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蓝田种玉
黎明前的一刹那,大地更深陷在黑夜的阴影里。
几颗残星在天边的一角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月亮已躲至云后…
齐天岳手持神斧,默默地望着神力尊者鲁宾,眼中
出炯炯神光,良久方始沉声道:
“人与人之间经常会起许多误会,当年令师与慧觉老尼之间所生之仇怨,刚才她说仅是一点小误会,若是你认为有可以考虑的地方,那么请看在我的面上,暂从此事撇开。”
神力尊者脸上肌
搐了一下,道:“家师当年从敦煌石
中取得少林失传之易筋经及昔日唐三藏法师颈后之一颗舍利子。”
齐天岳呃了一声,想不到这里面尚有曲折之处,显然并非如慧觉老尼所说的那么简单,他双眉微微一皱,晓得这是有关少林与峨嵋之事,弄得不好,则将引起两派间的大风波,变成少林与峨嵋之争。
漠地黑龙倚在石柱上,楞楞地问了句:“喂!假和尚,什么叫做舍利子?莫不是还有颈前舍利子不成?”
鲁宾一瞪眼道:“蛮子,你少噜苏,小心洒家给你一铜
!”
漠地黑龙道:“秃颅,你别神气,也不想想刚才那样子,说多窝囊就有多窝囊,现在倒来对我发起脾气?”他也两眼一瞪,喝道:“呸,你他XX的算什么?”
鲁宾
然大怒,铜
一挥,横扫过来,骂道:“蛮子别走,吃洒家一
!”
洪鼎呸地一声,独脚铜人一举,
了上去,喝道:“老子还怕你这假和尚?”
齐天岳一见这两个宝货没说几句话又要以兵戎相见,根本就忘了刚才同遭危厄、患难互助的经历。他怒喝一声道:“你们要么什干?”
“锵!”的一声大响,金星暴起,两种兵器在空中一撞,人影退了开去,立即又凑在一起。
余音缭绕于回廊之间,齐天岳身形一动斧影闪起,在鲁宾和洪鼎尚未相触之际,便已挥出一式,挡在两股兵器当中。
“锵!锵”两响,洪鼎闷哼一声,退出四步开外,被齐天岳一斧敲在铜人上,觉得手臂都为之发酸。
齐天岳斧刃一斜,反手又是一斧背砸在鲁宾铜
之上,立时便将他震退出数步之远。
鲁宾楞楞地望着齐天岳,肩上披散的头发一阵波动,怒道:“你这是么什干?”
齐天岳目中涌起冷漠犀利的光芒,寒声道:“你要么什干?”
鲁宾虽是混人一个,可是眼见齐天岳力劈九驼、怒掷五象,又独自一人将大力神君锷尔察打败,并杀死天竺矮仙。
这等功力岂是他所能比较的?眼见齐天岳那种神威凛凛的样子,他气势一馁,嗫嚅道:
“我正在说话,他老
嘴…”
洪鼎道:“我只不过问一问什么叫舍利子!”
齐天岳冷冷道:“你不能少说一句话?”
洪鼎话音一窒,摸了摸脸上扎扎的须髯,低声嘟囔道:“他XX的,这假和尚敢不听话,老子我今晚就跟他拚了。”
齐天岳皱了皱浓眉,侧首问道:“令师得到舍利子之后,到底为何会成了慈云所有?”
他斜眼瞥了垂眉盘坐于墙壁旁的慧觉老尼一眼,没有提及易筋经之事。
鲁宾拄
于地,缓缓
了口气,继续说道:“家师虽是少林弟子,然而分支于川北法云寺为主持,当年自敦煌获得舍利子后,便返回川北…”
他话声一顿,瞪了慧觉一眼,道:“就在他老人家走进川蜀境地时,便遇见慈云与慧觉两人结伴而行,他们虽然身着袈裟,可是却同宿同住,形状亲热如同夫
。”
夏馥萍尖叫一声道:“你说谎,慧觉大师绝不会如此!”
鲁宾怒道:“你可以问一问慧觉,看看是否真的?”
慧觉老尼张开眼睛,安详地点了点头道:“阿弥陀佛,鲁行者说的一点都不错。”
“啊?”夏馥萍睁大了眼睛,骇异地望着慧觉老尼,几乎不相信这佛门老尼会说出这种话来。
齐天岳虽然认为慧觉老尼所说的话有些刺耳,可是他却认为这其中一定有蹊跷在内,于是他嗯了一声道:“你继续说下去!”
鲁宾瞥了瞥夏馥萍,道:“家师当时一见,心中生起无限愤慨,到想没佛门清净,竟会发生这种污秽之事,所以当夜便持着佛门方便铲,到他们所住宿之客店内暗自侦探情形,眼见他们共卧于
…”
洪鼎听得目瞪口呆,住不忍问道:“他们既是佛门子弟,怎敢共同住宿于客店,这岂不是…”说着,斜望盘坐的慧觉,目中尽是询问之意。
慧觉老尼道:“当年贫尼年纪还轻,与慈云师兄装扮成俗家夫
模样,自然可以投宿于客店。”
她说来坦然之极,但是听在夏馥萍耳中却像是巨雷一样,使她的心脉受到一击,全身微微打颤,惊叫一声,掩脸朝庵内奔去。
慧觉老尼两道灰眉一扬,厉声暍道:“馥萍!回来。”
夏馥萍惊悸地回过头来,凝望着慧觉老尼。
她的眼里满是鄙弃不屑之
,使得慧觉老尼痛心无比,她沉声道:“馥萍,你一定要听我把话解释清楚方可离去,否则你不是我的师侄女,不是苦因的徒儿。”
夏馥萍犹豫了片刻,缓缓转过身来。
齐天岳道:“夏姑娘,你就听完这段隐秘再走不迟。”
夏馥萍望着齐天岳,眼中尽是柔情密意,使得他赶忙掉转头去,不敢接触她眸子里那浓浓的情意。
鲁宾愤怒地道:“家师一见这两个佛门弟子光着秃颅,赤
身子,共卧于一
,正像要做出那等无
苟且之事,是以愤怒之极,将窗棂击破,跃了进去。”
他用力一顿手中铜
,喝道:“谁知道这对臭不要脸的
夫
妇,竟会在
边设有机关,家师一时不慎,坠入他们所设圈套之中,而被搜去囊中所藏之舍利子与易筋经。”
他怒目瞪视,大吼一声,赤铜
一挥,便朝慧觉老尼当头砸去。
齐天岳一声疾喝,斧刃一横,快如电闪,截在鲁宾面前,大声道:“鲁宾!”
叮地一响,鲁宾当头砸下的一
被齐天岳挥动的斧刀挡住,
尾削去一截,整
赤铜
弹起三尺,震得他立身不住,退后五步,背脊撞上石柱,他怒吼一声,反身便又是一
。
“喀喳”大柱从中折断,廊檐上瓦片飞坠而下,灰层簌簌声响中,弥漫在回廊里。
漠地黑龙一个箭步窜出,将手中铜人往地上一掷,双臂一环,将那断去的石柱抱住,硬生生的托起,架在下半截石柱上。
鲁宾满头灰尘,楞楞地站立着,道知不自己到底做过了什么。
齐天岳看见夏馥萍却被吓得发呆的娇弱神情,心中漾起一股奇异的感觉,不由得柔声道:
“你不用害怕,馥萍。”
夏馥萍瞪大两只乌黑的眼球,凝望着齐天岳好一会,脑海中萦绕的尽是昔日白长虹与自己共处的片片美景。她一时忘却自己身在何处,娇呼一声:“长虹!”像只
燕投入林中一般,扑进齐天岳的怀里。
齐天岳心弦一颤,几乎要将她紧紧的搂在怀中,可是他的理智立即又泛上脑际,那颗炽烈的心霎时便冷了下来。他脸色一寒,将夏馥萍推了开去,肃声道:“在下已言明多次是齐天岳,姑娘别误会了。”
夏馥萍哪会料到白长虹会如此冷酷,这轻轻的一推,就像是巨雷殛顶,使得她脸容惨变,全身发抖。她凝视了齐天岳良久,嘴
不停颤抖,好一会才
出几个字来:“白长虹,你好狠心!”
齐天岳心中一痛,可是脸色却依然冷酷,寒声道:“夏娘娘,你误会了,在下乃漠北神斧勇士齐天岳,并非白长虹…”
他深
一口气,平抑
中激动的情绪,缓声道:“无情剑客白长虹飘逸脱俗,潇洒不群,岂是在下一个
野鄙夫所能及的,姑娘的确是认错人了。”
夏馥萍满眶泪水颗颗滴落,
满苍白的双颊,颤声道:“白长虹,你不用瞒我了,就算你化成了灰土,我也会认出是你。”
齐天岳被她那楚楚可怜的样子所感动,几乎要承认自己便是白长虹来,可是一想到夏巩仞当年派毒门弟子与无量宗联合歼灭点苍之事,他的心中便是一痛。
他咬了咬牙,道:“在下齐天岳乃顶天立地的汉子,岂是冒名顶替之人?在下亦不愿藉白长虹之名而得到姑娘之垂爱!望姑娘能…”
他话没说完,暴起两声好来,洪鼎竖起大拇指,赞道:“这才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之言,齐天岳,我老子
你这朋友!”
鲁宾瞪了洪鼎一眼,一拍
股道:“洒家我也愿结识你这个朋友,让我们三人结伴天涯,打遍世间不平之事。”
他这话可正对上了洪鼎的味口,于是大声地道:“我们三人这就对天立誓,结为兄弟。”
齐天岳沉声道:“待此间事一了,在下决偕两位仁兄走遍天涯!”
夏馥萍只觉心痛如绞,脑中混混噩噩的再也想不到什么,眼前一黑,顿时晕倒过去。
慧觉
身立来起了,看着齐天岳道:“齐施主当真不是白长虹?”
齐天岳肃容道:“在下虽与白长虹相识,但是却不敢自僭为忘情剑客白长虹。”
慧觉老尼垂首道:“阿弥陀佛,施主心肠之硬,足可与白长虹同齐,唉!忘情剑客、无情剑客都是无情之人,世人岂又知道他们内心深处?”
鲁宾暴喝一声道:“呸!老尼姑,你噜苏什么?”
慧觉老尼默然不吭,垂首呼了声佛号,低声道:“自古多情空惹恨,你又何必为此多情?
唉,多情女子负心汉,世间有多少恨事!”
她俯
抱起夏馥萍,怜爱地抱着她走向墙边,然后盘膝坐了下。
洪鼎怒道:“我看到老尼姑这样子就讨厌,他XX的,竟敢说我们男人不是!”鲁宾弯
拾起赤铜
,道:“慧觉,还不俯首挨我一
?”
齐天岳伸手一拦,道:“鲁兄请慢来!”
鲁宾微怒道:“我师父被她和慈云秃驴设计陷于方圆不足四尺之石室里,遭受数十条毒蛇咬噬,以致满身伤痕没有完肤,像鬼魅一样无法见人,此仇岂能不报?”
齐天岳听得
骨悚然,忖道:“我若是他,早就将慧觉斩为两段,还会说这么多话?”
慧觉老尼凄然笑道:“令师既遭数十条毒蛇之毒,那么当场就将死去,岂能活到传给你武功?”
鲁宾一楞,怒道:“他老人家逃离你们毒手后,立即医治,岂会当场死去?”
慧觉老尼苦笑道:“当年令师得以不死,正是贫尼施以放血,并给他服下物药所致。”
鲁宾不相信地道:“放
,家师临终前叮嘱定一我要报此大仇,并没说出是你们所救冶…”
他指了头上长发,道:“道知你我为何不剃渡?因为我师父太痛心了,他认为佛门弟子还能做出此种无
之事,那么剃渡为僧又有何用?所以我也无需除去此三千烦恼之丝。”
齐天岳藉着挂在檐下的灯笼里那微弱的光芒,可看清慧觉老尼枯瘦的双颊上肌
搐。
他忖思片刻道:“慧觉师太,如果鲁兄所言之事确实,那么…”
洪鼎大吼一声接上去道:“那么老大我一铜人将这破庙子捣个粉碎。”
慧觉老尼双眉一扬,眼中
出两道冷芒,可是刹那间,锋芒敛去,两道灰眉又垂了下来。
她呼了声佛号道:“齐施主请听贫尼将中其因果说清,再决定是否该将本庙化为尘土。”
齐天岳咳了一声沉声道:“两位兄台请暂息怒,且听老师太将往事说出,再作定夺。”
慧觉老尼深深的叹了口气道:“此事已过十八年,我本来不愿再提起,就拿它当成一个恶梦,随着岁月消逝而影过无痕,谁知天道循环,因果不
,非要贫尼在十八年后的今
重新提及!”
她的眼睛里
出慈霭的目光,凝注在夏馥萍的脸上,缓缓道:“那是十八年前的事,我当时才二十五岁,却已蒙家师一尘师太收为徒儿,剃渡为尼!”
齐天岳心中一震,看着慧觉老尼那满是皱纹的脸庞,不相信她竟然只有四十余岁。
慧觉老尼苦笑一声道:“施主莫非不信贫尼仅是四十余岁之人?唉!心蛇噬人,不能驱除,又怎能不苍老呢?”
齐天岳可是第二次听得心蛇噬人这句话,他记得自己当年进入青城古
遇见坐化了的天龙大喇嘛时,曾看到他
前有一蛇形痕印,在桌上留的遗书也就是因心蛇纠结,无法遏止而死。
他虽然不晓得心蛇噬人这话出自佛籍何典,但是却晓得佛家对于
念的解说也就是心蛇,他晓得慧觉老尼一定有一段非常难以克制的
念在煎熬着她的心灵,以致使她变成如此苍老。
慧觉老尼抬头望着自疏落林荫间洒下的闪烁星光,沉声道:“因为那时我年轻美貌又练得一身武功,所以初出江湖便已博得一个白玉观音的绰号,有一次,家师叔自甘肃凉州返回峨嵋,曾言及凉州风光,并与本门师兄慈云提及凉州天安寺之情形,于是贫尼就偕同师兄慈云赴凉州一行。”
她话声一顿,凄然笑道:“我那时年虽二十有五,可是却似顽童,没有一点出家人的风度,是以一路上与慈云师兄打打闹闹,倒也颇不寂寞,这一
刚踏进甘肃境内,我们便见到一个身高八尺、光头赤足,却身穿锦袍的大汉…”
齐天岳暗自叹息一声,诧异地忖道:“怎么又是一个光头赤足的大汉,这人莫非是…”
慧觉继续道:“当时我因为好奇,就多看了那锦衣大汉两眼,谁知前世孽缘,当晚他便追踪我们到凉州…”她苦笑了下,脸上肌
住不忍
搐,道:“当晚他闯进天安寺里,把整寺六十二个僧侣齐都杀死,唯独留下贫尼和慈云师兄活着。”
鲁宾啊了声道:“这人是谁?怎的如此之凶?”
慧觉老尼恨恨地道:“他正是当今天下第一大魔头赤足神魔公羊翎!”
齐天岳双眉一轩,忖道:“果然我所猜测的不错,正是赤足神魔。”
洪鼎也是感到一阵骇然,道:“原来果然是星宿海
沙门主公羊翎,怪不得能在一夜之间,连毙六十二个和尚。”
他思绪一转道:“喂,老尼姑,那公羊翎为何不杀你们呢?难道说…”
慧觉仰首望天祷道:“阿弥陀佛,请恕弟子口出秽言!”
鲁宾冷哼一声道:“他XX的,那有这么许多噜苏?”
慧觉瞥了他一眼,咬了咬牙
,毅然道:“因为公羊翎的目的只是要侮辱贫尼…”
她吁了口气低声道:“贫尼不允,是以他扬言将全寺僧众一起杀死,而威胁贫尼,结果贫尼依然不允,公羊翎方始愤愤离去。”
鲁宾沉默了片刻,道:“喂,老尼姑,这又与家师丧命之事有何关连?”
慧觉道:“公羊翎临走之时,以三
之限让我们逃走,若是我们不被他抓到,就可放过我们,否则我依然难逃羞辱。”
她痛苦地呻
一声道:“贫尼当时直想自刎,但是公羊翎已防到这一着,他说只要我一萌死志,峨嵋弟子将永无一个可再出现江湖,所以我只得不停地逃亡,偕着慈云师兄,一路上改扮为夫
,投宿于客店,冀图避过追缉!”
齐天岳嗯了声道:“你们每天投宿之际,设下陷阱,预备公羊翎追到时再…”
鲁宾瞪大眼睛道:“你的意思就是说家师当年是碰巧遇见他们,而致发生误会?”
慧觉老尼道:“当时令师跃进房中,立即坠入机关之中,而致被毒蛇所噬昏
过去,贫尼发觉不是赤足神魔,立即便将令师救起,施以救治。”
鲁宾呆了一会,大叫道:“这点我无论如何都不相信。”
慧觉老尼没有理会他的叫喊,继续道:“就在家师兄将令师送走后,贫尼这才发觉公羊翎已经在室内等我。”
这话声一顿,脸上泛过一阵黯然悲伤之
,默默地凝望着搂在怀里的夏馥萍,眼中
出了两行泪水。
洪鼎是浑人一个,只奇怪慧觉老尼为何如此,也下深想其中原闪,冒冒失失的问题:
“赤足神魔进了屋里又怎样了?”
慧觉老尼激动地道:“公羊翎一身
门奇功,绝世无双,贫尼虽然是峨嵋弟子,但是一身功夫在他眼前却有如儿戏,贫尼毫无还手之力,便已被擒,遭受侮辱。”
她伸手轻轻抚着夏馥萍的脸庞,低声道:“她就是公羊翎留给贫尼的孽种!”
齐天岳何曾这到想里面有如许多的因果,惊愕地道:“什么?夏馥萍并非毒门掌门夏巩仞之女?”
慧觉老尼泪水滂沱,咽声道:“贫尼身入空门竟然产子,
不得已只得要将她扔去,适巧那
师妹来峨嵋后山,于是…”
“妈!”夏馥萍自她的怀中抬起头来,泣道:“这么久来我总算找到你老人家了,妈,请别再抛弃我了。”
慧觉老尼似是没料到夏馥萍会突然醒来,她手足无措,嘴
微微颤动,嗫嗫道:“馥萍!”
夏馥萍埋首那灰色的缁衣里,泣声道:“妈呀,别再抛弃我了,女儿好苦啊!”慧觉老尼用力搂紧着自己的爱女,十余年来的心灵痛苦仿佛在这刹那间得到补偿,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轻泣之声摧人心肝,洪鼎与鲁宾都为之鼻酸,齐天岳轻吁口气,仰首凝视如漆的夜空,那颗颗寒星仍自不停地眨着眼睛。
他暗自轻叹,忖道:“人世沧桑,变幻无常,在这世间又有多少恨事发生?有多少的眼泪是
自碎碎的心灵?谁又能想到在欢乐之中往往是隐藏着痛苦的?”
他正在为这幕母女相会的动人情景所感,却听得鲁宾大叫一声道:“那么易筋经与舍利子又为何会到了你的手里?”
慧觉老尼道:“贫尼自昏
中醒了后,便见到慈云师兄手持舍利子与易筋经,据他说是在蛇阱里拾到的,贫尼当时羞愤难
,根本没有想到要找寻令师
还此物,直到后来…”
鲁宾想了片刻道:“无论如何洒家不会相信。”
慧觉老尼灰眉一扬,夏馥萍已跃身而起,叱道:“你要怎样才相信她的话?”
她手臂一抖,那雪白如玉的臂上,盘着的一条花斑小蛇正自伸出了红红的舌尖,狠狠瞪着鲁宾。
他吁了口气,握紧手中赤铜
,嗫嚅道:“我,要看到证据。”
慧觉老尼霍然站来起了,道:“那公羊翎右足脚心有一红痣,夏馥萍右足脚心亦同样的有颗红痣。”
夏馥萍睁大双眼道:“妈,我爹不是夏巩仞?是公羊翎?”
齐天岳脑中意念一闪,记起在大眉山庄遇见赤足神魔公羊翎使出一式怪招,在诡异莫测的情形下曾踢出一脚。在那一刹那,他记得自己确实见到了公羊翎脚板底上有一颗鲜红的大痣,他说道:“在下可证明公羊翎脚心的确有颗红痣。”
夏馥萍呃了声道:“我的脚心也有一颗红痣…”
她面容一变,道:“那么我不姓夏,该是姓公羊了?”
慧觉老尼长叹一口气,只觉心神疲惫,刚才说多么那话,像是伤了她的心脉似的,使她不愿再多说一句话,仅是微微的点点头。
夏馥萍脸上浮起一片兴奋之
,喃喃道:“那么我已不是白长虹的仇人了,从此他可以对我好了!”
齐天岳听了,心中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这时,他的思绪悠悠,又想到温柔美丽的卫琼霜起来,倩影刚去,脑海又浮起上官琦玉的影子。
一时之间意念纷扰,夏馥萍深情的望着齐天岳,甜甜地道:“喂!你说白长虹会不会喜欢我?”
齐天岳一怔道:“哦!这个在下不知。”
夏馥萍向前走了两步,微笑道:“如果你是白长虹,你会喜欢我吗?”
齐天岳到想没当初在滇西之边所见的纯真少女,现在竟变得如此大胆起来。
他双眉一皱道:“在下相信白长虹喜欢纯洁真挚的少女,而不喜卖弄风情之女人。”
夏馥萍一呆,脸色立即大变,道:“谁卖弄风情来着?”
鲁宾偏偏不识趣,一摸脑袋,道:“喂!你让我看看脚底心好吧?”
夏馥萍呸地一声,右臂上盘着的花斑小蛇立即飞窜而起,向着鲁宾噬去。
这条花蛇去势如电,迅捷无比,火红的尖舌伸出,已将触到鲁宾面门,他低吼一声,双掌
合,劈了过去。
一般掌风将花蛇去势击得顿了一顿,谁知花蛇那细长的身子一沉一转,降低了五寸,又向他喉问噬去。这快捷的变式真出乎鲁宾的意料之外,他呃地一声,上身一偏,右掌扬起,朝花蛇抓去。
他这一掌正好凑上蛇嘴,顿时手掌一麻,全身都使不出力气来。
齐天岳五指一分,如剪夹去,转眼便将花蛇七寸之处抓住,拇指合着食指一揑,把深陷进鲁宾手掌里的大牙拔了出来。
他双眉之间笼起一层寒意,沉声道:“萍姑娘,你怎可纵蛇噬人?”
夏馥萍大叫道:“别伤我小花!”
她身形跃出,突然听到齐天岳那低沉音声的呼唤自己,心中剧震,
口道:“你是白长虹…”
她眼角一
,瞥见欧
空两眼泪水汪汪,抱着一个软软的躯体,正自庵里出来。
自她有记忆以来,又何曾见过欧
空哭泣过?故此陡然间,她呆了呆,唤道:“老烟虫!”
欧
空身形在空中微微一顿,哭道:“呜!她死了。”
夏馥萍这时看清他所抱的人正是自己师父苦因比丘,不由骇然喊道:“师父!”
欧
空放声狂笑,道:“王八羔子,谁是你师父,她是我的乖乖。”
狂笑声中,他飞身跃下青城,穿入苍茫的夜
里。
慧觉老尼长叹道:“苦因,苦因,你又何必为此自裁?”
齐天岳一掷手中花蛇道:“不好,欧
空发疯了。”
他目光一转道:“你快替鲁宾把蛇毒拔去,我立即就回。”
夏馥萍被他眼中神芒所
,竟把要哭出来的泪水也给
了回去,怔怔地眼望着齐天岳飞身跃入黑夜的丛林里,久久眼光都收不转过来。
慧觉双掌合什,凝望着茫茫夜空,喃喃念了几句佛经,低声道:“苦因,苦因,你诵经近二十年,竟然还堪不破一个情字,唉!情海茫茫,何处是岸?”
她低垂双眉,缓步跨进殿内,幽暗的夜
里,依稀听到她深怀感触的语声:“世间多恨事,苦煞多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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