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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魅影
 雨终于停下。

 夜更深。

 一辆马车在凤凰镇西而后一条小路上徐徐前行。

 这正是间险些与龙飞相撞,在龙飞追到萧家庄后门,一旁奔‮去出了‬的那辆马车。

 车厢中仍放着那副棺材,车座上也仍然坐着那个车把式。

 一样的白范遮尘笠帽遮盖着面目,一样的衣衫装束,控缰握鞭的双手长满了一片片蛇鳞。

 不就是那个怪人?

 他进入萧家庄之后便不知所踪,现在却出现在这里,仍然驾着那辆马车。

 这到底是妖怪还是人?现在他又要去什么地方?

 那副棺材中是否又仍载着那个木雕美人?

 辚辚车声与得得蹄声划破了深夜的静寂。

 没有惊动任何人。

 这附近根本就没有人家。

 小路在大道的左侧,刚好容得那辆马车驶过。

 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幢小小的庄院,隐约有微弱的愤光透出来。

 那也并不是人家。

 整个凤凰镇只有‮人个一‬敢胆住在那里,也非住在那里不可。

 因为他是凤凰镇的乡绅出钱来看守那幢庄院的。

 他叫做何三,本来是一个仵工,年老无依,也所以非接受这份工作不可。

 那幢庄院之内的确只得何三是个活人,却有无数冤魂。

 客死他乡,无人认领或者有人认领未暇运返家乡的死人都住在那幢庄院之内。

 他们当然是不分昼夜,都卧在棺材之中。

 变成僵尸的在深夜或者会例外。

 至于他们之中到底有没有变成僵尸,那就得问何三了。

 何三却从来‮有没都‬说过有那种事情发生。

 尽管如此,没有必要,凤凰镇的人还是很少从这里经过,夜间就更不在话下。

 那幢庄院是一幢义庄。

 车马声终于停下。

 那个怪人赫然就将那辆车停在那幢义庄的门前。

 他好马鞭,从车座上跃到后面的车厢,托起了那副棺材,抬在右肩上。

 好大的气力。

 那副棺材之中纵然没有死人,也不会轻到那里去,可是他竟然就这样托着,而且从容从车厢跃下来。

 义庄门大开。

 这幢庄院除了死人与棺材,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可偷,也没有小偷敢偷到这里来。

 疯子的当然例外。

 怪人就托着那副棺材穿门走入义庄之内。

 棺材又盖上,里面现在又载着什么东西?

 穿过一个小小的院子,就是义庄的大堂。

 一排排的长凳上放着一贝具的棺材,有的还很新,有的连黑漆都已落。

 近门的一张木桌子之上,放着一盏油灯。

 灯火黯淡,一种难言的森充斥着整个大堂。

 风从堂外吹入,灯火摇曳,灯影摇动,每一副棺材的盖子都好像要打开来。

 无论胆子怎样大的人走进这种地方,只怕都难免骨悚然,少耽一刻得一刻。

 那个怪人却托着棺材从容走到大堂正中,缓缓的转了一个半身。

 灯光映下,他双手蛇鳞萤然闪着异光。

 突然,他偏身猛撞在旁边那副棺材之上!

 那副棺材被他撞得从长凳上飞落!

 隆一声巨响,棺材撞在地面上,整块地面以至整个大堂都为之震动。

 那个怪人旋即将肩托那副棺材,在空出的那两张长凳上放下。

 然后他一拍双手,坐在地下那副棺材之上,既像在歇息,但又像在等候什么。

 风吹灯影,森的气氛更浓重。

 大堂的左面有一间小小的房子!

 何三就住在这个房子之内。

 房子很简陋,但用之物大都齐全。

 那盏油灯也燃着,放在窗前一张桌子上,灯旁放着一个空酒瓶。

 做仵工这种跟死人打交道为职业的人大都很喜欢喝酒。

 也许因为酒能够壮胆,又能够使人容易入睡。

 何三虽然是仵工出身,但看守这幢义庄,晚上如果没有几两酒下肚,也一样睡不阖眼。

 今夜他喝了二两。

 现在他正睡在上,睡。

 二两烧刀子并不足使人醉得下醒人事,对于何三这种终年累月与酒为伍的酒徒,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只是他不能够多喝。

 因为他赚的钱只够他每天喝二两,今夜若是喝多二两,明夜便乾瞪眼等着天亮。

 所以虽然没有人管他,他也不能不自我节制。

 现在他只是睡着,并没有醉死。

 房外堂中棺材撞在地上那一声巨响,只怕醉鬼也得被震醒。

 “隆”一声入耳,何三吓得整个人从上跳起来。

 什么事?

 他了一老眼,周围望一眼。

 房中并没有任何异样。

 不成是打雷?

 可下像。

 声音好像是大堂那儿传来,难道是来了小偷?

 小偷又那有这个胆量,偷到这里来?

 莫非是尸变,连棺材都弄翻了?

 何三一‮这到想‬里,机伶伶的连打了几个冷颤。

 可是他仍然悄悄的滑下,穿上鞋子,蹑足往门那边走过去。

 人总难免有好奇心。

 门在内紧闭。

 何三从门往外瞄了一眼,并没有看见什么。

 他大着胆拉开门闩将门拉开两三寸。

 门“呀”的一响。

 这道门也实在太朽了。

 虽然明知道是门响,何三仍然吓了一跳!

 见鬼的,看老子那天将你大卸八块!

 这句话,何三其实已不知骂过多少遍,但不管怎样,他只要还干这份工作,就绝不敢弄散这道门。

 这道门虽然已太朽,但若少了它,何三以后只怕就没有一觉好睡了。

 门外并没有任何异样。

 何三诅咒着再将门拉开几寸。

 他终于看到了掉在地上的那副棺材,看到了坐在棺材之上的那个怪人!

 一股怒火立时从何三心底冒上来,一双手不由自主用力一拉!

 “依呀”的一声,门大开,何三跳着冲出去,冲到那个怪人的身后。

 那个怪人彷如未觉,始终背向那边。

 何三一收住势子,右手就指‮去出了‬,大吼道:“老子还以为尸变,原来你这个小子弄鬼!”

 那个怪人既不应声,也不回头。

 何三接着吼道:“你小子瞎了眼睛,也不看现在什么时候,棺材放在车上一晚上也不成,硬要夤夜放进来。”

 那个怪人仍然没有反应。

 何三目光落在地上那副棺材上,火气更盛,咆哮道:“好哇,居然还将别人的棺材搬下来,是谁给你的胆量!”

 怪人还是没有反应。

 何三嘶声道:“‮为以你‬装聋扮哑就成,没有这么容易!识趣的你就将地上这副棺材搬回原位,将你那副棺材搬出去,否则有你这个车把式好瞧!”

 怪人终于缓缓的转过身来,头却仍然低垂。

 他转动的姿势很奇怪,惨的灯光下,浑身彷佛包裹在一重烟雾之中。

 何三看着看着,满腔怒火不知怎的,竟然完全消失。

 这片刻,他已经发觉眼前这个车把式虽则一身车把式装束,与一般的车把式似乎有些不同,但他又看下出不同在那里。

 不过‮人个一‬的心情平静下来,自然就会留意到很多这之前没有留意到的事情。

 一般人绝不敢在这个时候走来这个地方,更不敢坐在死人棺材之上。

 棺材那么重,这个车把式居然能够独自搬上搬下,别的不说,就是这份气力已经惊人。

 这个虽然是义庄,也有义庄的规矩,现在这个车把式的作为非独完全不合规矩,而且独犯义庄的种种忌,即使并非凤凰镇的人,既然来到凤凰镇,正所谓入乡随俗,也应该知道避忌才是的,莫非就恃着几斤蛮力?

 或者根本是一个白痴?

 何三忍下住又问:“你这个车把式到底是那儿来的?”

 怪人依旧一声不发,默默站起身子。

 一声呻即时从堂中响起来,苦闷而凄凉,竟然是女人‮音声的‬。

 这声音飘飘忽忽,彷佛在前,又彷佛在后,彷佛在左,又彷佛在右。

 何三张目四顾,除了那个车把式之外,堂中并没有其他人!

 再一声呻

 这一次何三终于听得出声音乃是在前面响起来。

 前面除了那个车把式,就只有两副棺材。

 声音‮是像不‬来自那个车把式,倒像是发自放在凳上的那副棺材。

 何三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噤,口说道:“棺材里放着的究竟是死人还是活人?”

 说话到一半,怪人已转过身去,双手按在棺盖上。

 何三的目光自然亦落下,到现在他才发现怪人那双手遍布墨绿色的鳞片。

 灯光下,那些鳞片萤然闪动着一层光泽。

 人手怎会这样子?

 何三吃惊未已,怪人已经将棺材盖揭开。

 又一声呻

 这一次的呻声比方才那两次清楚得多,仍然是那么苦闷凄凉。

 何三听得很清楚,声音的确是来自棺材之内,由心寒出来。

 他虽然仵作出身,从未遇过今夜这种事情,也是破题儿第一趟听到死人在棺材之内呻

 棺材之内的也许是一个活人。

 何三尽管吃惊,还是压抑不住那股好奇,探头望去。

 不是死人,‮是不也‬活人,躺在棺材之内的只是一个木像。

 一个木雕的美人。

 也就是龙飞间所见,先前摆放在小楼之中,烟散后龙飞闯进去又不知所踪的那个木美人。

 怎会又回到这副棺材之内?

 龙飞若是在,少不免有此一问。

 何三却‮道知不‬那许多,他目光落在棺材之内,亦下面色一变。

 灯光尽管黯淡,可是站得这么接近,加上眼睛早已习惯这种环境,所以何三仍然看得出躺在棺材之内的不是一个真人。

 头发眉毛眼睛嘴全都与肌肤同一泽,真人又怎会这样子?

 他不觉移前一步。

 原来是一个木像。

 木像又怎会发出声音?

 他正在奇怪,那个怪人‮音声的‬忽然又响起来,呻着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何三口应道:“义庄!”

 这句话出口,他的面色又一变,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

 他听得很清楚很清楚,声音是由棺材之内传上来。

 棺材之内就只有那个木美人。

 莫不是妖怪?

 那瞬间,木美人面色也好像变了,尖呼道:“不要将我放在这里,不要──”说话未尽“隆”一声,棺盖已经落下!

 尖呼声,彷佛仍然在空气中摇曳,恐怖而凄凉。

 何三面色一变再变,由青转白。

 怪人放下棺盖,缓缓的又回过身子,倏的举步,一步跨前。

 何三慌忙退后。

 怪人第二步紧接跨出。

 何三再退一步,哑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完全就不像他本来‮音声的‬,他非独面色大变,连声音也已变了。

 怪人终于出声,却是“呱”的一声怪叫,有如鸦啼,但比鸦啼最少难听十倍。

 在这种环境之下,更觉得恐怖。

 何三从来‮有没都‬听过这样恐怖‮音声的‬,魂魄也几乎给惊散了。

 他的胆量其实并不大,否则也用不着每一夜都要喝二两烧刀子,才能够睡觉。

 怪人脚步不停,竟是迫向何三。

 敢情要杀我灭口?

 何三仓惶后退,冷下防脚下一滑,一摔倒地上!

 他赶紧爬起身子,眼睛当然没有离开过那怪人。

 由下望上,他终于‮了见看‬怪人隐藏在笠帽下,那张布满鳞片,完全下像人脸的脸!

 怪人即时咧嘴一笑。

 这笑容,说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妖怪!”何三惊叫一声,一个身子装了弹簧也似弹‮来起了‬,转身就跑。

 惊恐之下,连方向他都弄错了,一步才跨出“蓬”的便撞在一副棺材之上。

 这一撞只撞得他昏头昏脑,疼痛未已,稍后就感觉一冷!

 他惶然回首,怪人正站在他的身后一尺不到之处,一支怪手正贴着他脖子向前摸来,摸上他的脸颊。

 腻腻的怪手,落在皮肤上也是腻腻的感觉,就像是一条蛇爬在肌肤上。

 何三浑身立时都起了鹤皮疙瘩。

 怪人一张脸亦凑近来,嘴巴仍咧开,出了上下两排锯齿一样的牙齿。

 一条鲜红的舌头同时从齿中吐出来,尖而长,霎时沾上了何三的脸颊。

 何三心胆俱丧,惊呼未绝,双眼翻白,当场昏过去!

 一股腥臭的气味从他的下散发出来,他整条子都已透。

 也不知因为何三突然昏抑或那股臭气味影响,怪人对何三好像完全失去兴趣,连随就将手松开。

 何三贴着棺材边倒了下去,腥臭的气味更浓郁。

 怪人没有再理会,拉了拉头上那顶白范遮尘笠帽,向堂外走去。

 这一次他的脚步起落快了很多,身形动处,飒然生风。

 风!

 走过桌旁,放在桌上那盏油灯一晃熄灭。

 义庄的大堂刹那被黑暗没。

 夜更深,风更急。

 不知何时,夜空中已多了一轮明月。

 苍白的月之下,那个怪人走出了义庄。

 马车仍然在门外。

 怪人纵身跃上了车座,拿起了马鞭“忽哨”一声马鞭落处,蹄声得得,车声辚辚,马车继续向前驰去!

 小路的两旁长着不少树木,披着月光,投下了一路斑驳树影。

 风吹树摇,影动,有如群鬼舞,马车从中驶过,有如驶在冥路之上。

 越西道路越荒僻,也逐渐崎岖起来,马车已开始颠簸。

 义庄再往西,就是何三,入夜之后也不敢走过去。

 因为那边才是真正的鬼世界。

 义庄向西半里是一个葬岗。

 马车停在葬岗之中。

 遍地野草丛生,到处都是坟墓,过半没有墓碑,坟头上亦长满野草。

 月光如水,凉如水,雨后的野草墓碑水未乾,冷然生辉,一种难言的森蕴斥着整个葬岗。

 风吹草动“悉索”声响,偶尔几声虫鸣,飘忽不定,益增森。

 马车甫停下,野草上就出现了几支萤火虫。

 碧绿的萤火虫鬼火也似上下飞舞。

 草虫凄怆,萤耀光。

 “忽哨”的一响,怪人手中的马鞭突然挥出,一飞两丈,卷在一块墓碑之上。

 一卷一收。

 那块墓碑“呼”地土飞出,飞上了半天,突然四分五裂,暴雨般打下!

 一条黑影几乎同时从墓碑后面草丛出,横越两丈,窜入右边另一墓碑后面。

 “忽哨”又一响,怪人那条马鞭凌空一转一落,又卷住了黑影窜入的那一墓碑。

 墓碑尚未飞起,那条黑影便已现身,凌空一翻,落在后面坟头之上。

 墓碑离土飞入半空,碎裂,落向那条黑影去。

 “呛啷”的即时一声异响,寒光闪处,黑影的右手之中已然多了一把长刀。

 一声暴喝,刀光飞闪,落下的碎碑刹那被斩飞。

 好快的出手。

 那个怪人也不如是否惊于这种出手,马鞭停留在半空,没有再飞卷过去。

 黑影也没有冲过来,收刀横,悍立在坟头上。

 月光下,那柄刀散发着一蓬-的光芒,彷佛包裹在一重白雾之中。

 那个人的身子亦彷佛有一重气雾散发出来!

 一支萤火虫悠悠飞至,才飞近那个人的身旁三尺,突然一顿,凌空飞堕。

 杀气。

 只有杀人无数的刀,杀人如麻的人,才能够发出这么凌厉的杀气。

 刀长三尺,形式古拙,刀脊笔直得如削。

 刀主人一张脸亦刀削也似,目光比刀光还要凌厉,不是别人,正是司马怒。

 “快刀”司马怒。

 由断肠坡开始,他一路追踪龙飞,只等机会舍命再一搏。

 龙飞虽然马快,但他却路,抄捷径守候在那片枫林的出口,谁知道龙飞竟然是追着一辆马车出来。

 枫林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并‮道知不‬,在他的眼中,那辆冯车也只是一辆棺材车子,但看见龙飞追得那么急,亦不奇怪起来,所以非独没有将龙飞截下,反而尾随在后,一看究竟。

 龙飞一心追上那辆马车,并未发觉司马怒的追踪。

 司马怒一直追入那幢庄院之内,不过乃是在龙飞进入之后一会,安置好坐骑才进去。

 翻墙进去。

 他绿林出身,年轻‮候时的‬,走千户,夜盗百家,偷入别人庄院,本来就是他的专长。

 这种本领他虽然已经放下多年,但并未忘掉。

 他本非善忘的人,即使是一个善忘的人,也不会忘掉经年累月积聚得来的经验,训练出来的本领。

 失去了记忆,变成了白痴当然例外。

 他没有。

 现在他身手的灵活敏捷比当年又何止高一倍!

 他进入的地方是别人容易疏忽的地方,然后向有灯光透出来的那个院子走了过去!

 到他壁虎般爬上那个院子的围墙,猫叫声已停,那个水月观音正从竹林中走出来。

 龙飞的偷窥,碎窗,白烟的涌出,铁虎的闯进,都看在司马怒眼中。

 在龙飞、铁虎进入那幢小楼之后,他忍下住亦滑下围墙,窜到楼外。

 两人的说话他大都听入耳里。

 他同样奇怪得很!

 因为他居高临下,同样没有看见那个水月观音离开那幢小楼。

 那里去了,难道真的是化成了那股白烟飞升天外?

 老妇出现‮候时的‬,他已经闪身藏在墙边一丛花树之后,原是想追那个老妇,问她几件事。

 其实也正是龙飞要问的那几件事。

 他当然只是想,并没有追下去。

 因为‮道知他‬,只要他身形一动,立即就会被龙飞察觉。

 当时的环境实在太静寂了,他轻功虽然高强,但周围长满野草,一任他身形如何矫捷,都绝对难于避免发出声响。

 以龙飞耳目的敏锐,在当时来说,无论怎样轻微声响,只怕都难免给他觉察。

 他并非害怕龙飞察觉,只是他心中当时已无战意,龙飞的心中他相信也一样,双方会面实在一些意思也没有。

 所以他一动也不动,而且尽量避免发出任何的声响。

 龙飞、铁虎离开之后,他仍然伏在花丛的后面,一来避免龙飞两人突然折返看见,二来在盘算下一步自己应该采取什么行动。

 最后他决定还是先进去那座小楼一看究竟。

 正当他站起身子,还未走过去,小楼的门户倏又开启,那个车把式竟然从楼内闪出来,双手抱着一个赤的女人。

 他几乎失声惊呼。目送那个车把式走出了月门,他才贴着墙壁追过去。

 追出了庄院之外。

 他极尽小心,始终保持着相当距离。

 那个车把式装束的怪人也始终没有察觉似的,抱着那个木美人,走在黑暗中。

 那辆马车就停在前面不远山脚下的一个杂木林子之外。

 将那个木美人放回棺材之内,怪人就驱车向西行。

 司马怒紧追在后面。

 车行并不快,这正合司马怒心意,他若是要骑马才能够跟上,定必会惊动那个怪人。

 车到义庄,司马怒追到义庄。

 何三昏之际,他正“倒挂金钩”从屋檐上挂下,透过窗户偷窥。

 偷窥下来,更是如堕五里雾中。

 然后他追到这个葬岗。

 他已经完全不由自己。

 事情非独恐怖,而且诡异他虽然并不认识紫竺,与事情全无关系,但他的好奇心,绝不比龙飞少。

 这个车把式到底是妖怪还是人?

 现在他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这一切举动到底有何目的?

 尽管满腔疑惑,司马怒的行动仍然极尽小心,藉着荒坟野草墓碑掩护,尾随不舍。

 他虽则有些紧张,身形并未受心情影响。

 可是他终于还是被察觉。

 一次也许是巧合,接连两次,就绝不会是巧合。

 司马怒知道已经被发现,索现身出来。

 一鞭卷飞墓碑,司马怒自问也可以做到,但墓碑在半空碎裂击下,却在他的能力之外。

 他拔刀尽将碎碑靳下,一支右手竟有些发麻。

 这看非魔术,对方内力的高强,显然已到了摘叶飞花,伤人数丈,出神入化的地步。

 他却又想下出这附近一带有谁有这样高强的内力。

 丁鹤一剑勾魂,下出剑则已,出剑必杀人,萧立三追命,丈八铁之下亦从无活口。

 这两人都不是以内力见长。

 除了这两人,那附近难道还有什么高手?

 江湖中卧虎藏龙,这未必没有可能,当然这也许真的是魔术。

 莫非这个车把式真的是什么妖魔鬼怪。

 司马怒虽然惊讶,但并不退缩。

 无论对方是人抑或是妖魔鬼怪他都准备一斗了。

 这在他来说,无疑是一种刺

 强烈的刺,前所未有的刺

 荒坟野草,风吹萧索。

 司马怒不动,那个怪人也不动。

 就连拖车的两匹马那刹那也陷处完全静止的状态中。

 还是司马怒首先开口道:“朋友好武功!”

 怪人不作声。

 司马怒又问道:“高姓大名?”

 怪人“咿”的一声怪叫。

 司马怒给叫的心头一凛,冷笑道:“以朋友的武功,根本就无须如此装神扮鬼。”

 怪人不答,反手掀下戴在头上的那顶白范遮尘笠帽。

 一头散发左右披下,那张遍布蛇鳞的脸庞更显得恐怖。

 司马怒双目圆睁,盯在那个怪人的脸庞之上。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那个怪人的脸庞。

 月光照耀下,他看得很清楚,一股寒气立时由脊骨冒上来,不就连打了两个寒噤。

 他从未见过一张这样恐怖的脸庞。

 本来已经森的葬岗,彷佛也因为这张脸庞的出现,再添几分森。

 这时候,岗上的萤也多起来,飞舞在荒坟野草之间。

 萤火异常碧绿。

 到底这是萤火还是鬼火。

 司马怒不由自主回头一瞥。

 在他的身后,萤无声飞舞,坟头的野草簌簌然摇摆,冢中的野鬼并没有爬出来,却好像已经开始蠢动。

 他脚踏那个坟墓也好像在蠢动,坟头摇摆的野草搔拂着他的双脚,犹如一双无形的鬼手。

 那咋野草并不是现在才搔拂他双脚,他却是现在才生出这股感觉。

 这也是他第一次生出这种感觉。

 他双脚菅不觉支支逆立,但双脚仍然稳立坟头之上,目光一转即回,又转回怪人那张怪脸上。

 怪人倏的以笠作扇,轻轻-动。

 风势竟彷佛渐急劲起来,葬岗的野草也彷佛摇摆得更厉害。

 司马怒心愈寒,正盘算应该采取什么行动,突然发现马车的周围冒起了缕缕白烟。

 又是白烟?

 司马怒动念未已,缕缕白烟已迅速扩散,眨眼间就将那辆马车包裹起来。

 白烟由淡而渐浓,那辆马车眼看就要消失在白烟之中。

 司马怒知道再不能等下去,一声暴喝,身形离弦箭失般出,一两丈,运人带刀斩向那个怪人。

 那刹那,整辆马车已经被裹在浓烟之内!

 烈的刀风立将浓烟攻开了一条空隙。

 怪人已经不在车座上。

 刀斩空,司马怒落在车座上,一刀突然化成千刀,整个人都包在刀光之内,彷佛变成了一个刀球。

 白烟被刀风得四下成一团!

 烟更浓,刹那裹住了刀光。

 也只是刹那,人刀都裹在白烟消失。

 白烟扩散得非常迅速,整个葬岗迅速的被白烟噬!

 碧绿的萤火也在白烟中隐没。

 司马怒冲入这样的一团白烟中,是不是太鲁莽,太愚蠢?

 白烟中蓦地响起了撕心裂肺的一声怒吼。是司马怒‮音声的‬。

 愤怒而夹杂恐惧。

 强烈的恐惧。

 白烟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司马怒到底遭遇了什么意外?

 只一声。

 葬岗又静下来,寂死,但连随被车马声划破!

 烟更浓!

 夜风凄冷,白烟终于消散。

 冷月中天,荒坟野草依旧,怪人与马车却都已下在。

 司马怒也下在。

 车马何去?司马怒现在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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