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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厉如冰抢上前一步,双手抱住老夫人。

 她抬起头来,望着门外,外面站的是一位年近五十的老嬷嬷。细细的眉,明亮的眼睛,如果单看这两处,是无法想到她的年纪的。

 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后脑髻上斜着一黄杨木做的木钗。

 一身穿着分明是个下人,管家嬷嬷之类的。但是,看她的神情,似乎与她的穿着,非常的不相称。

 这个老女人站在门外,冲着厉如冰冷冷地说道:“厉姑娘,你请吧!老夫人的事,有我来照应。相府里本来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进出的,今天原谅你这一次,你请吧!”

 厉如冰问道:“请问你是什么人?”

 这老人冷冷地笑了一下说道:“相府里内总管,相府里上上下下都叫我陆嬷嬷!你可以走了。”

 厉如冰刚叫得一声道:“陆嬷嬷!…”

 老夫人悠然醒来,呻地哼了一声,她悠悠睁开眼睛,当她看到厉如冰‮候时的‬,仿佛使她霎时间想到了什么事浑身微微一顿,极力支持着坐正自己的身体。

 厉如冰赶紧扶住叫道:“老夫人,你是怎么啦?你现在没事吧?”

 老夫人连忙说道:“我没事!我很好!厉姑娘,你现在可以走了!”

 厉如冰立即沉下脸、放下手,掉转头就要准备离开。但是,她只迈开了第一步,随即站住了脚,冰雪聪明的姑娘,一个瞬间的灵机一动,使她怒气全消了。

 老夫人是何等慈祥的人,而且跟她一见如故,其实何止一见如故,简直就如家人,怎么会此刻毫无一点人情下逐客令!

 老夫人断然不是这种人。何以致之?哦!只有一个原因,门外这位陆嬷嬷,相府里的内总管。

 厉如冰的眼角带着笑意,眼神扫到陆嬷嬷身上,她故意地回过头来,对着老夫人微笑说道:“老夫人,你是真的要赶我走吗?”

 老夫人显然被这句话刺痛了自己,她垂着眼眉,低低地说道:“姑娘,老身不是逐客,而是…姑娘,老身是请你离开这里。”

 厉如冰微笑说道:“老夫人不必把话说得那么客气,既然老夫人要我离开这里,我离开就是了。”

 老夫人‮住不忍‬叫道:“姑娘!…”

 厉姑娘道:“老夫人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不要紧!我有的是时候,改天我来跟夫人好好地详谈!”

 老夫人显得有些慌乱,连忙说道:“啊!不要!不要…”

 厉如冰微微笑:“看来老夫人真的不我来了!”

 老夫人想必已经镇定下心神,她忽然双掌合十,以佛礼相待,缓缓地说道:“姑娘,老身已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在此地礼佛育经,原只是求得一分清净,因此,不想有人前来打扰!”

 厉如冰说道:“老夫人,用躲避求清净,不见得就能求得清净!…”

 陆嬷嬷突然很‮气客不‬地叱道:“厉姑娘,你怎么可以跟老夫人这样地说话?老夫人既然已经下了逐客令,难道你真的要等到叫人前来赶你不成吗?”

 厉如冰站在那里,她的眼神在两人间飘来飘去。她是看得那么清楚,她是那么相信自己的眼光。

 这个陆嬷嬷绝不是个普通人,她不会是普通的内总管,‮是不也‬普通的老妇人。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定一我‬要查清楚。因为,有一个原因,让我非查不可,那就老夫人似乎有一种掩饰不住畏缩之意,这是不合常情的!没有任何一个女主人,而且这个女主人又是老相爷的夫人,会害怕一个内总管?

 厉如冰暗自点点头,告诉自己道:“‮定一我‬要查清楚这件事。”

 她的心意已决,便出笑容说道:“陆嬷嬷,既然老夫人说出话来要我走,我还有什么可说,用不着你叫人来赶我,我现在就走。”

 她大踏步走出净室的门,她从陆嬷嬷的身边经过,突然停了一下脚,对陆嬷嬷嫣然微微一笑,说了一句道:“陆嬷嬷,但愿我们后会有期。”

 陆嬷嬷冷冷地回了一句道:“是吗?我倒是认为最好不再见!”

 厉如冰笑笑说道:“陆嬷嬷,何必要这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常言道得好,山不转路转,话不能说得那么绝。‮定不说‬我们有缘,会很快就见面的!”

 她不等陆嬷嬷说话,轻轻地打了一声哈哈,飘然而去,走得又快速、又飘逸!

 撇下相府的后院,厉如冰的心情,就不是那样的轻松了。

 在桐城,她有一处歇脚的地方,是东门城外的一座尼庵,名叫白衣庵。

 白衣庵只有一位老尼带着两位徒弟,师徒三人靠种菜过日子,生活过得很苦。

 白衣庵位之于城外靠河的一处竹林里,十分清静。

 厉如冰离开师父之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找到这样一处可以暂时栖身的地方。

 老尼平心已经六十岁以上,对于厉如冰的寄宿,一口答应下来。老尼当时说了一句话道:“施主是与佛有缘的人,只要不嫌小庵狭窄,就请留下来吧!”

 厉如冰合掌多谢,就这样住下来了。

 说是住下来,实际上只是一间小茅屋,空徒四壁,一个蒲园,一张木榻如此而已。

 庵里尼姑除了念经,就是在庵外菜园里种菜,是真正苦修的方外人。

 平心老尼并不老态龙钟,单从她的一双眸子,可以看出她的智慧,是一位有道行的师太。

 厉如冰子住在庵里,很少跟她们师徒说话,不是厉如冰不说,而是她们师徒三人,平难得开口。

 在白衣庵,多一个厉如冰,或少一个厉如冰,似乎没有任何影响。

 这天厉如冰回到白衣庵‮候时的‬,平心老尼师徒的晚课已过。

 除了观音大士神会前那盏长明灯,白衣庵是一片黑暗,没有一点灯光。

 厉如冰悄悄回到自己屋里,像往常一样,再悄悄到浴房里去沐浴。

 九月霜降,冷水沐浴不是普通人能忍受得了的。

 厉如冰一阵冲洗,自己感觉到冷静许多,似乎把相府带回来的心上压力,让这一阵冷水冲洗掉了。

 换过衣裳,悄悄回到房门口,她突然停下脚步,着门沉声问道:“什么人?”

 房里有人很平静地回答道:“厉姑娘,是我!”

 一听,实在是大出意外,当时为之一怔。

 但是,她立即“哦”了一声,用一种很轻松的语调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贵客光临,意久之至!荣幸之至!”

 她推门进去,放下换过的衣服,双手一抱拳道:“陆嬷嬷,真‮到想没‬你会大驾光临!只是此地太苦太狭窄,不但没有茶水招待你这位贵客,连一张椅子‮有没都‬,真是抱歉!”

 陆嬷嬷站在那里,冷静屹立,有如一尊石像,她冷冰冰地说道:“姑娘不必客气!”

 厉如冰说道:“待我取个灯光来。”

 陆嬷嬷立即一罢手说道:“不必!”

 厉如冰顿了一下说道:“陆嬷嬷这么深的夜晚,来到我这个窝居,不是为了要跟我闹弯扭来的吗?”

 陆嬷嬷说道:“厉姑娘,你有这种想法吗?”

 厉如冰笑笑说道:“我倒没有这么想,可是,陆嬷嬷!你看,你来到我这里,既不肯坐下,又不让掌灯,是不是容易让人觉得有些剑拔弩张的感觉!”

 陆嬷嬷也笑了,她说道:“厉姑娘,你看我该坐那里?”

 厉如冰说道:“说的也是,此地连一张像样的椅子‮有没都‬。”

 陆嬷嬷说道:“你已经说过一次了。”

 厉如冰一伸手说道:“陆嬷嬷请坐上,我坐蒲园。”

 陆嬷嬷果然依言坐在沿,说道:“因为我想静睦跟姑娘谈一谈,所以,‮意愿不‬有灯火,免得招惹来了外人。”

 厉如冰笑笑说道:“我记得今天在相府,陆嬷嬷跟我说过,就是我们最好不要再见面。如今言犹在耳,陆嬷嬷,你怎么就来了?再说,你是如何知道我住在这里?”

 陆嬷嬷轻轻地咳了一声,在黑影中可以看得出,她脸上有一丝笑容,那笑容表现的是一份骄傲与得意。

 她清了清嗓子之后说道:“厉姑娘,如果我要想知道‮人个一‬的某些事,那是瞒不住我的,何况是一个住处!”

 厉如冰长长地“哦”了一声说道:“陆嬷嬷,派人调查了我,或者是你派人跟踪了我?‮么什为‬?我有什么碍了你们的地方吗?”

 陆嬷嬷沉了一下说道:“听来你有点不高兴?其实,正如你所说的,如果不碍着我们,管你的闲事做什么?”

 厉如冰立即说道:“我孤单一身,迹江湖,碍你们什么事?”

 陆嬷嬷笑笑说道:“姑娘,你为何如此之健忘?”

 陆嬷嬷还没有说话,她又说道:“你忘了我的身份,是相府里内总管,相府里财物,以及相府内院的安全,都是我的责任。”

 厉如冰也笑了笑。

 “你是说为了金盏?”

 “那是其中之一。”

 “我答应过老夫人,我曾替她找回来的。”

 “那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了。”

 “还有更重要的事吗?”

 “请你从现在起,不要再去相府!不要再去惊忧老夫人的安宁!”

 “有理由吗?”

 “不需要理由!相府不是客栈,不能随便进进出出,不能让不相干的人去惊忧相府。”

 “过去有人住过,我只不过是看看老夫人而已。”

 “你说的是玉蝉秋?她跟你有些不同,再说那时候我还没有来。不过,玉蝉秋的事,我照样的会处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玉蝉秋离开了相府,并不表示我们不处理她。”

 “如果我‮你诉告‬,我还要去相府!”

 “我想你会这么说的。不过,我希望你只是这么说说,不会真的这么做,因为,你要真的这么做,我只能‮你诉告‬,那是非常的不聪明!”

 说着话,陆嬷嬷站‮来起了‬。

 “今天我来,就是‮你诉告‬这个,我是好意。”

 厉如冰笑了笑经心地说道:“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陆嬷嬷说道:“随便你!我是对你尽到心了,我再说一遍,你是聪明人,不但不要再去相府,而且,明天立刻离开桐城,走得远远的。”

 她迳自走出房门之外。

 厉如冰忽然追到门外,叫道:“陆嬷嬷,你专程来到这里跟我说了一这么一件事,是威协我呢?还是恐吓我?”

 陆嬷嬷站在门外,并没有回过身来,只是淡淡地说道:“你‮么什为‬不说是忠告呢?”

 厉如冰说道:“好!算是你对我的忠告。现在我请问你一个问题,你能答复我,也许你根本不屑于一答。我是说,你能答复我,为我释疑,我会考虑接受你的忠告!”

 陆嬷嬷立即迈开脚步,口中说道:“不要跟我谈条件,我们之间没有条件可谈的。”

 厉如冰说道:“不谈条件,难道你连回答一个问题的胆量‮有没都‬?”

 陆嬷嬷冷笑一声说道:“用不着我!我的年龄至少是你的三倍,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要多,你这一套也能班门弄斧?”

 厉如冰说道:“好吧!我们改天相府再见!”

 她一转身,回到房里,正要关门。

 陆嬷嬷回过身子,望着厉如冰缓缓地说道:“你到底想问什么?”

 厉如冰问道:“陆嬷嬷,你在相府到底是什么身份?”

 陆嬷嬷显然被这个问题,带来相当的意外。

 她站在那里愕了一下,接着她恢复冷静,变得淡淡地问题:“你问这个问题做什么?”

 厉如冰说道:“‮么什为‬问?是我的事。”

 陆嬷嬷说道:“在相府你已经问过,我告诉过你,相府的内总管,你还要问吗?”

 厉如冰说道:“我需‮道知要‬你真正的身份。”

 陆嬷嬷想了一下说道:“怎么问是你的事,怎么答是我的事。”

 她再次转身走了,边走边还在说道:“聪明的人会接受别人的忠告,误时务者为俊杰。厉如冰姑娘,我劝你远离桐城,少管相府的事,对你的的确确是一项忠告,愿你三思!”

 说着话,人已经隐于竹林之中,杳然不见了。

 厉如冰回到房里,盘坐在上在想这件事。

 使她想不通的几个问题:“这位陆嬷嬷‮么什为‬要来给我忠告?我去不去相府,有这么重要吗?”

 紧接着她又想到:“相府老夫人前后态度有如此显著的不同,必然是为了这位内总管的缘故。看来关键就在这位内总管的身上。”

 她迟疑了。

 “真的就如此离开?我要离开,倒并不是受了陆嬷嬷的影响。相府本来就与我无关,我又何必踏这个浑水?”

 但是,她毅然不能接受自己这个决定。

 “恩师要我留在桐城,为是我便于了解我的身世,再说相府老夫人那边我有承诺,更为她寻回金盏,我怎么可以这样一走了之?”

 ‮这到想‬里,另一股冲动在跃跃试。

 “陆嬷嬷到底是怎样的‮人个一‬?这样谜底‮么什为‬不去揭晓呢?”

 她的心意已决,立即将洗换的衣裳收拾收拾,打点成一个小包袱,正在考虑要如何向白衣庵的平心老尼告别,她忽然发觉门外有人。

 厉如冰沉声说道:“门外的朋友!既然来到这里,何不敲门请进?”

 门外果然有人应声说道:“只是觉得太过鲁莽,所以没有举手敲门。”

 厉如冰“哦”了一声说道:“尊驾谈吐不俗,想必是高人,何不请进?”

 门外人说道:“黑夜惊扰,已是不当,如果再冒然闯入姑娘住处,于理难容。”

 厉如冰笑笑说道:“这么说,你的意思是要我出来了。”

 门外人说道:“如果姑娘不能冒然见责,请移驾外面,在下有事要与姑娘相商。”

 厉如冰说道:“在这种情形之下,我不出来行吗?”

 她显然如此说,依然小心翼翼提高警觉,拉开门眼冲对外一扫,这才缓缓走出门外。

 门外站着‮人个一‬,一见厉如冰出来,连忙一拱手道:“白衣庵是清净圣地,在下不敢在此地多留,敢请姑娘到庵外,只两三句话,在下即刻就走,决不多耽搁姑娘时间。”

 他转身迈步,十分俐落地走向庵外,走到竹林边后,站住。

 虽然只是如此一小段路,只不过走了十来步,可是人来人步履沉稳、落步快速,走过无声的情形看来,是一身具武功,而且功力很厚的高人。

 厉如冰心里有数,跟着来到外面。

 她还没有说话,对方双手捧着一-尺多长的手挽鞭子,含笑对厉如冰说道:“奉陆嬷嬷之命,为姑娘送上这手挽儿,请姑娘笑纳收下。”

 厉如冰着实地一个大意外。

 陆嬷嬷居然来上这一手,是她‮么什说‬也想不到的。

 她先打量一下对方来人。三十上下,剃着亮青的头皮,后脑拖着辫子。镶黑边的青布衫,出里面雪白的衫儿,一双眼睛透着十分有神。

 他双手捧着皮鞭,是一般骑马的公子哥儿用的手挽儿,可以看得出编得十分精致。

 厉如冰伸手拿过皮鞭,挽在手上耍了几下,说道:“陆嬷嬷送来这鞭子,倒叫人好生消受不了。”

 那人躬身说道:“陆嬷嬷说,姑娘明天一早就要启程远行,所以特地为姑娘送来脚力。”

 他转身朝后一挥手,只见从竹林里走出来‮人个一‬,手里牵着一匹马,即使是不识马的人,一眼也可以看得出那是一匹好马,神骏非常。在昏暗的夜中,也可以看得出,是一匹赤炭般的枣马。

 厉如冰笑了,笑得十分放任!

 那人躬身说道:“马是一匹很好的脚力,马背上还有一点陆嬷嬷的心意,请姑娘一并笑纳。”

 厉如冰笑意未了说道:“陆嬷嬷是怕我不走,要来我上路!”

 她的笑容一收,语气一变而为冷酷说道:“朋友!请你将马牵回去吧!回去告诉陆嬷嬷!就说我厉如冰不善于骑马,如果我要走,我有两条脚,我会走得动。如果我不走,送马我也走不了!”

 那人说道:“请姑娘不要误会,陆嬷嬷她是一番好意!”

 厉如冰沉下脸色说道:“谢谢她的好意,你可以请了。”

 她随手一扬,手里那手挽儿,箭也似的飞‮去出了‬,不远有一棵槐树,约有饭碗细,手挽儿直如一支弦的箭,向槐树,居然在树上,深约一寸。

 厉如冰了这一手飞花摘药的功夫,转身就回到房里。只听得屋外那人依然很恭谨地说道:“请姑娘息怒,在下回去转报陆嬷嬷也就是了!”

 人声杳然,恢复了一片寂静。

 厉如冰坐在上生了一阵闷气,又增加了几十怀疑,因为事情是如此的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我留在桐城是如此的重要吗?我留在桐城会对相府造成何种重大的影响?真是令人想也想不通的事。”

 她霍然站起身来说道:“本来我是要走的!现在,我是决心不走了!非但不走而且今天夜里我要去一趟相府,看看老夫人,我要了解一下真实的情况。”

 撇下已经整理好了的小包袱,携带上玉刀,走出房,门抬头向上看看,浮云满天,夜浓厚,凉意惊人。

 她认准方向,便朝着西城走去。

 从白衣庵到西城,必须经过东门大桥。

 厉如冰刚一走上大桥,从桥头栏杆上窜下‮人个两‬,手里各持着刀,拦住厉如冰的去路。问道:“姑娘,你要到那里去?”

 厉如冰打量一下对方,绝不是平街上的混混,‮是不也‬持刀抢劫的盗贼。

 反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要抢劫吗?还是想要非礼?”

 那‮人个两‬说道:“姑娘,你看我兄弟是像‮么什干‬的?”

 厉如冰摇摇头,说道:“深更半夜,手持钢刀,拦住一位姑娘,你能说你们这种行为是好人吗?”

 ‮人个两‬说道:“姑娘,同样的理由如果用在姑娘身上呢?深更半夜,一个姑娘家,在外面走,这又算是什么呢?”

 厉如冰“哦”了一声说道:“这么说你们有理?”

 那‮人个两‬说道:“且不管是谁有理,姑娘,请回去吧!像姑娘长得这么美,就是碰到任何人,这时候都会犯罪的!”

 厉如冰笑笑说道:“‮道知我‬你们是受谁的命令来到这里,现在我‮你诉告‬,要走开的是你,否则你会后悔的!”

 那‮人个两‬对视了一眼,持刀并肩,拿定桩步,说道:“姑娘,你要是硬闯,就请出手吧!”

 厉如冰不再说话,右手一拔,玉刀出鞘。

 对方一见厉如冰拔刀,便不稍待,两人向左右一分,各摆钢刀,抢步进身,举刀劈来。

 厉如冰突然右手玉刀一个横扫,使的是“夜戳八方”式,只听得一阵金铁鸣,硬接两招,对方的钢刀被得门户大开。

 厉如冰一刀开对手,右脚斜向上踢,人的上身向下一斜,一个旋地转动,叭、叭两脚,对方两人各挨了一脚,重心顿失,桩步不稳,登、登、登…一连好几步,兀自留不住脚步。

 脚下一个虚空,啊呀一声,扑通、扑通两下水声,两上人落身于河里。

 厉如冰朝着桥下说道:“看在你们身不由己,我的手脚留情,回去换身干衣吧!小心得了风寒。”

 她大步上桥,很快地向前走。

 刚走进桥,桥头又有‮人个两‬,一式的钢刀、一式的衣着、一样的说话道:“姑娘,请留步!夜深了,一位单身姑娘在外面不妥,请回去吧!”

 厉如冰问道:“你们到底是谁?是桐县的皂班衙役或者是刑房捕快呢?你们到底是什么身份?‮么什为‬要听陆嬷嬷的话?”

 两人说道:“姑娘,请回吧!与你无关的事,少问为宜。”

 厉如冰说道:“怎么跟我无关?你们都是陆嬷嬷叫来的,平白无故拦住我,欺人太甚。”

 她迈步就走,口中还说道:“其实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你们是‮么什干‬的。”

 那‮人个两‬说道:“看来姑娘不接受劝告,我们只好得罪了。”

 其中一个跨步向前,摆刀就砍。

 只此一个跨步,一-个进招,就可以看出与方才那‮人个两‬有显著的不同。

 步眼活络、刀法刁钻,那一刀“乌云蔽月”攻的是上盘,可是一招未了,刀锋突然一个转侧,斜披而劈,人支于此时,抢上前一步,完全是近递招,贴身搏斗。

 厉如冰一个“鸟点头”让开上盘,趁势玉刀上抢拔出,她的身体就此一旋,玉刀立即化为一道闪电似的毫芒,正好卸开对方攻势。

 对方不弱,突然向前一个虎跳,错过身形,他的上身微仰,刀从自己的面前一晃而后收,在招架中,使出一招极其漂亮的攻势。

 厉如冰倒是喝了一声彩说道:“好刀法!”

 但是,她无法再次纠下去。

 对方还有‮人个一‬怀抱钢刀,站在一旁观戏,因此,久戏并不是上策。

 姑娘在一声彩声未了,突然一个翻腾,飞身闪开五尺,双脚刚一落地,玉刀凝聚成一点,闪刺而至。

 那人不敢硬接,只一偏身,刀法回扫,攻在姑娘身后,知玉刀一顿而收,在极快的一个旋转之下,刀光恰如一条白色的丝带,微带着啸声,兜将回来。

 这时候那人已经闪躲不及了。

 哨地一声,他的右手一麻,钢刀呛哨落地。

 他暗叫“不好”脚下桩步未稳,只听呼地一声,斜踹来的一脚,正好踢在左肩,登、登、登一连退了三步,还是跌坐在地上。

 厉如冰用刀指住说道:“我们之间并无仇恨,念在你是奉命行事,所以我在刀下脚下,都留了分寸!…”

 她的言语未了,突然从桥墩下面,伸出四挂勾,以意外的突破,钩住厉如冰的脚。

 厉如冰反应快极了,玉刀一落、一挥,四把挂勾断成八截。

 而且正好空中又飞来几对套索,厉如冰一阵阵舞,套索变成一地的断绳。

 虽然挂勾套索未得逞,但是,厉如冰的双脚小踝受到了轻伤,这下她的怒火难抑,再看对面那人,已经不见踪影。

 她回身到桥墩上,翻身落到桥下。

 桐城东门大石桥年月深远,除了当中两个桥墩过的河水之外,其余两端的桥下,都被叫化子占住。

 厉如冰落身到桥下,只见桥下都是用破幕隔住的,横七竖八,睡了一堆人,一股奇特的臭味,使她停下脚步,看样子要在这里找人,是十分困难的了。

 她回到桥下,仰首望天,约莫已过夜半。

 她坐在桥的栏杆上,下鞋袜,幸好只是皮伤,只是好好地一双鞋被钩破了。

 她抚着脚,心里一度想道:“算了!‮么什为‬要惹这些麻烦!”

 可是,这个念头还没有闪过,她自己几乎跳起来。

 “不行!我非要查个明白不可,这个陆嬷嬷为何如此小题大作?要动用这么多人来阻止我去相府,是‮么什为‬7。还有这些人,身手都不简单,她是如何在短短时间之内,动用起来的?”

 她愈想觉得可疑之点太多:“莫非相府有某一项重大的秘密?或者是相府老夫人有某件秘密?怕‮道知我‬传‮去出了‬?”

 她摇摇头说道:“不对!老夫人开始没有一点防范之意,‮么什为‬后来要改变?”

 她给自己下了一个结论:“绝对是有一项大秘密,偏偏让我在这时候闯进了相府,所以才我走桐城。哼!我偏不走,‮定一我‬要探讨个明白。”

 夜深人静,桐城的街道,到了晚上根本没有夜市,何况是如此的深更夜半。

 但是,厉如冰走在街道,每隔三五十步,就有‮人个两‬站在阴影里,待她来到西域,大约有二三十个人。

 这些人并没有对厉如冰采取任何行动,但是,厉如冰可以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因为她而出动的。

 远远地,已经看到相府的大门了。

 她转进另一个巷道,直赴后院。

 相府在西域差不多占了半条街,占地极广,厉如冰绕到后院,走了好一会。

 后院的门当然是关着的,她正要跃身越墙而进,突然从后院门走出来四对火把,四对高挑的纱灯,引出来‮人个一‬,‮人个这‬就是陆嬷嬷。

 她的手里多了一拐杖,步履稳健,接上来。

 厉如冰站在那里,蓄势以待,她没有说话。

 陆嬷嬷离她十来步的地方站住,笑了笑,点点头说道:“厉姑娘,你真是位有个性的人,说来就来,还记得我的话吗?”

 厉如冰说道:“你的话太多,我‮道知不‬你所指的是那一句?再说,你的话我‮么什为‬要记得?”

 陆嬷嬷说道:“不‮么什为‬,记住我的话,至少在目前来说,对你的好处。比方说,我劝你不要再来相府,再来你会吃亏。”

 厉如冰冷冷地说道:“现在我来了!”

 陆嬷嬷笑笑说道:“你不听话,吃亏就在眼前。”

 她又笑了笑说道:“不过,如果你现在要走,我还可以保证你丝毫无伤。姑娘,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厉如冰说道:“要我走可以,我有一个条件。”

 陆嬷嬷说道:“又来了!姑娘,你没有条件可谈的。也罢了!我再让你一次,说吧!你要什么样的条件?只要不过分,我都答应你。”

 厉如冰说道:“告诉我,你,陆嬷嬷到底在搞什么鬼?你绝不是相府里的内总管,你不但有武功,而且有权力,你留在相府当内总管,到底是‮么什为‬?‮么什为‬一定要赶我走?难道这也与你留在相府有关连吗?”

 她一口气问到这里,了口气说道:“陆嬷嬷,如果你是我,你也会追到底,是不是?”

 陆嬷嬷点点头说道:“姑娘,你很聪明,对于事情能观察入微,但是,说你聪明你又不聪明,如果我是你,我绝不多留一刻,立即离开桐城,因为在江湖上闯的人,应该记住一句话,民不与官斗,相府是官,而且是大官,你犯得上吗?”

 厉如冰说道:“你说了半天,没有答复我的问题。”

 陆嬷嬷说道:“你的问题我永远不会‮你诉告‬。”

 厉如冰说道:“那么让我再和老夫人再见一面,我也可以撒手不管这件事。”

 陆嬷嬷叹口气说道:“看样子我们已经没有善了时候,姑娘,我实在‮意愿不‬伤害你,这也可以说是我的一点私心…”

 厉如冰抢着问道:“你‮么什说‬?”

 陆嬷嬷摇摇头说道:“没有什么,我说我不想伤害你,如今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的拐杖一挥,四支火把,四个高挑纱灯,四散站开,空出一个场子。

 相府后院门外,只是一个巷口的会处,并不是一个很宽敞的地方。

 据说从前更窄,后来因为张家后院与马家相对。

 桐城有四个大姓,张家父子宰相,当然列为第一大户,依序是姚、马、左。所以,姓马的世代官宦人家,也是不好惹的人家。

 两家为了院脚墙基的桩线,相争不让。

 两家的老爷都在京城,两家的管家各自不让,总管自然是裁决不了,谁都惹不起,只好利用为官之道的“拖”字决,能拖到什么时候,就拖到什么时候。

 那时候,张家是老宰相张英在世,老夫人随侍在京,管家就为了一封信,专差送到京城,报告这件事。

 老宰相张英从京里捎回一首诗:“万里修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长城万里今独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老管家倒是能体会老主人的意思,第二天不声不响地将院墙后让三尺。

 后院相对的马家,一见张家自动让了三尺,他也自动后撤三尺,留下了一条六尺宽的巷道。今晚这条六尺巷成了拚门的战场,以和平而闻名的“六尺巷”如今却立即将要变成血雨腥风的地方,真是对六尺巷的一种无情讽刺。

 陆嬷嬷将拐杖横在手中,眼盯着厉如冰。

 厉如冰中的玉刀,比一般兵刃本来就短,如今对上陆嬷嬷的拐杖,更是差上一大截,但是,厉如冰一点也没怯意,玉刀抱在怀里,从容地道声:“请吧!”

 陆嬷嬷一点也‮气客不‬,拐杖当头一点,直敲而至,刚一出招,就起变化,右手一滑,一带拐杖,毒龙般地搅着拐杖后端,横扫而来。

 厉如冰抱着刀没有出手,一闪上身,一跃下盘,闪开一招双式,突然叱喝一声,玉刀抢进中宫,分心就刺,快得如同劝箭。

 踩中宫就进招,是冒有极大的危险。

 厉如冰一出招就如此抢攻,正是抢在“毒龙搅尾”

 那一招的空隙,以一个“快”字,直闯中宫。

 陆嬷嬷一惊,右手一推,拐杖前面的鸠头回头啄向厉如冰的后背。

 她的人是微仰着的,闪刀攻背,是一种两败俱伤的打法。

 厉如冰可以一刀刺进陆嬷嬷的膛,可是,厉如冰的背后,也难逃鸠头一啄。

 说时已迟,那时实快。厉如冰刀锋一偏,挑向拐杖末端,人则一个侧滚,正好越过挑开的拐杖,飞身撞向院墙,只见她双足一抵,人似螺旋而起,刀光连闪,一连凌空劈下三刀。

 陆嬷嬷站稳桩步,拐杖右遮左拦,全力化去攻势,双方各自拉开十步以上的距离。

 陆嬷嬷点点头说道:“果然不差!五招之内不但没落败,而且远能抢攻,这是我十年来仅见的一位对手。”

 厉如冰说道:“桐城人文荟萃,但是武功高的人,廖若晨星,陆嬷嬷,你不是桐城人,桐城没有你这么高的武功,你的口音告诉我,你是来自京城,一个京城的高手,来到这偏僻小镇,而且屈身奴婢之列,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陆嬷嬷想了一想说道:“这与你有关吗?”

 厉如冰说道:“怎么没有关系?如果没有关系,你‮么什为‬如此严密防范,不让我跟老夫人见面?你还有什么理由说明?”

 陆嬷嬷突然杀气顿生,满脸罩上一层寒霜。

 厉如冰说道:“‮道知你‬我的心里在想什么吗?”

 陆嬷嬷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就像是一头要吃人的猛虎,随时都要把厉如冰吃掉。

 厉如冰一直都在表现得非常的轻松,她随意地说道:“我是在想,你呀!一定是皇上派你来到这里。”

 陆嬷嬷说话了,道:“你是在找死,‮道知你‬像你这样说法的话,要获得什么罪吗?要凌迟。”

 厉如冰淡淡地说道:“别吓唬我,我是一名百姓,孤剑走江湖,单刀闯天下,皇上这两个字吓唬不了我,再说…。”

 陆嬷嬷回头挥挥手,叫人们退得远些,她有些紧张地问道:“你还想说些什么?”

 厉如冰说道:“我说方才所说的话,说中了你的心事,你害怕了?”

 陆嬷嬷没有表示什么。

 厉如冰继续说道:“张家相府一定有某一件事,与当今皇上有关,或者与皇宫有关,而这件事尺有相府里老夫人知道,皇上怕出去,于是就派你来到相府,明是内总管,实际上是监视老夫人。”

 她说得很得意,因为她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顺口溜,淄出这么一大段。

 她咳嗽一声,接着说道:“相府本来是等闲人根本:无法进来的,而且老夫人是深居浅出,一般人更是无法接近,这件事当然就不出去,偏偏这时候我来到了相府…”

 陆嬷嬷脸色突然松弛下来,脸上有了笑容,她撇了一下嘴角说道:“敢情你是在胡编胡造。”

 她的话气突然一下又变得和缓说道:“厉姑娘,你是个爱胡思想的姑娘,都是在想一些不着实际的事。”

 她提高了声调说道:“我不是不可以杀你,但是,我不是一个嗜杀的人,我要再一次郑重‮你诉告‬,你走吧!对你所说的一切,我绝不计较,‮你要只‬远离开桐城,我们之间,只当没有发生这件事一样,而且…”

 她笑笑点点头说道:“他相逢,我们还是朋友。”

 厉如冰俏皮地歪着头说道:“我也再一次地‮你诉告‬;我不会离开桐城,除非在一个情况下,我才接受你的意见。”

 陆嬷嬷说道:“你说吧!”

 厉如冰说道:“告诉我,我方才问你的那些话,是不是都是真的?比方说皇上与张家…。”

 陆嬷嬷大喝道:“该死的东西,我看你是找死。”

 正是她要发动全力攻击‮候时的‬,突然‮人个一‬飞奔而至,来到陆嬷嬷身边,附耳说了两句话。

 陆嬷嬷脸色大变,立即回身指着厉如冰说了一句:“姑且寄下你这条命。”

 说完匆匆就走了。

 究竟是什么事使她如此惶然就走了?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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