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留狼于室
白马,银鞍,雪袍,人如玉,气似虹,
朗雍容,豪气飞扬,君惟明挎腿翻上马背。他后边“双面煞”舒云与另一个脸容俊俏略显苍白的瘦削年青人早已握缰待行。这年青人“鬼见愁”夏一郎,表面上看去,却瞧不出他是个狠毒的厉害角色呢。
铁卫府在长安城中,可以说是最为恢宏巨大的几座宅屋之一了。它座落在福寿大路后段,占地近千亩,玉阶朱门,阶坡两边各蹲着一只吓人的青铜巨狮,白云石砌造成的高大院墙自左右围成。院墙内,则是楼台重重,亭阁叠叠,回廊连绵,飞榴相对,深沉无边,气象万千。十六级宽阔的玉级上沉厚的朱门顶楣,嵌着三个苍劲有力的金色大字:铁卫府!等闲之人,莫说想对它如何,光是看上一看,这等威势也能将人摄住!
现在——
铁卫府的玉阶之前,一干人正站成并排,恭送着府里最高掌权者——“魔尊”君惟明等离去。
站在阶前的一共有六个人,四男两女。女的一位是费湘湘,另一位便是君琪。四个男人.当前一位身材修长,气质儒雅深沉,五官生得异常端秀,肤
亦白晰细腻,除了目光略显锋利之外,任怎么也看不出他是当年的武林杀手大豪“银钩赤网”的童刚:
童刚身侧的三位,那壮健如牛,铃眼海口,脸上到处布满了大小白斑的一位,便是铁卫府“九熬”里的“白斑煞”雷照,雷照下面那个长发披肩,又瘦又高的人物则是“九煞”里的“鱼肠煞”罗昆了。最后头的一个生得不高不矮,浓眉大眼的小伙子,人称“追
煞”穆厚,是“九煞”中的小老弟,他们全是君惟明的老弟兄,是他的一批生死搭档。
马上,君惟明洒
的抛袍袖,袖口上的“断肠花”微微一闪。他先看了看天色,然后笑
的道:
“今天的天气不错,人的心情也跟着旷怡了。各位等着吧,我们会比你们盼望的日子更早返回!”微微一笑,童刚清朗的道:
“君兄,长安侠少,丰神俊朗,你这一路去,只怕馨香满途,要沾
在你的银鞍金镫之上了。”君惟明大笑,也打趣道,
“何人占得长安
?长安
本无主啊。我今尚属自由之身,那满墙花草,定不说趁此短促时光采摘品尝!”费湘湘妙目一瞪,嗔道:
“你敢!”一抱拳,君惟明笑道:
“说笑罢了,娘子。”童刚又道:
“此去南松先预祝君兄马到成功,早
返府,兄弟我也好叨扰一杯喜酒喝!”君惟明愉快的道:
“谢了,我自当尽快赶回。”说着,他朝君琪道:
“琪妹,为兄离府期间,你尚须多听费姐姐管束,多聆童大哥教益,不用替我挂怀,十天前后我必归来!”君琪的表情十分奇特,她似是还在做梦一样,
述茫茫的,恍恍惚惚的,说不出她是悲是怨,是恨是苦。听着兄长的叮咛,她甚至连头也没有点一下,仅是浑身难以察觉的轻颤着,双眸的光芒凄黯晦涩。
有些不忍,又有些痛惜,君惟明在鞍上略倾身子,低柔的道:
“别难过,好妹妹,我就会回来,在我走前,你不笑一下给哥哥看么?”费湘湘也催促道:
“是呀,琪妹妹,哥哥远行,你不笑颜相送?板着一张脸该多叫人心里不安?”君琪仍然没有表示,她更缓缓将头儿垂下。这时,童刚却踏前一步,用身子挡住君惟明的视线,含笑对君琪道:
“二妹,费姑娘说得对,远行之前,你不该再令哥哥心中有所牵系,你要快快乐乐地送他起程才是。”
君琪见了童刚,竟似见了毒蛇厉鬼一样惊恐畏怯。她抖索着慌忙退后一步,目光与童刚极是柔和友善的眼神相碰,又瑟缩的避开。当然,童刚的身体正挡着君惟明的视线,君惟明是看不见的。而“九煞”中的几个人又在君琪后面,就更察觉不出了。他们自君琪的肩顶望过去,看到的是童刚那张充满了和蔼又安详的面孔。而此刻,另两匹马上的夏一郎和舒云又恰好在低语着什么,根本末注意这!
又微微凑近了一点,童刚仍然笑嘻嘻的道:
“笑一下呀,二妹,还不快笑,对哥哥笑一下?”君惟明也殷切的道:
“来,琪妹,笑给为兄的看,我喜欢看你笑,天真无
,
朗轻快的笑,令我想起夏日空中的云…”轻推了君琪一下,费湘湘有些怪异的道:
“快嘛,琪妹妹,对你哥哥笑的机会,以后只怕不多了…”
于是,在众人的促请下,君琪蓦然仰起头来,她努力咧开小嘴,想将脸上的肌
折成一付代表笑的皱纹。她那么诚意的要做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她脸上的肌
却似摄木了,凝冻了,竟做不出来,全让心中的凄楚怪恨所
噬。终于,她非但没有笑,反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泪水夺眶而出,她双手捂着面庞,转身朝玉阶上发疯般奔去!
君惟明吃了一惊,急叫道:
“琪妹…”费湘湘立即偎到君惟明马前,娇柔的道:
“她就是这么沉不住气,这次没答应她留下,直到今天她还不高兴…惟明,你走吧,琪妹妹那边你放心。不出半
,我就会把她哄得又笑又闹的…你好好去,惟明,蹩叫这些琐碎事拖着你…”童刚也淡淡的笑着道:
“费姑娘说得是,君兄,二妹到底还是小孩子,不出多久,她也就会破涕为笑,只是你须记得搞些什么好东西回来才是,否则只怕她不理你呢…”一拉马缰,君惟明也舒眉笑道:
“老实说,我自信可降龙伏虎,可就是对我这宝贝妹妹没有法子,倒叫童兄见笑了?”一撇
,童刚道:
“你我自家兄弟,不必客套。君兄府里不论巨细之事,兄弟我自当尽棉力代为效劳。你放心。”君惟明一抱拳道,
“多谢童兄。”君惟明又转向费湘湘,道:
“湘湘,数着日子等我回来吧!”嫣然一笑,笑容如花,费湘湘道:
“我会的,惟明…”君惟明又朝后面的三位煞者点了点头,微挟马腹,叱道:
“走!”
三匹骏马.在君惟明的短促叱喝中同时放蹄奔出,蹄声雷动,眨眼他们已消失在大街的尽头!
目注着君惟明等的骑影消失了,童刚才让一丝笑意浮上
角,而这丝笑意是
森的,
恶的,也是刻毒的,宛如一条百步蛇的蛇信!这一丝笑,衬托着他睁瞳深处狂野的光彩,他已变成另人个一.另一个不可思议的,足令君惟明感到陌生的人!
费湘湘这时挂在脸上的笑容也同时收敛,变得麻木冷漠了。她没有讲一句话,转过身来独自沿阶回去,连眼角也没有斜顾一下…
三位煞者舒了舒方才一直半躬得有些酸痛了的
身,
“鱼肠煞”罗昆和“追
煞”穆厚还低声交谈。“白斑煞”雷照则冷眼单立,与童刚打了个照面。在那一刹里,他们两人有什么默契就在极快的一瞥中决定了。
情景毫末改变,此地的气氛却全然不同了。方才那般融洽,平和,真挚而坦率,如今,竟这样淡漠,冷森而生硬。隐隐中,似有一股看不见的暗
在移动,一片可怖的阴影笼罩着,一个恶毒的阴谋在形成。它们虽然无形无影,却可以由人们直觉里感到,象是一些声音在嘲笑,一些声音在哭喊,一些声音在悲泣,一些声音在呼号,在呻
,这些全在冥默之中。但是,却逐渐扩展向现实的空间来到…。
时光总不停顿的,它不管人世间任何角落发生任何变异,它仍然毫无留恋,毫不留情的冷冷
去。
两天之后。
君惟明三人,已驰马来到南松城近郊了。他们此行十分保密,除丁铁卫府有人知道外,只有南松城悦丰钱庄的主持人杨陵晓得了。启行的前两天,君惟明已派专差通知了他。
望着南松城古旧的城墩,三乘铁骑象箭一样往前
出。他们心中部很急,希望能早一些办完这件事。铁卫府的生意公然被些不开眼的浑小子给砸了,这口气,也实在是难咽啊!
看见城门了,鞍上的君惟明松了缰绳,吁了口长气道:
“好了,我们慢点跑,别让人家以为我们是去奔丧的。”随着他的话,舒云与夏一郎也立即将马儿奔速缓了下来,揩揩额头的汗渍,舒云微微
着道:
“真热,秋初了,天气还象烤人似的…”君惟明吃吃一笑,道:
“若是这一道连我们也弄不出个名堂来,舒云,那滋味可就比现在更难受啦!”舒云打了个哈哈,摇头道:
“公子你亲自出马,哪一次不是马到成功?若连公子也弄不出名堂来,我们这些人除了喊天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君惟明的双目微眯,低沉的道:
“前天临走时,二小姐一哭一闹搞得我有些心神不宁。很奇怪,一路上,我也有种惴惴的感觉…”舒云怔了怔,忙道:
“那只是公子你放心不下二小姐罢了。疑虑多了生暗鬼。公子,你可甭记挂着,包管不会有什么事的…”君惟明点了点头,道:
“如今,也只有这样想了!”
三匹马得得驰过城门,徐缓的朝一条横街走去。这“南松”城也有几千户人家,主要街道两直三横,相当宽敞,商家买卖也不少。现在是午后时光,
头毒,路上行人寥寥无几。若在一早一晚,可繁华热闹。君惟明以前也来过好几次,对这里的地形街市很
,现在,他正绕着圈子与舒云、夏一郎三个人往悦丰钱庄那边行去。
马儿慢慢的行着,蹄声敲在青石板的地面上传出清脆有致的音响“得”、“嗒”、“得”、“嗒”…马上三个人全没有吭声,象是全在沉思着什么。君惟明稳坐在鞍间,这时看上去,越发显得成风,在这股于威风中,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冷凛悍厉之气!
舒云
住嗓门,道:
“这情景,呢,似乎有些闷气。一郎,你觉得呢?”
“鬼见愁”夏一郎面孔上白苍苍的毫无表情,他低头注视着在囚光照
里几个人与马匹倒映在地下拉得模糊而庞大的影,子,静静的道:
“我们是去索债迫仇,不是去游山玩水,当然就不会觉得太舒畅。”舒云气得一瞪眼,骂道:
“你少他妈这么要死不活的,老子莫不成还要听你教训来了?”不愠不怒,夏一郎道:
“是你先找上我说话的,老舒。”
恨
的一挫牙,舒云没有再吭声。而就在这时,三人的后面突然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踢-声,这阵踢-声十分悠闲安详,就象是谁家大姑娘骑着花斑驴赶集凑热闹去似的。于是一半是好奇,一半是警觉,舒云立即转头朝后面瞧去——
啊.可不是么,一点也不错,在他们后边约摸十来丈外,当空炙热的阳光下果然有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妖妖
的女子骑在一头小叫驴上往前面赶来。那位姑娘穿的是一身红,红衫红裙红头巾,两只又白又
的玉手一边捏着辔绳,一边还撑着把红绸小伞。她骑的那头小叫驴不是花斑的,是纯黑的,耳长眼大,四蹄硕健,看上去颇有点劲道。驮着这位一团火似的美姑娘,就宛如驮着
稻草似的轻便。现在,这位美娘子近了,在挨擦着舒云过去候时的,还有意无意的侧首向舒云抛了个软不溜吉的媚眼,撇
一笑。她那脸盘儿,真叫赛似韶蝉,美得吓人,
得窒心。鬓角尚斜
着一呆颤巍巍的猩红的玉盏花呢…
暗暗
了口唾
,舒云心中大赞:
“好家伙,够劲!”
香风一阵,黑叫驴上面的女子又极快的消失在前面一条小巷中。在她从后赶上,一直到踪影消失,君惟明全听得清清楚楚。但是,他连眼皮子也没有
一下,并非他是柳下惠,只是心早有属,而且这等节骨眼里,也提不起兴致来了。
颇为振奋的抹了把脸,舒云侧首朝垂眉瞌眼的夏一郎道:
“喂,一郎,看见方才那娘儿了?她对着我笑呢,老天爷,她那双媚眼,就险些能把人的魂给勾了去!”神情木然的夏一郎,有气无力的道:
“我全没看见。”舒云低吼一声,怒道:
“妈的,你小子不要自命清高,哪个猫儿不闻腥?你表面上不当回事,其实
在心里!”夏一郎不置可否的笑笑,道:
“小心啊,老舒,
字头上一把刀!”人个两正抬着杠,前行的君惟明已停住了马,间过头低沉的道:
“到了。”
他们停在一条僻静的弄堂外面。弄堂两边.全是一些高宅深院的后墙,有的开着便门,有的没有便门。舒云与夏一郎抬头一看,即已知道来至悦丰钱庄的后巷了。
下得马来,舒云走到弄里第五家,那是用坚厚的大麻石砌成高墙的一户宅院,从外面看,根本望不见里头的情形,给人一种森严隐秘的感觉。
十分熟悉的,舒云伸手在那铁质的小门贡重擂了七次,三缓四快,他第七次叩门的手掌刚刚缩回,那扇铁质的小门已“吱呀”一声启开!
开门的是一名穿青色长衫的
壮汉子,他一眼看.见舒云,已喜不自胜的抢了出来,弯
道:
“舒爷是你,可把我们杨爷等疯了。小的们就一直守在前后门恭候着…”舒云笑了笑,伸出姆指往后一点,低声道:
“公子来了!”——
M.IsJ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