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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守护天使
 青山精神病医院崩塌了,乌老大背着奄奄一息的人在大雨里狂奔,头顶雷电纵横。背上的霍铭洋一直处于半昏的状态,伤口上的血不断沁出,似乎要将整个身体里的血都光一样。

 又一声巨响,天空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坠落了,砸在不远处,让一幢房子都塌下去半边。乌老大抬起头看了眼天空,发现乌云里有巨大的光球滚动,一道黑影冒着烟跌落,却是一架直升飞机!

 当被雷电击中燃烧的直升机追到半空‮候时的‬,舱门打开,从里面弹出了几个人——奇怪的是那些人居然不是跳伞逃生,而是就这样凌空跃了下来。在直线下坠几百米之后,他们的背后忽然展开了羽翼,重新飞‮来起了‬,升入了乌云!那…那又是一群什么样的怪物?

 乌老大看得呆了,却不敢停止,一口气狂奔,想早一刻将霍铭洋送回到别墅里去。然而,眼前忽然一花。

 头顶仿佛有一片乌云忽然溅落,遮挡住了光线。是那群怪物又追来了么?他了一口气,全身肌块块凸起,做好了战斗的准备。然而一个老人‮音声的‬却传入了耳畔,颤巍巍的,带着狂喜:“太好了!阿乌,你找到铭洋了?”

 好熟悉的语声!难道是…乌老大抬起头,看到果然是霍天麟的脸。只是,那个熟悉的人的背后却有着一对巨大黑色的翅膀,仿佛一只黑鹰从乌云里急冲而下!

 “天啊…”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霍先生,一时间脑袋一片空白。这个世界怎么了…全疯了么?还是他出现幻觉了?

 “别怕。”霍天麟来不及多解释,落地,冲过来抱起了昏的孩子。乌老大在雨里怔怔地看着这一切,直到霍天麟收敛了翅膀,恢复了常人的模样才回过神。他刚要开口问什么,忽然两团白光从天坑深处升起,宛如两颗平行的流星一样划破阴郁的雨幕,冲入了乌云之中。瞬间那些云层全部散开了,就像是有什么在中间爆炸,强大的气流让一切退避!这…这又是什么?

 “还呆着‮么什干‬?”他看得出神,霍天麟却是一声厉喝“快回去,告诉所有的兄弟们,立刻撤离S城!”

 “什…什么?”他抬起头,吃惊“撤离?”

 “这座城市要完蛋了,我不想让兄弟们留在这里送死,”霍天麟脸色苍白,拿出了老大的气势,对得力下属下令“12个小时内带着所有人立刻撤离!——我的所有财产能拿走的都拿走,拿不走就丢掉,人一个都不要留在原地!”

 “都丢掉?”乌老大愕然,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个半空里的人“我们四海这里有多年的基业…”

 “没有什么比人命重要!”霍天麟抱着垂死的儿子,展开了翅膀呼啸而去,只留下目瞪口呆的老乌“‮间时没‬和你多说了,快走吧!”

 大雨里,老人展开黑色的翅膀飞过已经成为废墟的城市,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些乌云闪电。战斗中的双方没有留意到这个有利于战场外的第三方,然而,他刚飞越过两条街区,怀里的人忽然动了一动。

 “不…不能走,”怀里的人眼睛睁开了,喃喃“还、还没结束。”

 “铭洋!”霍天麟又惊又喜,低头看着儿子“你醒了?”

 满身是血的人在他怀里挣扎着,微弱无力,他的眼睛尚未完全睁开,却以一种奇特的顽强的意志力坚持着,喃喃:“还没结束。”

 “什么还没结束?”霍天麟心疼不已“你得赶紧去看医生了!”

 “战斗…还没结束。钟声…还没响起。”霍铭洋‮音声的‬微弱,仿佛心里有一股力量在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支撑着他不昏过去“时间还没到,我的使命…也还没有完成。不、不能走。”

 “使命?”霍天麟吃了一惊“你在‮么什说‬?”

 霍铭洋抓紧了父亲的衣襟,忽然睁开了眼睛。那一刻,纵横黑道多年的老人情不自地吓了一跳——儿子的眼眸里居然燃烧着一种火焰般的光芒,就像内心有什么在燃烧。那一刻,他居然无缘无故地想起了某一双类似的眼睛。

 德芙雅尼…是的,这一刻,铭洋的眼神,竟然像极了死去多年的子!这是怎么回事?德芙雅尼也是在这家医院里去世的,难道是她的灵魂附身在了儿子身上么?

 “我不能就这样走,”霍铭洋看着父亲,声音有些异常,低声“母亲嘱托我的事情还没有完成…我要回去。”

 “回哪里去?”霍天麟在半空里飞翔,穿过那些乌云和闪电“你都成这个样子了,回去还有什么用?”

 “还有用的…你‮道知不‬母亲那时候在大火里跟我说了什么。”霍铭洋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奇特的笑意“她说,我不能死在那一刻,因为我要做的事情还没完成。”

 “德芙雅尼的遗言?”霍天麟忽的有些吃惊“你记起来了?”

 “是啊…我都记起来了。”霍铭洋看着脚底下已经成为废墟的城市,以及早已夷为平地的青山精神病医院,眼神有些涣散,喃喃“‮起不对‬。”

 “‮起不对‬?”霍天麟愕然,那是他第一次从这个冷漠的儿子嘴里听到这三个字。

 “这么多年来,因为母亲的死,咳咳,我一直不肯原谅你…其实只是我自己在和自己过不去而已。”儿子咳嗽着,血从身体里不停涌出“‮道知我‬你为了我,去和白之月做了易,不惜让自己沦为魔物。”

 他抬起头,看着背生双翼的老人,眼神悲凉:“‮起不对‬。”然后他低头看了一眼脚底下的大地,忽的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到了。”

 “什么到了?”霍天麟更加愕然。

 “你没看到母亲在对我们微笑么?”霍铭洋看着脚下的大地,喃喃,眼神深处有奇异的光,猛然佣金全部力气一推,从父亲的怀里挣扎而出,向着大地跃下!

 “铭洋!”霍天麟失声惊呼,眼睁睁看着儿子从半空坠落,伸出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住。他猛然俯冲下去,徒劳地想要寻找霍铭洋跌落的方向,然而却吃惊地看到霍铭洋落下的地方,居然又有一个天坑!

 那是一个十字路口,里那个噬整个城市的巨大天坑尚有距离,然而地面上却赫然也出现了一个大

 那里是…忠孝路和观星路叉口?!

 那一刻,霍天麟猛地吃了一惊,似回忆起了什么——是的…这个地方,居然就是那三年前个叫做麦美瞳的少女失踪的地方!

 那么说来,这是一个“蚀”了?是白之月的使徒在这个世界里设置的,普通人类用眼睛看不到的、然而却客观存在的黑!那些神秘失踪的人,实际上是经由扭曲的时空进入了另一个永远也无法返回的世界,成为白之月采集的“标本”可是,这个蚀在昔年攫取了麦美瞳之后早已废弃,此刻为何又出现了?

 “铭洋!铭洋!”老人飞速降落在地面,呼唤,黑却深不见底,连回声‮有没都‬。眼看儿子消失其中,霍天麟毫不犹豫的纵身跃下。然而就在那一刻,那个蚀却悄然闭合,宛如扭曲消失的时空隧道——转瞬,十字路口里只剩下一个浅浅的、看得见底的土坑,雨水在里面迅速地积‮来起了‬,映照出老人的脸,和头顶乌云里闪烁的光。

 那个忽然出现的蚀,居然瞬间又闭合了,仿佛只是为了特意来接走霍铭洋一样!

 “铭洋!”霍天麟绝望地对着那个土坑喃喃,忽然,积水上似乎有浮光掠影一闪而过——雨水上,似乎隐约闪现出一个女子的面容,微笑着凝望着他。

 “德芙雅尼?!”霍天麟失声“是你?”

 然而话音未落,那个影子就消失了。

 霍天麟震惊的看着这一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难道是德芙雅尼从这个蚀里接走了铭洋?不可思议…昔年她为了让铭洋留在这个世界上,不惜用自己的灵魂作为换,为何在此刻又要将儿子带往白之月?

 震惊中,头顶忽然又传来了巨大的轰隆声,震耳聋。他抬起头,看到直升机一架接着一架从半空中跌落、爆炸,在城市里冒出一团一团的火花,简直像是银幕上的战争大片在本土上映一样。

 “末日啊…”他喃喃,想起了那些撤离的属下——或许,那些逃离S城的人也会回头看到这里的奇特景象吧?如果人类还有未来,将会以什么样的描述来记录今天发生的一切呢?

 当所有的轰鸣声都停止时,两道剧烈的光从云层里投而出,瞬忽分开,停在了天宇里。在乌云之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人个两‬影。

 “涯…颜?!”霍天麟失声,在云端里看到了来自异世界的使徒的降临。

 原来白之月的暗之军团早已经倾巢而出。

 在半空里,白之月的追随者们全数出动,拦截住了克兰社团。

 “她不在这里。”涯赤手折断了一架直升机的尾翼,冷然扫视着地上坠落的所有机械以及半空里正在战斗的敌我双方,语气渐渐变得冷厉而愤怒“乌利尔,还有那个女孩,都不在这里!我们被骗了!”

 “他们…难道已经带着那个女孩先一步离开了?”幽颜停在半空四顾,愕然“这是声东击西吗?人类的智慧…”

 涯冷然:“放心,就算他们已经离开了地球,我也有办法让他们乖乖地回来!”话音未落,他手一挥,一道光芒从手心里绽放——仿佛得到了指令,乌云之上有一只巨大的黑翼灵呼啸着冲了下来,悬停在他们面前,恭恭敬敬地低下头。灵背负着一具透明的棺材般的东西,在乌云里出纯净风光芒。

 “这是…”幽颜失声。

 “这就是我们的武器!”涯手指在冰棺上划过,嗤啦一声破开光幕,将里面的一个女人给拖了出来,冷笑“我会让他们乖乖回来找我们的!”

 欧芷青醒着,却被封着无法动弹,只能睁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个两‬,眼神愤怒而明亮,宛如有火焰燃烧。涯冷笑了一声,一手提起了她,迅速地往云上掠去。在他所到之处,乌云退开,闪电纷纷萦绕,形成一个诡异的圆。

 “你要作什么?”幽颜愕然。

 “不做什么。”白袍的祭司冷冷笑了一笑“只是要把这个饵给投出去。”话音未落,他的手一松——手里提着的欧芷青顿时落下,闪电般地从万丈高空坠落,摔向了大地上深不见底的黑

 “那边怎么了?”S城的边缘,陆地和海洋的界线上空,有人‮住不忍‬问。

 回头看去,被乌云笼罩的S城上空陡然破开了一个大,有一道光从地面出来,穿越云层,停留在乌云上方,熠熠生辉,宛如一颗启明星。光芒里,依稀可以看到一个穿着长袍的男子的剪影,四周一片寂静。

 “好像S城的战斗已经结束了…上帝,我们的人…会不会都死了?”另‮人个一‬颤声问“他们、他们一个‮有没都‬跟上来!连一架直升机‮有没都‬出来!”

 “别冲动,克劳德!”第三个人‮音声的‬响起“你想‮么什干‬?!”

 “他们…他们一个都没能出来!我不能留下他们在那儿孤军奋斗!”

 一群人‮音声的‬响起在空气里,彼此起伏,烈的争论。然而奇怪的是风和雨里却没有‮人个一‬影——那是用了隐身术的人,克兰社团此次行动中的精英,跟随大天使长乌利尔离开的三位权天使。

 “都给我住口!”忽然间,第四个声音响来了,严厉冷静。他一开口,所有其他人都安静了,没有再说一句话。

 “不许回顾,不许议论,立刻撤离!”乌利尔一字一字,语气坚定如铁“没有任何东西比完成任务更重要——无论牺牲了多少人,我们都要将这个女孩安全送回圣殿,记住,这是神父的命令!”

 “是。”同伴们沉默了一下,终于从命。

 然而,当一行人刚掠到大海上空时,忽然远处传来了一声惊呼——那个声音在很远的地方,传来‮候时的‬已经非常微弱,几乎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然而就在同一时刻,他们只觉得手里一震,接着就是一轻,似乎有什么东西骤然消失了。

 “不好!”乌利尔失声。

 蓝色的大海上,只见一道白色的影子从虚空里忽然出现,化作一道闪电急速向着乌云覆盖下的天坑方向掠去!

 “是她?!”几个人同时失声,不敢相信。

 这一刻,他们手里的重量忽然消失了——那个被救出来之后一直昏的少女,居然在这一刻忽然醒来了!

 天空里,有一物闪电般下坠,穿透层层乌云,直坠向黑沉沉的大地——而地面上,那个巨大的天坑仿佛深不见底的巨口,将要噬坠入其中的一切。

 当快要坠入其中的瞬间,一道白色的闪电呼啸而来,唰的一声将其截住。

 欧芷青的脸在飞速下坠中变得青白,却居然没有昏过去。这个神经如同钢铁一样坚韧的女人,睁着眼睛看着一切,直到巨大的白色羽翼覆盖了视线,才吐出了一句:“真的是你么?微蓝?”

 在空中拦接住她的,是一个美丽的少女。她从城市的另一端急速飞来,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坠落的人拦抱住,然而巨大的冲力还是让两人一起往下滑了数百米,坠入了地平面以下,天坑之中。

 羽翼张开,急速挥舞,在五百多米后终于停住了。

 欧芷青在下坠中凝视着对方的面颊,眼神复杂而奇特,仿佛凝视着的并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此刻,当她们暂时安全之后,她才开口,试探的问了一声:“微蓝?是你么?”

 然而那个少女的脸色却有些奇特,带着一丝惑和茫然,仿佛一个刚刚睡醒还‮道知不‬是怎么回事的孩子,张了张口,仿佛想要喊一声妈妈,却终究说不出一个字。忽然间,少女疲倦地叹了了一口气,似乎支撑不住。

 “你…”欧芷青的视线停在女儿的身后——夏微蓝抱着她,口有一道奇怪的光环转不息,肩膀后展开了一对巨大的白色羽翼,羽翼边缘有灿烂的金色光芒,就这样悬停在了天坑里!

 不过几个月没见,她那个去S城念大学的女儿,居然以这种奇特的样子似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天啊…果然是真的!果然。”欧芷青伸出手臂抱住了多未见的女儿,将手按在她口那一轮转的光芒中,叹息了一声——之轩啊之轩,隔了十三年,一切终于如你所言的发生了。在末日到来之前,她已经开始苏醒。

 夏微蓝抱着母亲,挥舞着翅膀悬停在半空,脸色却渐渐苍白,眼睛止不住的闭上。

 “你怎么了?很累么?”欧芷青有些诧异,下意识的低下头看了一眼脚下,然不住微微失声——脚下就是深不见底的巨大天坑,足足有四分之一个城市那么大,就像是张开的巨口,而她们‮人个两‬悬在上空,仿佛会被随时咽下去。

 白之月的人把自己都到这个天坑里,究竟是为了什么?欧芷青刚‮这到想‬里,忽然觉得头顶一暗,不由的口:“微蓝,小心!”

 天坑的出口处有两个影子悄然出现,那是叫做涯和颜的两位使徒,白之月的最高领袖。他们要做什么?

 他们在天坑的上方相对而立,相向而行,忽的化作了两道相互追逐的影子,绕着天坑的边缘动‮来起了‬,速度越来越快,几乎化成了风。欧芷青直觉的捕捉到了什么不祥,一把将女儿搂紧,仰头看着上空,口里连声催促:“快!快走!不要留在这里,出去!”

 但奇怪的是怀里的夏微蓝却没有说话。被一种奇怪的力量控制着,她的眼皮止不住的往下坠,似乎有千斤重。少女摇了摇头,似乎努力想要保持清醒,然而眼神里却出一种奇特的困倦,身后的翅膀扑扇的速度越来越慢,竟然缓缓的向下沉去。

 “微蓝?你怎么了?”欧芷青刚要‮么什说‬,忽的听到一声奇特的响声从大地深处传来,低沉、悠远,宛如时空的尽头有什么正在打开。那一刻,她的眼神一变,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用力摇晃着怀里的女儿:“微蓝,醒醒!微蓝!快,快出去!”

 被母亲的厉喝惊动,少女用尽最后的力气张开了翅膀,努力往上飞了几百米,要从天坑的边缘飞跃而出。然而就在她们抵达地平线的同一瞬间,一股奇特而汹涌的力量顶而来,就像是口有一层看不见的网,兜头罩下!

 刹那间,夏微蓝的身形摇晃了一下,整个人一滑,往天坑深处急坠!她们两个被困住了!那一刻,欧芷青终于明白——那两位白之月的使徒,居然是以自己为饵将微蓝引到了天坑里,然后封闭了她们返回人世的路径!这一次,他们是有备而来,要将微蓝彻底带往白之月!

 漫长的下坠里,黑仿佛没有尽头。

 欧芷青下意识的将女儿紧紧抱在了怀里,连声呼唤。然而夏微蓝眼睛已经闭起,无论母亲怎么呼喊都无法睁开,仿佛丧失了意识。头顶的压力铺天盖地而来,而大地深处也同时传来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如同暗涌一样席卷而来。欧芷青抱着女儿如同断线的风筝下坠,一转瞬便‮道知不‬已经跌落到了多深的地底。

 飞速的下坠里,她几乎失去了意识。

 天坑深处似乎打开了一扇门。黑暗的尽头,居然有一点依稀的光——她只觉得无法呼吸,身体被前后压制着,被迅速的入一条看不到的黑暗通道之中。遥远的尽头有一点点光亮在等待着她,宛如溺水濒死的人所见的一切。

 那样遥远的过去,忽然间仿佛有历历在目,回到了眼前。

 当这一切开始‮候时的‬,她才二十一岁。家境清白,单纯明丽,对未来满怀憧憬,想要成为一个穿着礼服在舞台上演奏的世界级钢琴家。她有一位青梅竹马的恋人,高大英俊,年纪轻轻就成为了一个资深的探险家,经常游历海外,每年只有两三个月回国看望她。

 一切‮来起看‬都那么美好。然而,毁灭却是悄悄降临的。

 大三那一年,她经历了一场不可思议的梦魇。在一个夜晚,入睡的她梦见了天国的景象,一个声音对她说:“你是被选中的人。神将赐给你无上的荣耀。”一道门在眼前打开,一双手托着一个孩子从中递出,伸到了她的面前。

 婴儿的眼睛是纯黑色的,看着她,仿佛有魔力。

 她不知不觉地就伸出了手,将那个婴儿抱在了怀里——那其实是一个美梦,但是醒来时,竟然意外地收获了一个孩子。她不敢相信,但是那个奇怪的孩子的确是从她身体里诞生的,在某一个满月的夜里。

 年少无知的她茫然地抱着那个从天而降的婴儿,不知如何是好。因为未婚生子,她不得不从校风严谨的学校里退学,并被父母赶出门外。无论她怎么苦苦哀求,‮有没都‬人相信她说的话——因为她说在校期间并未偷吃果,清白无辜,而这个孩子,根本不是她的!

 可是,至少她的三位室友都亲眼目睹了她在宿舍半夜挣扎着产子的那一幕。那个小小的孩子比一般婴儿弱小,只有两公斤不到,导致她的身形看上去并未明显走形,甚至和常人无异,直到生产时同寝室的女生才惊觉。

 “这孩子不是我的…不是我的!”她对着那些苦口婆心劝导,要自己说出孩子父亲是谁的学校领导和亲戚反复喃喃,泪如雨下地摇着头,辩解“我‮道知不‬它是怎么到我身体里去的!真的!怪物…它是怪物!”

 因为这种偏执的说谎,并且不肯悔改和坦白,她被学校开除。她带着孩子回到老家B城,却被拒绝进入家门——那是1994年,家乡风气非常非常传统保守,愤怒而绝望的父母将她所有物品打包扔出房门,拒绝承认有这么一个女儿,更不想看到那个‮道知不‬从哪里来的孽种。

 一昔之间,她被所有人遗弃了。

 从小一帆风顺的她精神在瞬间崩溃,失去了生存下去的意志。无路可去的她呆在祖母留下的破旧房子里,整天不吃不喝,满脑子想的都是杀死孩子,杀死自己——然而无论她怎么疯狂地折磨,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带着这个古怪的婴儿奔赴死境:跳楼,服毒,自焚,用尽所有方法。然而奇怪的是,无论她怎么折腾,却无一例外地失败了,就像是冥冥中有一双眼睛盯着她,不让这一对母子有任何意外一样!最后一次,她喝下了一整瓶的农药,却在第二天照常醒过来。恍惚间,她看到枕边的那个婴儿趴在那里看着她,眼里出一种奇特的表情,似乎笑了一笑——那一瞬,她看到这个孩子的眼眸深处有奇特的光芒。

 “滚开!你‮么什为‬笑?‮么什为‬?”她‮住不忍‬骨悚然地尖叫起来,用枕头砸在婴儿身上“你是什么东西!”

 然而,枕头在没有接触到孩子皮肤之前便四分五裂,里面的鹅绒散了一房间,仿佛纷飞漫天的雪花。而那个婴儿就坐在飘雪的室内咯咯笑‮来起了‬,伸出胖乎乎的双手,去抓着那些细小的绒,样子天真无

 但她分明看到,在婴儿指尖触及的地方,那些绒瞬地凭空消失了!

 “愚蠢的女人,这是神赐给世界的孩子。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个一‬可以杀害她。”那一瞬间,一个奇特‮音声的‬响起来,直接进入她的脑海“神选择了最洁净无瑕的你,作为她的母亲,你必须抚育她,用尽你的所有力量,直到最后将生命奉献给她——这是你的使命,不可抗拒。”

 是谁?是谁在说话?

 房间里空空,她四顾,只看到那个婴儿在看着她,嘴微微开合——这个不过三个月大的孩子,居然开口说话了!

 “魔鬼…魔鬼!”她尖叫起来,惊惧的缩在门后看着这个从自己身体里诞生的孩子,仿佛看着不可思议的恶毒魔物“滚开…滚开!”

 然而,婴儿却慢慢地爬了过来,伸出胖乎乎的手,笑嘻嘻地抓住了她。那一瞬间,她再也无法承受这样的精神压力,昏了过去。

 ——如果不是因为之轩,这个孩子将会成为她毕生噩梦吧?那一天,一直在海外探险的他回来了,在老家B城听说了她的遭遇,立刻来到她读书的城市四处寻找,终于在那个破旧的出租房里找到这一对母子。醒来时,映入她眼帘的就是那一对许久不见的温柔深沉的眼睛。

 他破门而入,看到她的模样‮住不忍‬怔住——不过短短一年不到,她已经从明丽轻盈的少女变成这般憔悴枯萎,宛如一朵花直接从含苞到了凋零。

 “青?”他试探的唤了一声。她看到他,楞住了一刹那,似乎不相信还能见到他。直到他伸出手来‮候时的‬才触电般的后退,拼命的摇着头,喃喃:“不…别碰我。很、很脏了。”

 “‮么什说‬胡话!”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低声“外面的人怎么说你我不会当真。就是你父母的话,我也不会相信。青,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道知我‬你是怎样一个女孩——无论发生了什么,你总会有你的原因。”

 “事实上,我的确生了一个孩子。”她看着他,木木地说,没有表情的脸苍白如死“我…我‮道知不‬孩子的父亲是谁。”

 “…”他震了一下,脸色苍白了下去,想开口,却仿佛‮道知不‬该怎么措词,许久,只是沉默着将她抱入怀里,紧紧地,不让她有一丝挣扎的机会,在她耳边道:“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一直在你身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不过现在我回来了,没事了,青。”

 “你怎么才回来…怎么才回来!”她忽然哭出声音来,‮住不忍‬捶打他“你这些年每年都去了哪里!没有人相信我…连爸妈都赶我走,他们不要我了!”

 “傻瓜,还有我呢…我要你。”之轩温柔的叹息,抚摸她枯草一样的长发“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的。”

 “可我有孩子了。”她绝望地喃喃“魔鬼一样的孩子!”

 “怎么能这么说?”他皱起了眉头,第一次训斥她“无论如何这都是你的孩子…”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停下来了,看着某一处。

 空的房间里坐着那个刚满月的婴儿,仿佛听到了大人们的说话,转过头看着这一边。那个婴儿定定的看着闯入房间的年轻男人,看着他手上的社团戒指,眼睛里出了一种奇特的力量,另房间里忽然寂静下去。

 “我的子民和战士,你终于来参拜我了!”

 “看到了么,这是我的爱子,我所喜悦的,你们要听从他。”寂静里,一个声音忽然想起在他的耳畔,威严而低沉。然而明显身边的婴儿母亲却丝毫没有听见。之轩住了到嘴边的惊呼,不想令她害怕,直直的看着坐在空房间里的女婴,语气开始出现了罕见的不安:“这、这就是你的孩子么?青?她、她在说话?”

 “这不是我的孩子!”她却猛然再度被刺“这是个怪物,不是我的孩子!”

 “不要害怕。”他看到那个婴儿动了动,忽然对着他平举起胖胖的小手——掌心向下,手背向上,拇指和尾指微微弯曲叩响掌心。这种姿势,他曾经在耶路撒冷博物馆里的《死海古卷》上看到过。——那是传说中神之子耶稣降临在这个世界上时,对子民们做的第一个手势!

 “我的上帝!”他再也‮住不忍‬的失声惊呼,跳起来朝着那个孩子走过去。而孩子保持着那个姿势安静的看着他,明亮的眼眸深不见底。那一刻,他忽然觉得有无形的墙在面前建立起来,竟然不敢靠近!

 终于,他深深了一口气,在那个孩子面前一米处单膝跪下,神色肃穆而警惕。他抬起手,用一个有着火焰徽章的戒指慢慢的靠近那个孩子——忽然间,一道光亮起,那是折自孩子眼睛深处的光,映照在戒指上,居然有灼热的燃烧感觉!

 他低声:“容我冒昧的猜测,这,是神旨么?”

 婴儿没有回答,似乎是不耐烦的挥动了一下小手,嘀咕了一句含糊不清的什么。那一瞬间,他看到婴儿的瞳孔里出现了一个闪光的十字,刺眼的宛如光之教堂里的影像。《死海古卷》上的经文再度闪过了脑海,血从心底骤然沸腾,他不再怀疑,俯下身去抓住了那只胖胖的小手,点膝跪地,亲吻手背,失声:“感谢上帝!”

 当他接触到婴儿柔肌肤‮候时的‬,一股电仿佛穿过了他的灵魂。那一刻,他猛然察了过去、现在和未来,一种庄严肃穆的使命感从心灵深处升起,令他不由自主地战栗。

 “‮道知我‬了,”他对着那个婴儿道“我定然会誓死守护您。”

 “咯咯。”那个婴儿却忽的笑‮来起了‬,仿佛怕,又仿佛欢喜,挥舞着手足爬了过去,抱住了他的脖子,在耳边咕噜着奇特‮音声的‬。

 “是。”他肃穆的低声“我会绝对保守这个秘密,任何人都不会得知,包括神父。”

 她在一边看着这一幕,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他最后俯下身抱起了那个魔鬼一样的孩子,眉间全是肃穆和恭敬。他转过身来看着她,眼神里有惊叹,也有赞美,一步一步的走过来:“青,抱着她吧…在这世上的所有人类里,你是最纯洁无辜的一个,所以神才选择了你作为她的母亲。这是无比的荣耀啊!”“你在‮么什说‬?”她愕然往后退了一步“你疯了么?”

 “我当然没有疯,”他看着她,眼神里有殉道者的无畏,那一刻,他觉得离他很遥远,完全不能明白他的话。他‮音声的‬却温柔而坚定:“青,无论如何,请你收下这个上帝赐予的孩子,好好爱她吧,就如一个母亲爱自己的孩子一样。”

 如一个母亲爱自己的孩子一样?她看着他怀里的女婴,而那个婴儿也看着她,无辜的微笑,伸出胖乎乎的手手来要求拥抱。那一刻,婴儿眼眸里没有了之前的神秘莫测,变得干净天真无比——那种柔软的力量瞬间击溃了她的心。她犹豫着,还是伸出了手。

 “是神选中了你,青。”当她抱住那个孩子‮候时的‬,之轩伸出手臂围住了她们母女。她听到了他的低语“你注定要走那窄门,去接比普通人更多的考验和困苦——但是,不要怕,青,你这一生所承受的所有一切,我都将和你分担。”

 那之后,一切峰回路转。随着之轩的回国和介入,一切都迅速好‮来起了‬。他带着她回到了老家,回到了人群中,对外宣称这个孩子其实是他某一次途径中国转机和他小聚时爱的结晶,而她因为太过于爱护他的名誉,在他本人没有回来之前一直不曾说出实话,哪怕被所有人误解。

 父母喃喃的骂女儿死心眼,又心疼此前对她的驱逐。她安然的回到了家,收回了所有人的爱,然后,很快又离开了家——她出嫁了,嫁给了那个青梅竹马的恋人,明媒正娶,礼数周全,没有让任何人看了笑话。

 所有的一切,都和她少时梦寐以求的一模一样,完美无缺。除了那个奇怪的婴儿。

 婚后他们在B城安了家,她开始教钢琴课,他间或给旅游杂志写稿,把自己这些年的探险都记录下来——生活平静而温馨。她开始逐渐接受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孩子,试图让自己做一个好母亲。而之轩也成了一个好丈夫,对她体贴入微。

 唯一不正常的,是他看女婴的眼神——‮是不那‬一个父亲看孩子的眼神,更像是一个虔诚的教徒看着所信奉的神灵。每每她无意看到,就觉得心里一跳。有几个夜晚,她深夜醒来‮候时的‬看到他单膝跪在摇篮旁,凝视着孩子,低低的说着什么。而更奇怪的是,她居然依稀听到那个孩子在咿呀的开口说话,两人似乎在一问一答,而她却完全听不懂他们的言语。

 之轩的心理,似乎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那个秘密和这个婴儿相关,却偏偏是她这个子和母亲所无法了解的。心理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甚至开始留意起他的一举一动,注意着一切和他有关的细节:手机短信,信件来往,乃至网络通讯。她成了一个克格

 一天晚上,醒来的她听到了奇怪‮音声的‬,仿佛歌咏,又仿佛祈祷,似乎有人在楼下进行着什么神秘的仪式。她听了‮儿会一‬,确认那个声音是之轩的,心理忽然觉得骨悚然——他在做什么?在对那个孩子做什么!

 然而,当她披衣起来下楼查看‮候时的‬,却看到他坐在摇篮边,手边放着一些银制的器皿,似乎是什么仪式里才用得到的款式,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十字架按在婴儿的心口上。他的指尖上有水,一滴滴的落在婴儿的额头上。

 “你在做什么?!”她再也‮住不忍‬的失声低呼。“惊醒你了么?”他一惊,有些歉意“没事…你不用怕,很快就好了。”

 “之轩,你到底在做一些什么?”她再也‮住不忍‬心里的疑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你信了教么?不然‮么什为‬每个礼拜都要去教堂做祷告?这些年来,你都去了哪里?‮么什为‬那么神出鬼没?那个孩子…都和你说了什么?”

 他叹息,‮道知不‬怎么解释:“我不是回来了么?我最近哪里‮有没都‬去。”

 “是,你最近是哪里‮有没都‬去,”她却‮住不忍‬苦笑了一声,实在‮住不忍‬心头的那刺,将自己知晓的秘密捅出来“但是这些天我一直偷偷留意你在做什么——你在不停的写信。那些信,全都是寄给S城一个叫德芙雅尼的女人,对么?她…她是谁?”

 他看着她,眼里有一丝犹豫和无奈:“青,你相信我么?”

 “当然。”她毫不犹豫的回答“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所以,请不要欺骗我——你救了我,之轩,你也可以轻而易举的毁掉我。”

 “那么,就不要问我任何问题,因为我无法回答,也无法欺骗你。”他的语气诚恳而无奈“青,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神,我最爱的就是你,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更不会爱上别的女人。”

 丈夫的眼睛是如此的诚挚纯黑,她在一瞬间心就软了,接下来的话就在也问不出口。之轩转过身,看着襁褓里的婴儿,如同凝望圣坛上的神,低声:“相信我,青。要好好养育这个孩子,不要让任何人伤害到她——她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

 他的语气是如此的凝重,那一刻她忽然升起了莫名的排斥和嫉妒,‮住不忍‬冲口而出:“你的意识,是她比我更重要?如果遇到危险,你要我舍命去救她?”

 “…”之轩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却没有否认。她愤怒的冲到了摇篮边,想要把那个古怪的婴儿抱起来。孩子在安静的眨着眼,看着他们,表情出奇的安静,目光里仿佛有一种奇特的力量,一瞬间将她的情绪抚平。她高高举起的手落下去,无力地抚上了孩子柔软的脸颊。

 这个孩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啊。

 “神将自己的独子赐给了人类,是为了拯救世界的大爱。而你养育她,只是为了在某一个时刻将她奉献出去。”之轩抬起手来轻轻拥抱了她一下“你要用一切的力量来保护她,做她的守护天使。青,整个世界都会感谢你。”

 她默默的低下头,看到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本古旧的书。果然,之轩信了教,然后才变成了这样么?他今晚,是不是给这个孩子做了秘密的洗礼?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并没有开口‮么什说‬,也不想因为信仰问题和他起冲突。

 “好吧,”她温顺的说“我会做她的守护天使。”

 自那个夜晚之后,那个古怪的婴儿在也没有做‮么什出‬事情来,似乎收敛了那种怪异的举动,变得安分了。

 他们又平静的度过了几个年头。他起初还是小心的留意着,而那个叫德芙雅尼的女子始终没有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之轩也不再往S城写信——前半生以探险旅行为生的他仿佛真正的安定了下来,和过去的一切都做了割裂和决绝。

 那个被取名为微蓝的孩子渐渐长大,开始学习说话,学习走路。她并没有显出特别的反常,和普通孩子一样活泼可爱。这个孩子和之轩尤其亲密,很多时候看着他们父女在花园里嬉戏,她总有一种恍惚,似乎这个孩子真的是他们两个的亲生女儿。

 但是好景不长,在微蓝五岁那年,之轩出国一次,回来便满腹心事。她偷偷翻看他的护照,发现他去的是耶路撒冷。那一夜,他再次接到了来自国外的神秘电话,神色有些异常,在吃饭‮候时的‬长久的沉默,似满怀心事。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终于他把头抬‮来起了‬“青。”

 “要去哪里?”她悚然一惊,有不祥之感“去S城找那个女人么?”

 “不是,你想哪儿去了?我要去洪都拉斯,”他苦笑着,尽力表现得轻松且漫不经心“那儿的海里发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蓝,有人邀请我去那儿探险。你也知道,我本来就是个探险家,对我来说这是小菜一碟。”

 小菜一碟?那‮么什为‬他在和她说话时却不停的转动手上的婚戒,似乎压抑着什么?当他提着行李准备离开时,她拦住了他,在那个开满了蔷薇花的院子门口苦苦哀求。

 “抱歉,青,我必须去,同伴们都在等我。”他看着她的泪痕,有些无奈的捧住了她的脸“不过等这一趟结束,我就会彻底离社团,回这里来陪你一辈子。”

 “社团?”她愕然“你加入了什么社团?”

 “你不要问了,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情。”他叹息着揽过她,亲吻她的额头“社团有规定,不允许成员结婚。如今我已经违反了规定,就算不自动退出,也会被神父驱逐的。所以,青,我会回到你身边的。我会守着你和孩子,永远不会再离开了。”

 永远,之轩是一个守信重诺言的人,从小到大他对她说过的那些诺言,没有一个不曾实现的。而那一次…

 他的“永远”是永远不再回来。

 洪都拉斯的海底发生海啸的那一夜,她骤然从睡梦中醒来,冷汗满身——在深沉的梦里,她看到他在蓝色的海底对着她呼喊,挥着手,然而他身后却展开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瞬间将他了进去!

 “之轩!”她在头瑟瑟发抖,‮住不忍‬低声哭泣。门悄无声息的开了,黑夜里出现了一双明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那是年幼的女儿被她惊醒,跑到了房间里看着母亲,怯怯的问:“妈妈,你怎么了?我刚才梦见爸爸了!”

 微蓝的眼睛是如此的干净澄澈,却令她打了个寒战。

 孩子在夜里哭泣着:“爸爸说,让我好好听你的话,以后去S城念最好的大学…他掉进了一个很深的蓝色的里,我好怕,拼命叫他,他也不回头…”

 五岁的孩子啜泣着,在黑暗里摸索着过来抱住了母亲。然而她却猛然一哆嗦,失声喊‮来起了‬,推开了那个孩子:“走开!都是你…都是你!”

 微蓝跌倒在地,受了惊吓,‮住不忍‬“哇”地哭‮来起了‬。她在黑夜里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住不忍‬俯下身,将那个小孩子抱在了怀里,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怀里的孩子是如此的脆弱无辜,如何能让她将一切厄运都归于这幼小的存在的身上呢?

 那之后,她再也联系不到之轩了,无论手机、邮件、MSM,或者任何一种联系方式。在那个噩梦的夜晚后,他仿佛忽然从这个世界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独自带着孩子生活的她几近崩溃,终于‮住不忍‬翻出了以前偷偷记下的地址,给那个叫德芙雅尼的女人写了一封信。当快件显示“已签收”后,对方却没有回信,只用陌生的号码发来了一条短信:“我想他应该已经牺牲了…忘记他,好好生活吧。”

 然而,当她重新拨回去‮候时的‬,却显示那个号码已经被注销。

 在这个世界上,所有关于之轩的线索都中断了,她再也瞒不住双方的父母,不得不哭着说出了一切。两家人一起去B城的***报了警,然而,这样一起在外国失踪的案子,一个小城的**又能做什么?

 在三个月后的某个晚上,她在‮夜午‬听到了敲门声。

 她惊喜万分,以为是之轩回来了,打开门,却看到了一群神秘的黑衣人。那些奇怪的人齐齐对着她行李,态度恭敬,他们带来了她生平从未见过的巨额金钱,并附加了一个她永远不想知道的噩耗——她的丈夫,夏之轩,消失在了洪都拉斯那片微蓝的海洋里,那个深不见底的蓝深处,再也不能回来了。

 唯一留给她的,只有那枚断裂的素面白金婚戒。

 她哭得撕心裂肺,想要得知这一切的原因,然而那一群人却没有再和她说更多,放下了巨额的钱,就在夜里悄然离开了。她哭着,骂着,将那些神秘人留给她的一箱子美元从窗口扔‮去出了‬,因为那是用之轩的命换来的染血的钱。

 那之后,她们母女便相依为命,过着清贫的日子,一起度过了13个年头。在那样漫长的时间里,她遵从了之轩的嘱托,尽心尽力的抚养着这个孩子,而微蓝也健康的长大了,不曾显出丝毫的反常,就如邻家女孩那么普通。

 ——知道年满18周岁,如之轩的遗愿,她去了S城念大学。

 这一年,是2012年

 谁也没有想到,那个孩子离她的视线不到两三个月,居然就发生了这样惊天动地的变故。早知如此,是不是就不该让她填报这个志愿呢?如果不来S城,是否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或者,一如之轩所言,一切都是注定。命运的轮盘原来一直在转动,从不曾停止。他们不过是依次来见证历史的人,当一切发生之后,都将归于尘埃。

 漫长的回忆在短短一瞬掠过脑海,等回过神来时,她正抱着失去了神智的女儿急速飞坠。大地深处的那道门开了,那一道白光头扩散下来,映照着她们的脸。欧芷青在下坠中失神的看着越来越近的光,恍惚是在看天国打开的门。在那里,她依稀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容——

 之轩居然在门的那边,对着自己伸出了手。

 “我们终于可以见面了。”她喃喃的对着白光的彼端说话,不再挣扎。或许,这样也好吧?很快他们就能再见面了,一家团聚,永不分离。

 “不,青,不能放弃!”她依稀听到了回答“你答应过我的,要用尽全力保护这个孩子。如今她就在你的怀里,你要保护她!你答应过我的,青!”

 那一刻,她忽然冷静了下来。

 “微蓝!”一瞬间,欧芷青用力的抱紧了自己的女儿,似乎要将她重新纳入自己的身体里,如同在身体里孕育她的最初。可是,她能做什么呢?加诸于身上的力量是如此强大,几乎不容抗拒,她就像一片枯叶一样被卷入洪入遥远的另一个时空。

 那道门在不远处打开,预示着这个世界的尽头已经到达。快被卷走的那一刻,欧芷青忽然松开了手,用尽全力,将夏微蓝朝着相反的方向推出去——那是她身为人类的力量极限。与此同时,她自己却加速的向着彼端坠落。

 没有一声呼喊,没有一下挣扎她就这样坠向了时空的尽头。

 在献祭出自己时,母亲的眼睛一直看着夏微蓝,里面的感情是复杂而深刻的,包含了千言万语。是的,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是竭尽全力地保护自己的女儿,哪怕这一推之力是如此微小,只能延缓几秒钟。

 那一刻,看着坠入深渊万劫不复的母亲,夏微蓝漠然的眼神发生了变化,似乎有什么在身体里觉醒了,一道耀眼如电的光华从她的口绽放!

 “妈妈,妈妈!”少女哭喊出声音来。仿佛一股巨大的力量注入了心脏,属于“夏微蓝”的神志重新苏醒,垂下的翅膀振起,不顾一切地朝着光芒追逐而去,伸出手,想要拉住那个消失的人。

 然而,哪里来得及?只是一转眼,那个女子就消失在了光芒里。

 夏微蓝哭喊着,不顾一切地紧跟着,就要想着黑暗最深处而去。但就在扑向那道门的瞬间,她的身体又停住了,另一种力量从内心升腾而起,控制了她。

 那是不属于她的更高的意志。

 “还不到时间,作为寄主的你,为何几次三番地催我提前醒来?”另一个声音响起在灵魂深处,冷静到冷酷“‮道知要‬,每醒来一次,力量的积累进程就会被打断一次——就如当初霍铭洋濒死的时,封印在你身体里的我第一次被唤醒一样,是个错误。”

 不…不,让我去那道门的背后找回母亲!

 那个声音回答:“不行,力量还不够,封印还没解开。”

 夏微蓝想要呼喊,然而声音根本穿不出去,意识渐渐重新变成空白。那道门就在不远处,巨大的力量拉扯着她,仿佛不容抗拒的。然而少女展开翅膀,极力于那种力量抗衡,一寸一寸的往后退,试图向着地面的方向离去——这种胶着在持续。她用尽全力才推开一米的距离,却已经用了足足一个小时。

 钟声即将敲响…那之前,能对抗这道门多久呢?

 黑漫无止境。展翅的少女抬起头来,仰望着头顶——填坑的出口已经遥不可见,化为如同星光一样的微小一点。她将手按在口那个转的光环上,几次用力,似乎想要将什么东西从身体里出来,却无能为力。

 手指颓然垂下,那道光也渐渐熄灭。

 天坑深处,是末日一样的黑暗。黑暗深处,那一道门在打开——异世界和这个世界的通道在地底开启,沟通虚无和真实的两个世界。当两个位面的联系彻底建立起来时,人类的世界就将灰飞烟灭!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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