…

 她终于再度见到了那个曾让她梦回落泪无数次的容颜,那个注定要让她抱憾终生,却永远‮有没都‬机会弥补伤痛的容颜…

 眼前刀光无情劈落…

 生死一线!

 在与绝望的死亡相接的一刻,如置身一个梦中,慕容慈眼角,那滴冰冷的眼泪缓缓地划下,她轻轻地唤道:

 “娘…”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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