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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满腔仇恨一夕解
 南幻岳留神倾听,默不出声,狄修成叹了口气,继续下去:

 “哪知就像我们这样的清贫日子,也有人不让我们过下去,两个月前,在深夜里,我的那片小店突然起了火,火势-起,便不可收拾,惊慌之下,我携着女儿仓皇奔出火窟,只一转眼,整片店便烧得片瓦不存了,事后,我觉得这场火起得太奇,我父女二人既未失慎留下火种,四邻也没有人起灶,这场火又是怎么烧起来的?但我虽说怀疑。却一无实据,二尤嫌疑,又到哪里找人申诉?况且,紧跟着来的生活问题也慌了心,更没工夫去追究这些了,就在我父女两个面对一片焦墟措手失策的当儿,城里南校门那边-个专放印子钱的潘老三自行找了来,他先是安慰了我一番,接着表示他愿意借我五百两纹银重整店面,再建新宅,由于五百两银子的数目颇大,再加上我对他深存戒心,便犹豫着没敢答应,但潘老三却一再拍脯保证,说他决不会坑我,又慨然允诺降低月息,我也因为实在没有法子了,这才同意借他的钱,当下双方言明借银五百两,月息三分三,限定两年内还清,唉…”

 低下头,这位白发如霜的老人道:

 “我做梦也想不到,如此-来,正上了人家的圈套,就在我收下他的借银,重盖了房子,再将杂货店进足了货以后的第二个月中,潘老三即带着他的两个爪牙前来讨账,你想想,我重盖房子就用去了两百多两银子,店里一进货,又去掉将近两百两,剩下的零碎除了还还旧欠,全添补了家私衣裳。

 “我们道了灾以后,可怜父女二人连换洗的衣物‮有没都‬了…潘老三在第二个月就来讨债,更言明不要抵押,只讨现银本利,这还不说,当时借他的五百两银子竟一下子变成了一千两,月息也由三分三成了十分,就算我连房带店一起押他也不够,哦,何况他还根本不要抵押!”

 南幻岳‮住不忍‬了,道:

 “你借他的钱便没有借据么?容得这小子这么胡说八道?”

 狄修成羞惭的干笑一声,道:

 “是他不要我填借据的,他还说,大家是老朋友,老乡亲了,填借据不是显得太生分?他说,只要双方一句话,守住信用就成啦…我却未曾估到这原来是他的计谋!”

 南幻岳忽道:

 “既无借据,他如此坑你,你就干脆来个不认账,妈的,要耍赖大家赖!”

 狄修成摇摇头,苦着脸道:

 “你是有所不知了,小哥,潘老三在大理府有着极大的恶势力,是出了名的土霸,他诨号叫‘没牙虎’,非但与当地的官家有着勾结,连江湖黑道上的人物也大多与他有情,他人面广,关系足,我一个小小的生意人如何和他抵挡!只要他说的就是假也真,我讲的便真也假了…待拚命,唉,我除了挨一顿狠打之外,可怜十娘还是被他们掳了去,我眼睁睁的看着十娘哭叫挣扎着连声音也哑了,却毫无办法的由那些虎狼押进车里带走,潘老三上马之前丢下几句话,叫我在二十天以内凑足银子去赎女儿,否则,他即要将十娘转卖出去之外连房店也一起收回…我在以后的十来天里,拖着疲痛老迈的身子到处张罗求救,哪知这道却连半两银子也借不着,我越想越悲,越想越恨,也越想越觉得人生无趣…人心这么险恶,世情这般淡薄,家破产败,父女生离,犹要道到此等迫凌辱,我…我就来到这深山绝崖顶上,求一个解,求一个一了百了,求个眼不见心不烦…”

 南幻岳一撇道:

 “我还是说你没出息…”

 狄修成含着满眶的热泪道:

 “小哥,你是没走上这一步,未曾受过这等欺侮啊…”南幻岳若有所思的摇摇头道:

 “你的女儿,大约生得十分标致吧?”

 狄修成呜咽道:

 “还算端整…”

 南幻岳道:

 “可能这才是原因,他们不是要对付你,是在动你女儿的脑筋,显然这还是一个预谋,‮定不说‬连那场火也是他们暗纵的,老丈,这是一种最为原始简单却通常有效的诈骗伎俩,不错,正如你先前所说,他们不需用刀用来加害你,那样将麻烦得多,他们只需简简单单按步就班的做完这件事,再丢下几句话——给你一个你做不到的限期也就够了,妈的,这种原始的骗术,也是最叫人痛恨的骗术!”

 正说到这里,南幻岳忽叫;

 “停手,老丈,暂且不用割了——”

 狄修成慌忙停止拉切的动作,低头一看,哈“寒水红”的锋刃竟已将南幻岳左脚踝上的“锁龙扣”切得只剩一层薄底了!

 南幻岳轻轻的道:

 “请退后一点,老丈。”

 狄修成立即往后倒退,就在方始退出,尚未站稳的一刹那,只听得南幻岳蓦地吐气开声,紧接着“嘣”的一下轻响,那个扣在他左脚躁上的“锁龙扣”业已断成两截,弹飞坠地!

 南幻岳注视着掉在地下成为两半的黑色环扣,脸庞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忧是喜,他角在轻轻跳动,双颊肌也在微微搐,喃喃的,他自语着:

 “终于解了…这是只黑色的魔爪…”

 狄修成似乎比南幻岳还高兴,他笑皱了满脸的纹褶:

 “小哥,恭喜你哪,这什么‘锁龙扣’再也锁不住你这条龙啦,呵呵,你就可尝到海阔天空翱翔上下的滋味了!”

 狠狠朝那只剩了一只空杆的黑支柱踢了一脚,南幻岳吐着气道:

 “这玩意害得我好苦!‮是不要‬经过‘寒水红’的刃口这么切割到只存一层薄皮,恐怕这一辈子我都不开它的束缚了!老丈,‮样么怎‬?我方才运力反震的这一口‘黑龙真气’还有那么几分火候吧?”

 炙修成笑的道:

 “妙极了,小哥,你看,这‘锁龙扣’的套扣全吃你震掉了,只留下那只黑杆子啦,等会你再如法炮制,将左手腕的套扣也震裂它!”

 南幻岳大笑道:

 “一定!”

 于是,狄修成鼓其余勇,又开始兴致的为南幻岳割起手腕上的套扣来,他边割边道:

 “小哥,你这柄软剑却是好锋利哪!”

 南幻岳笑道:

 “将一发,或是一条丝帕,轻轻放落在刃口上,不用使力,发或丝帕就会刃而断!”

 伸伸舌头,狄修成道:

 “好快的剑!”

 南幻岳叹了口气道:

 “也全亏了你,古潇然那王八羔子将它藏在顶的石钟间,就隔着这么几步,只转一个弯儿,我就无法取到手,咫尺天涯,也就是这样的了!”

 狄修成忙道:

 “你看你,又客气起来啦,我两个乃患难之,正应互相帮助,又有什么好客套的呢?”

 想起了什么,他又道:

 “哦,小哥,那姓古的也好大胆粗心,他不想个更好的方法将你这剑藏好,却只绕在顶的石钟之间,岂不太也明显容易了?”

 南幻岳哼了哼道;

 “他一点也不粗心大胆,反之,他更精明无比!”

 狄修成微微一怔,惘的道:

 “此话怎说?”

 南幻岳冷笑道:

 “你‮道知不‬,老丈,隐藏东西有个原则,越放在最明显寻常的地方,才越不引人注意,换言之,也就越不好找,你想想看,你不是什么角落都找遍了,最后还是偶然间才发现的么?所谓‘大隐隐于朝,小隐隐于市”就是这个道理了,藏人和藏东西是同一个法门!”

 说到这里,南幻岳忽然皱眉,他苦笑道:

 “多麻烦你点,老丈,我要蹲下来脚踝。”

 “脚踝?”

 “是的,那里被铐久了,肌筋血全僵麻啦,还亏得我经常运气行功,藉以活动被铐部分的肌血,否则,只怕早就腐烂,就不腐烂,也会枯萎成残了!”

 南幻岳坐地下,起破碎的管,可不是,方才被环扣套着的足踝部分,有一圈白得像死般的白痕,白痕四周的肌都浮肿红紫得老高,白痕的范围微微下陷,表皮干皱枯缩,就好像那个地方天生便是这样干皱枯缩似的。

 用力在那里着,南幻岳低声道:

 “好在没弄伤骨头,这是我,若换了个人,就算将套扣去掉,这一手一足怕也难保全了…”

 又在一段颇为长久的时间之后,南幻岳小声道:

 “行了,老丈,你让一步!”

 狄修成立即执剑后退,目光瞧向业已切到底部的“锁龙扣”这时,南幻岳同样的吐气开声“啪”的脆响,那只套着他左手腕的环扣也突然断折,坠落地下!

 南幻岳一个跄踉,但他却不找东西倚恃,歪歪斜斜的在石里疾走,边双臂高伸,长啸复长号,其声若龙,如风泣,似虎嗥,昂烈极了,尖利极了,仿佛能直入九霄贯金透石!

 这是一种沉闷的郁气发时‮音声的‬,也是一种满腹悲愤伸扬时‮音声的‬,其高昂厉烈的程度,几能撕裂人们的耳膜!

 狄修成手中的“寒水红”“呛啷”一声,坠落下来,他面上变,嘴哆嗦,双手掩耳,颤抖着哀求道:

 “别…别啸了…小哥…我…我受不住啦…”

 南幻岳着气蓦然住声,口起伏不停,他却呛咳着大笑:

 “‮起不对‬…老丈…‮起不对‬…我是太高兴…了…你‮道知不‬‮人个一‬,‮是其尤‬一个武士,怀着满腔仇恨、恼怒,被困长时间之后又复出困境的心情吗?…那就是我现在的这个样子…海阔啊,天空啊…苍苍青山,幽幽绿水,莽莽平原…哦,又可任我飞翔、遨游、骋驰了…多美妙,多开朗…又多新奇…好像我一辈子从没有这么自由自在过,也好像我是第一次这么的爽快一样!”

 狄修成的面色仍然苍白,他苦笑道:

 “是的…是应该高兴…只不过…哦,将我吓得连心也不会跳了…”

 南幻岳的激动情绪已经逐渐平复下来,他深长了口气,开始用力着手腕足踝,一边歉然道:

 “得意忘形,老丈,你多包涵。”

 狄修成坦坦实实的道:

 “小哥,你要多歇会儿,别太兴奋过度了,这样对你的身子不大好…”南幻岳连连点头,笑道:

 “老丈,要不要吃点什么?”

 狄修成急忙摇头:

 “不,不,不吃——”

 南幻岳哈哈大笑道:

 “‮道知我‬你吃不下那些七八糟,这不怪你,如今叫我吃我也一样吃不下了,稍等会儿,待我活了肌血,让我们到外头的花花世界痛痛快快的吃上一顿——对了,你身上还带得有银子么?”

 狄修成在怀中摸索了一会,顿首道:

 “还有几两散碎银子…”

 “好极了,”南幻岳笑道:

 “就算我向你借的,等我回了家或找着朋友,再加倍奉还!”

 狄修成忙道:

 “小哥,你太见外,你请我与我请你又有什么分别?”

 他神色又转暗淡,低喟道:

 “其实我也只剩这点家当了,留着跟不留着全没什么差异,我们来到这人间世便不曾带得什么,就是要离开,又何需带些什么走呢?”

 南幻岳脸庞一沉大喝:

 “你还没有打消那个没出息的混帐念头!”

 狄修成瑟缩了一下,讷讷的道:

 “除此之外,我又有什么法子!”

 南幻岳突然大笑,豪壮的道:

 “我就有法子!老丈,将此事交给我办,先前我已说过,算不上是对你的报恩,只是我南幻岳的一点点心意!”

 一挥手,阻止了狄老头出口的话,他又道:

 “不论有任何困难,老丈,我就卖了这条命也要替你把女儿救回来,你放心便是了!”

 狄修成感激零涕的道:

 “小哥,多谢你的豪气干云,如说真的有那一天,使我父女团聚,将这个破碎了的家重建起来,那我父女一生的幸福全是你的恩赐了…”

 南幻岳正道:

 “老丈,如果没有你来助我,就是我想帮你也帮不上,我说过,一个似你这般诚厚忠实的好人是不该道受欺凌与迫害的!”

 神色中透出的感恩,狄修成微微有些颤抖的道:

 “想不到…小哥,我在无意中的死里逃生…却做了一桩善事…更为我自己带来了活下去的希望…小哥,你是我父女俩的救命恩人…”

 南幻岳忙道:

 “不用客气,老丈,我乐意这样做——”

 他一眨眼,又朗声笑道:

 “正如你所说——救人一命,胜造七层浮屠呀,况且,这还可能是两条命?”

 狄修成一咬牙,恨恨的道:

 “你说得不错,小哥,无论他们想动什么脑筋,以十娘贞烈的子,她是决然不会依从的!”

 南幻岳点头道,

 “这个,我可以想象得到。”

 狄修成者有所思的又道:

 “小哥——那潘老三在大理府的恶势力很大,手下也有许多凶神恶煞似的打手爪牙…你‮人个一‬的力量,恐怕…”

 南幻岳笑笑道:

 “那群猪头三郎不过是些酒囊饭袋罢了,老丈,对付一干酒囊饭袋是不需要什么力气的,而我,不敢说可为万人敌,千人敌,百儿八十个废料却还可以勉力待,这一次,我们非但要救你的女儿,就连他们所烧掉的你的房产,也得一道结算索取,‮样么怎‬,我们就要他三千两银子好了!”

 吃了一惊,狄修成惑的道:

 “三千两?天爷哪有这样多?”

 南幻岳哈哈笑了,道;

 “利上加利,利上滚利,再附带精神补偿,时间损失,情绪不安所造成的惊虑赠偿等,三千两还嫌太少呢!”

 狄修成讷讷的,道:

 “但…但那把火还不知是不是他们放的?”

 南幻岳搔搔满头发,哧哧的道:

 “是也好,不是也好,只要我认定了是这土霸放的火就算他放了,没什么可狡辩的余地,而且,照理推算,十有九成他也不了嫌疑,既不了嫌疑,其他便一概不论,另外欠我们的三千两银子,也分文不能给少!”

 狄修成一向老实,此刻闻得这篇高论,不由有些张口结舌,好半响,才嗫嚅着道:

 “可是…他如不给呢?而我们…也没有凭据…”

 南幻岳豁然大笑道:

 “他不给,我会有法子叫他给,至于凭据,我南幻岳老子的手中九尺软剑就是凭据!”

 狄修成不哆嗦了-下,畏缩的道;

 “这样…成么?”

 南幻岳突然转为严肃的道:

 “老丈,武林之中,讲究的是恩怨分明,善恶有报,应为的是扶危济困,锄行义,那潘老三为非作歹,狠毒辣,放高利贷,剥削穷苦人家的血汗,又强劫民女,再人自绝,业已到了无法五无,专横嚣张至无以复加的地步了,这种市井氓,鱼乡里的地皮,如不重重对付他,反倒更助长了他今后的气焰,而待此等土豪恶霸,便也不能以正规的道理去行事,他耍赖,我们也耍赖,他使狠,我们也使狠,就要比一比谁比谁更有能耐;老丈,和那种人打交道,就该施展合适于对方的法子,或者,你不大同意我的论调,但是在江湖上玩的就是这一套,我本为江湖的一员,积习如此,抱歉也只好顺着这个传统演变下去了——”

 狄修成讪汕的道:

 “小哥,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主要的我是怕你吃亏,对潘老三这‘没牙虎’,你还不知他是多么个坏法呢…”

 南幻岳齿笑道;

 “我不妨老实说老丈‮为以你‬我是个‘天官赐福’的好人?如果这么想,你就是里放——响‘想’到岔路上去了,像姓潘的这种下三角色,充其量他只能劬强称个‘地痞’、‘无赖’、‘血虫’而已,他这样材料,不瞒你说,我遇得太多了,这一等人,给我提鞋还嫌他们手脏,没事掏出鸟来也能将这种人敲得抱头鼠窜,你放心了,别把他们当人看,否则,他们就真像人啦!”

 狄修成连连点头道:

 “反正,小哥,你怎么说,我便怎么听了…”

 南幻岳轻轻拍了拍对方肩头,和善的道:

 “错不了的,老丈。”

 舒了一口长气,南幻岳过去将软剑拿起,熟练的间,白色的玉质剑柄便刚好垂挂于左侧,他笑道:

 “我们走吧。’

 于是,‮人个两‬来到口,南幻岳探深的伸了个懒,眯着眼光适应习惯这较亮的光度,然后再朝蒙的雾气探视,他忽然笑道:

 “老丈,你可真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啦,快过来看看,你跳崖时所以能不死,是什么玩意救了你吧!”

 狄修成急忙走到口的边缘,往下一瞧,唔,就在这竖在半崖中的口下面三尺之处,竟也生长着一株孤松,这株孤松形势古虬苍劲,枝叶亭亭如盖,在松枝干桠上,还密密绕着一些半枯不青的山藤野蔓之类的植物,看上去,就和一面大萝兜有些相似。

 南幻岳笑的道:

 “这株孤松可是你的救命福星了,老丈,它枝干,枝桠密,上头又爬满了些藤蔓,就不啻是个又软又韧不大有隙的箩兜了,你老先生往下一跳,刚好落在上面,树枝的反弹之力便恰好兜住你,又把你弹进里,老丈,这却是-桩其巧无比的奇迹,也是一桩令人捏着冷汗,不可再试一次的奇迹,你想想,或者坠力太重断了枝桠,或者你恰好从树枝的空间跌落,也或者那反弹之力将你弹歪了没抛进里,那样一来,事情就整个改观下…这是你的幸运.也是我的幸运!”

 狄修成望着那并不十分理想能以兜接住人的孤松,又看了看孤松四周飘渺的云雾,与下头深不见底的探渊,也不冷汗涔涔的老脸变道:

 “小哥…说真话,如今你再叫我往下跳,我只怕也提不起那个胆子来…这一掉将下去,岂非笃定粉身碎骨?”

 “不错,保证人一掉下去就找不着尸首了——老丈,你要多感念菩萨的救命之恩,同时,不要再侈望菩萨会第二次照应你,这种事,人在一生中碰上一次业已是祖宗积德了。”南幻岳道。

 狄修成犹有余悸的道:

 “放心,小哥,我会记得的.我自是不会再试第二次了…”

 说到这里,他被n灌进来的山风吹袭得有些颤抖的退了-步,了口唾沫,他小声又问:

 “小哥,从这里,我们怎么下去?”

 南幻岳平谈的道:

 “我背你下去。”

 狄修成憎然问:

 “没有绳子呀!”

 南幻岳一拍着的“寒水红”道:

 “有了我这宝贝不成了,不需要绳子.”

 狄修成担心的道:

 “不晓得,哦,这口离崖底还有多高?”

 南幻岳回忆了一下道:

 “大约还有三十多丈的高度吧。”

 狄修成吃惊地张大了口道:

 “什么?还有三十多丈高?”

 他摇摇头,忐忑的又道:

 “老天,这么高的地方,我们怎么下得去?你这柄软剑虽说长,也只得九尺左右,根本不能派上用场呀!”

 南幻岳-笑道:

 “不用慌张,老丈,我有把握下去,至于用什么法子,你呆会就可以看到,总之,我包管平平安安送你下去就是

 狄修成喉咙发干的道:

 “不会——哦,不会失手吧?”

 南幻岳耸耸肩道:

 “老丈,你固然不想死了,我却更没活腻呢,失手?怎会失手,这多年来,除了这次吃那古潇然坑了一记算是失手外,我还不曾记得什么时候失过手!”

 狄修成又了口唾沫,道:

 “那么,假如你在里没什么东西要带,我们就走吧。”

 南幻岳那张蓬头垢面又胡髭丛生的脸容上掠过一抹苦笑,他叹了口气,无打采的道:

 “里只要是有带走价值的东西,早全叫姓古的拿走了,他还会留给我?只有在里抛着些我吃剩啃完了的兽骨禽物,加上一些无法下咽的皮!”

 狄修成舐舐嘴,道:

 “惨。”

 南幻岳再次回头看了看这座灰黑的深黝石,埋葬了他三年光,剥夺了他三年自由,又险些要了他性命的寂寞黑地狱,喃喃的,他道;

 “再见了,灰黑凸凹的石壁,幽冷枯寂的无边长夜,还有,你这‮的妈他‬可咒的,加上鲁飞老鬼你那副还在壁角下龇牙咧嘴的混账骷髅架子!”

 一仰头,他大声对狄修成道:

 “来,老丈,紧紧搂着我的脖子,使出你吃的劲来,就好像在你多年前新婚那晚上搂着你的老婆那样出力,千万紧着别松手,否则,你这把老骨头,就再不是你的了…”

 一半是啼笑皆非,一半是心惊胆颤,狄修成只好如言紧紧搂着南幻岳的脖子,连两条腿也上了人家际,却又抖索索的道:

 “没问题吧?”

 南幻岳一笑道:

 “三十来丈的距离以‮人个两‬的体重加在起来坠落的势子是很快的,你不妨暗里咬咬牙,如果有问题的话,这咬牙的空档,业已俱成过去了,”

 狄修成正待再‮么什说‬话,南幻岳已猝然低叱:

 “走!”

 背着狄修成,南幻岳的身体平飞向外,却在出的一刹连连打了几个旋转,风呼云涌中,他的“寒水红”飞快出鞘,真有如一条水泛动波光,蓦地穿在崖石之上,于是,当“嗖”“嗖”的挥剑声与“嗤”“嗤”的刺壁声串成一片之声时,南幻岳和狄修成贴崖落的身形便缓多了——一泻一顿,一顿一泻,南幻岳已以他的九尺软剑抖成如坚硬的利剑,借剑尖刺人崖石中的每一瞬息缓冲了他们两人的下落速度!

 风声在他们耳边呼啸,蒙蒙的雾氲合拢来又开去,微微倾斜的陡削山崖飞快上升,下面,布满峨嵯岩石与丛丛野草的渊底便向他们上来了。

 狄修成拼死命的搂抱着南幻岳,宛如溺水的人死命搂抱着一浮木林就这样,他业已吓得不动气,血往上涌,连眼睛都不会闭了!

 →OCR:大鼻鬼←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从那深山绝崖的古来到大理府,只不过是一天多点的脚程,要有坐骑代步,不用一天也就到了,在滇境,大理府可是个最热闹、最繁华的大城镇呢…

 经过几阵子的急赶,南幻岳已与狄修成进了大理府的城楼于,南幻岳身上套着狄修成那袭灰中泛白的长衫,借以掩遮他自己原先那套破腐不堪的衣裳,但是,在光下看他,却仍然予人一种古怪奇异的感觉,他满头的发虽然业已自行梳理过,依旧杂乱得不成模样,加上他丛丛的胡须绕脸,特别白皙的皮肤,以及那股子叫人掩鼻的臭味,就好像他是个才从洪荒时代回到文明来的野人一样!

 狄修成领着南幻岳,一面尽量避开行人,一边加快着步子走,他领着他.找到城东一条小街上的下等客栈住了下来。

 开了客房以后,南幻岳迫不及待的用热水彻底洗了个躁——三年来的第一个澡,用了好几块肥皂,好儿盆热水,花了一个整时辰的时间,才算从头到脚,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可是,那几盆洗澡水,却业已污混得像是泥浆汤了。

 又漱了口腔,修剪了手脚指甲,再刮净了脸孔,南幻岳仔细的梳好头——挽了个高在头顶,又穿上狄修成叫店家到成衣店替他买来的衣衫鞋袜,从内到外,一律换上新的了。

 就在他穿好衣裳,一抛外头这袭青夹袍袖转身过来之际,一直望着他的狄修成不觉得眼睛一亮,啊,出现在面前的竟是这么一个俊逸英又傲杰不群的美男子。

 狄修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好家伙,就在一个时辰之前,还是那等邋遢污秽,憔悴狼狈如野人般的南幻岳,竟在这俄顷之间便改颜易容,变成这么光鲜的一个英伟丈夫啦!

 踏着足上的一双粉底鞋,南幻岳有些不习惯的走了两步,除了少数在家闲居的时间.他原是穿惯了他一向定制的黑软皮密扣靴的,如今套上这双鞋,文绉绉,轻飘飘,反而像是不对劲了,扬扬眉,他道:

 “老丈,还过得去吧?”

 狄修成茫然道:

 “什么过得去?”

 南幻岳哈哈一笑,道:

 “我是说,我这身打扮穿着。”

 狄修成连连点头赞道:

 “好,好极了,衣裳不是上等货,可是由你这位年轻英俊的佳公子一陪衬,呵呵,连它也越增光彩啦,小哥,老实说,我还真想不到,你的本来面目竟是这么个俊美潇洒法,足堪一观!”

 南幻岳笑道:

 “不瞒你说,老丈,我本来就模样不坏,只是这三年以来,叫那鬼的日子给我整得逊多了…”

 狄修成忙道:

 “如今看着也很好,飞扬逸,丰神俊朗,加上头角睁蝾,一看即知非池中之物!”

 南幻岳抱抱拳道:

 “多承夸誉,在下这厢有礼了。”

 狄修成呵呵-笑,道:

 “小哥,要点什么东西先吃吃吧?”

 南幻岳高兴的道:

 “正所愿也,老丈,这一路赶来,就没好好吃上一顿,如今可得大快朵赜一番,便当是餐一顿吧。”

 狄修成惭愧的道:

 “为了我的麻烦,小哥,害得你连自己的家也顾不得先赶回去看看,好多要事也搁下来了…”

 南幻岳摇摇头道:

 “不提这些了——喂,伙计!”他转向门外大叫,片刻后,一个肩搭抹布的瘦小店伙急急赶来,欠着,陪着笑道:

 “爷,有什么吩咐?”

 南幻岳不假思索的道:

 “我们要些吃喝的东西给送进房来,你去切五斤酱牛,一盘猪耳朵,两斤白切,还要三只烤,半只炖肥鹅,一只香酥鸭,一大盘腊肠,另外,炒几样拿手的热菜,来一大碗原汁汤,三十大包三十馒头外加汾酒两锡壶,你可全听清楚,全记住了?”

 店小二呆了呆,有些惊异声的暗忖:

 “老天,这位仁兄可是饿死鬼投胎转世的?怎的要了这么多酒,他们只有两人呀,叫的东西却可以够七八个人吃了!”

 南幻岳见那店小二有些发愣,不由怒道:

 “喂,你在发的哪门子呆?还不快去张罗,站在这里像只愣鸟一样瞅着我干吗?吃撑着了?”

 店伙计急忙点头的道:

 “是,是,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南幻岳望着店伙计一边摇头走了,才笑哧哮的转过身来,目光瞥处,却不由一怔,原来,狄幢成的脸色竟是一阵青一阵白的在变个不停呢!

 南幻岳微惊的道:

 “老丈,你神色似乎有些不对,莫不是哪里不舒殷吧?”

 狄修成苦着脸,讷讷的道:

 “小哥,我一共只有不到三两的碎银子…方才替你置衣裳鞋袜,业已用去了一两九钱多,如今你又叫了这么些吃的,再加上房店茶水钱,只怕就不够了,钱不够,店家是会剥衣裳的啊…”南幻岳大笑道:

 “我当是什么天大的事害你如此紧张,原来却是件蒜皮,你别慌,老丈,一切全在我身上,你看看店家敢不敢剥咱们的衣裳,妈的,他要有这个胆量,我就能给他将房子全拆了!”

 狄修成双手摇,急道:

 “此乃府城闹市,官威祟重,不比穷野僻地,可以马虎,小哥,千万别惹麻烦上身!”

 南幻岳一撇道:

 “什么府城闹市,官威崇重,我是一概不论!”

 狄修成愕然道:

 “忍着点,小哥,你不怕,我却不能含糊,你是江湖上的好汉,我可只是个小生意人出身啊…”南幻岳挥挥手,气的坐到竹椅上:

 “算了,我忍着便是,唉,老丈,你可真有点寿头哪!”

 狄修成苦笑道:

 “就算是吧,要不,我岂会叫人欺凌至此?”

 南幻岳发觉自己有些失言了,歉然道:

 “我说着玩,老丈.你可别当真。”

 狄修成低喟一声,道:

 “如今我一颗心惶惶不安,神智全显得恍悠悠的.小哥,哪还有心情来与你争执啊…”南幻岳道:

 “别急,现在时间还早,只是正竿不到,待咱们吃了,喝足了,我自会领你去要回你的小娇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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