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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付一剑 白发尽相思
 西院更幽深。

 接待沈胜衣的地方却幽雅。

 金猊香温。

 两个年轻貌美的小丫环捧来了细点香茶,又退‮去出了‬。

 小翠剔亮了桌上的银灯,这才道:“公子刚才好像有话要说。”

 “嗯。”“我在恭听。”

 沈胜衣望着桌上那盏银灯,曼声轻:“灯下佳期难上难——”

 “枕上相思山外山——”小翠应声别过半脸,她的一张脸已经飞红。

 沈胜衣摸了摸鼻子:“这两句实在很容易引起旁人的误会,我们偏又不能不来这两句。”

 “夫人的飞鸽传书我已收到。”

 “这就简单了,你我大可以省一番舌。”

 “嗯!”“姑娘是夫人的什么人?”

 “夫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此生此世都是夫人的仆人!”

 “佩服。”

 “公子还有什么要问我?”

 “没有了,你这方面可有什么要告诉‮道知我‬?”

 “庄主方才就在一旁看着,听他的口气,好像对公子非常满意。”

 “哦?”“在他左右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三院的总管,他吩咐我照顾公子,却吩咐其他的总管准备酒莱,看情形,今夜他是要在大堂设宴款待!”

 “款待我?”

 不单止是款待沈胜衣。

 一进入了大堂,沈胜衣就看到了四个人。

 金指,百变生,千手灵官,妙手空空儿!这一次到得最迟的又是沈胜衣这个西园公子费无忌。

 这一次,金指、百变生四人却‮有没都‬说话。

 一句也没有。

 大堂正中铺着火云一样的一张地毡。

 地毡之上,十六盏琉璃灯之下,放了六张长几,当中两张相对,左右相对四张。

 六张长几当中一个七宝盆,盆上两双镏金兽。

 一股高雅已极的芬芳从兽俑中飘出,充满着整个大堂。

 大堂三面临风,高悬紫铜钩,低垂虾须帘。

 紫铜钩下,虾须帘侧,红粉翠袖,站立着的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孩子。

 只是女孩子!沈胜衣不由得怀疑,这有情山庄除了常护花,看门的老苍头之外,到底还有没有男人。

 虾须帘控紫玉钩,龙涎香暖泥金兽。

 再加上翠袖红粉,这地方已不下于王侯府邸。

 大堂还有的一面,却是一面大照壁。

 照壁中,五云捧轮中画着‮人个一‬。

 ‮人个这‬龙眉凤目,皓齿朱,四十左右年纪,七尺长短身材,说不出的潇洒,描不尽的风

 他也‮气客不‬,就在对着照壁的那张长几上大剌剌地坐了下来。

 也只有这张长几空着。

 他就成了贵客中的贵客。

 其他的四个贵客居然没有作声,居然还有人冲着沈胜衣点头打招呼。沈胜衣也只是微一点头,连半句说话也没有。

 他进入大堂‮候时的‬,大堂虽然静,最低限度还有他的一身衣衫悉索作响,他这一坐下,就连悉索‮音声的‬也没有了。

 大堂中一片死寂。

 你能否想象得到王侯府邸的那种静寂森严?这地方现在正是那种气氛。

 沈胜衣游目四顾,突然纵声大笑,狂笑!声震屋瓦!大堂上方的承尘,几乎没有在笑声中塌下。

 四下翠袖补红粉不由得齐皆一怔。

 金指,百变生,千手灵官,妙手空空儿四个更是吃惊地望着沈胜衣。

 也就在这时,照壁那边倏地传来了一个异样‮音声的‬:“费公子何事见笑?”

 这声音简直就像是发自照壁轮内常护花那个画像的口中。

 金指,百变生等四人又是一惊,一齐转过了目光。

 沈胜衣却是若无其事,笑声一敛,目光就落在照壁上。“这里是有情山庄?”

 “你没有找错地方,这里的确是有情山庄,你也的确在有情山庄之内!”那个声音在照壁中回答。

 “怎么这里有的都是无情之人?”

 “这句话我不明白。”

 “你难道没有看到四下翠袖红粉,一个个都是面无表情,木雕泥塑般模样?”

 “费公子这就错怪她们了。”

 “是么?”

 “她们并非无情,只是不惯。”

 “哦?”“这里最少已有五年无客到访,她们最少已有五年不会奉客。”

 “这所以不惯?这所以不知如何是好?这所以木雕泥塑一样?”

 “正是!”“你又如何?”

 “我没有如何。”

 “你惯?”

 “我惯!”

 “你有情还是无情?”

 “有情!”

 “当年有情?”

 “现在同样有情。”

 “若是有情,怎么你现在还在壁中,还不出来与我们见面?”

 “我这就出来。”

 多情剑客常护花立时从照壁轮中走了出来!

 不是画中人!是常护花本人!

 照壁上的轮赫然是一面可以转动的活壁!

 轮一转,常护花就一步跨出照壁,一步踏入大堂!照壁旋即又转回。

 轮仍在照壁之上,画像仍在轮之中。

 人已在几前,人却已在座上!

 多情剑客常护花!金指,百变生,千手灵官,妙手空空儿四人不知不觉间一长身,长身起。

 “坐,坐。”常护花一笑挥手。

 四人半起的身形应声坐了回去。

 只是他们四人!

 沈胜衣一动也不动。

 他半眯着眼睛,上上下下地一再打量常护花。

 这之前,他并没有见过常护花本人,只是见过常护花的两幅画像。

 一幅是画在相思小筑的一面屏风之上,一幅就画在当前照壁的轮当中。

 两幅画像都是栩栩如生,甚至比常护花本人更来得神气!常护花本人的确不够神气!一样的装束,一样的相貌,不一样的神韵,不一样的气势!照壁轮中的常护花最少比常护花本人潇洒一倍,风一倍!

 相思小筑屏风上的常护花比起照壁轮中的常护花更胜一筹,更强一筹!

 沈胜衣实在怀疑相思夫人,还有画这照壁的画工,心目中到底将常护花当做怎样的‮人个一‬。

 他这边正在怀疑,常护花那边已然盘膝坐下。

 始终一脸的笑意,始终一脸的温柔。

 这一脸的笑意简直就像是硬挤出来似的,好在还不怎样难看。

 那一嘴的温柔也总算得悦耳。“我这是第一次与你们见面,你们这也是第一次见我,你们对我或许毫无印象,我对你们并不陌生。”

 “我们对庄主同样并不陌生。”金指第一个接口。

 “庄主的大名我们早已如雷贯耳,久仰多时。”第二个就是百变生。

 千手灵官第三个。“这又怎能说毫无印象?”

 “如果毫无印象,我们是必难以置信,我们是必不会到来。”第四个才轮到妙手空空儿。“现在我们都应邀到来有情山庄!”

 最后的一个了。

 最后的一个当然就是沈胜衣。

 沈胜衣一个字也没有说!

 “你们对我虽然并不陌生,事实还是陌生。”

 常护花继续说下去。

 “这暂且按下,就先说你们,你们本来天各一方,难得会面,现在也许已经认识,也许还未认识,倒不如就由我本人趁这个机会,先来一个简短的介绍——”

 “金指,一的波斯匠人!”

 “百变生,一的易容大师!”

 “千手灵官,一的暗器名家!”

 “妙手空空儿,一的盗窃祖宗!”

 “西园公子费无忌,一的职业杀手!”

 他每说一个名字,他的手就指向‮人个一‬。

 五个人之中别的四个应声一长身,应指一点头。

 只有沈胜衣,这个西园公子费无忌例外!

 常护花似乎是知道费无忌的个性,丝毫也没有介意,回手一指自己。“至于我,常护花,有情山庄的庄主,整件事情的计划者、组织者、投资者!”

 “慢!”‮人个一‬即时截住了常护花的说话。

 沈胜衣!沈胜衣终于开口。“我听你说了大半天,到现在我还‮道知不‬你这所谓计划者、组织者、投资者,到底在计划什么?组织什么?投资什么?”

 其他四人几乎同时用怀疑的目光望着常护花。

 “我就说到。”常护花一咳,清了下嗓子。“首先,各位,我得向你们衷心致谢,我本人深感荣幸的就是,五个身怀绝技的一高手,都信得过我,就凭着一份心,不惜千里跋涉,来到有情山庄!”

 “现在我们都到了。”沈胜衣淡淡一笑。

 “所以我说深感荣幸,我本人绝对不会令你们失望,我许下的报酬亦会只多不少!”

 “老实说,”金指旋即接上口。“我来完全是因为抵受不住你所许下的那份报酬的惑!”

 千手灵官一颔首,大有同感的样子。

 妙手空空儿也自加上一句。“对于那份报酬,我也是寄望甚深,如果令我失望,‮定一我‬会很伤心。”

 百变生伸直,正想表示自己的意见,沈胜衣已抢在他前头。“现在是常庄主说话的时间,不是我们发表意见的时间!”

 百变生不由得瞪了沈胜衣一眼。

 沈胜衣冷笑。“我敢说,我们任何‮人个一‬的说话都远不及常庄主的来得动听!”

 这无疑是事实。

 百变生只有闭嘴。

 常护花一笑:“费公子倒也心急。”

 沈胜衣摇头:“我今才来,我再没有耐,相信也还可以再等上一天半天,他们四人却最少都已等了十五天,半个月!我相信,他们一定比我心急得多!”

 金指四人不由得一齐点头。

 “这件事,我本该早就‮你诉告‬们,之所以留到现在,完全是为了审慎起见。”常护花语声一顿“这并不是我相信不过你们,只不过事情实在关系重大,甚至可说,是我常某人有生以来所做的最伟大的一件事情!所以并不希望事前再生任何枝节,我更不容许发生任何错误,即使是最微小的错误!”

 “你还没有说,这到底是什么事。”沈胜衣再问。

 常护花又一笑,提高了嗓子,问:“各位可曾听说珠光宝气阁?”

 金指四人刹时间眼瞳一亮,这一次,就连沈胜衣也不例外!

 珠光宝气阁!

 又有谁‮道知不‬珠光宝气阁?

 “南七北六十三省每一省都有一间或两间,甚至三间银号。”常护花继续说下去“但这些银号加起来,还不如一间珠光宝气阁!”

 “帝王的财富,国库的藏珍,比起珠光宝气阁的主人,比起珠光宝气阁,还不如,还差一截!”

 “珠光宝气阁网罗天下奇珠异宝,就连外邦进贡我朝的异宝奇珍也有好几批失落在珠光宝气阁之中!”

 “没有人知道珠光宝气阁的人从何而来,没有人知道珠光宝气阁的人从何而去!”

 “珠光宝气阁到底是怎样的一处地方?是一个秘密!”

 “珠光宝气阁的主人到底是怎样的‮人个一‬?同样是一个谜,就只知道‮人个这‬对珠宝有一份特殊的喜好!”沈胜衣五人不知不觉点头。

 他们所知道的关于珠光宝气阁的也只是这些。

 就这些,珠光宝气阁的财势、的神秘已足以令人意往,令人神驰!

 常护花转问:“你们都知道珠光宝气阁这个地方?”

 沈胜衣五人一齐颔首。

 “你们可知道这个地方何在?”

 沈胜衣五人这次一齐摇头。

 “你们都‮道知不‬?”

 没有人能说知道。

 常护花一字一顿的说:“‮道知我‬!”

 沈胜衣五人不由得眼瞳又是一亮。

 “我这次计划的目标,就是在珠光宝气阁!”常护花环目一扫!“珠光宝气阁!”五个人,包括沈胜衣在内,全部失声惊呼。“你们说,这事情能否称得上伟大!”常护花道。

 没有人作声。

 这即是默认!“你们对于这件事,是否都很感到兴趣。”

 五个人几乎同时都点头。

 又有谁不感光趣?“你们之中可有人退出?”

 没有人起立!

 没有人退出!常护花一问再问。

 五个人全‮有没都‬异议。

 “好,好极了!”常护花大笑!五个人一个‮有没都‬笑。

 五个人的心情很紧张。

 “珠光宝气阁在什么地方?”妙手空空儿咽了一口唾沫,好容易问出这一声。

 其他人的视线本来应声移到妙手空空儿面上,这刹那忙又返回常护花那边。

 谁都希望知道这个秘密。

 常护花还不肯透这个秘密。

 “到那儿你们就知道!”他只是这样回答。

 去到当然知道!五个人相顾一笑。

 “庄主还不信任我们?”妙手空空儿再问“这件事就是由我们六个人进行,有关的细节也只容我们六个人知道!”

 “庄主这…”常护花双眼一张,目光一远,环扫大堂。“这里并不是只有我们六个人!”

 这里还有翠袖红粉!这里还有有情山庄的四大总管!妙手空空儿没有再问下去。

 “这之前我也做过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应该成功,结果是失败的事情!”

 “哦?”“这次,我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妙手空空儿不明白常护花这几句说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明白!只有‮人个两‬例外!沈胜衣!小翠!小翠无言站立在那边,面上也没有表情。

 她也许站得远,还未听清楚。

 沈胜衣听得清楚。

 他心中暗自一声叹息。

 常护花跟着又说:“我已准备好马匹,这一席酒莱过后,我们六个人立即起程!至于详细的计划,路上我会给你们一个明白!”

 没有人反对。

 “一到珠光宝气阁,我们六个人就依计划行事,一得手,立即就撤退!”

 “这件事危险的成份大不大?”百变生忽地提出这个问题。

 这正是各人都会关心,都想知道,一时又疏忽了去,忘记了问的一个问题。

 百变生这一问,各人的目光立时又集中在常护花的面上。

 “可以说大,又可以说不大!这得要看我们的行动够不够迅速,够不够小心!”常护花一正。“我们这方面之外,还得看珠光宝气阁那方面的‮人个一‬!”

 “谁?”

 “无情刀孙寿!”

 五个人齐都一怔。

 五个人的印象中全‮有没都‬“无情刀”孙寿‮人个这‬的存在,甚至沈胜衣!常护花看在眼内。“无情刀孙寿就是珠光宝气阁的总管!”

 “哦?”“除了珠光宝气阁中的人,知道‮人个这‬的人几乎都是死人!”常护花一笑。“你们是活人!”

 “你呢?”

 “我是例外!”常护花又笑。“你们现在也是!”没有人笑得出来。

 “‮人个这‬专负责珠光宝气阁的安全,如果‮人个这‬知道我在打珠光宝气阁的主意,我也许已是死人!”

 五个人耸然动容。

 “我现在还是活人!”

 死人又怎会站在这里说话?“‮人个这‬手中的一张刀听说已到了无敌的地步!”

 “我倒想会会‮人个这‬!”沈胜衣突然口。

 “我倒不希望我们现在跟‮人个这‬遇上!”常护花淡笑。

 “我们现在只是求财,不是争气!”

 沈胜衣只好点头。

 “刀冷,人更冷,刀无情,人更无情。不幸我们遇上‮人个这‬,不是‮人个这‬死,就是我们六个人亡!”

 “‮人个这‬我们还是不要跟他见面好了。”妙手空空儿摸摸自己脑袋。

 “据我们得到的消息,珠光宝气阁方面现在也在进行着一件大买卖,孙寿现在不可能留在珠光宝气阁之中,所以我选择现在这个时候!”

 五个人最少有四个舒了一口气。

 常护花也舒了一口气。“我们六个人可以说只有困难,没有危险!”

 “有困难就可能有危险!”金指微喟,人也许有过这种经验。

 “孙寿不在就算有危险也不会怎样危险,凭你们的一身绝技,所谓困难根本就不见得怎样困难!”

 “这个孙寿真有这么厉害?”

 沈胜衣对于孙寿似乎还比珠光宝气阁更感兴趣。

 常护花淡淡一笑。“事情过后你尽可以找他印证一下我的说话。”

 “我会的!”

 “现在你最好还是不要理会。”

 “现在我只是着意珠光宝气阁这一件事。”

 “这最好…”常护花才说到一半,就给金指一旁截住。“你敢肯定孙寿不在珠光宝气阁?”

 “嗯!”常护花点头“除非‮道知他‬有人打珠光宝气阁的主意。”

 “他似乎没有可能知道。”

 “这本来就是一个秘密!”常护花大笑!笑声鞭炮一样在他的口中炸开!笑声突然飞上了半空!笑声还是在他的口中炸开,只是他的一颗人头已飞上了半空!语声方落,照壁上的轮就转!轮一转,一个黑衣蒙面人就闪电般自照壁内闪出,一把刀就闪电般由黑衣蒙面人手中挥出!笑声才起,刀已挥飞了常护花项上的人头!人头飞上了半空,笑声飞上了半空!好迅速的一刀!好准确的一刀!

 好意外的一刀!在自己的庄院之内,在自己身后照壁的密室之中,竟然藏着要杀自己的人,这的确意外!刀快如闪电,这实在迅速!只一刀就砍飞了常护花的人头,这还不准确?意外,迅速,准确,这三样加起来的意思就等于死亡!人头才飞上了半空,黑衣蒙面人已然收刀,大笑。

 “天下间没有所谓秘密!”

 吼一样的笑声,冰一样的语声!沈胜衣五人浑身几乎凝结。

 有情山庄的四大总管,有情山庄的红粉翠袖,更就是整个身子也几乎冰住了。

 人头笑语声中落在火云一样的那张地毡之上。

 人头一下,黑衣蒙面人的身子就一缩,缩回轮之中,照壁之内。

 轮再转,语声人影俱杳。

 沈胜衣五人,这才如梦初觉,一声惊呼——“无情刀孙寿!”

 沈胜衣瘦长的身子旋即箭一样离座飞起,飞落在照壁轮之前,一伸手,轮一推!喀刷的一声,轮猛一转!沈胜衣的剑几乎同时出鞘!剑握在左手!常护花已死亡,西园公子费无忌亦已没有存在的必要。

 费无忌右手使剑。

 沈胜衣剑用左手!没有刀自轮后飞出,照壁内一片漆黑,无情剑孙寿已消失不见!人何在?照壁内是什么地方,又通往哪里?沈胜衣剑一引,身一偏,闪入了照壁之内!喀刷的一声,轮陡地关上!沈胜衣吃了惊,反手抵住口轮,用力一推!这一次,轮纹风不动!沈胜衣心中一,但,立时又回复镇定。

 他凝神静气,倾耳细听。

 听不到丝毫声息,一片死寂!他的眼中亦是什么也看不到,一片黑暗!眼中一片黑暗总好过一片血红!金指,百变生,干臂灵官,妙手空空儿四人的眼中都是一片血红!血泉水一样在常护花的断头往外冒!常护花人头虽落地,身子并未倒地。

 没有头颅的尸体还是老样子坐在原来的地方,对着金指四人。

 四人不由得一阵恶心!

 沈胜衣离座出,四人亦几乎同时长身而起!四人亦几乎同时生出了一个念头。

 拔脚开溜!四人却又站立在原地,没有开溜。

 四人都想知道这个西园公子费无忌到底闯出了什么结果。

 轮却突然关上!沈胜衣却突然消失!四人又是一惊,一种不祥的预兆袭上心头,下意识一齐举起了脚步。

 也就在这刹那,四人头顶一块承尘突然打开,‮人个一‬从承尘中出现凌空落下。

 黑衣蒙面人!

 无情剑孙寿!孙寿人在半空,刀已手,掷向千手灵官。

 刀光闪电一样。

 孙寿这突然凌空落下,已经出乎千臂灵官意料之外,孙寿这一刀突然凌空手飞掷,更是千臂灵官意料之外又意料之外!干臂灵官斗大的一颗头颅就在这意料之外闪电一样的刀光之中飞‮来起了‬!

 烟花火炮一样的鲜血立时哗地!头落地,千臂灵官的身子亦倒在火云一样的地毡之上!

 人站着到底没有坐着好么稳!一大蓬暗器同时钻落在地毡之上!千臂灵官的反应已不能不算快,这刹那变手已然各抓住了一大把兵器!只可惜,他连一枚的暗器也来不及出手!无情刀孙寿这刹那亦已落在火云一样的地毡之上。

 “四个人之中最难应付的就是你!其他么?”孙寿冷笑,冷笑中身子毒蛇一样由地毡上跳起!

 百变生配的长剑即时出鞘!孙寿正向百变生扑来!逃走明知已没有可能,百变生只有硬拼!

 剑一出鞘就刺出!剑光萤一样飞闪!百变生的剑术几乎就一如百变生的易容一样,干变万化!

 这千变万化的剑却根本不在孙寿眼中,他上剑光,直扑入剑光!剑光突散!

 百变生千变万化的一剑立时就只剩下一剑!剑已在孙寿右手手中!孙寿一扑入剑光,劈手就将百变生的剑夺了过来,左手同时握住了百变生的咽喉!喀的一声,百变生头一边垂下,眼耳口鼻中一齐血水泉涌!孙寿只一握百变生的咽喉就松手!百变生烂泥一样倒下!孙寿的人却已落在金指面前!金指心胆俱丧,一把弯刀虽然早巳掣在手中,却已没有气力劈出。

 刀还是劈出!金指也知道不能不拼命。

 拼命也没有用!金指的一张弯刀并没有他十手指一半的灵活!刀一旁落下,他的两双手亦一旁落下,他的人亦倒了下去!孙寿只一剑就削断了金指的两双手,劈开了金指的膛!

 刀是人用的,剑同样是人用的!

 人有情,刀剑就有情!

 人无情,刀剑就不会留情!孙寿人无情,刀用的是无情刀,剑用的是无情剑!他在剑的造诣似乎并不在刀下!剑在百变生的手中毫无生气,一到他的手中便仿佛有了生命!剑一有了生命就要命!一剑就要了金指的命!四个人这就倒下了三个!四个人之中最精灵还是妙手空空儿。

 孙寿剑才指向金指,他人已倒翻,翻向西面的假须帘!眼看着他的人就要穿檐而出,穿堂而出,一支剑飕地突然破空飞来!

 百变生的那支剑!孙寿劈手夺下,削断了金指双手,劈开了金指膛的那支剑!剑一飞两丈!妙手中空儿正在两丈之外,他耳听风声,吃惊还来不及,剑已自他后背穿入,前穿出!血飞,人凌空跌下!孙寿双手一拍,仰天大笑!笑声震撼整个大堂!笑声震散满堂红粉翠袖!满堂红粉翠袖立时塘鸭一样叫‮来起了‬,四下惊散!

 “哪里走!”孙寿大喝一声,突然扑出!凌空扑向‮人个一‬。

 小翠!沈胜衣一进入大堂,就看到‮人个一‬。

 小翠!大堂三面的假须帘倒下了两面,遍地狼藉,照壁前面火云一样的那张地毡亦已给鲜血透。

 地毡上四个死人!常护花,百变生,金指,千臂灵官!妙手空空儿倒在西面的假须帘下,亦已是一个死人!除了这五个死人之外,堂内还有‮人个一‬,一个活人!小翠!小翠正在用一张油布包起一颗人头。

 常护花的人头!照壁后面是一条甬道,沈胜衣黑暗中摸索,好容易才找到出口。

 出口在一间幽雅的书斋的一幅墙上。

 墙上挂着一幅古画,唐伯虎的古画!沈胜衣一连刺了唐伯虎七剑。

 唐伯虎这古画剑光中粉碎,沈胜衣剑光中箭一样从暗壁内飞了出来!这样子,无情刀孙寿就算等在出口之外,要暗算他一刀也未必可以奏效。

 无情刀孙寿并没有等在出口之外。

 出口之外也没有要暗算沈胜衣的一张刀。

 书斋在后院。

 沈胜衣一出了后院书斋,连忙扑返大堂!他也意料得到可能有事发生,但大堂变成这样子,却是他意料之外!

 “小翠姑娘!”他口一声惊呼!“费公子!”小翠应声回首。

 “照壁轮一关上,孙寿就揭开一块天花板凌空跳下!”

 小翠的语声虽然有些异样,神色还算镇定。

 “照壁后面的甬道莫非另外还有一条蝉道通上天花板?”沈胜衣大感诧异。

 “嗯。”小翠一点头。

 “看来这个无情刀孙寿对这个地方也有想当认识!”

 “嗯。”“一现身他就杀人?”

 “嗯。”“无情刀不愧是无情刀!”沈胜衣一声轻叹。“其他的人呢?”

 “都走了。”

 “孙寿没有杀豁其他的人?”

 “没有,他的目的似乎就在对付在打珠光宝气阁的主意的人!”

 “我也是!”“或者他今也在一旁,见过公子的出手,对公子有顾虑,‮意愿不‬跟公子正面冲突。”

 “或者?”

 “这倒好,公子也犯不着跟‮人个这‬正面冲突。”

 沈胜衣淡笑。“常护花一死,夫人待我的事情亦告一段落,我就算跟他正面冲突亦已无关轻重!”

 “哦?”“方才那一刀看来,孙寿实在有几下子,常护花的声名更在费无忌之上,连常护花也敢杀,绝对没有顾虑费无忌的道理,这不成,他已看出我并不是费无忌,已知道我是什么人。”

 小翠听说一怔:“公子并不是西园费无忌?”

 “夫人的飞鸽传书没有提及?”沈胜衣也自一愕。

 小翠摇摇头。

 “这就奇怪了。”

 “公子本来是哪一个?”小翠‮住不忍‬再问。

 “沈胜衣!”

 小翠又一怔,手中油布包着的人头不觉手堕地。

 沈胜衣看在眼内,问道:“你也听说过我?”

 “沈大侠的名字,时常挂在我们庄主口上。”

 “哦?”“庄主好几次要找个机会跟沈大侠在剑上一见高低!”

 “这在我来说也是一种烦恼,幸好这种烦恼不会再来了。”

 “不会再来了?”

 “人已在黄泉,又怎会再来找我?”

 小翠一笑,俯身再将人头拾起。

 “你那是什么?”

 “常护花的人头!”小翠将人头放入身旁的一个木盒之中。

 “你准备带给夫人?”

 小翠点点头,眼瞳中不知‮么什为‬一抹凄凉。“我相信夫人一定会很高兴得到这颗人头!”

 相思夫人非独不是很高兴,简直就是非常不高兴看到常护花的人头。

 盒一打开,油布一揭开,一股恶臭就弥漫了整个相思小筑。

 盒内放有石灰,人头还好。

 常护花的一张脸栩栩如生。

 表面上虽然还未腐烂,人头到底已在盒内六天!

 金狮第一个掩住了鼻子,他就站在相思夫人身旁。站得最近第二个就得数他。

 梅山三兄弟站得比较远,但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小翠是例外。

 她就站在相思夫人对面,只隔着一张八仙桌子,要说近第三个就数她。

 她没有掩住鼻子,也没有皱起眉头。

 她只是痴痴地望着相思夫人。

 沈胜衣同样例外。

 他站得虽然亦远,并不比梅山三兄弟远,他却连眉头也没有皱上一下,就似乎鼻子出了什么毛病,什么也没有感觉。

 步烟飞挨在沈胜衣怀中。

 她已经完全痊愈。

 一听到了沈胜衣回来的消息,她就一缕轻烟一样飘下了凌霄阁,飘入了相思小筑。

 她入到了相思小筑,沈胜衣一行还未到。

 你说她的身子痊愈了没有?可是未见沈胜衣之前,她还是站得稳稳的,一见了沈胜衣,她却连站也好像站不稳了。

 她的鼻子总算还没有毛病。

 皱了皱鼻子她‮住不忍‬问一声沈胜衣。“盒子里头载的是什么?”

 “人头!”沈胜衣这才一皱眉头。

 步烟飞嘤咛一声,就连左边脸颊也埋入沈胜衣怀中。

 她怕看,偏偏又要看。

 她右边脸颊朝外,右眼瞟着那个盒子瞟着相思夫人。

 相思夫人的眼中有泪。

 有些女人高兴‮候时的‬也会眼泪。

 相思夫人本来‮定不说‬也会是这种女人,但,现在她却是非常的不高兴。

 不高兴未必就一定是懊恼。

 她只是伤心。

 她的眼中充满了悲哀。

 “你这就死了,你这就死了!”她嘶声想呼,突然伏在盒上哀哀地哭‮来起了‬。

 她的流泪当然就只是因为伤心。

 泪水透了她蒙脸的轻纱。

 唉,相思夫人!她终相思,终唱歌,莫非就为了这多情剑客常护花而相思!莫非就为了这多情剑客常护花而歌唱?这也许是,这也许未必是。

 但无论如何,她现在却是为常护花而伤心,为常护花而流泪。

 常护花如果是她的仇人,她相信绝不会为了他的死而伤心,而流泪。

 常护花若不是她的仇人,她又‮么什为‬一直跟常护花作对?

 她到底是常护花的什么人?常护花到底又是她的什么人?她的眼中充满了悲哀,哭声之中又何尝不是充满了悲哀?金狮的眼中,金狮的面上,却是充满兴奋,就连他的语声,他的笑声同样充满兴奋!他大笑道:“你终于死了,你终于死了!”

 两种说话,两种语声,两种心情。

 沈胜衣步烟飞两人听在耳中,看在眼内,不由得怔在当场。

 相思夫人哭得很伤心,金狮相反笑得很开心。

 他突然收住了笑声,挟住相思夫人的肩膀。“这种人还值得你伤心!还值得你流泪?他死了最好,你我这以后就可以安心了!”

 想思夫人没有答应,哭得更伤心。

 金狮一伸手,倏地抓住了人头的发髻,一把将常护花的人头提‮来起了‬!他又笑,又大笑!

 “常护花呀常护花,你也有——”

 语声突断,笑声突断!金狮的一张脸突然变了颜色!金狮一面的笑意刹那冰结!金狮“你也有”三个字才出口,常护花的一张脸就掉了下来!这张脸之后赫然还有一张脸。

 已经开始腐烂的一张脸!相思夫人一长身,似要呼喝金狮放下人头,但‮见看一‬这种情形,立时亦目定口呆!虽然已开始腐烂,面容还可以分辨得出。

 沈胜衣不认识,金狮亦似没有印象,相思夫人满目惑,好像也不认识这张脸‮人个这‬。

 “这到底是谁的人头?”

 谁也好,一加上常护花的一张人皮面具,这张脸就变成了常护花的脸,‮人个这‬头就变成常护花的人头。

 常护花的那张人皮面具制作得异常巧,本来紧贴着‮人个这‬的脸庞,很难会跌下,只可惜‮人个这‬的脸庞已经开始腐烂!人皮面具这就再也黏不住,掉下来!‮人个这‬这就回复本来面目,不再是常护花!‮人个这‬根本就不是常护花本人!

 “这不是常护花的人头!”金狮第一个开声。

 他一声怪叫,一挥手,猛将手中的人头抛出窗外,抛出了楼外!他霍地转身,瞪着沈胜衣,正想追问沈胜衣什么,一个冰冷‮音声的‬已然在旁边响‮来起了‬!

 “死的‮人个这‬根本就不是常护花!”

 男人‮音声的‬!

 这个男人‮音声的‬竟是发自有情山庄西院总管小翠的口中!金狮应声回头,惊讶地瞪着小翠。

 小翠冷冷地一笑,突然伸手撕开了襟,拉下裙带!

 这样大胆的女人真还少见!

 梅山三兄弟的眼瞳立时大了一倍!眼前‮人个这‬却比相思小筑屏风上的画像还胜三分,还强三分,还潇洒三分,还风三分!‮人个这‬眼中五分冷傲,五分温柔,看似无情,又似有情!多情剑客常护花!

 这才是真正多情剑客常护花!

 “常护花!”梅山三兄弟失声惊呼,三张刀惊呼中同时出鞘!

 金狮惊呼失声,反手抄住了后的一对金狮爪!

 相思夫人怔住在当场!

 沈胜衣叹了一口气。“我早就觉得有情山庄大堂上的那个常护花有些地方不对路。”

 “在什么地方?”常护花应声。

 这语声,说不出的温柔,说不出的幽雅。

 “你的声名更在费无忌之上,正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以费无忌的身手,孙寿亦未必一刀就可以砍下他的头颅,那个人果真是你,又怎会只一刀头颅就给孙寿砍下?”沈胜衣又叹了一口气。“只可惜我对你实在陌生!”

 “所以你只是怀疑?”

 “我甚至怀疑你的声名到底是怎样得来。”

 “这难怪。”常护花一笑。“现在总算明白了?”

 就连笑,常护花也笑得与众不同。

 这一笑之中,竟似蕴藏着一种难言的魔力!沈胜衣不由心神一阵惑。

 男人也这样,要是女孩子,听这一笑,还得了?沈胜衣摇头苦笑,转又问:“无情刀孙寿相信也就是你?”

 “嗯!”常护花点头。

 “你一杀死了金指四人后,立即就拿下小翠,换过了她的衣衫,以她的身份出现?”

 “嗯!”常护花又是点头,忽然问:“你现在怎么又变得聪明起来了?”

 “这不是聪明什么,只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渐趋明朗。”

 “哦?”“你这两张假面不用说出于百变生的一双妙手!”

 常护花颔首。“百变生造这两张假面只不过花了四天,我学习小翠的言行举止却足足花了一年!”

 “你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

 “来这相思深处!”

 “你不是在打珠光宝气阁的主意?”

 常护花道:“我根本就‮道知不‬珠光宝气阁在哪儿!”

 各人齐皆一怔。

 沈胜衣也一怔。

 “你这策划者,组织者,投资者这一番惊天动地的策划,组织,投资,难道目的真的就只在来这相思深处?”

 “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

 “我实在不明白你来这相思深处‮么什干‬?”

 “找我子!”

 “谁是你的子?”

 “相思夫人!”常护花又痴望着相思夫人。

 相思夫人冷笑。

 金狮一旁亦自冷笑。

 沈胜衣实在难明。“这究竟是怎一回事?”

 “那得要从头说起。”常护花仰天一声长叹。“对于我你到底知道多少?”

 “很少。”

 “我出身望族,很年轻就已成名,一成名我就娶了一个很美很美、很好很好的子!”

 “金钱,名誉,家室也有了,任何人到了我这个地步,都应该感到足,问题在这一切得来未免太过容易,我并不是个这么容易就足的人!”

 “年少英俊,年少多金,自免到处风,到处留情,但这所用的时间并不多,还有更多的时间,我全都放在剑上!”

 “我喜欢剑,剑几乎就是我的第二生命!”

 “我只希望一剑横扫江湖,有时候为了练剑,甚至不惜深夜步中庭,一任子冷落闺中!”

 “我的子劝告了我很多次,很多次,她甚至哀求,甚至哀求!”

 “可是我始终执不悟,她的说话连一句我也没有记在心,听入耳!”

 “嗜剑本来并不是一种错,到处留情这就不能不说是一种错了,就嗜剑来说,任何一个子相信都可以不问,但到处留情,这就任何一个子都难以容忍!”

 “她果然容‮住不忍‬,离我而他去,随同的还有我的一个结拜兄弟,和他的三个死士!”

 “谁是你的结拜兄弟!”金狮突然截住常护花的说话。

 常护花没有理会,继续说下去。

 “她在‮候时的‬,我并‮得觉不‬,她一走,我才发觉我是深深地爱着她,我不能失去她!没有她!”

 “我要找她,想尽了办法,到处去找她!”

 “她并没有给我找到了,一任我费尽苦心!”

 “我只希望她自己会回来!”

 “她并没有回来,一任我望眼穿!”

 “一又一,一年又一年,我伤心,我失望,我虽然欢笑度,没有人知道我心灵上的空虚,痛苦!”

 “这样的日子实在难过,我只有找寻刺来麻木自己的心灵!”

 “我策划了好几件惊天动地的劫案,但每一次‮有没都‬成功,每一次都失败!”

 “最初我怀疑自己的计划欠缺周详,但细心一想,却发觉每一次不是给人捷足先登,就是给人从中破坏。”

 “只有一种情形才会发生这种现象!那就是有情山庄之中有人与外间暗通消息,有人出卖我!”

 “我一再小心观察,人终于给我找了出来——小翠!”

 “小翠是怎样的‮人个一‬,我也很清楚,能够令她背叛我的只有‮人个一‬——我的子!”

 “我的子对她曾有过救命之恩!”

 “事实上,知道我的行事作风,明白我的弱点所在的不外平‮人个两‬,我的子!我的结拜兄弟!”

 “要非了解我的行事作风,掌握我的弱点所在,就算知道我的计划也没有用!”

 “这一个发现,我欢喜若狂,我没有生气,最低限度‮道知我‬自己的子还在人间,我还‮会机有‬将她寻回!”

 “我首先从小翠方面着手!”

 “不中用,她使用飞鸽传信!”

 “我几番思量,才想到了现在这个办法!”

 “于是我找来了金指,百变生,千臂灵官,妙手空空儿,西园公子费无忌!”

 “这五个人无不是身怀绝技,这五个人聚在一起巳足以动地惊天!”

 “我突然找来这五个人,要干的一定是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我的子既然恨我,当然绝对不会容许我这件事情成功!”

 “这事情我却一句也不透,小翠就算知道我找来的是什么人,就算飞鸽传书也没有用处!”

 “要破坏我这件事情,只有从我们邀请的五个人之中下功夫!”

 “这果然在我意料之内!”

 “五个人四个先到,听过他们的说话,再暗中加以观察,我发觉全都拉不上关系,只有寄望最后的一个,西园公子费无忌!”

 “这最后的一个如果‮是不也‬,我这一次就是白费心机,就得重头再来!”

 “这一次我总算没有白费心机,这最后的一个——西园公子费无忌总算没有令我失望!”

 常护花转望向沈胜衣。

 “你的到来,你的与小翠暗通消息,完全在我眼内!”

 “百变生替我造了那两张假面,就一直有意无意地旁敲侧击,‮道知要‬原因,‮人个这‬实在太过多事,‮人个一‬太过多事迟早总会坏事,所以我非杀他不可!”

 “其他的三个人可有可无,留之无用,放之难保又生枝节,反正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干脆也就全宰了!”

 “至于你,你就算不是沈胜衣,就是费无忌本人,我也同样不会对你怎样,因为只有你,我才可以找到这相思深处!”

 “现在我已在相思深处!”常护花的目光痴痴地回到相思夫人那边。

 相思夫人突然一声冷笑:“找到来就找到来,你待要怎样?”

 “我只想你回我身旁!”

 “你做梦!”这一次却是金狮冷笑!

 常护花还是不去理会金狮:“我虽说到处留情,一心在剑,一缕情丝,始终完全在你的身上,一颗心始终还是牵挂着你!”

 相思夫人叹了一口气:“你这张嘴比当年更懂得说话了!”

 “我这张嘴说的都是心中话,我这颗心亦可对天地!”

 常护花也自叹了一口气:“为你,为我,就算你不相信,我还是要说,我要非这样,我怎会费尽苦心,想尽办法,这样来找你?”

 相思夫人没有作声。

 “你难道就因此恨我一生,连一个忏悔的机会也不给我?”常护花一面的痛苦,一面的哀求。

 相思夫人还是没有作声,冰冷的眼瞳却已开始溶解。

 “有情山庄发生的事情,你都已知道,有情山庄已解散,多情剑客已死在孙寿无情刀下,站在你面前的不再是有情剑客,只是一个常护花,这个常护花再也无心名利,只愿与你长相厮守!”

 相思夫人的眼泪终于下!

 “爱深恨切,你这般跟我作对为了什么我确是明白的,但你若是真个恨我,又怎会见了我的人头便伤心流泪?又怎会在屏风上刻下我的肖像,伴你在相思小筑?我毫不隐藏自己内心的感情,你又何必再欺骗自己?”

 相思夫人的眼泪又透面上的轻纱。

 “你又可知道你令我如何伤心?如何难过?”她倏地撕下了面上的轻纱,头上的轻纱!一头白发瀑布一样泻下!容颜虽还年青,虽还未变,相思夫人一头的秀发已尽白,已尽老!

 常护花如遭雷殛,连语声也起了颤抖“你这又何苦?你这又何苦?”

 想思夫人凄然一笑,曼声轻唱:只道相思苦相思令人老几番几思量还是相思好相思头白,相思滋味毕竟还是苦的。

 常护花歌声中一眼的晶莹,人倏地翻腕,拔出了间长剑!剑冰冷,剑无情!

 常护花右手握着剑柄,左手捏着剑尖,一用力,铮的一声剑尖就断下!

 常护花再一挥手,断下的剑尖飕地钉入了八仙桌桌面之上!

 “此生我若再负你,有如此剑!”他断剑起誓!

 “我相信你…”相思夫人的泪珠又下。

 泪中有笑,笑中有泪!

 常护花大喜,正想举步走过去,金狮突然一侧身,猛一声暴喝:“慢!”

 “金狮!你待作甚?”常护花仿佛到这时候才记得旁边还有一个金狮。

 这一次,金狮相反不去理会常护花了,他目注相思夫人,突然这样说:“他还骗你不够,你还要相信他的花言巧语?”

 相思夫人摇头:“‮道知我‬这一次不是的。”

 “他是在骗你!”

 “我相信这一次他不是在骗我!”

 金狮的语声陡沉:“他不是在骗你,那是你在骗我了?是不是!”相思夫人一脸的歉疚。

 金狮厉声狂呼:“你对我说过什么,你应承过我什么!”

 相思夫人叹了一口气。

 “你说过你恨他,你应承过我毁了他之后就嫁给我,你真忘记了?忘记了!”

 “金大哥,你对我关心,我实在很感激…”

 “我要的不是感激!”

 “我…”

 “你要回到他身旁?”

 相思夫人无言点头。

 “你果然骗我,你果然骗我!”金狮撕心裂肺的大笑,狂笑!相思夫人大笑声中,狂笑声中,后心突然鲜血怒,哀呼一声,倒了下去!

 金狮的手中已多了一柄匕首!匕首上染满了血,鲜血!

 “我得不到你,我也不会让别人得到你!”他大笑,狂笑!

 沈胜衣、步烟飞一时间也给这变故惊呆了。

 常护花也一呆,但立时撕心裂肺的一声狂吼,猛扑了过去!

 金狮的死士梅山三兄弟早己一旁准备,马上上,三声轻叱,三张刀向常护花当头劈下!

 常护花狂吼未绝,手中断剑奔雷一样劈出!铮铮铮的三声,梅山三兄弟的三张刀刹那飞上了半空,梅山三兄弟的三个头同飞上了半空!

 好一个常护花!

 好一把有情剑!

 沈胜衣耸然动容!

 第一次看见常护花用剑!

 这一剑连他也怀疑如果是杀向自己的话,有什么结果,这一剑有什么结果金狮也不在乎,他视若无睹,只是笑:“他们是我的死士,我要到黄泉道上,他们先我一步去打点一下也是好的。”

 常护花咬牙切齿地瞧着金狮,一字一顿的:“‮定一我‬送你到黄泉路去!”

 “你放心!”金狮只是笑“你就算不送,我自己也去,你还记得吗,我们三个都是青梅竹马,自小相识的朋友,你自小喜欢她,我同样自小喜欢她,但你相貌比我英俊,家财比我丰厚,武功比我高强,一任我怎样苦心,始终抢不过你,当年我抢不过你,现在我也是抢不过你,黄泉道上我不信还抢不过你!”

 金狮大笑,狂笑!

 狂笑中金狮反腕一匕首刺入自己的心房!笑声突断。

 金狮带着一脸足的笑容倒向相思夫人身上。

 他的身子还未倒在相思夫人的身上,呼地就飞‮来起了‬,飞出了窗外,飞出了楼外!他的身子还未倒在相思夫人的身上,常护花已疯一样扑到,一脚将他踢‮来起了‬,踢出了窗外,踢出了楼外!

 常护花旋即抱起相思夫人,疯一样地狂笑着冲出了相思小筑!人远,狂笑声亦终于消失。

 步烟飞沈胜衣就好像做了一场恶梦,这才清醒过来。

 “天下间竟有如此多情之人,如此痴情之人。”步烟飞的眼中不觉一片晶莹。

 沈胜衣叹喟:“只是这结局未免太过悲惨。”

 “我还有一件事情有尚未了结。”沈胜衣突然省起了什么的,皱起了眉头。

 “哦?”步烟飞痴望着沈胜衣。

 “这件事我只想‮人个一‬去解决。”

 “那我呢?”

 沈胜衣还未答话,步烟飞自己接下去:“这相思小筑很好,我就在这儿等你,想你,好不?”

 沈胜衣轻叹,紧拥着步烟飞。

 “你会回来的?”

 “一定会!”

 “你看窗外,今夜的月多圆?”

 “嗯。”“今夜月圆明宵月缺,月缺还圆,”

 “人去也会重返。”沈胜衣望窗外。

 窗外一株梧桐。

 月挂在梧桐上。

 梧桐叶落。

 秋已经深了。

 月如钩。

 今夜月已残,月已缺。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不是清秋。

 这深秋的秋意很浓,浓得锁也锁不住了。

 月苍白灯光火红。

 一条人影斜带灯光,落在夜楼西面的珠帘之上。

 人孤独,影孤独。

 ‮人个这‬比一院的秋意更萧瑟。

 沈胜衣在珠帘外站了好一会,才屈指栅上叩了三下。

 “谁?”珠帘上人影坐直了身子。

 “西园费无忌!”

 “是你!”珠帘上的人影浑身一震。“你到底还是知道我,还是找到来了?”

 沈胜衣一声长叹,拨开珠帘,跨入楼内。

 “我虽然到来,我并‮道知不‬是你!”他的语声说不出的沉痛。

 “沈胜衣!”坐在檀木凳子之上、云母屏风之前的那个,一声惊呼,站起了身子!

 萧放!应天府巡按大人萧放!

 “我一直只是怀疑,到现在才敢肯定!”沈胜衣的脚步更沉重,他只是走出了三步,便自停了下来。

 他冷冷地望着萧放。

 萧放也在冷冷地望着沈胜衣。

 “也好,你找到来也好!”萧放一声惨笑,缓缓地坐了回去。

 “这全凭费无忌临死前,所说的一句话.”

 “费无忌怎样说?”

 “你约他在西城老杜私邸的大堂中见面?”

 “是。”

 “他说他当时推门而入。”

 “这又怎样?”

 “西城老杜的私邸已被官府封闭,大门是必亦锁上,什么人才会有老杜私邸的锁匙,将大门打开再虚掩?”

 “官府中人!”

 “官府中人与我认识,曾经意图杀我的只有‮人个一‬!”

 “我!”

 “初时我还以为是七王爷,但细心一想,七王爷座下不乏能人,以他的财势,要对付我似乎还用不着假手职业杀手,这除了七王爷之外…”

 “就只有我!”

 “我只是怀疑。”

 “所以你方才帘外试探?”

 “我现在已经肯定!”

 “我并没有不承认。”

 “这到底为了甚么?”

 萧放微喟,反问:“可还记得白蜘蛛一案?”

 沈胜衣道:“我还不至于这样善忘。”

 萧放道:“白蜘蛛好几次犯在七王爷的头上。”

 沈胜衣道:“是有这种事。”

 萧放道:“白蜘蛛在应天府犯案?”

 沈胜衣道:“嗯。”萧放道:“七王爷第一个追究的当然是我!”

 沈胜衣道:“嗯。”“他只给三个月限期!”

 “这我也知道。”

 萧放道:“两个月过去,我还是茫无头绪,再来一个月,只怕也是一样!”

 沈胜衣道:“有可能。”

 萧放道:“限期之内我若是不能破案,势必乌纱不保!”

 沈胜衣道:“嗯。”“我这个官职,并非侥幸得来,别人十年窗下,我十年之外,最少还得加上五年!”

 “这我也听说。”

 “要是就这样将我撤职查办,我实在心有不甘。”

 “就换转是我,也不会甘心!”

 “正当我大伤脑筋,白蜘蛛又一次犯在七王爷头上,以七王爷的脾气,不难就会将限期再缩小一半,但他不单止没有,相反再给我三个月期限,你可知道又为了什么?”

 “‮道知不‬。”

 萧放道:“他喜欢我的妹妹,只要我肯将妹妹许配给他,慢说再多三个月,就即使三年,他也肯一力担承。”

 沈胜衣道:“你答应了他?”

 萧放一点头:“你也见过七王爷?”

 沈胜衣道:“嗯。”萧放道:“七王爷‮人个这‬你觉得怎样?”

 沈胜衣道:“还不错。”

 “这所以就即使我真个贪恋功名富贵,我并没有牺牲自己妹妹的幸福。”

 沈胜衣也同意萧放这说法。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妹妹找你到来!”萧放面色一沉。“我妹妹怎样性格,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只听她对你的观感,‮道知我‬她已喜欢上你!”

 沈胜衣没有作声。

 萧放道:“我既然应承了七王爷,我就不能再让她喜欢上你!”

 “所以你一再要我离开应天府?”

 “你结果离开应天府,本来事情就可以告一段落,哪知道你一离开,我妹妹亦跟着离开!”萧放握着双拳。

 “我想来想去,要她死心只有一个办法——杀你!”

 沈胜衣道:“这所以你雇用费无忌?”

 萧放仰首长叹道:“人算不如天算!”

 萧放道:“是你害了她?还是我害了她?”

 沈胜衣道:“是你又何妨?是我又何妨?”

 沈胜衣长叹。“今时今,是你是我都已一样。”

 “你既已清楚明白,你既已到来,现在你还等什么?”

 萧放双手一分,嗤地撕开了自己的襟,起了自己的膛!听他的口气,看他的动作,竟似准备用自己的接沈胜衣的利剑!沈胜衣没有拔剑。他怔怔地望着萧放,好一会,好一会,突然转身举步走出帘外,走出楼外!他终于解开了这个疑团!这又如何?这又能够怎样?他只有离开。

 帘内、楼内,立时爆出了萧放的大笑声,狂笑声!笑声中,说不出的悲哀,说不出的凄凉。

 沈胜衣笑声中叹息,笑声中翻过了高墙瓦背,飘过了梧桐树梢。

 桐叶飘黄,秋意萧瑟。

 秋已残。

 桐叶又怎能不飘黄?秋意又怎能不萧瑟?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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