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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夺魄骷髅 追魂侠义
 三月。

 杏花烟雨江南。

 拂晓。

 东风满院,烟雨蒙。

 沈觉非衣袂头巾舞风,披著一身雨粉,冷然独立在院中的一株杏花树下。

 风也吹起了他颔下的三缕长须。他左手捋须,右手始终按在旁那柄长剑上。

 剑三尺三寸,黄金口,紫鲨皮鞘,每隔半尺就嵌著一颗宝石。

 七宝石,闪亮夺目,毫无疑问是真正的宝石,这柄剑也毫无疑问是一柄名剑。

 整柄剑都被擦得光洁至极,可以肯定用剑的,是一个爱剑的人。

 沈觉非闯江湖,仗的就是这柄剑。

 一百二十四次生死血战,十八载闯江湖,沈觉非仍然能够活到现在,除了凭他的武功,这柄剑也实在帮了他不少忙。

 所以这柄剑他视之简直就是自己的生命,自己的灵魂。

 他的一双手也洗得很干净,指甲修剪得尤其整齐,无论他怎样拔剑,都绝对不会有丝毫的影响。

 任何的影响,有时都足以致命!

 这个时候,在大多数人来说,仍然是睡觉‮候时的‬。

 在沈觉非来说,却是练剑‮候时的‬。

 十年如一,他从未间断。

 但早在十年前他便已金盆洗手,宣布退出江湖,只可惜,他人在江湖之际,杀的人实在太多,结下的仇怨实在不少。所以他虽然退出江湖,与人在江湖并无多少分别,一点也不得安宁。

 幸好他武功还不错,最低限度在来找他的人之上,所以到现在,他仍然活得很好。

 有本领、有胆量找他算帐的人,七年前都已倒在他的剑下。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好人,在他的剑下从无活口!

 可是他仍然不大放心,他不大相信任何人,对自己也一样。尽管他的记忆力一向是那么好,他还是担心有所遗忘,有所疏忽。

 任何人难保都有所遗忘,有所疏忽。

 任何的疏忽,亦足以致命。

 所以虽已安宁了三年,到现在,他依然故我,拂晓就起来练他的剑。

 追魂十二剑!

 风吹烟飘。

 一双燕子柔风烟雨中掠过短墙,飞进院子,正好从沈觉非的头上飞过。

 “呛啷”的一声,沈觉非长剑出鞘,身形同时拔‮来起了‬。

 一拔两丈,人剑合而为一,化成一道飞虹!

 那双燕子一惊而散,分飞西东。

 才飞出半丈,那双燕子就各自断开两截!

 血雨飞,双燕坠地,沈觉非身形亦落下,手中剑一抖,几滴鲜血从剑尖飞出。

 刹那之间,那双燕子已被他斩在剑下,出手既快且狠,既狠且准!

 磨剑十年,那柄剑必然是一柄好剑,练剑十年,‮人个这‬的剑术必然不比寻常。

 何况沈觉非十年前剑术已非凡!

 身形虽落,剑势未收。沈觉非一声长啸,倒踩七星步,十二追魂剑立展!

 一剑七式,十二剑八十四式,电闪风飘,迅速而灵活。

 反复施展了两遍,沈觉非剑势才敛。

 他开始出笑容,这三年以来,每一次练剑之后,在他的脸上,总会浮现出这种笑容。

 因为追魂十二剑练至这个地步,已经在他的理想之上,也已经到了他能力的极限。

 他笑着叹了一口气,剑方待入鞘,一声冷笑就已入耳。

 这一声冷笑来得实在太过突然,也太过短促,沈觉非一时间根本无法分辨得出冷笑发出的方向,他霍地一个转身,厉声道:“谁?”

 冷笑声又起,笑道:“十二追魂剑不过如此!”

 笑语声俱都飘飘忽忽,仿佛从天上落下,又仿佛从地底涌出,沈觉非在笑语声中一偏身,目光闪电般向东墙那边,亦自冷笑道:“朋友要指教沈某剑术何不现身出来?”

 他已经分辨得出声音乃是来自东墙那边。

 东墙下有一丛花木,说话的那个人到底是藏身花木丛中还是墙外?

 没有回答,墙上的一个窗中却突然出现了一张纸,飒地向沈觉非。

 那分明是一张纸,竟然如刀一样生风,刀一样来,沈觉非看在眼内,但仍伸出左手去。

 哧一声,那张纸被他挟在食、中两指之间,犹自刀一样震动!

 是一张灰白色的纸钱,也就是烧给死人用的那种纸钱。

 在纸钱之上,墨画著一个骷髅。那个骷髅的两排牙齿散开,似笑非笑,空白的两个眼窝中都有字。

 三月初七

 沈觉非

 左眼四右眼三,血红色的七个字,触目惊心!

 沈觉非目光一落,面色骤变,失声道:“骷髅帖!”身形暴起,连人带剑飞向东墙那边。

 一两丈,人落在东墙之上,剑同时护住了十三处要害。

 墙外是一条小巷,小巷中并没有人!

 沈觉非目光一扫,又落在那张纸钱之上,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

 是谁请来了骷髅刺客?

 沈觉非想不出。

 因为他的仇人实在太多,而每一个都可以请来骷髅刺客,只要他有钱,又舍得花钱。

 骷髅刺客是一个职业刺客。

 七年前他已经开始杀人,这七年下来,他杀的人却不多!

 也许就因为请他的价钱大高,不是一般人能够付得出。

 但付出了钱的人,都绝不会失望。

 骷髅刺客从来‮有没都‬令雇主失望过,一次也没有。

 固若金汤,守卫森严的城堡他一样能够来去自如,杀人于其中。

 无论藏匿得怎样隐秘的人他一样能够找出来。

 所以很多人都认为他根本就不是‮人个一‬。

 是一个幽灵,来自幽冥的幽灵,事实上他出来的脸庞就是一个骷髅。

 惨白的骷髅,没有血,没有,不少人怀疑那只是一个面具,但没有人能够肯定。

 能够接近骷髅刺客的只有一种人,也就是他要杀的人。

 那种人纵然能够肯定,也不能够再转告别人。

 死人又怎能够再开口说话?

 骷髅帖也就是骷髅刺客的死亡通知书!

 在帖上只有一个骷髅,一个名字,一个期。

 骷髅是骷髅刺客的标帜,名字是他这一次要杀的对象的名字,期是他动手的期。

 帖必定在他动手之前三天出现。

 有三天,已可以逃出很远,亦可以请来很多朋友,但接到骷髅帖的,至今仍没有一个例外,在三天之后,都变成另一种人。

 死人!

 沈觉非现在已收到骷髅帖,今天正是三月初四。

 三月初七。

 又是拂晓,东风轻柔,没有雨,却有雾。

 整个院子离在凄朝雾中,沈觉非人在院中,在雾中。‮人个一‬。

 他只有仇人,没有朋友,一个也没有。

 这三天之内,他一步也没有踏出庄院之外,他根本就没有动过逃避的念头。早在十年前他已经知道,逃避绝对不是办法。

 所以他安然在家中等候骷髅刺客的出现,他甚至没有改变日常的一切习惯。

 初七已降临,骷髅刺客到底在什么时候出现?

 沈觉非右手握著剑柄,左手捏著那张骷髅帖,徘徊在园中,在雾中。

 一声轻叱,他的身形飒地展开,长创出鞘,倒踩七星,追魂十二剑又出手。

 一样的剑术,心情却已然两样。沈觉非的脸上已没有笑容,一丝也没有。

 剑方收,晓风中就吹来了急速的脚步声。

 沈觉非循声望去,一个青衣老仆人正从那边月门走进来。

 那是沈家的老仆人沈四,神色惊慌。沈觉非目光一闪,厉喝道:“什么事这样慌张?”

 沈四亦已看见沈觉非,应声脚步更急,疾奔到沈觉非面前,着气,道:“老爷,门外来了一个…一个…”

 沈觉非道:“一个什么?”

 沈四颤声道:“一个鬼!”他不但面色惨变,语声也变了。

 沈觉非脸庞一沉,道:“胡说八道!”

 沈四道:“是真的,我听得叩门声,才将门打开,就看见那个鬼。”

 沈觉非道:“你怎知道是鬼?”

 沈四道:“他的头是一个骷髅头。”

 沈觉非冷笑道:“到底来了。”

 沈四道:“他一闪而入,一拂袖,我就平地飞‮来起了‬!”

 沈觉非“哦”一声,道:“他说了什么话?”

 沈四道:“叫我通知老爷快出去见他!”

 “好,我这就出去见他!”沈觉非语声一落,脚步就跨出,霍霍三步跨前,手中剑突然从左胁下穿出,刺向沈四的膛。

 沈四正跟上去,一步才跨出,剑已经刺入他的膛之内。一入即出,沈觉非凌空飞起,连人带剑倒跃上旁边的一座假山之上。

 剑尖斜拽著一串血珠。

 血箭同时从沈四的标出来。

 他双目外突,惊望着沈觉非,失声道:“老爷你…”沈觉非居高临下,冷冷地道:“我没听过骷髅刺客明目张胆出现,你若非骷髅刺客,亦必是他的助手。”

 沈四痛苦已极地摇头。

 沈觉非接道:“这个计划很好,你的易容术也高明,已足以真,可惜我并不是一个那么容易就上当的人。”

 语声未落,沈四已经倒下!

 一个声音即时从月门那边传来,道:“你并没有上当。”

 沈觉非一怔望去。

 ‮人个一‬幽灵般站立在月门中,黑衣黑头巾。

 黑头巾之下,赫然就是一个骷髅头。

 没有血,没有,眼窝中仿佛闪动著惨绿色的光芒!

 骷髅刺客!

 沈觉非不心头一凛,‮道知他‬这一次的确是杀错了人,但并不后悔。他不怕杀错人,只怕判断错误。

 杀错人死的只是别人,判断错误,死的就会是自己。

 他瞪著那边,冷冷地应道:“你就是骷髅刺客?”

 黑衣人默认。

 沈觉非接问道:“是谁请你来杀我?”

 黑衣人道:“‮你诉告‬又如何?”

 沈觉非冷冷地道:“先杀你,再杀他。”

 “不‮你诉告‬呢?”

 “还是先杀你,再将那个人找出来。”

 “好主意,只不知你准备什么时候杀我?”

 沈觉非一字字地道:“现在!”

 黑衣人道:“巧得很,我也是准备现在杀你!”

 沈觉非冷笑道:“骷髅刺客什么时候开始,明目张胆来杀人了?”

 黑衣人道:“就是现在。”

 沈觉非道:“哦?”“你忘了三天前我已经见过你的十二追魂剑?”黑衣人的语声充满了讥讽。

 沈觉非摇头,道:“我没有忘记,而且我还记得你曾经说过一句话!”

 黑衣人缓缓地道:“十二追魂剑不过如此。”

 这正是那句话。同样一句话,讥讽的意味何止浓了一倍。

 沈觉非不怒反笑,冷笑道:“既然不放在眼内,当时‮不么怎‬动手?”

 黑衣人道:“我杀人有我杀人的习惯。”

 沈觉非道:“那个习惯并不是一个好习惯,三天‮人个一‬可以逃出千里之外,也可以请来无数朋友!”

 黑衣人道:“你仍然在这里。”

 沈觉非道:“我一生从来没有逃避过任何人!”

 黑衣人道:“那么你请来了什么朋友?”

 沈觉非冷冷地道:“我没有朋友。”

 “‮道知我‬你没有,甚至没有亲人。”

 “不错!”

 “你就只有一条命?”

 “是又如何?”

 “幸好我要的就只是你这条命。”

 “来拿。”沈觉非冷笑。

 “拿来。”黑衣人一动也都不动。

 “给你。”沈觉非一声断喝,从假石上飞起,人剑化成了一道飞虹,凌空飞向那个黑衣人。

 迅疾的身形,闪亮的剑光,锋利的剑尖,夺命的剑术。

 飕的破空声响,惊心动魄。

 那个黑衣人竟然木立在原地,瞪著这一剑飞来。

 莫非艺高人胆大?

 看你如何接我这一剑。

 沈觉非身形不变,这一剑却已成有去无回之势。

 黑衣人视若无睹。

 夺一声,剑利入了那个黑衣人的心要害,直没入柄。

 黑衣人整个身子立时被撞得向后倒飞。

 十二追魂剑之下从无活口,这一剑刺的更是要害中的要害。

 这个骷髅刺客难道是求死而来,抑或他真的是一个鬼,真的是来自幽冥,已没有所谓死亡,绝不怕剑刺?

 刹那之间,沈觉非不由心底浮起一阵寒意。

 也就在刹那间,那个黑衣人的膛之上又开了一个,一柄剑同时穿了出来。

 鲜血飞,尚未溅上沈觉非的衣衫,那柄剑已刺入他的心内。

 沈觉非闷哼,拔剑,暴退。

 他那柄剑从那个黑衣人的心出同时,刺入他心的那柄剑亦从他的心出。

 血溅不绝!沈觉非一退丈八,以剑支地,厉叱道:“出来!”

 语声未落,从黑衣人膛剌出来的那柄剑就缩了回去。那个黑衣人“轰”然倒地。

 在他的后面,赫然站著‮人个一‬。

 一样的黑衣,一样的骷髅头。

 他右手握剑,左手一撕,正好就将倒向地上那个黑衣人的骷髅脸撕下来。

 那只是一个面具,在面具之下,是一张苍老的脸庞。沈觉非一眼瞥见,呻道:“是沈禄?”

 黑衣人道:“正是你的仆人沈禄。”

 沈觉非一声:“好!”剑一挑,踉跄著脚步,奔向那个黑衣人。

 那个黑衣人盯著沈觉非奔来,一动也不动。因为‮道知他‬沈觉非绝对不能够奔到自己面前。

 那一剑虽然穿透沈禄的身躯才刺入沈觉非的心,入只不过三四寸,但一剑刺出之前,他已经算准了距离、角度,正中要害!

 尽管入三四寸,已足以致命!

 沈觉非果然才奔出三步,就倒了下去。

 血犹在奔,人却已命绝。

 他的一双眼仍然大睁,充满了惊怒,也充满疑惑。好像他这样的一个高手,竟然就这样倒在别人剑下,他实在难以相信。

 现在他却是不相信也不成。

 他武功高强,而且心狠手辣,所以方才一起疑,不惜将沈四刺杀,但骷髅刺客却比他更工心计。

 沈觉非那一剑错杀沈四,再听骷髅刺客那一番话,自然就以为对方根本不将自己放在眼内,也因此全力一搏。

 谁知道骷髅刺客仍然将他放在眼内,剑穿透沈禄的身躯再刺他,就更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这个骷髅刺客也可谓不择手段的了。

 为了钱,很多人都会不择手段,骷髅刺客只不过其中之一。

 他当然是‮人个一‬。

 只有人才会不择手段地去赚钱。

 但死人,据说也一样要用钱的,没有钱,据说在地府也一样行不通。

 这当然是另外一种钱。

 纸钱。

 是不是这个原因,在杀人之前,骷髅刺客一定送给对方一张用纸钱画下的骷髅帖?

 雾渐散。

 沈觉非膛的伤口已经停止血,一张脸苍白如纸。

 他左手仍然捏著那张骷髅帖。

 收到骷髅帖的人,从来没有一个能够逃过骷髅刺客的刺杀。

 骷髅帖已无异阎王帖!

 三月初九。

 “铁胆”周亮知道今天是三月初九。

 两河武林,没有人‮道知不‬“铁胆”周亮。认识他的人很多,慕名而来他这个朋友的人也不少。

 他名副其实是一条好汉,也是一个侠客,性格豪,仗义疏财,手中一对铁胆,既是兵器,也是暗器,出道以来,也不知击倒了多少恶徒。像这样的‮人个一‬,当然很得人爱戴,但另一方面,黑道中人却恨之入骨。

 周亮却毫不在乎,他做那些事,从来‮有没都‬考虑到别人的喜恶。他所以那么做,只因为他实在瞧不过眼,只因为他觉得应该那么做。

 他要做的事情也没有人能够阻止。

 他是一个典型的侠客。

 他从来都不会去计算日子,可是今天起来,才将房门打开,就知道今天是三月初九。

 因为房门上钉著一张纸钱一张骷髅帖!

 墨画的骷髅,空的两个眼窝中都有字。

 三月十二

 周亮

 血红色的六个字,左四右二,写在眼窝中。三寸长的一枚铁钉,将这张骷髅帖钉在房门显眼之处。

 周亮立即发现,立即将铁钉拔出,也立即知道今天是何

 骷髅帖必定在三天前收到。

 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这是骷髅刺客的规矩。

 没有人知道骷髅帖在什么时候送来,由什么人送来。

 但周家所有人现在都已经知道,今天是三月初九,三月十二骷髅刺客必到来。

 三月十二周亮也必死。

 骷髅刺客从来‮有没都‬失过信,失过手。一次也没有。

 人心惶惶。

 周亮却谈笑自若,仿佛根本就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他现在正坐在周家庄大堂之内,在他的对面,就坐著他的结拜兄弟孙志。

 “金”孙志在江湖上的名气并不在周亮之下,手中一支丈八金虽然称不上天下无敌,但能够接得住他七七四十九式夺命法的人却也不多。他与周亮七年前便已结拜,这七年以来,两人出生入死已不下十次。

 那张骷髅帖现在就放在两人之间,大堂正中的那张八仙桌之上。

 八仙桌之上还放有好几样早点,已经被周亮吃掉大半。

 他的食欲并没有受到那张骷髅帖的影响,一切与平简直完全一样。

 孙志却食不下咽,那双眉毛在看到那张骷髅帖之后便锁在一起,一直到现在,他的目光也始终没有离开过那张骷髅帖。

 周亮自顾吃那些早点,一直‮有没都‬在意,现在才突然发觉,浓眉一扬,道:“兄弟,还不吃些早点,冷了可就不是味道的了。”

 孙志“嗯”的应一声,目光一抬,没有动。

 周亮奇怪道:“是不是这些早点不对胃口?”

 孙志摇头道:“不。”

 周亮道:“你今天好像有很多的心事。”

 孙志点头,目光又回到那张骷髅帖之上。

 周亮顺著孙志的目光望去,道:“莫非就为了这张骷髅帖子?”

 孙志没有否认,道:“正是。”

 周亮大笑道:“帖上可没有你的名字,你担心什么?”

 孙志道:“我是为大哥担心。”

 周亮挥手道:“大哥我都不担心,怎么你反而担心起来?”

 孙志苦笑。

 周亮接道:“早知如此,我就不拿这张骷髅帖给你看。”

 孙志道:“大哥倘若这样做,就是不将孙志当兄弟了。”

 周亮道:“那么最低限度,也等你吃完早点才拿出来。”

 孙志道:“少吃一点早点又有何关系?”

 周亮道:“我可是看不惯你现在这个模样。”

 孙志道:“大哥难道‮道知不‬这张骷髅帖是来自何人?”

 周亮道:“不是骷髅刺客么?”

 孙志道:“骷髅刺客怎样厉害,大哥当然也知道的了。”

 周亮道:“他虽然厉害,大哥我,可‮是不也‬省油的灯。”

 孙志道:“消息传来,沈觉非前伏尸家中,手上捏著一张骷髅帖。”

 周亮道:“这是昨天的消息,昨夜你已经跟我说过一次了。”

 孙志道:“骷髅帖乃骷髅刺客的死亡通知书。”

 周亮道:“换句话,沈觉非是被刺客刺杀。”

 孙志道:“沈觉非是怎样‮人个一‬,大哥相信也清楚得很。”

 周亮道:“‮人个这‬武功高强,十二追魂剑之下,据说一直都未逢敌手。”

 孙志道:“确实是这样。”

 周亮道:“不过‮人个这‬一手血腥,并不是什么好人,在江湖之时,也不知与人结下多少仇怨,所以这十年以来,虽说退隐,其实无一安宁,不时都有人上门找他算帐。”

 孙志道:“却全都倒在他的剑下。”

 周亮道:“这并非等于他的仇家全都死光,其余的大概知道凭自己的本领绝非他的对手,索找来了骷髅刺客。”

 孙志道:“想必也就是如此。”

 周亮道:“像沈觉非这种人早就该死了。”

 孙志道:“可是大哥你…”周亮道:“仇人绝不比他少。”

 孙志道:“死在大哥铁胆之下的,却无一不是该死之徒。”

 周亮道:“这是站在我们的立场来说。”

 孙志不能不点头。

 周亮笑接道:“连沈觉非这种人,也有人请来骷髅刺客将他刺杀,骷髅刺客找到我头上,又何足为奇。”

 孙志点点头,道:“‮人个这‬虽正不分,终究是一个恶之徒。”

 周亮大笑道:“所以若有人请他来杀我,他一定会立即就答应下来。”

 孙志道:“他的骷髅帖现在来了。”

 周亮道:“这张骷髅帖吓不倒我。”

 孙志道:“帖既然来了,人三之后必到。”

 周亮道:“我正要会一会这小子。”

 孙志微叹道:“大哥自问武功比沈觉非如何?”

 周亮不假思索地道:“在我们之上。”

 孙志道:“小弟也不怕直说,最少相差两筹。”

 周亮一点也不以为意,笑道:“你这么清楚?”

 孙志道:“沈觉非所杀的人之中,有两个曾与小弟过手。”

 周亮道:“是不是战成平手?”

 孙志点头道:“嗯。”周亮道:“你的武功恰巧就胜我两筹。”

 在别人这是一个秘密。

 他们是以年纪论长幼,并非以武功,‮道知不‬底细的人,却难免就有一种错觉,以为周亮的武功是在孙志之上。

 孙志沉声道:“沈觉非的尸体之上据说就只有一道伤口。”

 周亮道:“哦?”孙志道:“伤口乃是在心要害,创伤,一剑夺命。”

 周亮悚然动容道:“只一剑?”

 孙志道:“是!”周亮道:“沈觉非的剑…”

 “已在手。”

 “他那十二追魂剑不是说很厉害?”

 “也许骷髅刺客的剑术远在他之上,也许他是出其不意,突施暗算。”

 “沈觉非也是条老狐狸,要暗算他也不容易。”

 “所以无论是哪一种可能,这个骷髅刺客都是一个很可怕的刺客。”

 “不错,不错。”

 “有人甚至说,他并不是‮人个一‬,乃是一个来自幽冥的幽灵。”

 “你也相信这种传说?”

 “不相信。”孙志淡然一笑,道:“纵使真的有幽冥,也不会到人间赚钱杀人,幽冥也应该有幽冥的法例。”

 “对。”

 “不过由此亦可知他的厉害。”

 “暗算也好,明来也好,能够一剑刺杀沈觉非,对于他我们都应该重新考虑。”

 周亮目光一转,道:“怎么你昨夜不详细地告诉我?”

 孙志苦笑道:“大哥莫非忘记了昨夜喝了很多酒?”

 周亮一愕,大笑道:“不错,我昨夜的确喝醉了。”

 孙志道:“话才开头大哥便已醉倒在桌上。”

 周亮大笑不绝,道:“如此说来,骷髅刺客昨夜若是要刺杀我,岂非容易得很?”

 孙志道:“嗯。”周亮笑声忽然一顿,道:“他却是只送来一张骷髅帖!”

 孙志道:“这也就是‮人个这‬最可怕的地方。”

 周亮点点头,打了一个寒噤,道:“看来我这条命是丢定的了。”

 孙志道:“这个倒未必。”

 周亮“哦”一声,道:“你说得他那么厉害,他也确实那么厉害,怎么现在又说出“未必”这两个字来?”

 孙志道:“因为他仍然是老规矩,给了大哥你三限期。”

 周亮道:“这是老规矩,并非优待我。”

 孙志道:“大哥与此前死在他剑下的人却是有一点不同。”

 周亮奇怪道:“有什么不同?”

 孙志道:“他们并没有一个像南宫绝那样的朋友。”

 周亮的眼睛立时一亮。他一生快意江湖,最得意的向来就认为只有两件事情。

 一是有一个孙志这样的兄弟,一是有一个南宫绝那样的朋友。

 他认识南宫绝只有三年,第一次见面乃是在杀虎口天风寨的忠义堂上。

 当时天风寨的寨主“鬼手勾魂”丁望劫了三百里外的金家庄回来,在忠义堂上大宴手下。

 他们离开金家庄之际,金家庄男女老幼二百多条人命无一幸免。犬不留也正就是丁望的行事作风。

 金家庄的庄主乃是周亮的好朋友,所以一接到消息,他就与孙志飞马杀奔天风寨,要向丁望讨一个公道。

 两人赶到天风寨,南宫绝已先到一步了。

 他也是来向丁望讨一个公道,却并非金家庄庄主的朋友,甚至根本就一点关系也没有,只不过路经金家庄,看见金家庄的惨状,不齿天风寨的所为,而怒闯天风寨!

 当时他出道也才两年,满腔热血,一剑无敌。

 虽不过两年“侠义无双”南宫绝这七个字,已经使黑道中人胆落魂飞。

 有人说,他乃是“南宫世家”少主。

 “南宫世家”向被公认为武林第一家人材辈出。

 对于这个传说,南宫绝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一笑置之,却有过这样的话他对于自己的一切作为绝对负责,要找就找他,不应该迁怒任何人!

 “鬼手勾魂”丁望知道周亮迟早一定会找来,因为在计划洗劫金家庄之际,一切他已打听清楚,知道金家庄庄主有周亮这个朋友,也知道周亮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并不在乎。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将周亮放在眼内,离开金家庄那一刻开始,他已经准备随时等待他的到来。

 他却是意料不到,周亮、孙志之外,还来了一个“侠义无双”南宫绝。

 在南宫绝、周亮、孙志离开之后,绿林中已没有所谓天风寨,也没有“鬼手勾魂”丁望‮人个这‬。

 丁望已倒在南宫绝的剑下,天风寨已被周亮、孙志烧为平地。

 这三个侠义中人自然也成为朋友。

 三年来他们却只见过两次面。

 江湖中实在太多不平的事情,南宫绝实在太忙。

 所以周亮连忙大笑道:“可是你叫我到哪里去找他?”

 孙志一笑,道:“大哥有所不知,他一路南下,离这里现在相信最多也不过两天路程。”

 周亮一怔,道:“你哪儿得来的消息?”

 孙志道:“城东镇远镖局的总镖头方胜那儿得来。”

 周亮道:“老方起镖回来了?”

 孙志点头道:“他在路上遇见南宫绝,且打过招呼。据说南宫绝那边事了,就会到这里一见我们。”

 周亮道:“你什么时候见过老方?”

 孙志道:“在大哥醉倒之后,他曾来探访,顺便告知这件事。”

 周亮摸著脑袋道:“看来我以后还是少喝点酒的好。”

 孙志正道:“这三天之内,大哥更就滴酒也不可沾。”

 周亮颔首道:“骷髅刺客这小子毕竟非比寻常,非要打醒十二分精神应付不可。”

 孙志长身而起,道:“小弟现在立即就吩咐人飞马送信给南宫绝,若是没有意外,三月十二相信必至。”

 周亮笑道:“这一次要看我的运气了。”

 孙志道:“就叫周忠送信去如何?”

 周亮道:“此子手脚快,头脑也精灵,叫他去最好不过。”

 孙志连忙举步,周亮即时又道:“小南宫就算来不及也不要紧,我就是死在骷髅刺客剑下,他迟早也会替我将骷髅刺客送到幽冥去,绝不会让我死不瞑目。”

 这番话入耳,一种不祥的感觉就袭上孙志心头。

 三月十二。清晨。

 雨如烟,东风若梦。

 青石板的长街上,一骑人马烟雨中逆风如飞奔来。

 马神骏,人潇洒。

 那个人非常年轻,一身秋香立蟒箭袖长衫,配一柄明珠宝剑,骤看来,就像是一个微服出游的贵公子。

 快马奔至周家庄门前,去势一顿“希聿聿”一声长嘶,前蹄一奋一落,立时停下。

 周家庄大门尽敞,一个老仆人紧张地站立在屋檐下,冷不防被这突来一骑吓了一跳,但一瞥之下,却喜形于

 贵公子旋即滚鞍下马。

 老仆人连忙前,出来道:“南宫公子赶到了。”

 贵公子目光一落,道:“周义?”

 老仆人惊喜道:“正是周义,想不到公子还记得小人。”

 贵公子莫非就是南宫绝?

 他目光一转,道:“骷髅刺客是否已出现?”

 周义道:“尚未见出现。”

 他连忙问道:“公子已见到周忠?”

 贵公子点头,回问道:“你家主人在哪里?”

 周义道:“在大堂等候骷髅刺客降临,孙二爷也在。”

 贵公子道:“很好!”步上门前上阶。

 周义偏身道:“小人给公子引路。”

 “不用,”贵公子将马缰往周义手中一,道:“周忠、阮平随后就到,你在这儿等著。”

 周义道:“是!”贵公子也不多说,大踏步向对门那边大堂走去。

 大堂灯火仍未熄。

 周亮、孙志就像是三之前一样,坐在那张八仙桌两侧。那张骷髅帖又放在桌面上,用一个青铜镇纸住上端,所以虽然有风从堂外吹进,并没有将那张骷髅帖吹走。

 周亮一对铁胆已在手,不时在抛动,乌光闪耀,叮当作响。

 孙志一身劲装疾服,丈八金斜搁在椅旁,尖沾地,杆未端却抵在他肋下。

 这支金已随时准备出击。

 他们都听到了在门外响起的马嘶声。

 孙志长身起,人如上弦之箭。可是一见那个贵公子走进,他就松弛了下来,周亮相反飒地立即站起了身子,他笑顾孙志,道:“你我现在可放心了。”

 孙志也笑道:“小南宫来得正是时候。”也站起身来。

 周亮已大踏步前去。

 他走到堂前‮候时的‬,贵公子已飞步穿过院子石径,来到他面前。

 这位贵公子毫无疑问,就是“侠义无双”南宫绝。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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