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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变
 长街两旁的夜店这时候都已亮起灯火,行人很多,声音嘈杂。

 沈胜衣垂着头走着,倒不是因为方从院出来,只是心绪太,想清理一下。

 他的头垂得并不低,眼睛也没有因为心情影响看不见面走来的人。

 几个人面走来,但‮有没都‬撞在沈胜衣身上,有两个虽然瞎猫一样,还是给沈胜衣让开去。

 这些人之后,差不多有两丈距离没有人再面走来,沈胜衣的心绪好像平静了很多。

 然后他看到了两只好像在那里见过的鞋,看到了一袭也好像在那里见过的青布长衫。

 那个人站在沈胜衣面前没有动,就好像在等着沈胜衣撞上头。

 沈胜衣没有撞上去,非常突然的脚步一顿,又非常突然的抬起头。

 那刹那,他简直就像突然被电极,浑身猛一震,怔住在当场。

 认识他的人,这时候若是看见他,不难会怀疑是第二个人。

 相信到现在为止,没有人看过沈胜衣的面色会变成这样,神态会变成这样。

 沈胜衣那刹那的面色简直就像白纸一样,突然苍白‮来起了‬。

 他的双眼睁得很大,口半张,几乎可以得下一只鸽蛋,显出一种极其震惊的神态。

 他纵横江湖,出生入死,也不知经历过多少凶险的环境,接触过多少可怕的人物,能够令他震惊的事情实在不多。

 令他震惊到这样的更就是绝无仅有。

 非独震惊,而且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陡然在他的心底涌上来。

 在他面前的那个人,浑身上下却没有任何令人恐惧的地方,就是那张脸也很正常,只不过实在太像‮人个一‬。

 太像他的一个好朋友,而他这个好朋友在片刻之前已经变成了一个死人!

 一个无可救药,百分之一百的死人。

 方直!

 站在沈胜衣面前,挡住沈胜衣去路的,竟就是不久前已经变成了死人的君子方直。

 他看见沈胜衣那样子,亦为之一呆,然后出了一丝笑容。

 这笑容并无任何不妥,但看在沈胜衣眼内,却为之骨悚然。

 “方直”沈胜衣从咽喉中发出了这两个字,那简直就是呻

 方直面上的笑容又多了一些,恭恭敬敬的道:“沈兄好。”

 “不好”沈胜衣苦笑,情绪已完全稳定下来。

 方直乾咳了一声,接道:“小弟远远看见沈兄走来,满怀心事的模样,若突然上前招呼,只恐惊吓着沈兄,所以恭在这里,想不到还是吓了沈兄一跳。”

 沈胜衣听得很用心,每一个字部听得很清楚,这绝无疑问,是方直‮音声的‬,语气举止与平的方直也并无两样!

 好猛的鬼!

 那刹那,沈胜衣突然生出了这个念头,不由得苦笑一声。

 方直接着又道:“罪过罪过,恕罪恕罪。”

 沈胜衣只有苦笑。

 “沈兄别来无恙。”

 沈胜衣叹了一口气:“一直都很好,只是方才险些给你吓死。”

 方直笑笑:“沈兄好像并不是第一次从院走出来。”

 沈胜衣冷冷的道:“你看见我走出怡红院大门?”

 “沈兄气宇非凡,所以小弟老远就认出来。”方直又笑笑。“沈兄就是不说,小弟也知道沈兄进去怡红院一定有必须进去的理由,绝不是寻作乐。”

 沈胜衣缓缓问道:“‮为以你‬我是进去嫖,给你这个正人君子撞上,所以吓一跳?”

 “小弟绝没有这个念头。”方直慌不迭否认。

 沈胜衣上下又打量方直一遍,突然问:“你是个君子。”

 方直叹息道:“我只是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情,无意做什么君子。”

 沈胜表又问道:“你是从来不会说谎的。”

 “不是不会,只是‮得觉总‬,没有说谎的必要。”

 沈胜衣沉声道:“那我现在间你一句,你就老老实实的答我一句。”

 “沈兄请问。”

 “方才你去过什么地方?”

 “在离店之前,一直留在店子里。”

 “离店之后?”

 “就是从这边走,正好遇上沈兄。”

 “你没有进过怡红院?”沈胜衣冷冷的追问!

 “若是有进去的必要,我也会进去的,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这个必要。”方直一面诧异的望着沈胜衣。

 沈胜衣冷截:“我只是问你方才。”

 方直苦笑:“一直以来‮有没都‬,方才当然也没有的了。”

 沈胜衣怔住,到现在他才发觉自己非独心绪又起来,而且变得有些儿语无伦次。

 他征征的望着方直,好像现在才看清楚‮人个这‬,方直也是征征的望着沈胜衣,到底是因为沈胜衣这样望着他,还是因为沈胜衣的说话态度令他深感诧异,抑或是故意装成这样,相信就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

 最低限度,沈胜衣就已瞧不出来,在他眼中,那好像每一种都有些,他也从未这样怀疑过方直。

 ‮人个两‬呆看了一会,还是方直先开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胜衣口道:“你‮道知不‬?”

 方直摇摇头,苦笑道:“我只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沈胜衣追问。

 “你简直完全变了另‮人个一‬。”方直叹了一口气。“我从未见过你这样子。”

 沈胜衣冷冷的道:“还不是拜你这位君子所赐?”

 方直“哦”一声,又是一面的诧异之,从他这种反应的迅速看来,实在又不像装模作样。

 沈胜衣突然移动脚步,绕着方直打了一个转,方直的身子跟着沈胜衣移动,诧异之也就更加浓了。

 他方待追问,沈胜衣突然又停下:“听说你并没有兄弟。”

 方直不暇思索的道:“这是事赏。”

 沈胜衣问:“以你看除了孪生亲兄弟之外,有没有相貌完全一样的‮人个两‬?”

 “‮道知不‬。”方直沉着。“也许有,只是到现在为止,我还没见过两个这样的人。”

 沈胜衣淡然应道:“你很快就会见到的了。”

 方直方待问,又给沈胜衣抢住前头。“你是否认识一个叫做阮环的人?”

 “阮环?”方直想了想:“完全没有印象。”

 沈胜衣倏的一笑:“这是否说谎,很快就会有一个明白。”

 方直只是呆望着沈胜衣。

 “你有生以来从未进过院?”沈胜衣接又这样问。

 方直叹息道:“什么时候开始你对我变得这样子不信任?”

 沈胜衣缓缓道:“方才。”

 方直接问:“怎样方可以令你恢复对我的信任?”

 沈胜衣笑道:“很简单,‮你要只‬随我到一个地方。”

 “那里?”

 “怡红院!”沈胜衣笑得简直就像是一个贼。

 “什么?”方直吓了一跳。

 “走!”沈胜衣接挥手请方直上路。

 “真要去怡红院?”方直怀疑追问。

 “你看我像是在说笑?”沈胜衣瞪着眼,的确一点也不像在说笑。

 方直怔在当场。

 沈胜衣缓缓地道:“反正你从来不曾进过院,难得也有这个好机会,怎能不去见识一番。”

 方直吃吃地问:“一定要我进去?”

 沈胜衣道:“一定要!”一顿又道:“你若是再不举步,我就将你扛进去。”

 方直叹了一口气,道:“先师曾经对我说过,‮人个一‬只要问心无愧,无论到什么地方,也不必害怕。”

 沈胜衣淡淡的道:“阳光也一样会照进污秽的地方,何尝见阳光被染污?”

 方直只有叹气。

 沈胜衣接又挥手:“方兄,请”方直没有移动,只是望着沈胜衣:“听说你向来得很,现在看来,果然不错,只是…”

 “怎样?”沈胜衣板起脸。

 “实在令人吃不消。”方直又叹息。“幸好我们见面的时间并不多。”

 沈胜衣仍然板着脸。“这还不是怡红院最热闹‮候时的‬,所以你最好还是进去。”

 “怡红院热闹与否,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越热闹,也就是说人客越多,认识你的人当然也难免多一些。”

 方直苦笑道:“看见也没有办法,我既不能掩得住别人的眼睛,也不能掩住别人的嘴巴。”

 沈胜衣淡淡地道:“而且你问心无愧,根本就无须在乎别人的说话。”

 方直又苦笑一下。

 沈胜衣接道:“不过你那些朋友一定很希望你能够告诉他一些你的感想。”

 方直连笑也再笑不出来,苦着脸:“这倒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他终于移动脚步,同怡红院那边走去,那样子就像是一个押往刑场等候斩首的犯人。

 沈胜衣亦步亦趋,脸上亦没有笑容,目光凝结在方直背上。

 从身形看来,这个方直与方才那个方直亦并无不同的地方,最低限度,沈胜衣便已瞧不出来。

 天下间怎会有这么相似的人?沈胜衣叹息在心中。

 那两个丫环在门外,她们目送沈胜衣远去,已准备回身进去了,却就在那个时候看见沈胜衣被方直挡住去路。

 她们虽然听不到沈胜衣方直二人在‮么什说‬,但二人的动作看在眼内,亦觉得很奇怪,不由留上了心。

 然后他们就看见两人向怡红院这边走回来,当然更不会走进去!

 这倒是省掉了沈胜衣不少麻烦!

 那两个丫环并不认识方直,但也没有问原因,她们只知道沈胜衣是三姐也不想开罪的人,就是再接待沈胜衣进去,也不会受责骂。

 所以她们如言将二人引入怡红院,引向秋红的房间。

 也就在那道回廊上,他们遇到了那位尚三姐。

 三姐看样子,也是要到秋红的房间一看究竟,他的身材赏在未免胖了一些,一段路走下来,就像是方爬过十座大山,不住气。

 听到脚步声,回头一望,三姐却怔住在当场,那种惊讶的表情,似乎并不是因为‮了见看‬、沈胜衣回来。

 沈胜衣看在眼内,心头一动,倘未开口,三姐已然向方直招呼:“方公子,是你啊?”

 方直呆了呆:“这位是…”

 沈胜衣替他介绍:“怡红院的老板娘,你可以叫她三姐。”

 方直想了一会:“恕我记不好,忘记了在那儿见过。”

 三姐笑笑道:“张千户张大爷大寿的那天,别人指点给我认识,却是没‮会机有‬谈上半句话。”

 她上下又打量了方直一遍:“好像方公子这种君子,本就不是我们这种人高攀得起。”

 方直连声:“言重”三姐目光转落在沈胜衣的面上。“沈公子,这玩笑虽然很有趣,似乎找错了对象。”

 沈胜衣摸了摸鼻子:“这是否玩笑,现在还是言之过早。”

 “哦?”三姐疑惑的望着沈胜衣。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时实在难以说清楚,秋红的房间就在前面,我们还是先进去一看。”沈胜衣随即举步走前,一面推了方直一把,方直只有走上前去。

 “我正要进去看看。”三姐亦举步。

 沈胜衣走到三姐身旁,突又问:“尚威还没有向你禀告?”

 三姐摇头:“你不是叫了他在秋红房间看着,等你回来。”

 沈胜衣一皱眉:“我没有这样叫他”脚步突然快起来。

 这时候他们离开秋红的房间已没有多远,尚威应该听到他们的说话声,但竟然一些反应也没有,这是很奇怪。

 莫非又出事?

 一种不祥的感觉突然涌上沈胜衣的心头,脚步一快再快,抢在三姐之前,来到秋红房间门前。

 门仍然大开,尚威也仍然在房间之内,只是已经变成了一个死人,所以一些反应也没有。

 致命的伤口在咽喉,尚威就像宰一样被宰掉,他坐在桌旁一张椅子之上,头搁在椅背,鲜血仍然不停在滴下,溅红了老大的一幅地面。

 他的眼睁得很大,眼瞳仍然残留着诧异的神色,嘴角笑尚未逝。

 看他样子,他竟然是在愉中破人宰掉,在死亡的那刹那,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沈胜衣的两只脚彷佛又被钉子钉上,钉稳在地上,三姐着气快步走到沈胜衣的身旁,一看房间的情形,不由得一声惊呼。方直本来可以落在三姐之前,但结果还是跟在三姐之后,在这种情形之下,他仍然懂得礼让,这实在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可是到看清楚了这位君子亦不怔在当场。

 沈胜衣脚步即时又放开,掠至前,上的两具体与他离开‮候时的‬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方直那张脸仍是那样仰着。

 但是目光落在这个已死了的方直的面上那刹那,沈胜衣的眼睛又张大,又出那种惊讶已极的表情。

 这个死人面上的皮肤竟然像水母一样缓缓的不停在波动起伏。

 他面上的表情也因而起了变化,不是喜,不是怒,什么‮是不也‬,却令人看来骨悚然,在那层皮肤之下,简直就像有一窝蚯蚓,一窝虫蚁,不停在游移。

 沈胜衣从来没有见过样的一张脸,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噤。

 一个可怕的念头旋即在他的心底浮上来,他的身形立即倒退。

 三姐与那个活生生的方直,这时候正从外面走进来,看见沈胜衣暴退,齐皆一怔。

 “沈兄…”方直两个字才出口,已然被沈胜衣的左手一把抓住,沈胜衣的右手同时抓住三姐,脚步一顿,又凉了回去。

 三姐虽然不在乎男人拖拖拉拉,但亦给沈胜衣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口一声惊呼。惊呼未绝,沈胜衣已然将两人拉到前,一声:“你们看!”

 三姐方直目光一落,齐皆一呆。

 方直口道:“这是谁?怎么与我的相貌完全一样?”

 那张脸虽然不停在浮动,但仍然不难分辨得出,那与方直的相貌并无不同。

 三姐亦奇怪的道:“怎么真的有两个君子方直?”

 沈胜衣冷冷的道:“他说他叫做阮环,那是在怡红院之内,至于在怡红院之外叫做么,可就难说了。”

 方直吃惊的问道:“你是说他会冒充我?”

 沈胜衣点头:“你应该留意到他的装束与你根本就没有分别,我在怡红院之外看见他‮候时的‬,他运连路的姿势,也是学你一样。”

 方直大吃一惊:“除了进来院之外,他还做过什么事情?”

 “那要问他了。”沈胜衣目光一转。“无论地做过什么,我相信别人也只会算在你身上。”

 方直一手按着前额,呻也似地叫出来。“天”沈胜衣接道:“你们现在相信了?”

 三姐慑嚅着忽然问:“他的脸到底怎样了?”

 沈胜衣没有回答,三姐也随即看到了‮么什为‬。

 方直这死人的脸这时候又出现了另一种变化,浮动的皮肤之上突然出现了几个

 那几个的出现就像是在皮肤下动的那窝蚯蚓,那窝在咬破皮肤,准备爬出来。

 沈胜衣出奇的冷静,方直已开始颤抖起来,三姐更好像随时都会昏倒。

 那几个周围的皮肤迅速消蚀,迅速扩大,并没有什么爬出来,皮肤之下出了血白骨。

 血彷佛在沸腾,白骨之上隐约有了烟冒起来。

 沈胜衣始终开口:“我们若是迟来一步,看见的就不是一张与方直完全一样的脸。”

 活生生的那个方直连连头头,三姐颤抖着接道:“有人要毁掉这证据。”

 沈胜衣颔首。“这也该在我们之前就完成,还没有完成,未必是因为时间来不及,也许就只是要让我们看一看。”

 “有什么作用?”

 “若说这是一种警告亦不无可能。”

 “警告?”三姐一怔。

 “也许是警告我们不要张扬,亦可能是警告我们不要再追究。”

 “一张脸变成这样,就是说出去,没有证据,有谁会相信?”三姐苦笑。“说到追究这问题,更就是笑话。”

 “不是笑话。”沈胜衣沉声道:“事情绝不会是巧合,显然有人在制造第二个方直。”

 沈胜衣目光落在身旁的方直面上。“‮道知你‬这个死了的方直在生前曾经以你这个方直的身份做过什么事?”

 方直显然现在才考虑到这个问题,他吃惊的望着沈胜衣,讷讷地道:“他…他…”

 沈胜衣淡淡的道:“嫖只是一件小事…”

 “他还做过什么?”方直惊问。

 “‮道知不‬。”沈胜衣一笑。“希望不是一些很坏很坏的事情。”

 方直一声叹息。“希望不是。”

 三姐安慰道:“也许‮候时到‬,我们能够替你分辨…”话说到一半,突然又停下,她到底还没有忘记她方才说过什么。

 方直只有叹息。三姐想了想,目光转向沈胜衣。“沈公子名动天下,别人就是不相信我这个妇人,也应该相信这位名侠。”

 沈胜衣沉着道:“众口烁金,只凭我片面之词,是起不了多大作用的。”

 方直倏的道:“不管怎样,事情始终一定有一个水落石出。”

 沈胜衣点点头:“那你要希望在水落石出之前找你算账的人就是有,也不会大多,你说不服的,我暂时也能够替你请走了。”

 说话间,那张在消蚀的脸已千孔百模糊,非独不像一张人的脸,甚至什么也不像。三姐无意又看一眼,始终‮住不忍‬呕吐出来,身子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

 沈胜衣没有理会,目光落在体膛的伤口之上,那之内竟然也有烟冒出来。

 “奇怪”沈胜衣的鼻翅一皱双手霍地暴展,左右又抄住了三姐与方直的臂膀,疾往门外倒退‮去出了‬。

 那几个丫环正在门外张头探脑,冷不防给撞得翻的翻,倒的倒。

 “沈兄”方直方待问‮么什为‬,眼前火光一闪,旋即听到一声霹雳巨响!

 那个方直的死也就在那刹那爆炸开来,血横飞,周围了开去。

 方直与那位三姐这时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惊呼未已,几片血已下,正在三姐面上。

 三姐不由自主的伸手往面上一抹,再一看,身子一仰,终于昏过去。

 沈胜衣及时扶住,花了好几十斤气力才不让三姐倒下来。

 方直没有上前帮忙,他虽然没有昏倒,两条腿已抖得好像弹琵琶一样,旁边那几个丫环亦一个个面无人,膛目结舌。

 沈胜衣好容易将三姐在地上放下,探头看了一眼。

 上只剩秋红一具体,已不是在方才那位置,沾满了模糊血,也不知是他的还是方直的,而那个方直,已变成了千百片,散落在周围,亦有黏住在墙壁上。

 沈胜衣一阵说不出的不舒服,连他也奇怪自己居然没有吐出来。

 方直已开始吐了,吐出来的都是苦水,一只手扶着墙壁,总算没有倒下去。

 沈胜衣一摇头,一长身,探身将那两扇关起来,然后才松过一口气,缓缓转身,目光落在方直面上。“想不到你这位君子的胆子并不比一般人大。”

 方直苦着脸:“听你这样说,我现在倒是有些希望,自己真的是一个君子。”

 “奇怪,有资格做君子的人总是不承认自己是一个君子,这大概就是君子之所以为君子的了。”

 方直摇头苦笑,转问:“你们江湖人通常都是以这种方法毁灭迹?”

 沈胜衣笑道:“别的江湖人我可不知,我这个江湖人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毁灭迹的方法。”

 “那是说,连听也没有听过?”

 沈胜衣颔首:“君子是美誉,被称为君子的人,可以说是一种很特殊的人,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你这位君子的遭遇也是比别人特别得多,所以,连带我这个江湖朋友也大开眼界。”

 方直叹息道:“想不到这时候沈兄还有心情说笑。”

 沈胜衣正说道:“这是事实。”

 方直征了征,沈胜衣接道:“你若不是平的举止与一般人有异,绝不会有君子的美誉,你若不是‮人个一‬尽皆知的君子,这件事相信还不会发生在你的身上。”

 方直一再叹息:“我平只是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沈胜衣亦自叹息:“所以我也为你深感不幸,而目前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你就是痛改前非,决心做一个常人也来不及的了。”

 方直不啼笑皆非,转而问道:“沈兄,以你的意思,我们现在应该怎样做?”

 “‮道知不‬。”沈胜衣应得很爽快,这也是事实。

 方直再问:“以你看,他们到底‮么什为‬要找一个与我这么相似的人冒充我?”

 沈胜衣摇头:“在目前,‮道知我‬的恐怕只有两件事。”

 “是那两件?”

 “冒充你,相信就因为你在江湖上实在大有信用。”

 “哦?”方直很奇怪。

 “也许他们要假借你的身份,做一些要某些人相信的事情。”

 “壤的?”方直不由这样问。

 沈胜衣笑笑:“你看他们用这种方法毁灭迹,像不像一些好人?”

 “不像。”方直苦笑。“这么说,在他们事了之后,我是随时都有可能糊里糊涂死掉的了。”

 “极有可能。”沈胜衣笑接。“天知道他们将会闯些什么祸,拿你的身份去开罪多少人?”

 方直看着沈胜衣,叹了一气。“我倒是奇怪你现在居然还笑得这么开心。”

 “无论如何,这总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那些被你那个替身骗信的人发觉被骗,相信他们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方直怔住在那里。

 沈胜表又道:“就像我方才看见你偷进怡红院,已经大吃了一惊…”

 “嫖只是一件小事。”方直重复沈胜衣这句话,双手抱着头,在墙边坐下。

 沈胜衣目光随着落下。“不过有一点你可以暂时放心的就是,你这个替身现在已不存在。”

 方直抬起头,连声说道:“不错,不错”沈胜表又笑‮来起了‬。

 方直忙又问:“你还在得意什么?”

 沈胜衣摇头:“我们虽然很少见面,但我有一个习惯,你似乎已经知道。”

 方直又一怔,道:“每次遇上解决不了的事情,好像都特别喜欢笑…”

 沈胜衣微渭:“这好像已经成了习惯了。”

 方直嘟喃:“我就是不明白。”

 “另一个替身也许永不会出现,也许很快就会出现。”沈胜衣终于说出了他心中的忧虑。

 方直怀疑的望着沈胜衣。“‮为以你‬天下间很多人的相貌与我相似?”

 沈胜衣叹息着道:“这是我也许知道的第二件事。”

 “真…真的这么多人与我长得差不多?”方直惶恐的站起身来。

 “也许”“你其实没有见过…”

 沈胜衣沉着笑了笑,道:“要找两个完全相似的人实在不是一件易事,双生儿虽然不少,但完全相似的双生子相信不多。”

 方直截口道:“我是独生子,一个兄弟也没有,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沈胜衣点了点头:“我没有怀疑这不是…”

 “那你的意思…”方直心头陡然一动,叫出来。“易容术!”

 沈胜衣沉着道:“我曾经见过一个叫做“变化”的和尚,一生研易容术,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这地步的易容术是怎样的?”

 “已能够将‮人个一‬的容貌完全改变,据他说,这还不是易容术的颠峰。”

 “怎样才是?”

 “‮道知不‬。”沈胜衣微喟。“他虽然与我无仇恨,可惜他制造的人与我当时却是在敌对中,所以我虽然很想向他请教一下,始终‮有没都‬机会。”

 “这个和尚现在在什么地方?”

 “地狱”沈胜衣显得有些婉惜。“他易容的技巧有没有传给什么人我‮道知不‬,江湖上有没有在易容方面成就在他之上的人,我也一样‮道知不‬。”

 一顿他又道:“除了“变化”之外,还有一个白玉楼。”

 “画剑双绝,粉侯白玉楼?”

 “不错”沈胜衣笑了笑。“他勉强也可以算是一个易容高手,因为他得到了一册匪夷所思的无双谱。”

 “谱名无双,当然独步天下。”方直好奇地探问。“那是记载易容术的?”

 “无双语的真正作用,目前还没有人清楚,但利用来易容,也很成功。”

 “现在是否还在白玉楼手上?”

 “还在”沈胜衣目光落在闭上的门户上。“你那个替身若是易容制造出来的,应该是属于”变化“那一派。”

 方直怀疑的望着沈胜衣道:“何以见得?”

 “白玉楼那一派的易容是表面的,用一种一般人‮道知不‬的东西覆在‮人个一‬的面上,很快能够造出一张与那个人相同的面具来,换句话来,他虽然可以变出很多个一模一样的人,但并没有改变这些人的本来面目,在取下面具之后,这些人‮够能就‬恢复本来的身份。”

 方直连连点头。

 沈胜衣接道:“变化那一种却刚好相反,据说他甚至可以将‮人个一‬整块面皮移植到另‮人个一‬的面上,其中当然需要某些生肌之类的‮物药‬配台,而容貌改变之后,要回复本来只怕就甚成问题。”

 “我的面皮还在。”方直伸手抚着脸颊。

 “但你也看到的了,你那个替身并不是戴着面具。”

 沈胜衣眯起眼睛:“所以我实在有些怀疑,这一次又遇上了一个易容高手!,一个比”

 变化”更厉害的易容高手!”

 “难道天下间真的不可能有两个相貌完全相同的人?”

 “也许有。”

 “你既然不能肯定,‮么什为‬只是想到易容方面?”方直实在很奇怪。

 沈胜衣笑笑:“因为我今天看到的,相貌完全相同的人并不是你们。”

 “还有谁?”方直追问。

 “冷血欧,”沈胜衣一面说一面留意方直的表情变化!

 “欧立?”方直显得有些诧异。“‮人个这‬怎会走来嘉兴?”

 “你认识他?”

 “见过一面,在黄鹤楼,四年前的事了,‮人个这‬相貌很恐怖,所以给我的印象也特别深刻。”

 “好像他那样子人,就是双生子,只怕也很难相像,可是今天我看见他的同时…”是不是…还看见一个与他一样的人?“沈胜衣点头,方直看着他,一会,忽然叹了一口气。”若不是发生了那件事,我相信未必会相信你的话。“”也许我还‮了见看‬另一个艾飞雨。””艾飞雨“方直震惊。”他是我们的好朋友…“”所以他是怎样的‮人个一‬,我们应该很清楚,可是我今天见到的这位好朋友,相貌虽然一样,行事作风却完全是另‮人个一‬。“”

 又怎样不同?“”简直是一个冷血杀手,在南湖之上连杀多人。“方直喃喃道:“第二个我不清楚,艾飞雨绝非那种随便杀人的人,绝不是。”

 “就像你绝不会偷偷摸摸的进来这种地方。”

 “怎么一下子出了这么多相似的人?”方直用力的摇了一下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非独他想不透,沈胜衣到现在为止,仍然如坠五里云雾之中。

 只是他已经推测到一个非常可怕的阴谋正在暗中进行,却因为那个假方直的嫖客,终于出了一角。

 这无论怎样都应该是私事,不会是阴谋的一部份。

 从尚威的说话来分析,秋红只是一个既可怜,又不幸的女,对那个假方直无论是抑或是真情,亦不过在加速结束自己的生命,而那个假方直所以选择秋红,除了秋红还有几分姿之外,秋红住在这种不为人注意的地方,未曾不是一个原因。

 他当然也应该知道秋红的痛,却毫不在乎,若说是一片忠心,那实在难以令人置信。

 也许他是连自己的生命也一样不在乎,亦不无可能,那是一种错觉,他认为自己不过在摧残方直的生命。从他的化名阮环,亦可以看得出在潜意识中,已经将这件事算在方直头上。

 这个阴谋沈胜衣虽然还未知道目的何在,到这个地步,亦已经看出非独关系重大,而且地出人意表,也安排得非常周密。

 若说错,也许就只是错在用了一个不适宜做君子的人冒充君子。

 做君子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沈胜衣有时也怀疑,好像方直这种君子江湖上到底有多少个。

 所以这个错,未尝不可以说是天意。

 那些人显然在尽力填补这个漏,能够杀的人似乎部不准备留下。

 沈胜衣却有多次经验,当一个计划被发觉出现漏需要补救‮候时的‬,通常也就是失败的开始,那些为补救这个漏的人,每一个都可能形成另一个漏

 因为他们必须行动迅速,在这种迅速的行动之下,通常都缺乏一个周密的计划来配合。

 若是要灭口,连弩再加上那一剑已足够,毁去那张脸,亦应该在同一次行动完成。

 第二次行动若非要补救第一次行动的不足,根本就是多余,两用到火药更就未免有些小题大做,这除非那个假方直身体上某一部份有一个非常特别,很容易为人辨别出来的特征。

 这个可能当然不高,连面貌也能够改变,还有什么改变不了。

 最合理的解释,乃是在补救第一个行动之外,在警告沈胜衣不要追查下去,而且相信主要还是在警告。

 这种警告他们当然也应该知道,对沈胜衣起不了多大作用,所以在警告之后,应该就是采取进一步行动,除去沈胜衣这个障碍。

 从他们这种行事作风看来,他们不开始行动则已,一开始,沈胜衣只怕便无宁

 沈胜衣并不在乎,现在就是有一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也改变不了他的主意了。

 好奇心只是其次,方直与艾飞雨都是他的好朋友,这件事,就是拚了命他也要弄一个清楚明白。

 又过了半个时辰,沈胜衣方直才离开怡红院。

 在他们离开之前,三姐当然已经醒转,虽犹有余悸,但很快‮够能就‬冷静下来,她没有强迫沈胜衣方直留在怡红院,也没有多‮么什说‬。

 沈胜衣一样没有,‮人个一‬在那个房间又逗留了一会,才与方直离开。

 出了怡红院大门,方直实在‮住不忍‬了,奇怪的问道:“沈兄,怎么你就这样离开?”

 沈胜衣反问:“你方才没有听清楚三姐怎样说?”

 “她叫我们放心。”

 “那我们还担心什么?”

 “出了这么一件事…”

 沈胜衣笑截道:“她若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女人,根本做不了这间怡红院的老板娘,事情在她手上甚至比在我们手上来得简单。”

 方直沉着“嗯”了一声。

 沈胜衣道:“别再想这些了。”

 方直摇头,一声叹息。“沈兄,我们现在应该怎样?”

 沈胜衣想想。“我先与你回去,然后走一趟张家。”

 “张家?”方直追问道:“是那一户张家?”

 “张千户。”沈胜衣摸了摸鼻子。“这件事我正要跟你说,还有一些关于艾飞雨的事情,也要向你打听一下。”

 “他的事情相信没有人比找更清楚的了。”

 “很好。”沈胜衣突然停下脚步,又笑笑。“很好”方直不由亦停下,他已经发觉沈胜衣的神态有些特别,顺着沈胜衣的目光望去,当场一征。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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