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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秘门六童
 秘门关——在黑暗的夜里静静地横卧着,它像一只白额金虎一样,狰狞地现出可怖的面孔,凶残地挥舞着巨爪,出两只眼睛——那是两盏遥曳的风灯,暗红的光华白石壁上隐隐透出,斜照在那条迂回的山路上。

 “哒!哒!哒!”

 黑夜里响起一阵沉重的蹄声,那是两匹骠骑在路上奔驰所发出来的,借着云层里星光的银辉,可看出这两人曾经过长途跋涉,风沙在他们的脸上留下了沙尘的痕迹。

 蹄声悠然消逝,这‮人个两‬的身手都是那么的轻灵,人在坐骑上,轻轻一飘便落在地上。

 左边那个人在马背上轻轻拍了一掌,道:“这就是秘门关!”

 那两个牲口恍如非常善解人意,低鸣一声,扬起蹄子向黑夜中奔去,去寻觅它们的夜梦。

 右边那个年轻男子望了望雄踞在半壁上的那栋屋子,脸上出冷漠的笑意,他伸手摸了摸斜在背上的长剑,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左边那个长髯老人忧郁地叹了口气,道:“追魂宫,秘门之主罪恶的渊薮!”

 年轻男子哼了一声,道:“让我烧了它!”

 “唉!”这个满面畏惧的老人低声叹了口气,他恍如非常害怕这个地方,心事重重地沉默了一会,道:“我老沙今夜能不能活过明天还‮道知不‬,你倒先吹起牛来了,追魂宫建得有如铜墙铁壁,你要是能把它烧了,恨天行也不会活到今天了!”

 年轻男子冷笑道:“你把秘门关看得太厉害了,不论对方有多厉害,我回天剑客石砥中总有办法不让你老沙吃一点亏,你假如真有心想离秘门十二友,我们现在就闯关!”

 沙子奇黯然道:“我现在想回秘门也不行了,丹离子和秦虹都不是好惹的,这事只要门主知道,我这条命八成是活不成了!”

 石砥中没有想到沙子奇在这里会变得这样懦弱,他一生之中会遍各派高手,曾经遇上过无数次的难关‮有没都‬畏惧过,第一次他都能克服艰难而度过厄运,可是在秘门关前闯关的一刹那!沙子奇居然这样气,怎不令这个百折不挠的年轻侠士心寒。

 他冷哼一声,道:“你既然这样气,当初‮么什为‬不逃走!”

 沙子奇阴沉地苦笑道:“门主伏桩遍及天下,我躲到哪里,都会有人将我的行藏报告给门主。虽能躲过一时,可是一旦门主追踪而来,我会死得有多凄惨,将没有人形容得出来!”

 石砥中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沙老,你要振作起来!你不管面对任何困难,都要拿出勇气来应付,因为路是人走出来的,惟有不畏艰难的人才能挣扎着活下去!”

 沙子奇摇摇头道:“‮道知我‬,只是十二友中一个比一个强,我可能走不完这茫茫黑夜,便会死在他们手里!”

 “咚!咚!”沉重而扣人心弦的鼓声,自那山壁上传来,低沉的响声冲破黑夜的沉寂,敲进第‮人个一‬的心里。

 沙子奇神情一变,道:“门主已经知道我们来了,这是进关鼓,他已允许我们上去,但必须要经过对方的击鼓,考验一下我们是否值得他亲临会见!”

 石砥中不屑地道:“他的臭排场倒不少!”

 沙子奇急得一摇手道:“你说话小心,门主最恨背后说他的人!”

 他畏惧地向四处看了看,一碰石砥中道:“闯关吧,你我的命全看今夜了!”

 漫长的黑夜里,响起石砥中朗朗地大笑声,他身形轻灵像幽灵,足尖轻轻点在巨石上,向那斜陡的大壁上扑去。

 凝立在崖壁上,他看见有六个黑衣童子各持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守在七星方位上,各自凝立一角。

 沙子奇神色大变,道:“传召六童!”

 这六个十二、三岁的童子斜举长剑,怀抱前,俱低垂星目,对这扑近的两人,不闻不见,沙子奇话声一出,这六个童子突然睁开眼睛,冷酷地望着沙子奇。

 居于最前首的那个童子,像是领袖一样,他阴沉地哈哈笑了一声,冷漠地道:“老沙,你的会友资格已经取消了,门主有令传下来,要你在开关之后,接受秘门正法…”

 沙子奇凛然惊颤,道:“门主现在何处?”

 那童子冷冷地道:“在追魂宫,目前正在会见十二友。”沙子奇正容地道:“请你通告门主一声,我老沙有事上禀,这件事情有待申诉的必要,门主总不能只听信一面之辞!”

 那童子冷笑一声,道:“你的事情门主早就知道了,在六诏山上你已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门主已通知各友,在追魂宫中要当着群友之面将你正法。”

 他冷冷地看了石砥中一眼,道:“阁下就是回天剑客了?”

 石砥中没有看过这样小的童子,说话竟比大人还要阴沉。那种沉着与冷酷的神情,简直比一个含珠玑、城府极深的混世高手还要老成。

 他双眉紧锁,忖道:“怪不得恨天行能指挥这多的高手呢,原来他连几个童子都能训练得这样狠,可见恨天行‮人个这‬绝非普通人物。由沙子奇畏惧的神情上,可知‮人个这‬不愧是道中的翘楚。”

 忖念一逝,他冷冷地道:“不错,你们可以让路了!”

 那童子摇摇头道:“这是规矩,规矩不能因你而废,‮你要只‬能过了这七星剑阵,自然有人接待你!”

 沙子奇上前竖掌道:“我老沙先动手。”

 那童子轻叱一声,道:“你是门主十二友之一,依例可免,这一关可以通过,但下一关可就不行了,也许你的命就要葬送在下一关。”

 石砥中将沙子奇轻轻一推,冷笑一声,身形对着那童子冲去,那童子长剑一斜,划出一个半弧,身后另外那五个黑衣童子身形同时晃动,挥剑将石砥中困在中间。

 剑光颤起,六道人影围绕石砥中直转三匝,传召六童同时一声轻喝,各自抡起长剑斜劈而出。

 石砥中见这六个童子依照七星方位移形挥剑,困住自己,不觉十分诧异。对方剑劲极强,招式诡密,倒也不敢轻视,他对天下阵法怪谱自小就随父亲寒心秀士学习,一见对方摆出小小的七星阵,不冷笑一声,身形穿过对方击出的剑光,直撞而去,伸手抓住一个童子的手臂往外摔‮去出了‬。

 “啪!”这个童子摔出八、九尺,那个七星剑阵因为缺少‮人个一‬而大

 石砥中轻轻挥出一掌,这些童子便收剑暴退,纷纷向黑夜之中逃去。

 “嘿!”宁静的夜空里,响起一声冷冰的低喝,只见一道人影像个大鸟般白山崖上斜斜飘落。

 好一个勇猛汉子,身高约有丈二,满面都是络腮胡子,敞开了前出黑丛丛的长,手中拿着一柄开天巨斧,威风凛凛地向石砥中奔来。

 沙子奇神情大变,道:“这是守山神贾奎!”

 守山神贾奎挥起手中巨斧,出两道凶残的目光,咧着嘴呵呵大笑。他高大的身形,与可惧的面容,使石砥中心中大骇,不觉倒退了一步。

 贾奎沉声大吼道:“老沙,你的胆子好大!”

 沙子奇身形斜斜一飘,道:“贾兄,你要‮么什干‬?”

 贾奎低头望着颤悚的沙子奇,两只铜铃似的眼睛恍如要出火来一样。他一扬手中巨斧,道:“我奉门主之命,要将你送回姥姥家!”

 沙子奇在这个守山神面前,像小孩子一样渺小,在气势上他已输了一筹,心中猛打寒颤,居然不敢出手。

 他轻声对石砥中道:“这个大个子我惹不起,你出手吧!”回天剑客石砥中自出江湖以来还没有看过这样雄伟身躯的人,守山神贾奎手中巨斧约有面盆般大,‮道知他‬这种人力大无穷,天生神力,他伸手掣出斜在背上的金鹏墨剑,一道寒颤的光辉鞘而出,蒙蒙的剑气如水布起。

 他沉声道:“贾奎,老沙这场交给我了!”

 守山神贾奎缓缓转过头来,可惧的面孔像个大头鬼,他伸手抓了抓头上蓬的长发,呵呵笑道:“传说你石砥中力能回天,我贾奎若不是终守在山上,早就找你比试了。嘿!江湖虽大要与我贾奎能成对手的到底能有几人,你这小子长得好像姑娘们,等会儿动手可不能让我失望啊!”石砥中冷冷地道:“你这个空壳子,不知你娘怎么养出你来的,个子那么大,口气也不小!”

 他有意将这个身材雄伟的贾奎怒,嘴里顿时尖酸起来,直骂得贾奎暴跳如雷。

 守山神贾奎大吼一声,喝道:“好小子,你居然敢骂我!”

 他天生神力,怒吼一声之后,手中巨斧陡地斜挥而起,在空中连续劈出六道斧影,两丈之内全然罩在巨斧之下,端地是个厉害角色。

 回天剑客石砥中心中一寒,沉重地长长了口气,着对方击出的斧影,轻灵幻化劈出一剑。

 “叮!”斧剑相,发出一声清脆响声,而起的火星,溅洒出。

 回天剑客石砥中只觉手臂剧烈一震,居然被对方震退几步,而守山神却丝毫没有移动半步。这种从未闻见过的事,不使石砥中一呆,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个大汉的臂力竟是如此惊人。

 守山神贾奎哈哈大笑,道:“不错,你的力气不小!”

 石砥中此时暗忖和这种天生神力的人不可力敌,他心念电转,脑海之中陡地涌起一个念头。

 他忖思道:“真想不到一个守山神贾奎已经这样难斗,那秘门之主的功力岂不更是厉害无比,我得速战速决,这样耗下去对我太不利了。”

 他长一口气,神剑斜举,暗中将全身劲力聚集在剑刃之上,一股滟的光华自剑身而出,森寒的剑气飒飘而起。

 守山神贾奎一呆,道:“小子,你的长剑还会放光…”

 他如雷似的大吼一声,抡起大斧对着回天剑客石砥中的前劈来,这一斧是他全身气劲所聚,只见斧影突敛,一股强劲的尖锐响声,霎时布满空中。

 石砥中目注对方这种威胁,暗中冷笑一声,他突然一声大喝,一股剑光冲天而起,自那削出的剑刃上涌起一层缭绕的青雾,冷飒的剑气弥漫而起,周围立时罩满一层寒气。

 在晃动的剑影里,只听石砥中沉喝道:“看剑!”

 他巨目圆睁,发须直立,大喝声中,剑尖扬起无数的寒芒,一个蕈状的光圈朝着守山神贾奎的头上罩去。

 沙子奇颤声道:“剑罡!”

 守山神贾奎心魂俱丧,吓得大叫一声,着长剑连续劈出七斧,身躯却如棉絮般的飘‮去出了‬。

 回天剑客石砥中长啸一声,手中长剑有如附骨之蛆,逐身之蝇,剑尖凝聚着剑罡,寒芒突涨,蹑空掠起“嗤嗤”剑气声中,朝守山神贾奎星而去。

 “呃!”郁雷似的痛哼和一阵截铁断金之声响过,那柄锐利的巨斧立时被石砥中手中神剑震得寸断而碎。

 守山神贾奎大叫一声,翻身栽倒地上,死于血泊之中。

 沙子奇颤声道:“你杀了守山神!”

 石砥中凛然笑道:“这才是开始,守山神贾奎在这里不知害死过多少人,我只是替天行道…秘门中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多杀几个也不为过!”

 沙子奇摇摇头道:“这个祸你可闯大了,秘门关守关之人,都是门主的心腹,门主记仇心最深,你我都不要想活了!”

 石砥中冷笑道:“我来这里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你如果怕与我为伍,现在退出还来得及,我不信正义斗不过恶!”

 “咚!”一声如雷的鼓声散逝于空中,那种动心弦的鼓声像闷雷般的敲醒黑夜,给这凄凉的寒夜增添森寒的冷清,使得秘门关更可怕了。

 一蓬蓝光入穹苍,蓝色的火焰升在白云间,突然暴散开来,化作点点寒星,落在漆黑的夜里…

 沙子奇畏惧地道:“门主到了!”

 数盏大红的风灯在风中摇曳,向这里慢慢行来。那提灯的是六个传召童子,他们手提大红风灯在前开路,步伐整齐,除了沙沙的脚步声外什么也听不见。

 在这六个黑衣童子之后,紧跟站一排黑衣蒙面的汉子,这些汉子除了出冷森的目光外,俱没有一丝表情,惟一可辨认的是他们前各绣了一个数字,那是代表他们的排行与身分。

 这是秘门十二友。

 秘门十二友各在两旁散开,一顶红轿如飞奔来,在那轿子里端坐着一个冷酷无情的黑面老人。

 这老人一现,黑衣童子和秘门十二友同时恭身道:“门主亲临!”

 秘门之主恨天行阴冷地一笑,轻轻一挥手,扛轿立时一停,他缓缓走了出来,有人急忙端出一把椅子让他坐下。这个煞星能够领袖群白有其不可忽视的力量,他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冷冷地环视场中一匝。

 沙子奇暗中打了个寒颤,只觉全身发软,他双膝一跪,颤声道:“门主!”

 恨天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向身后一挥手,道:“带他下去!”

 两个黑衣蒙面人轻灵地闪身出来,伸手就往沙子奇的身上抓去。

 沙子奇知道这一去准死无疑,大吼道:“放手!”

 恨天行冰冷地一笑,道:“你要和我动手吗?”

 沙子奇摇摇头道:“属下不敢,只是门主遇事不察,没有将真象弄明白便定老夫死罪,这个实在难以令我心服。”

 恨天行冷笑道:“你早有叛我之心,这事不须再多说明,‮道知我‬你心中还存万一之想,也好,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沙子奇急忙站起身来,道:“谢门主法外开恩!”

 恨天行冷哼一声,目光缓缓扫过倒卧在血泊中的贾奎身上,淡淡地一点头,恍如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一样。

 他向石砥中冷冷一笑,道:“你便是那个鹏城之主吗?”

 石砥中漠然冷哼一声,道:“不错,你大概便是秘门之主吧!”

 “嘿!”恨天行嘿嘿一笑,道:“好高傲的‮人轻年‬,我姓恨的领袖武林四十年,还没遇上像你这样的人物,单凭你这种气魄值得和你认识一场。”

 他轻轻一挥手,道:“敬酒!”

 只见自迂回的山路口仿佛出现三个临尘的仙子,三个明媚的少女一个比一个丽,各自端着酒向这里奔来。

 稀疏的寒星高挂穹空,散发清莹的光华,像几个小精灵对着漫漫长夜眨动眼睛,山间刮起的冷风,悄悄诉说着黑夜的神秘。

 暗夜里,轻轻灵灵地飘来三个全身粉红色罗衫的美少女,风轻轻地掀起她们的裙角,那会说话的眸子、闪亮的黑眼珠以及秀的鼻子,还有轻轻翕动的红色嘴,显示出这三个美丽的少女出尘的媚。在她们那纤纤洁白的玉掌里,各自端着一个白玉杯,恭敬地献给恨天行、沙子奇还有丰朗如神的回天剑客石砥中。

 闲闲散散的,恨天行高高举起酒杯,嘿嘿笑道:“这是生死酒,喝下这杯生死酒,你俩也许再也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冰冷的语声,居然含有无比的煞意。他悠悠闲闲举起杯子,淡淡地将满满一杯酒轻松地喝下去,然后又将酒杯交给那个少女。

 回天剑客石砥中冷冷地笑了笑,他那丰朗的面上罩上一层令人畏惧的煞意。

 他轻松的望了望黑夜里沉寂的长空,嘴角上闪现出一丝落寞的笑容,淡淡地道:“也许,明天是个霾的天气,我也许看不见晨曦的美丽,而你…哈哈!可能连晨间的大雾都看不见!”

 “砰!”一声巨响传来,将回天剑客石砥中的思绪整个敲碎了。

 他轻松地回过头去,只见沙子奇全身泛起剧烈地颤抖,面容有如死灰瞪着地上那碎裂的酒杯,酒汗溅在地上,醇厚的酒香和着夜风飘散出去。

 石砥中淡淡地笑了笑,道:“老朋友,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你‮不么怎‬喝下这杯酒呢?”

 他像是没事一样一饮而尽,轻松地向沙子奇扮了一个鬼脸。

 沙子奇心中一沉,冷汗簌簌地自额角上滴落下来,一种面临死亡的恐怖之在他脸上显出来。

 他颤抖地摇了摇身子,喃喃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唉!我…”

 秘门之主恨天行嘿嘿一声冷笑,道:“逆友,秘门十二友今夜要除去一个了!念你在秘门中曾有功绩,不当场处决你,现在你随我先去追魂宫,等待摆香堂,再论死罪!”

 沙子奇低声叹了口气,道:“门主若以香堂论是非,我老沙死无怨言!”

 他这时已知求生无望,只求一个痛快的死法,免去那远非常人所能忍受的几种厉害刑罚,所以欣然答应在香祝之前死去,而免得被秘门之主亲手杀了自己。

 秘门之主恨天行目光轻轻一瞥,斜睨石砥中一眼,冷冷地道:“我们的事,等会再谈。现在我们要先处理点家务事,希望阁下自重,不要手管到别人头上的事。你是我这里的贵宾,不妨也请你去观摩一番我对背叛者所给予的处罚。”石砥中也知道同道上的规矩,对方既然已经摆明了,他自然不能再手管这件事。只是他必须要先征求沙子奇的意见,如果沙子奇自甘接受对方审判,他也只好撒手不管了。

 他冷漠地笑了笑,道:“沙老,你的意思如何?”

 沙子奇神情紧张,道:“门主对我老沙已经够宽大了!石老弟,这事你不要再管,在香堂之前,我还有申诉的机会。”

 恨天行一挥手,道:“行,我们回迫魂宫!”

 月黑,风高。

 天上有大片的乌云,夜朦胧,一条溪呜咽而过,仿佛绕在脚底。爬过一条陡峭的石壁,眼前是一片平台,风在头顶呼啸而过,冷月还没钻出云头,远处闪起两盏闪烁的灯光,有如九幽的鬼火,使黑夜显得更加恐怖。

 在追魂宫的大厅里,燃起了三、五十松油火炬,把整个大厅映照得通亮,除了松油火炬噼啪作响,大厅里连一点声音‮有没都‬…

 秘门十二友迅速地排在两旁,走向一方约莫一丈长、三尺宽的石桌前。

 恨天行黑髯轻轻拂动,身穿长袍马挂,脚穿草鞋,平伸右手,五指轻轻地敲在桌面上,发出一连串得得的声响。

 他冷漠地凝立在石桌右侧,以君临天下之姿傲然昂立,双目冷酷地凝视虚空,嘴角上挂着一抹冷笑。

 自大厅左侧缓缓走出六个大汉,排头的那个黑衣汉子,双手捧着一座神龛,他将神龛恭放在石桌上。霎时,五彩的布幡与七彩的帘幕在大厅中飘扬,一对约人臂的大红烛高高燃烧,紫铜炉里香烟缭绕。在石桌后一列五个神位,上面写着秘门五祖的名字。

 伫立在两旁的汉子俱恭身垂立,仰望桌上的神位。

 恨天行身子轻轻移动,他亲自上香、长揖、磕头,随在他身后的那些汉子俱随着恨天行跪了下去。

 仅有石砥中没有跪下,他冷漠地望着这种场面,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在他脑海里却突然涌现无限的思绪,忖道:“秘门之主果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仅从这种排场上,即可看出‮人个这‬雄心大展,显示出超人的才干。”

 当他斜睨跪在地上的沙子奇一眼后,他的心神突然一颤,只见沙子奇神情仓皇,全身微微地颤抖,像是遭到雷殛一样的绝望与恐怖。

 “黑旗大管事!”恨天行突然道:“拿本门主的追魂剑来。”

 一个满脸虬髯的汉子,手中捧着—柄古铜色的宝剑走上法坛。

 恨天行轻轻一掣长剑,铮的一声暴响,一道青蒙蒙的剑气弥空布起。森寒的剑光在空中连挥数次,将那斜在壁间的火炬跳动的火焰都得一黯。

 陡地,各人嘴颤动,字字铿铿有力,整个大厅的人俱唱起“山门令条”:

 “秘门关上群英会,一片丹心赐英雄!自古英雄重忠义,秘门五祖神在位,斩尽天下叛离人…”

 唱罢,黑旗大管事上前大跨一步,低沉有力赞了一声礼,道:“请门主拈香!”

 他急忙上前走了两步,在大红烛上再拈燃三炷香,双手捧献到秘门之主恨天行的手上,黑旗大管事这时开始宣会了。

 他怨毒地瞪了沙子奇一眼,道:“一炷信香透天廷,联盟结义十二兄,当初饮血宣盟誓,今按血盟惩元凶,自今十二少一友,先毁老沙谢天廷…”

 沙子奇神情遽尔大变,绝望地发出一声长叹,他乞怜地望着黑旗大管事,哪知对方也正怒目瞪视他,沙子奇全身簌簌颤抖,双目之中泛现一片泪影。

 幂旗大管事念完了宣令之后,立刻倒退四步,缓缓回到排头的位置。

 此刻所有的人俱都凝立不动,惟有沙子奇‮人个一‬跪在秘门五祖的神位前,连吭都不敢吭出一声,默默地在神祖之前祝祷一番后,才缓缓地抬起头来。

 “左右侍立!”

 黑旗大管事声音甫落,自厅外突然走进来两个身罩红袍的汉子,手上各执一柄霍霍闪闪的鬼头刀,像哼哈二将一般,两个执法刽子手异口同声应和着。

 沙子奇呃了一声,颤道:“门主!”

 他脚步踉跄向前奔出几步,跑到秘门之主恨天行的面前,噗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颤颤地道:“门主,你不给我老沙申诉的机会!”

 恨天行冷漠的脸上没有一丝人的温暖之,他冰冷地望着脚前的沙子奇,竟连一点仅有的表示‮有没都‬。

 沙子奇心神大颤,恍如遭受一柄锐刃片片割裂一样,茫然的眼神里涌出一股恨意,道:“我们结义之时,门主曾说过,秘门十二友中只要有人犯下山门令条,都给予一次申诉的机会,你今天‮么什为‬不给我机会,是不是非要我死?如果你真心要我死,也不要拿香堂的美名欺骗我,干脆给我一刀痛快!”

 “沙子奇!”恨天行冷冷地道:“你认为申诉就可以将你从鬼门关救回来吗?”

 “我倒不敢有这种想法。”沙子奇冷笑道:“只是我在生死间挣扎,既然有这种机会,我老沙自然得争取这惟一不死的一线生机。你如果真如山门令条所说的那样重义气,这个机会便不能不给我!”

 “好,我给你!”

 恨天行脸上的杀机陡地变浓,冷寒如刃的目光,迅速在场中各个人的脸上看了一眼,仰首望天,沉思一会,冷冷地道:“申诉只有一次,你思量着办吧!”

 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沙子奇坚决道:“‮道知我‬,是非自有公论,如果大家认为我罪该一死,我老沙哪怕是尸落寒潭,也不多放个!”

 恨天行斜睨黑旗大管事一眼,道:“让他申诉!”

 黑旗大管事双手拈了三信香,交给沙子奇。

 沙子奇双手捧着信香,恭恭敬敬地献进缭绕的紫铜小香炉里。

 沙子奇神情庄严道:“五祖在上,我沙子奇已身落秘门祖位之前,说话绝无半句虚言,若心有不正,愿遭雷神劈灵!”

 他冷漠地回过身来,望了黑旗大管事一眼,道:“你可以执问了?”

 “沙子奇!”黑旗大管事长长地了口气,道:“你也是好生生的兄弟,硬铮铮的好汉,想不到今天有兄弟大义灭亲告你犯下秘门山令三大罪条。”

 沙子奇冷冷地道:“那三条?”

 黑旗大管事铿然道:“一是见利忘义,连门主都不放在眼里。仅背叛门主一罪,已足够制你于死罪,这一条是不是有辩白?”

 沙子奇满面怒容道:“我对秘门忠心耿耿,当年也曾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如果我真有心背叛,今天恐怕你们也不会在这里了。”

 黑旗大管事冷笑道:“人证在此,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沙子奇怒气冲冲叱道:“丹离子和秦虹都和我有深厚的私怨,他们借题发挥,在门主之前故意说我的坏话,将我毁在这里,这事有目共睹,你大管事怎么也不多想想!”

 他全身衣袍簌簌抖动,隆隆鼓起,目光如火,颔下长髯飘动,瞪视那十二友各个人一眼,道:“嘿!丹离子和秦虹给我出来!”

 “住嘴!”黑旗大管事一声暴喝,身形陡地飘了过来,伸出巨掌,重重地掴了沙子奇一个大巴掌。

 他满面愤怒地道:“老沙,你身为秘门十二友,怎么连门主的亲令都忘了!十二友身分秘密异常,你怎可将他两人的名字轻易公开道出,单是此一点,你已失去申诉的机会了。”

 五道红红指痕印在沙子奇的脸上,他痛得全身剧烈地一颤,冷汗白头顶上直冒出来。刚才只因一时愤怒,而忘了秘门十二友的身分是不许公开的,竟直截了当直接呼出秦虹和丹离子的名字。

 这是秘门大忌,自己既然身犯大忌,要想活着走出秘门关已经不可能了。

 黑旗大管事无异已经宣判了他的死罪,他就是再多辩白‮有没都‬人会同情他了。

 他黯然长叹一口气,道:“我错了!”

 黑旗大管事冷冷地道:“这是你自己找死,没有人能救得了你!沙子奇,如果你没有异议的话,本管事要宣布了…”

 沙子奇绝望地道:“小弟知罪,罪该万死,但凭大哥按律发落。”

 黑旗大管事听他这么一说,不由一怔,没有料到这个一跺脚能使四海颤动的一代高手居然会突然改变口气。

 他紧接着再问一句,道:“沙子奇,你晓得你所犯的条律,该当何罪?”

 沙子奇恍如中了魔一样,连声道:“兄弟该死,该死…”

 “唉!”黑旗大管事虽然外表冷酷没有一丝情感,可是他和沙子奇相多年,心里还有一丝情谊,这时一见老沙直认不讳,黯然发出一声长叹,道:“沙子奇,大哥是按秘门山令治你的罪,你心里如果不服,不妨先说出来。”

 他这时心里突然升起一丝怜悯之情,只恨不能用话点醒对方。回过头去,望了望五祖神位,又扫视场中所有的弟兄一眼,心中的感触使得他连连摇头。

 沙子奇这时一,道:“小弟死而无怨。”

 回天剑客石砥中心中一愕,猜测不出沙子奇为何会突然这样软弱起来,连申诉的一线生机都不争取,他焦急地道:“老沙,你真要死!”

 恨天行神情略变,喝道:“你是外人,希望不要搅和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情!”

 石砥中冷冷地道:“这虽然是你们的家务事,但如果受罚者心中不存死念,我回天剑客石砥中本着江湖道义,也不能让一个心中充满求生望的人这样死去。”整个大厅的人都怔住了,俱没有想到回天剑客石砥中竟敢公然搅各派视为最神圣的香堂大典。

 十二友同时清叱数声,俱含怒向石砥中身前来。

 石砥中虽然看不见这些人的面貌所表现出的愤怒,但从这群高手目中所涌出的怒火,他已知道自己触动众怒。

 石砥中神色坦然道:“你们谁要不服,我石砥中随时候教!”

 恨天行不愧是领袖一方的霸主,他阴沉地笑了笑,轻轻挥了挥手,秘门十二友俱含愤退了回去。

 他冷酷地嘿嘿冷笑一声,道:“阁下如果不讲江湖道义,虽然我本没有杀你的意思,但现在…嘿…这里的事情只要了结,阁下将是第二个送死的人。香堂神圣,五祖在位,我不能因一时不忍,而在列祖之前和你动手,只是这事的后果,我想你比我还要清楚…”

 石砥中冷笑道:“后果如何?让事实来证明吧!我石砥中敢独身前来秘门关,就没有将后果放在心上,阁下还是不要拿这一套来吓唬我石砥中…”

 “好!”恨天行嘿嘿笑道:“有种,有种!我恨天行算是到一个朋友,仅凭你这份胆识已足可列为一等的英雄。”

 他目光一寒,对黑旗大管事道:“继续开堂!”

 黑旗大管事问沙子奇道:“你如没有话说,本管事就按律宣判了!”

 沙子奇朝石砥中瞥了一眼,道:“老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要再为我出头,在这一刹那,我突然觉得身上罪孽太多,像是有无数的厉鬼绕在我身边,这也许是因为我杀人太多,现在我能这样死去正可使我良心上的罪恶感减轻一点…”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沙子奇一生诡谲做过不少满手血腥的事情,虽然石砥中有心救这个迁恶向善的老人,可是对方却心怀死意,在道义上他已是爱莫能助。

 石砥中急道:“你只要有生的念,我拼命也不让你死去!”

 “晚了!”沙子奇热泪滚滚下,激动地道:“太晚了,我虽然能勉强活下去,可是我的良心却不容我活着。老弟,你还记得寒玉金钗的事情吗?我不是真心要造就你成为天下第一高手,而是想借你的力量达到我本身的需求。往后希望你不要轻易接受别人给你的好处,那个人背后也许另有什么阴谋企图。现在请你默默地为我送终,不要难过流泪,因为我不是个值得怀念的人!”

 一股心酸涌上石砥中的心头,他只觉得眼前茫茫一片,恍如陷人人生的雾里。他失去了一切的凭借,像片浮叶似的在空中轻轻盘旋,因为他所信赖的人心与道义在这一刹那间完全崩溃了,崩溃得使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沙子奇这时一昂头,道:“大管事,是宣布‮候时的‬了!”

 黑旗大管事缓缓低下头去,仿佛不忍正视眼前这个多年相处的伙伴,一种无言的辛酸在他嘴角上牵动着。

 他长叹一口气,挥手道:“唱送礼…”

 霎时,大厅震动,所有的人都唱‮来起了‬!

 “齐哀伯乐义气长,中途结拜叩上苍,义兄今哀刑上死,万古传第一香!”

 这一唱,沙子奇的刑罚算是判定了,沙子奇神情泰然地向黑旗大管事一拱手,他故作镇定地笑了笑,用一种恍如梦幻似‮音声的‬道:“执法大管事,请了…”

 “请了,请了!”

 一连串震心弦‮音声的‬在大厅中回绕,那两个手持鬼头刀的红袍大汉,向列祖神位之前一举刀,在神位之前轻轻掀起一道石板,底下是黑黝黝的一个大深,传出急湍的水声。

 一股幽风自底下吹上来,使整个厅中的人不由自主直凛凛一颤,心与血陡然凝结在一起。

 沙子奇望着那个黑幽幽的大深,脸上泛起一连串剧烈的搐,沉思了一会,背后响起黑旗大管事‮音声的‬道:“三头点地,叩神祖…”

 沙子奇直地站立着,脸上苍白得比死神还要恐怖。他双膝一跪,突然对着香案口的五位神祖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然后起身朝秘门之主恨天行恭手一礼。

 这隆重的礼节是江湖上结义与帮主登位之时所用的,不论黑白两道只要遇上这种场面,都得肃容恭立一旁,石砥中虽然和这些人转眼之后就要兵戎相见,但这时也不由肃默凝立,脸上也是一片庄严。

 静悄悄的连一点儿声音‮有没都‬,排列成行的两队人无声无息中轻缓的移动。脚阵移向光影和黑暗接壤之处,两行队伍逐渐变成一行,在沙子奇与香案之间隔开一条人墙,惟有恨天行依旧斜倚在石桌右边,像个化石似的连动都不动一下。

 没有一丝声音,连噼啪的松炬燃烧声都不知溜向何处。

 笔直立的沙子奇,这时双目闪闪出两股光,恍如两道要穿而出的利刃,紧紧投落在恨天行的脸上。

 沙子奇的嘴轻轻嚅动,嚅动得像是在扭曲…

 良久,他才进出两个低沉有力的字,道:“门主!”

 恨天行全身剧烈颤抖,苦涩地道:“老朋友!”

 这低哑‮音声的‬连恨天行都‮道知不‬‮么什为‬,只因对方湛然的目光使人心底生寒,好不令人心悸,急忙扭头将目光移向右侧。

 “门主!”沙子奇低呃一声,道:“请你送我上路吧!”

 这是执刑时的规矩,依旧规矩死者有要求场中任何人相伴的权利,不论对方地位何等崇高,只要死者开口,任何谁‮有没都‬拒绝或违拂的理由。

 “老沙!”恨天行嗯了一声,道:“我送你,不要犹豫了,我送你…”沙子奇昂然向前大步跨出,绕着大厅行去。

 他每行一步,恨天行便紧跟一步,接着那位黑旗大管事也走上前去跟上一步,那一行十二友随着移动…

 数十双薄刃似的靴底轻轻踩在地面上,响起了一连串规则‮音声的‬“沙沙”的声响震起一波回音。

 松油火炬的光影将大厅中映照起一大片光晕,光影与人组合成一幅极不协调的画面,每‮人个一‬的眼神中都闪着一股凄凉的悲情…

 突然,沙子奇的身子一个踉跄,几乎要仆倒在地上,黑旗大管事赶紧向前轻轻扶了他一把,道:“兄弟,小心点!”

 渐渐的,沙子奇的身子又开始向前移动,动作非常缓慢,像是十分老迈,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前拖曳,走得非常艰困…

 火光照在他的脸上,苍白中透出一种临死前哀惧的神情,他回头凝视黑旗大管事一眼,道:“大哥!”

 他‮音声的‬变得那样温柔,温柔得像是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也像是在隆冬里忽然吹来一阵温暖的和风,让大家心里有如锐刃割刺般的难受。

 黑旗大管事似乎震愕了,停下身来在这个道友的脸上凝视一眼,他的双目濡,两滴眼泪掉落下来。

 他嗓门有些沙哑,道:“兄弟,我会给你烧香,送盘…”

 “谢了,谢了!”沙子奇以一种梦幻般‮音声的‬道:“人惟有在死前才能将感情发出来!”

 黑旗大管事的心神剧烈惊颤,恍如中了无形之掌一样,他嘴轻轻颤动,连一句‮有没都‬吐出来。

 沙子奇豪迈地一声大笑,道:“你不要说,‮道知我‬你也有灵!”

 火光轻轻颤动,庄严的行列绕场三匝,沙子奇在走这最后一匝的刹那,竟出奇的平静,等他走到那黑黝黝的大深的前面时,仿佛他全身一震,望了那两个身穿红袍的汉子一眼,倏地煞止身形。

 黑旗大管事上前两步,和沙子奇并肩站立。

 他这时目光冰冷,没有一丝感情道:“老沙,请自爱…”

 沙子奇缓慢的侧过脸去,一丝苦笑浮现在他脸上。

 他浓眉耸动,一字一字进出道:“‮道知我‬…”

 他目光瞥见远处凝立在那里的石砥中一眼,大声呼道:“石老弟,我先走一步了!”

 石砥中目眶尽,颤道:“你…”沙子奇突然转身朝各人深长的一揖,那是最后的答谢礼。

 他回身轻轻一纵,头下脚上,对着那个黑黝的大深跃了下去。

 “哇!”一声夺人心魄的凄厉大喊,划过空的大厅嗡嗡作响,所有的人都让这一幕惨景震愕住了。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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