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 章 一代虎将
呼王出这一间往后去,走过几排房舍,东弯西拐一阵之后,来到一间房舍之前。
这间房舍门开着,里头静悄悄的,听不见人声。
但是,呼王跟关山月刚到房舍前,房舍里就传出一个苍老低沉话声:“是伦儿么?”
是汉语。
关山月心头一阵猛跳。
十年了,他找到了他血海大仇的主其事者了,就在咫尺,马上就要见着了。
也马上就要见着,当朝的柱石虎将,朝野同钦,连当今都要让三分,名满天下的“神力老侯爷”了。
只听呼王恭应:“是,义父,孩儿告进。”
那苍老低沉话声又问:“有事儿?”
呼王再次恭应:“是,孩儿有事儿。”
由此可见呼王对他这位义父,是多么恭敬。
普天下能让呼王这么恭敬的,恐怕也只有他这位义父一位了。
要是有人要侵犯他这位义父,呼王他能不以死相拼?
呼王之所以受人尊崇,所以能称“蒙古”头一个,第一人,得“蒙古”人视之若神,这应该也是一个原因。
那苍老低沉话声道:“进来吧!”
呼王又一声恭应之后,这才回过头跟关山月说话:“请阁下跟我进去。”
呼王先进去了,低头哈
进去的。
关山月跟了进去。
进去才知道,这是一间书房,简单、雅致,窗明几净,而且书香满室。
书桌后坐着一位老人,面前放着一本打开的书,想必正在看书。
老人五十多年纪,鬓发灰花,像貌清癯,雍容中透着慈祥,也
着自然慑人的威仪。
呼王上前恭谨躬身:“孩儿给义父请安。”
老人一双祥和目光却望关山月:“这位是?”
呼王道:“这位就是孩儿所说,管‘敖汉旗’的事,从‘热河’管到‘蒙古’还让一个大喇嘛畏罪,羞愧自绝的那位。”
老人两眼猛睁,异采连闪,忙站起:“原来就是那位,太好了,只是你该让我跟这位厅里相见,怎么好让这位来见我?快请这位坐。”
老人也敬侠义,重英雄。
呼王没请关山月坐,道:“我父,这位到‘蒙古’来,也是到‘科尔沁旗’来找您的。”
老人微怔:“这位到‘蒙古’来,也是到‘科尔沁旗’来找我的?”
呼王道:“是的。”
关山月微欠身:“草民见过老侯爷!”
呼王道:“谢谢阁下。”
老人则忙抬手:“别客气,请坐下说话。”
呼王仍没让关山月坐。
关山月也没有坐,道:“谢谢老侯爷,老侯爷面前,哪行草民的座位?”
说的是礼。
可是,在呼王这位“蒙古”亲王面前,不都有关山月的座位么?
而且还是贵客。
老人还待再让。
呼王说了话:“我父,这位来找的事要紧。”
老人道::这位找我有什么事?”
转望关山月。
这是问呼王,也是问关山月。
呼王道:“义父,这位姓关。”
老人道:“这位姓关?”
显然,老人没有听么什出,也没有想起什么?
十年了,忘了!
是么?
关山月道:“草民姓关,十年前,跟草民的义父住在‘辽东’‘千山’下。”
老人脸色变了,但只是变了一变,很快就恢复了。
显然,想起来了,但毕竟是一代虎将,什么大风大
都经历过,所以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恢复了平静,他道:“谢谢你提醒,道知我了。”
居然还谢谢关山月。
关山月道:“草民认为,这么大的事,老侯爷不会忘。”
老人道:“我怎么会忘?虽然已经十年了,但十年来,这件事无时无刻不在我眼前,也几乎夜夜在我梦中。”
没有忘,十年来,一直在眼前、在梦中,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说他没有忘,还是有别的意思?他没有明说。
话锋微顿,他接问:“只是,我要问一问,那位,是你的义父?”
“那位”这是指那位关副将,称“那位”够客气,也显出老人的
襟与气度。
关山月道:“是的,他老人家是草民的义父。”
老人道:“令义父除了你之外,是不是还有后人或螟蛉?”
关山月知道老人么什为会这么问,道:“他老人家无所出也只有草民一个义子。”
老人脸上泛现一丝狐疑之
,但很快就消失不见,道:“你真姓关?”
关山月道:“是的,草民真姓关。”
老人道:“你真是那位的义子?”
关山月道:“老侯爷,不会有人愿意冒充叛逆亲人的。”
还真是!
抄家灭门的大罪,还不敢承认呢,谁会冒充?那是神智不清,或者疯了!
呼王也面有狐疑色,望关山月,要说话。
显然,他也知道这件事。
老人抬手拦住了呼王,道:“你怎么知道找我?”
关山月道:“老侯爷,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人或许不知,但天知地知。”
老人道:“你说的是,但我要道知你,我不是怕道知你,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关山月道:“草民就是知道了。”
他不愿说他是怎么知道的。
老人道:“你找了那些个了么?”
关山月道:“草民找了,一个不漏。”
老人道:“你又是怎么知道那些个的。”
关山月说了,因为他已经告诉呼王了。
老人道:“令师又是怎么知道的?”
关山月道:“这草民就道知不了。”
老人道:“令师必然是位绝世高人?”
关山月还没说话。
呼王先说了:“您知道苦和尚?”
老人道:“苦和尚?”
看来老人也道知不。
呼王道:“就是这位的师父。”
老人道:“我道知不。”
老人真道知不。
呼王没再说话。
关山月也没说话。
老人又道:“都找了,也都找到了,一个不漏;当初以为做得十分机密,他几个相互之间都道知不,到想没十年后的今天,你都知道了,也一个不漏都找了,看来真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真是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人或不知,瞒不了天地鬼神。”一顿,接道:“真说起来,那些个都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关山月又扬了眉:“草民认为,他几个在当初卖身投靠之后,已经不能说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了,朝廷当初不也是要以汉制汉,要汉人自相残杀么?”
老人脸色微变。
呼王要说话。
老人又抬手拦住了呼王:“这位说的对,不能说那些个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当初朝廷确是要以汉制汉,要汉人自相残杀。”
呼王没说话。
老人又道:“他们之中,只有一个知道主其事的是我,他是我一个姓霍的贴身护卫,我认为他不会你诉告。”
老人这话?
关山月道:“草民是怎么知道的,对老侯爷来说,很要紧么?”
老人道:“事已至今,已经无关紧要了,我只是想知道,关壮士你是怎么知道的,其实,关壮士既知道那些个,知道主其事的是我,也就不足为奇了。”
关山月道:“老侯爷既这么说,草民愿意让老侯爷知道,草民是怎么知道的。”
老人道:“那就太好了,关壮士请说。”
关山月道:“正是老侯爷那位霍姓护卫告诉草民的,但他绝不是背叛主人、出卖主人。”
老人微一怔:“会是他?我不能相信。”
呼王浓眉微扬,说了话:“这还不是背叛主人?出卖主人?”
关山月道:“王爷,草民所说,成菩萨、成佛的,就是这位。”
呼王也一怔:“怎么说?成菩萨、成佛的,就是他?”
关山月道:“正是。”
呼王道:“一个成菩萨、成佛的人,不会背叛主人、出卖主人;一个背叛主人,出卖主人的人,也成不了菩萨,成不了佛。”
老人当然道知不关山月跟呼王在说些什么,他住不忍问:“伦儿,你跟关壮士么什说?谁成了菩萨、成了佛?”
呼王望关山月:“我看还是阁下说吧!”
关山月道:“老侯爷,说起来事情令人不解,只有委诸天意。”
老人道:“关壮士,什么事令人不解?什么事又委诸天意?”
关山月道:“那几个杀害草民义父的残凶,草民所知道的,是当年他们任职邸府,人在何处,事隔十年,‘三藩’早削,他们都已风
云散,天下之大,何处找寻?”
老人道:“这倒是,那关壮士又是怎么一个一个找到的?”
关山月道:“草民是碰到的,不是找到的,一个一个都是草民碰到的。”
老人“噢?”了一声。
关山月道:“碰到的那些个,草民一个有没都放过,只有老侯爷霍姓贴身护卫,是草民找到的,草民却没能杀他。”
老人道:“只因为他成了菩萨、成了佛?”
关山月道:“正是!”他也把霍姓护卫么什为会成为菩萨、成为佛的原因,告诉了老人。
听毕,老人不但瞿然动容,也肃然起敬:“原来如此,那他是该成菩萨、是该成佛;能有这么一个护卫,我引以为傲,与有荣焉!一个一心向佛,以求赎罪,是其尤已经成了菩萨、成了佛的人:心里是不能藏这种事的;他该告诉关壮士,这不算背叛我,不算出卖我。这事也的确令人不解,也的确只有委诸天意,我不如他,我不如他!”
呼王不让老人这么说,道:“我父!”
老人却不让呼王拦他,抬手拦呼王:“你不要不让我说,我是真不如他。”
呼王还是说了话:“您老人家事先不赞成,不惜犯颜力谏,跟皇上争辩,事后认为不该,痛苦自责多少年,尤其还…”
老人又抬手拦,这回似乎有点惊急:“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呼王看出了老人的惊意,不敢不听,没说下去,也没有说话。
老人却问呼王:“这些事,关壮士都你诉告了?”
呼王道:“是。”
老人道:“那么,道知你关壮士是么什为事来找我的?”
呼王道:“孩儿起先料到这位他是来找您的,可是并道知不他是么什为来找您的。”
老人道:“你是怎么料到关壮士是来找我的?”
呼王道:“以这位这么样个人物,不会无缘无故来到‘科尔沁旗’;以这位这么样个人物,应该不是来找您,就是来找孩儿。这位他已经见着孩儿了,也相处了一段时候,并没有对孩儿样么怎,所以孩儿知道,他是来找您的。”
老人道:“关壮士没说,你也没问?”
呼王道:“是。”
老人道:“么什为?”
呼王道:“孩儿跟这位,是怕化友为敌。”
老人点头:“我明白了,关壮士确是位值得
的朋友,你跟关壮士惺惺相惜,也是必然的,你么什为没让道知我?”
呼王道:“不到万不得已,孩儿不愿惊扰您老人家。”
老人道:“后来你又怎么知道,关壮士是么什为事找我了?”
呼王道:“这位他认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种事不能躲避,也不该躲避,他只有告诉孩儿。”
老人道:“这种事是不能躲避、也不该躲避,所以你认为已经到了万不得已候时的了,才带关壮士来找我了。”
呼王道:“是不也,孩儿是败在了这位手底下,才不得不带他来找您。”
老人道:“你该带关壮士来找我,这么做对,还好你守了信诺,带关壮士来找了,没有陷我于不义,陷你自己于不孝。”
呼王浓眉又扬:“孩儿已经告诉这位了,虽然孩儿败在他手,不能拦他找您,可是他要是冒犯您,孩儿还是会以死相拼。”
老人变
,沉脸叱:“胡说,刚说你没有陷我于不义,陷自己于不孝,难道你没听见?”
呼王道:“孩儿听见了。”
老人道:“那你怎么还要陷我于不义,陷自己于不孝?”
呼王道:“义父!”
老人道:“不要再说了,不许你管,不管关壮士对我样么怎,你只许听,只许看,不许管,听见了么?”
呼王微低头,道:“孩儿听见了。”
老人转望关山月,道:“关壮士,你说得对,这的确是天意;天意既让你找到‘科尔沁旗’来,就也是我该还债候时的了!如今我就在你眼前,伸手可及,来吧!”
呼王猛抬头,两眼暴
威棱,直
关山月。
老人淡然一句:“伦儿,你听见我的话了!”
呼王转望老人,要说话。
老人霍地转望呼王,目光如冷电,威态立现。
呼王没说话,两眼威棱敛去,又低下了头。
老人也钦去威态,又望关山月,道:“关壮士,请动手吧!”
关山月没动,道:“老侯爷那位贴身霍护卫,一再跟草民说,老侯爷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老人道:“关壮士听不得这句话。”
关山月道:“不,草民听得。”
老人微怔,讶异:“关壮士听得?刚才?”
关山月道:“老侯爷跟那几个不同,老侯爷本是当朝之臣,那几个则是弃宗忘祖,卖身投靠。”
呼王望关山月,面有异色。
老人道:“关壮士这是说?”
关山月道:“各为其主,草民不能怪老侯爷,何况老侯爷在受命之初,也曾力谏不可。”
老人道:“关壮士。”
关山月道:“草民句句由衷。”
老人道:“我倒不是怀疑关壮士句句由衷,我也不怕关壮士言不由衷,我既有还债之心,并不怕死,我只是说,亲仇不共戴天,关壮士不能…”
关山月道:“亲仇是不共戴天,可是草民的仇已经报了,残凶没漏一个。”
呼王叫道:“阁下!”
关山月道:“草民只请王爷知道,王爷不必以死相拼了。”
呼王一阵激动,一时没说话。
恐怕是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老人道:“关壮士。”
关山月道:“老侯爷也请不要再么什说了,如今老侯爷对草民有的只是恩。”
老人跟呼王都一怔。
老人道:“恩?”呼王道:“阁下?”
关山月道:“老侯爷身边,是不是有位叫虎妞的姑娘?”
老人神情一震:“虎妞?”
关山月道:“正是!”老人道:“关山月问这位叫虎妞的姑娘…”
关山月道:“草民自进入江湖以来,除了找寻仇人,就是找她。”
老人道:“那么关壮士找我问?”
关山月道:“据草民所知,这十年来,她一直在老侯爷身边。”
老人道:“原来关壮士知道她。”
关山月道:“草民怎么会道知不她,十年来,草民无时无刻不思念她。十年前,‘辽东’‘千山’下,草民顶着大雪上山打柴,托她代草民照顾草民的义父,那些残凶来到,杀害了草民的义父,她则冒充关家唯一后人,让那些残凶误以为杀老掳小,斩草除
。任务达成,携她而去,并没有留住那里等草民回来,救了草民一命,也替关家留了一条
,这是大恩。”
老人跟呼王都动容。
老人道:“到想没她是这么一位姑娘,是位义女。”
关山月道:“她确是这么一位姑娘,确是位义女。”
老人道:“关壮士不来、不提,我道知不那位关将军另有后人,仍把她当成关家的唯一后人,她至今有没都告诉我。”
虎妞口风紧。
关山月住不忍一阵激动,道:“这么说,她确在老侯爷身边?”
老人没答反问:“关壮士跟她是?”
关山月道:“她是草民的邻家女,草民的玩伴。”
老人道:“十年来她一直在我身边,恐怕也是霍护卫告诉关壮士的?”
关山月道:“正是!”老人道:“十年前,霍护卫回京覆命,身边带个小姑娘;霍护卫说是关家唯一后人,稚龄孤女,不忍杀害,怕遭那几个害,所以把她带回。我见小姑娘长得
好,霍护卫一个大男人家,带在身边也多有不便,更怕
后让那些大府邸见着要了去,而且小姑娘不哭不闹不怕,也相当坚强,我很喜欢,也为了赎罪,就把小姑娘要在了身边,更收为义女,十年来我视同己出,她竟也视我如父,十分孝敬。”
关山月道:“霍护卫也是这么告诉草民。”
老人道:“一个成菩萨、成佛的人,不会说假话,可是关壮士并不放心,还是要来亲眼看看,是么?”
关山月道:“霍护卫愿以性命担保,还有另一位也愿以性命担保,这两位草民都信得过。”
老人道:“还有一位也愿以性命担保?”
关山月道:“这位也是侯府的护卫。”
老人道:“也是我府的护卫,谁?”
关山月道:“孙美英孙姑娘!”
老人轻叫:“孙美英!他俩在一起?”
关山月把孙美英跟他作伴,找霍护卫的经过,概略的说了。
听毕,老人叹道:“感人至深,又一位有情有义的女子,愧煞须眉,愧煞须眉!有情有义的人都离开了‘神力侯府’,‘神力侯府’成了什么所在,也就可想而知了。”
关山月知道老人何指,但他没有说话。
他不好么什说。
可是,呼王说了话:“‘神力侯府’还有您在!”
老人神情有点异样:“如今我也不在了,看他能把‘神力侯府’弄成什么样,看他又能撑多久!”
呼王浓眉一扬,道:“要不要孩儿上京一趟?”
老人道:“不用,要你去我早就让你去了。”
呼王还待再说。
老人道:“傅家的家务事,不说了,让关壮士听了笑话。”
关山月也明白老人何指,他还是不能么什说,只道:“草民不敢。”
老人目光一凝,转了话锋:“关壮士如今找来了,要万一所见不如所闻呢?”
关山月道:“草民刚说了。”
老人道:“我是说万一。”
关山月道:“那草民恐怕要冒犯老侯爷了。”
老人道:“我会让关壮士知道,所见是不是如所闻。”
关山月目光一凝:“老侯爷是说?”
老人道:“关壮士一定想见见思念了十年的人吧?”
这还用问?
关山月心头一阵跳,道:“正是。”
老人道:“她跟我来了,如今也在‘科尔沁旗’。”
关山月道:“草民知道。”
老人道:“我相信,一旦道知她关壮士来了,也一定急着见关壮士。”
应该是!
关山月没说话。
这句话关山月不好接。
老人道:“我这就让伦儿带关壮士去见她。”
关山月心头又一阵跳,说了话:“谢谢老侯爷。”
老人道:“关壮士不要客气,我本来就该让她跟关壮士相见,甚至我也该让她跟关壮士回去。”
关山月猛然一阵激动,道:“老侯爷。”
老人道:“不管怎么说,当初是把她劫掳离家的,如今放她走,是天经地义。其实,就是我不放她走,关壮士要带走她,我跟伦儿也拦不住。”
这恐怕是实情实话。
关山月没承认,也没否认,没说要带虎妞走,也没说不带虎妞走,他不好说。
其实,不必说,什么都不必说。
他找虎妞是为了什么?
带走虎妞是天经地义。
老人沉然了一下,又道:“我到想没会有这一天,虽然该放她走,虽然放她走是天经地义,可是相处十年,情同亲父女:心里很舍不得。”
可以从老人脸上,看见他心里的不舍之情。
这假不了。
也装不出来。
老人不是那种人!
这也是人之常情。
是其尤老人,他能带虎妞远来“蒙古”“科尔沁旗”足证他疼爱的、信赖的,只有这个义女了,如今面临生离,怎么舍得?
关山月也为之不忍,道:“虎妞无论走到哪里,她永远是老侯爷的义女。”
老人微显激动,看得出,老人是一直强忍,微显激动是住不忍了,连话声都带些微颤:“谢谢关壮士。”
关山月道:“草民不敢当。”
呼王也来出看了、听出来了,上前一步,道:“义父。”
老人抬手拦呼王,眼望关山月:“要是关壮士所见不如所闻,尽可以回来找我,我就在这儿等关壮士,绝不会让关壮士找不着我。”
这也就是说,他不会逃避。
老人这么人个一物,他的话绝对信得过。
关山月道:“看老侯爷的不舍之情就知道了,草民再来见老侯爷,应该是来辞行。”
呼王两眼奇光一闪。
老人微笑:“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在这儿等着。”转望呼王:“去吧!”
呼王恭应一声,转向关山月:“阁下,跟我来。”
他转身外行。
关山月向老人欠了欠身,跟着呼王出了书房。
老人望着关山月出了书房,脸上浮现异样神色,身躯泛起了轻颤。
关山月跟着呼王再往后走。
跟思念了十年的儿伴相见在即,关山月一路激动。
也一路想,虎妞如今是什么模样,模样儿有没有改变?跟虎妞相见,会是个什么情景?
是不是还认得出虎妞?
虎妞是不是认得出他?
所见是不是如所闻?他倒没有去想。
成了菩萨、成了佛的人,不会骗他。
孙美英也愿以性命担保。
老人这么人个一物,待人不会坏。
正想着,呼王忽然停住了。
关山月也忙定神停住。
停住再看,眼前是个院子的院门。
两扇门开着,一阵阵香气飘送出来,花香。
只是听不见里头有什么声息。
呼王说了话:“里头是个花园,这时候她该在里头选花
瓶,阁下进去吧,我不陪了!”
话落,转身走了。
关山月道:“谢谢王爷。”
呼王走得不见了。
关山月应该忙不迭的一步跨进院门。
只跨进院子,就可以看见虎妞了。
思念了十年,也到处打听,到处找寻的人。
苍天垂怜,让虎妞活着,让他能再见着虎妞,这相见,该是恍若隔世!
可是,关山月没动。
没跨步向前,没动一动。
因为关山月激动得厉害,几乎腿不能抬,跨不出步去!
出师以来,经过多少阵仗,经过多少大风大
!
都是攸关生死的阵仗!
都是攸关生死的风
!
关山月能面对,能闯越,面不改
,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
可是,如今竟…
总得面对!
十年来,盼的也就是这一刻!
关山月猛
一口气,强使自己平静,然后抬腿跨步。
一步跨进院门,了见看——
眼前一片花海,姹紫嫣红,争奇斗
,芳香扑鼻沁心。
在“蒙古”这真不容易。
花海里,有位姑娘,着“蒙古”装,背向外,正在选花摘花。
看不出是不是虎妞。
可是,这花园里还有别的姑娘么?
关山月又激动了!
他想叫,叫不出声,甚至张不开嘴!
这会是关山月?
这正是关山月!
有血有
,有情有义的人都会这样。
关山月有血有
,有情有义!
而且,关山月比别人更有血
,更有情义!
他就这么站着。
着“蒙古”装的姑娘也就那么背着身选花摘花。
半天,姑娘终于转过身来了,转过身就了见看关山月,一怔。
关山月一颗心猛腾起,几乎
腔而出!
是虎妞!
虽然长成大姑娘了,可是脸上还是虎妞模样,只是比十年前白了!
关山月只觉鼻子发酸,两眼发
。
只听姑娘说了话,也还是虎妞的话声:“你是?”
关山月没说话,他说不出话来。
姑娘又道:“你不是‘蒙古’人?”
关山月终于说出话来了,话冲U而出:“虎妞!”
姑娘又一怔:“道知你我?”
关山月觉得出,自己的话声抖得厉害:“虎妞,你不认得我了?”
姑娘疑惑:“你是?”突然睁大了一双美目,叫出了声:“你是小月!”
认出来了!
足证关山月也没变多少。
关山月再也住不忍,泪水夺眶而出。
虎妞手里的花掉在了地上,她像飞似的奔向关山月,到了近前,两手猛然抓住了关山月的胳膊,一双美目紧盯关山月,满脸惊喜:“你真是小月,你真是小月?”
关山月任泪水直
:“是的,虎妞,我真是小月。”
虎妞道:“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关山月道:“是的,虎妞,我还活着。”
虎妞突然也哭了,低下头,痛哭失声。
关山月没拦虎妞,也没停住自己的泪水。
该哭,是该哭。
会哭,谁都会哭。
十年离别,生死不知,那种思念,以及所受的,谁忍得住?都该哭出来!
就是铁石人儿,恐怕都会一掬同情之泪。
良久,良久,虎妞住了声,抬起了头,娇靥上满是泪渍:“小月,你怎么来了?”
关山月一样的泪渍满面:“我来找你。”
虎妞道:“你还记着我?”
关山月道:“难道你没有记着我?”
虎妞道:“谁说的?我怎么会不记着你?”
关山月道:“那你还那么问我?”
虎妞道:“我是不该那么问你,你这不是来找我了么?”
关山月道:“这么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
虎妞道:“我也是。”
关山月道:“虎妞,我跟关家都受了你的,欠了你的。”
虎妞道:“你说这个么什干?你来找我就是为跟我说这个?”
关山月道:“不是,可是我不能不让道知你。”
虎妞道:“不要再说了。”
她拦了关山月的话,松了紧抓关山月胳膊的一双玉手,取出一方罗帕,先擦了关山月脸上的泪渍,又擦了她自己脸上的泪渍,道:“你怎么会找到这儿来?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关山月道:“打听出来,问出来的。”
虎妞道:“你找谁打听,找谁问的?谁知道我在这儿?”
关山月道:“当初带走你的那个大胡子。”
虎妞忙道:“是他你诉告的?你怎么会找到他?”
关山月道:“说来话长。”
虎妞道:“别在这儿站着,来这儿说。”
她伸手拉着关山月就走。
院子一角有座亭子,八角小亭,碧瓦朱栏,恐怕这是全“蒙古”唯一一座这样的亭子。
虎妞拉着关山月进小亭坐下,她就坐在关山月身边,凝美目望关山月,道:“说吧!”
关山月也凝望虎妞,道:“先告诉我,你这么多年来,好么?”
虎妞道:“好,我很好”
关山月道:“那年我打柴回来,见老人家在
上被杀,你不见了,就知道你遭他们带走了,还记得当年的情形么?”
虎妞道:“记得,不么怎记得?永远都忘不了!那天,你上山去打柴没多久,那几个就闯进来了,先问老人家是不是姓关,我说了声是,那几个就杀害了老人家!我吓坏了,那几个想先槽蹋我再杀我,让那个大胡子拦了,要带走我,另几个意愿不,跟那个大胡子吵,差点动手,可是那个大胡子是带头的,最后那另几个不敢不听的,还是让他把我带走了。道知我,他们都把我当成了老人家的女儿,老人家唯一的一个;我虽然吓坏了,可是还知道想,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不是关家人,留在那儿不走,等你回来再杀了你,所以我什么也没说,任那个大胡子把我带走了。”
关山月道:“这就是我跟关家受了你的,欠了你的。”
虎妞道:“又说这个了,幸亏你上山打柴了,是你有福,是你命大。”
关山月道:“幸亏你没有受到连累,不然我…”
虎妞拦了话:“说起来,这就多亏那个大胡子了。”
关山月道:“他带走了你之后,没有对你样么怎么?”
虎妞道:“没有,要是有,我还会活到如今?他对我很好,
照顾我的,还说让我别怨他、别恨他,他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说起来,他算是对我有恩。”脸色一变,目光急凝,接道:“你说你找到了他,是他你诉告我在这儿?”
关山月道:“是的。”
虎妞道:“那年他们走候时的,你还没回来,你怎么知道找他?”
关山月道:“说来话长,待会儿再你诉告。”
虎妞道:“你学了武了?”
关山月道:“是的。”
虎妞道:“你能找到这儿来,表示你的武艺很好?”
关山月道:“还可以,老人家的仇已经报了。”
虎妞道:“老人家的仇已经报了?”
关山月道:“是的。”
虎妞又哭了,道:“多亏了你,老人家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你也杀了他?”
关山月道:“没有。”
虎妞:“没有?”
关山月道:“他已经皈依三宝赎罪,也成了菩萨,成了佛了。”
虎妞睁大了泪眼:“他已经皈依三宝赎罪,也成了菩萨,成了佛了?”
关山月道:“还是说来话长。”
虎妞道:“你又是怎么知道那另一个的?”
关山月道:“待会我都会你诉告。”
虎妞道:“你还等什么?”
关山月道:“你还没说完。”
虎妞道:“你是说?”
关山月道:“那个大胡子带走了你之后。”
虎妞道:“我不说了么?他对我很好,
照顾我,还让我别怨他,别恨他?”
关山月道:“我是说你怎么离开了他,到了‘蒙古’‘科尔沁旗’?”
虎妞“噢!”了一声,道:“你是问…他把我带进了京里‘神力侯府’覆命,神力老侯爷把我要了过去,我在‘神力侯府’待了下来,后来老侯爷上这儿来了,就把我带来了。”
跟那位霍居士,还有老人,说的一样。
关山月道:“神力老侯爷待你样么怎?”
看也知道,但是关山月还是要问一问。
虎妞道:“老侯爷待我很好,收我为义女,视我如亲生。”
关山月这才真正放了心,道:“那就好。”
虎妞忽然脸色再变,伸玉手一把抓住了关山月的胳膊,急道:“你找到了一个个的仇人,像是什么都知道,你也知道那个大胡子是‘神力侯府’的人?”
关山月道:“知道。”
虎妞道:“也知道他是老侯爷派出去的?”
关山月道:“知道。”
虎妞道:“你也伤了老侯爷?”
关山月道:“没有。”
虎妞道:“真的?”
关山月道:“老侯爷现在书房,还是他让王爷带我到这儿来的。”
虎妞似乎放了心,抓关山月胳膊的手松了些,道:“另几个你都没放过,那个大胡子你说是已经皈依三宝赎罪,也已经成了菩萨,成了佛,所以你没有杀他,可是这些人都是老侯爷派的,你怎么也没伤老侯爷?”
关山月道:“老侯爷是位虎将,是位英雄,天下敬仰,他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身为人臣,不能违抗旨意,何况奉命时他曾犯颜力谏,尤其他照顾了你十年。”
虎妞道:“你真是什么都知道,我也是这么说。”
关山月道:“你是不是可以放心了?”
虎妞低下了头,又抬起了头,道:“小月,老人家的仇你应该报,千该万该,老人家是你的义父,跟是我的义父没什么两样,可是我…”
关山月没让她说下去,道:“虎妞,别说了,你又没有不让我报仇,道知我,老侯爷对你有恩,也对我有恩,我刚不说了么?他照顾了你十年。”
虎妞先凝住,一双美目里包含的太多:“道知你我的心。”
关山月道:“小时候一起玩多么那年,我怎么会道知不你?”
虎妞道:“谢谢你。”
关山月道:“虎妞,显得生份了。”
虎妞摇头:“不是,也永远不会。”
关山月心里安慰,没有说话。
虎妞转了话锋:“老侯爷知道你是什么人了么?”
关山月道:“知道了。”
虎妞道:“知道你是什么人了,还让你跟我见面,老侯爷就是这么一位老人家,让人敬佩,让人感激。”
关山月有同感,但他也没有说话。
虎妞道:“王爷没么什说吗?知道你是来么什干的,他怎么会让你进‘科尔沁旗’?”
关山月道:“呼王爷也是位虎将,是位英雄,号称‘蒙古’头一个,第一人,一样的天下敬仰。他猜出我是来找老侯爷的了,由于彼此惺惺相惜,一时有没都说破,后来还是我明说了,王爷当然要拦我,不过,能见着老侯爷,还是我赢来的。”
这是实情,关山月也就实说了。
虎妞一双美目睁大了:“怎么说?能见老侯爷,是你赢来的?”
关山月说了个大概。
虎妞一双美目睁得更大了:“王爷一身武艺了得,真是‘蒙古’第一,普天下也没几个,你能胜过他,你是怎么学的,跟谁学的?”
关山月道:“我又要说了,说来话长。”
虎妞道:“我都说了,你总能说了吧!”
关山月说了,从十年前一直说到如今,从被和尚师父带往“南海”孤岛,一直说到他来到“蒙古”
当然,关山月说的该说的,能说的。
倒不是他连虎妞都信不过,而是他没说的那些事,虎妞没有必道知要。
静静听毕,虎妞道:“怪不得你几次都说说来话长,还真是说来话长。”
真是,十年的事,十年的经历,说来话还能不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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