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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天衣神功
 老夫人的目光闪动一下,道:“你快点回去吧,外面对你并不适宜…”

 白发老妇道:“回去?我回到哪里去?”

 老夫人道:“你回到庄里去,那儿有鱼…”

 白发老妇突然脸色一变,大声道:“我不要吃鱼,我要我的孩子…”

 老夫人道:“你的孩子已被你亲手扼死了,记得吗?”

 白发老妇脸搐了一下,突然道:“不,我没有。”

 老夫人道:“是!是你亲手扼死的。”

 白发老妇大声道:“我没有。”

 老夫人冷冷道:“你想想看,那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

 白发老妇愣了一下,道:“没有,我的孩子被人偷走了…”

 她的眼中出恐怖之极的神色,大声道:“快把孩子还给我!”

 话一出口,她已张开十指,朝老夫人飞扑过去。

 老夫人手腕一抖,树枝上的叶片飞而出,有似一面绿网张布而起。

 那些树叶有似钢铸,而出时,发出丝丝声。响,劲道极强。

 这正是气功中最上乘的飞花杀人之技,练到颠峰,就是一片树叶,—细草,都能致人于死地。

 可是白发老妇却视若无睹,张开十指,继续飞扑前去。

 只听一阵“噗噗”声响,那些蓄满劲道的叶片一齐在她的身上。

 但那白发老妇只是身躯一顿,仍然继续前扑。

 她身上穿的一件满是油污的灰衣,挂满了树叶,有似山魅,使得老夫人也为之吓了一跳。

 她手腕一动,持着那光秃秃的树枝,斜斜划去,布出一片扇形的枝影,护住前。

 那尖尖的树枝,从一片扇影里跳出,直奔白发老妇的咽喉而去,招式之毒,使人防不胜防。

 但那白发老妇却轻易便避过这一招,她长长的指甲,如同十支小剑,再加上她的怪招叠出,往往不按常规,五招下来,老夫人已从攻势改为守势。

 白发老妇攻了几招之后,突然又停了下来,问道:“你是不是帝后宫的人?”

 敢情老夫人所施出的那五招剑法中,有两招是帝后宫的“小周天剑法”其他三招全是由西方魔教十八路金刀术中演变而来的。

 老夫人深口气,退出了八尺,道:“我当然是帝后宫的传人。”

 白发老妇茫然道:“奇怪,你的剑法…”

 老夫人似乎有些难过,缓声道:“这些年来,我曾经到西方魔教去学艺…”

 白发老妇道:“你‮么什为‬要这样?”

 老夫人眼中出凌厉的神光,道:“因为我被你所害。”

 白发老妇喃喃道:“被我所害…”

 她摇了摇头,道:“我想不起来了。”

 老夫人见她这个时候,仿佛不是非常清醒。

 她暗忖:“也许由于时间过久,她一直被关在钟楼里,所以才忘了以前的事…”

 她已经试出自己不是白发老妇的对手,是以想要拖延时间,等到那些失魂人来此,凭藉着失魂大阵,便可将对方困住。

 -是以她考虑了一下,缓缓地摘下了面纱,道:“你仔细看看,还认不认得我?”

 她的脸颊非常丰,皮肤也非常白皙,额上只有少许皱纹,从左边看去,完全是一个慈祥的中年妇人。

 可是当她侧过脸来时,她右颊上的一块大疤,却映着光,泛出暗红色的颜色,显得非常恐怖。

 白发老妇浑身一颤,道:“你是…”

 老夫人冷冷道:“你现在想起来我是谁了吧?”

 白发老妇脸搐了一下,道:“这不能怪我,当初凌雨苍大哥喜欢的是我…”

 她突然跳‮来起了‬,道:“凌雨苍,他就在这儿…”

 她似乎怕老夫人把凌千羽抢走,话未说完,转身便往凌千羽躺卧之处奔去。

 老夫人急迫,大声道:“他不是凌雨苍…”

 白发老妇一把抓住凌千羽,扛在肩上,紧接着一个大旋身,面对着老夫人。

 她咧开嘴来,发出一阵怪笑道:“你别过来,这次我再也不让你把他抢走了。”

 老夫人双眉皱起道:“他不是凌雨苍…”

 白发老妇道:“不,你骗我,呵呵,你再也骗不了我了…”

 她似是非常高兴,道:“你记得吗?从小都只有我骗你,只有你I:我的当,你没有一次能够骗得了我…”

 老夫人脸色非常难看,缓声道:“你从小就聪明,处处都想占上风,结果又怎样呢?害了我不算,也把你自己害了。”

 白发老妇道:“若不是你把凌雨苍抢去,我怎会害你?”

 她的眼眸出骇人的光芒,道:“你明明知道他是喜欢我的,你却把他抢去,我…我恨你一辈子…”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唉!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觉醒过来?当初他喜欢的是我,他一直都把你当作妹妹一样…”

 白发老妇大声道:“才不是呢!他一直都爱我,只是你把他夺去了…”

 老夫人道:“不!你错了,他对你的爱,只是兄妹之爱,并没有其他的因素…”

 白发老妇道:“胡说,你总是用这句话来骗我,以为我是呆子…”

 此刻若是有人在此,眼见这两个中年以上的妇人,为了爱情在争辩,只怕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尤其白发老妇那种邋遢疯癫的模样,还满口大谈有人爱她,若是被人听见,只怕会把牙齿都笑掉了。

 老夫人见到她那种神态,摇了摇头,叹息道:“不论当年的事情如何,总是已经过去了,我们再为这个争执,又有什么用?”

 “过去了?”白发老妇一阵茫然,喃喃道:“过去了,过去了。”

 她的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道:“我做错了事,他永远都不会爱我了…”

 她似乎触发心底的隐痛,说到这里,突然放声痛哭起来。

 老夫人想起了往事,显得无限的痛苦与心酸。

 她伸出右手,缓缓地抚着颊上的疤痕,眼中已经润,泪水充满了眼眶,随时都会落下!

 白发老妇哭了‮儿会一‬,倏地停住了哭声,道:“他不爱我,我就要杀了他!”

 老夫人惊道:“你要杀谁?”

 白发老妇道:“我要把凌雨苍杀死,我绝不让你得到他!”

 她作势要把凌千羽往地上摔去。

 老夫人惊扑过去道:“她不是凌雨苍,你不能杀死他!”

 白发老妇见她飞扑过来,飞身而逃,冲进竹林之中。

 老夫人不顾一切地追进林中。

 竹枝摇曳,发出轧轧的声响,老夫人一面飞奔,一面大声叫道:“他不是凌雨苍,他是凌千羽…”

 白发起妇怪叫道:“你别骗我了,我再也不相信你的话。”

 老夫人道:“我没骗你,他是凌雨苍的儿子,不信你再仔细看看!”

 这片竹林大约只有二十多丈宽阔,就这几句话光景,白发老妇冲出了竹林,来到那条小河边。

 她怪笑声中,举起了凌千羽,作势要掷进河里。

 老夫人大声道:“你不能杀他!”

 白发老妇怪笑道:“你以前从我身边把他抢走,让我痛苦,我也要让你痛苦…”

 老夫人眼眶裂,大声道:“他是我的孩子,你不能害死他!”

 老夫人这句话有似一个冰雷,重重地击在那白发老妇的心上,使得她全身一震。

 她缓缓侧过头来,道:“你‮么什说‬?”

 老夫人道:“你看清楚点,他并不是凌雨苍。”

 白发老妇道:“你刚才‮么什说‬?”

 老夫人道:“他是…他是你的儿子。”

 白发老妇怪笑道:“你说凌雨苍是我的儿子,嘻嘻,真好笑。”

 老夫人道:“你要我说几次?他是凌千羽,不是凌雨苍。”

 “凌千羽?”白发老妇道:“凌千羽是谁?”

 她把凌千羽抱住,仔细地看了一遍,道:“他明明是凌雨苍,又怎会是凌千羽?”

 老夫人冷哼一声,道:“你不妨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样子。”

 “镜子!”白发老妇道:“这儿哪来的镜子?”

 老夫人道:“你可以就着河水看看你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了?”

 白发老妇想了一下摇摇头,道:“不!我不要照镜子。”

 老夫人道:“‮么什为‬?”

 白发老妇道:“我失去了我的儿子,把眼睛都哭肿了,一定很难看,我不要照镜子。”

 老夫人还未说话,白发老妇突然眼眸一呆,道:“我的儿子呢?你把我的儿子藏在哪里去了?”

 老夫人见她又要发疯,惟恐她伤害到凌千羽,忙道:“你快把他放下来,我再‮你诉告‬。”

 白发老妇道:“不,我要我的儿子。”

 老夫人道:“你没听我说,他便是你的儿子?”

 “谁?”白发老妇呆呆道:“谁是我的儿子?”

 老夫人道:“就是你手里抱着的那个人…”

 白发老妇愣愣地道:“他是我的儿子?不!”

 她的脸色一变,道:“我的儿子好小,全身红通通的…”

 老夫人道:“他不是一样,全身都是红通通的?”

 白发老妇道:“不!我的儿子只有这么长,两只小脚踢呀踢的,头上只有几…”

 她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愉的神采,那正是每一个母亲在看到自己初生的婴儿时,所具有的神情。

 老夫人脸动一下,眼中现出痛苦之

 她默然片刻道:“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如今你的儿子已经长大了,就像他一样大。”

 白发老妇喃喃道:“哦,我的儿子已经长大了?他并没有死?”

 老夫人道:“谁说他已经死了呢?”

 白发老妇道:“你以前,以前…”

 她的话声一顿,皱起了眉头,似在苦思之中。

 老夫人道:“你想不起来了吗?”

 白发老妇痛苦地道:“我…我…”

 老夫人道:“你记不记得我当年跟你同样生下一个儿子?”

 白发老妇道:“我记不起来了,我…我只想起我有一个儿子被人偷走…”

 老夫人道:“谁偷走你的儿子?你的儿子不是好好的在你身边吗?”

 白发老妇哦了一声,道:“他便是我的儿子?怎么会?他那么大…”

 她突然尖叫一声,道:“我的儿子这么大了,我不是很老了?”

 老夫人话声干涩地道:“你我都老了。”

 白发老妇转过身去,俯首望着河水。

 漾动的河水,映现着她的面貌,使她那满布皱纹的脸,显得更加曲扭,更加可怕…

 她愣了一下,尖叫道:“这便是我?”

 老夫人冷冷道:“不错。”

 白发老妇道:“不,我长得很漂亮,谁都说我漂亮…”

 老夫人道:“你已经老了。”

 白发老妇颤声道:“不!‮是不那‬我,‮是不那‬我…”

 她说完这两句话,倏地吐出一口鲜血。

 血花得凌千羽满身都是,似乎在替他印染衣服。

 老夫人是何等人士?对于这种良机,绝不轻易放弃。

 她在对方吐出一口鲜血之际,整个人已飞弹起来,左手朝凌千羽抓去,右手树枝颤动,朝白发老妇的咽喉刺去。

 ‮道知她‬那白发老妇已经练成了“天衣神功”就算利剑在手,也无法伤害到她。

 尽管老夫人气功高强,一草一木都可以作为武器,但那是对付普通一般高手,对付像白发老妇这等绝顶之人,是毫无办法。

 是以她出招的部位,全都是对方的死,树枝尖端直指对方咽喉,余势直达两眼。

 她并没有要杀死对方的意思,只是那白发老妇把手里的凌千羽放开。

 据她的推测,对方站立在河边,除非放下手里的凌千羽,以铁板桥的身法掠过河面,到达对岸,否则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任何人在这种情形下,只有选择生路,绝不会眼睁睁让老夫人刺死的。

 但那白发老妇眼见树枝刺到,竟然不肯把凌千羽放开,只是仰身避开,施出铁板桥的身法,倒而出。

 只听“嗤啦”一声,老夫人左手动处,撕破了凌千羽身上的一块衣衫。

 她微微一愣,已见到那白发老妇抱着凌千羽跌落水里。

 这条小河并不很大,但由于源头是在山上,水势极为湍急。

 那白发老妇一落在水里,立刻便随波动,像是一支箭样,在老夫人一愣之下,已远去七八丈外。

 老夫人见她载浮载沉地顺而下,赶紧沿着河边追下去。

 一直追了二三十丈远,岸边一片紧密的树林挡住了老夫人的视线。

 她此刻若是穿林而人,由于树枝的阻挡,跟白发老妇的距离会愈拉愈远。

 是以她眼见那片密林挡住去路,马上当机立断,挥掌砍断了一大的树枝。

 她的动作极快,把手里的干枝削成十多手臂长短的小枝,一一抛在河里。

 紧接着,她的身形起落,已跃进河里。

 当年达摩东来,以一苇渡江,震惊天下。

 如今老夫人以那十多树枝作为水上浮梯,蹑身飞奔,在急湍的河里,一跃数尺,也足以使人惊慑。

 她一口气跃出十多丈远,脚下踏着两树枝,紧追在白发老妇之后,眼见距离凌千羽只有一丈多远,只要再换口气,便可把凌千羽从河里提‮来起了‬。

 倏然之间,她发现水势转折,已到了一座山之前。

 水从里而入,不知穿过这个小山,到达何处,从这边望去,只见到口柔草低垂,拂动水面,里幽深莫测。

 老夫人这一生中感到遗憾的事有许多件。

 本来不会游泳算不得什么遗憾,但在这时,她深深地觉得,这是一件极为遗憾之事。

 若是她会游泳,她便可以跃进水里,很快便可从那白发老妇的手里把凌千羽夺过来。

 可是她眼见凌千羽跟那白发老妇朝山里急而去,却毫无办法可想。

 她双脚踏着两截树枝,顺而下,一直冲到那个山之前,飞身而起,跃上口垂挂的草丛。

 深深地了口气,她身飞拔而起,腾空掠起丈许,手中树枝在崖壁上一点,猛一翻身,上了崖头。

 崖上是一片平坦的土坪,老夫人放势急奔前去,转眼便已奔到了河的另外一端。

 当她看到闪光的粼粼水波时,脸上不浮起了兴奋之

 那条小河在通过山之后,水势变得缓慢,河也浅了许多,一眼望去,都可以看到河中的游鱼和底下的巨石。

 老夫人站在崖边,蓄足了劲道,等待着那白发老妇和凌千羽从里出来。

 可是潺潺的水滚滚而下,时而带来片片花瓣和落叶,却没带来她所期望的凌千羽。

 老夫人站在崖边大约半个时辰,始终没有见到那白发老妇出

 仿佛这个山是吃人的怪兽,凌千羽和那白发老妇一进后,便已被噬掉,连骨头都没吐出来。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除非这个山里另有出路,水另有通道,凌千羽一定会再度出现在老夫人的眼前。

 影渐移,老夫人站在崖边,眼见自己的影子愈来愈长,她才肯定地认为,这个山必然另有通道。

 她缓缓地坐了下来,忖到:“否则他们又怎会在里停留如此之久?”

 这个意念才一闪起,她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来:“我方才那一剑去势极快,很可能击中她,假如她已经受了重伤,浸在水里,很可能会昏厥过去,‮定不说‬会淹死在里。”

 她‮这到想‬里,霍地站‮来起了‬。

 她的脸上浮现惊骇之,心想:“如果是这样,那么凌千羽岂不也…”

 她转身过去,向原路飞奔。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很清楚地可以看到她的脸上挂着两行泪水。

 她流泪了!

 像这么坚强、冷酷的‮人个一‬,竟然也会流泪?

 不知她的泪水是为淮而

 莫非她是为那白发老妇难过吗?

 从她们两人的话中,可以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是姐妹。

 难道她是后悔自己方才那一剑太过毒辣?

 当然,她不会因失去凌千羽而流泪。

 凌千羽若是淹死了,她顶多感到遗憾而已。

 因为这样一来,她需要另谋他策来对付凌雨苍。

 她无论如何不会为凌千羽掉泪的,除非…

 湍急的水,在进入幽深的山后,由于腹的宽阔,水势渐渐缓了下来。

 那白发老妇抱着凌千羽,始终没有放手。

 她全身泡在水里,只出了大半个头在水面,她吃了好几口水,却双手托住凌千羽,不让他的口鼻被水盖没。

 水势渐缓,河也渐渐浅‮来起了‬,那白发老妇的双脚一着地,立刻便身站立。

 她经过水泡之后,似乎清醒多了,因而也想到了老夫人可能等在外。

 她这时咽喉已经受伤,再加上负荷着凌千羽,若是再度遇到老夫人,手之下,必然是败多胜少。

 是以她默然站在水里,没有动弹一下。

 渐渐,她已能看清楚里的情形。

 这个山里,大部分是石灰岩,由于水的冲击,出现许多石钟,里面千个窟窿接着一个,‮道知不‬有多深多远。

 那白发老妇站立‮儿会一‬,觉得喉部愈来愈是疼痛,全身也感到一阵酸痛。

 尤其严重的是觉得有些虚软,似乎她的力气渐渐地消失。

 她抱着凌千羽爬上了一个窟窿,把他放在地上,慈爱地替他擦去脸上的水珠。

 她俯望着河水,看清自己的面貌后,已经认清了一件事。

 那便是:她已经老了。

 在她的记忆里,她的儿子是那样小,如今,她所看到的儿子却是这么大。

 换了别人一定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因为这太突然了,使人一时难以适应。

 不过她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中,清醒‮候时的‬很少,这段时间所给她的感觉只是被人用铁链锁着,囚在一间小屋里,比较不舒服而已。

 她的思想若非如此单纯,绝不致于把帝后宫最奥秘的天衣神功练成。

 是以在她那单纯的思想中,她既然老了,她的儿子自然长大了。

 这个道理很简单,就跟一加一等于二,一样的简单。

 她用不着深思,也毫无怀疑地便接受了这个事实。

 里响起低低的水声,有似催眠,她累了一天,眼望凌千羽一直沉睡未醒,终于也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倏地惊醒过来。

 她的目光一闪,似乎发现什么,却只见水潺潺而过,没有什么异样。

 她愣愣地望着水‮儿会一‬,方始转移目光,凝注在凌千羽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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