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欲擒故纵
一大早,张家口大部份还在睡梦中,家家户户都还没开门。只有拾粪的背着粪筐,拿着粪叉满街跑。
南街一家相当大的客栈前停了一辆单套马车跟六匹健马,只有车辕上高坐着一个黑衣汉子,车帘掀着,车里没人,六匹健骑也是空鞍。
转眼工夫之后,客栈那半掩的两扇门里鱼贯走出了七个人,最前头一个是个穿着气派讲究的瘦老头儿,他身边是个穿黑衣的阴沉脸瘦高个儿,后头五个都是中年汉子,高矮胖瘦不等,穿着互不一样,但有一样是相同的,五个人眉宇间都有一股子凶残剽悍
。
这五个汉子一手提着兵刃,一手提着简单的行囊,出门径自在五匹健马的鞍旁挂。
那瘦老头儿则在阴沉脸瘦高个儿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瘦老头儿上了马车,阴沉脸瘦高个儿放下车帘,然后翻身跨上车后一匹健马,一挥手道:“走。”
车辕上赶车汉子抖缰挥鞭赶动了马车,那五个汉子也翻身上马随着阴沉脸瘦高个儿跟在马车之后驰去。
就在这时候,一匹泼了墨般的健骑从一条胡同里驰出,马上是个手提马鞭的大帽黑衣客,他的坐骑刚好截住了马车,吓得赶车汉子连忙拉偏套车牲口往一边躲。
马车躲开了,赶车汉子一瞪眼刚要骂。
只听大帽黑衣客道:“哟!是不那杜兄么?”
阴沉脸瘦高个儿一怔,凝目道:“尊驾哪位?”
大帽黑衣客一笑说道:“杜兄真是贵人多忘事,怎么才一夜工夫就不认得我了,我姓费。”
杜毅又复一怔“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费兄,费兄一顶大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兄弟一时没来出看,抱歉,抱歉,费兄不是说昨儿晚上走的么?”
大帽黑衣客道:“昨儿晚上有点事儿耽误了,杜兄这是要上哪儿去?”
杜毅道:“兄弟护送敝上回京里去。”
大帽黑衣客“哦”地一声道:“那真是太巧了,我也要上京里去,正好跟杜兄做个伴儿,道知不是不是方便?”
杜毅脸上有了难
,道:“这个…”
只听车里的瘦老头儿道:“多个朋友多个伴儿,有什么不方便的,杜毅,就请你这位朋友跟咱们一块儿走吧!”
大帽黑衣客冲马车一抱拳道:“谢谢主人了。”策马到了杜毅身边。
杜毅只好冲大帽黑衣客不自在地笑了笑,喝道:“走。”
赶车汉子把骂人的辞儿咽了下去,抖缰挥鞭又赶动了马车。
车马往东去远了,客栈对门两扇窄门开了,里头走出个人,是个浓眉大眼壮汉子,他飞一般地走了。
头正在头顶,能烤出人的油来,一点风也没有,即或偶尔吹过来一阵,也是热的,那股子炙热儿几乎能让人窒息。
马身上有汗,人身上的衣裳都让汗
透了。
晒在大太阳底下的人不好受,坐在车里的人更是热上加闷,那滋味儿更让人难受,把车帘掀开都不行。
大帽黑衣客头上有顶大帽遮着还好点儿,杜毅跟那五个汉子没一个不大把大把的搂汗。
幸好这条路紧挨着洋河,可以时常歇歇马,然不要连牲口也受不了。
大帽黑衣客也热,可是他还能谈笑自若:“天儿真热啊!”杜毅苦着脸道:“可不么,这条路真不是人走的,连棵树有没都。”
大帽黑衣客道:“朔漠之区,本就如此,咱们已经过了宣化,再往前去辛庄子,有乘凉的地儿可以歇脚。”
只听车里瘦老头儿道:“快到辛庄子了么?”
杜毅忙道:“是的,姚老。”
车里瘦老头儿“嗯”了一声道:“辛庄子一带有大片的树林子,是得歇歇了,再不歇人跟牲口都受不了,咱们赶一阵吧。”
车辕上赶车汉子挥起了一鞭,车后七个人也都磕了马。
一盏热茶工夫之后,远远望见前头一片苍翠,这当儿望见一片浓密的树林子,跟在大沙漠里望见绿州没什么两样,别说人了,连牲口都为之精神一振。
车马驰进了树林子,瘦老头儿头一个从车里钻出来,解开衣裳猛
了几口气,然后矮身坐在了一棵树下。
外头觉得没风,树林里有风,而且是凉风阵阵,要多舒服有多舒服,让人觉得身子发软,骨头都酥了。
几个人都下了马,把坐骑往林里一撒,全都找棵树坐了下去,有个一脸络腮胡、神色
暴的大汉更三把两把把上身
了个
光,道:“这树林子里要有一池水,
光了在里头泡会儿,让我少活几年我都干。”
一个惨白脸,神色比杜毅还阴沉的汉子冷冷说道:“别不知足了,有这么一片树林子歇歇腿,已经是天上掉下来的了。”
只他两个在说话,别的几个似乎连张嘴都懒,头靠在树干上。闪着眼,一动不动。
大帽黑衣客把头上那顶大帽也拿了下来,抓在手里当扇子,风还
不小的。
惨白脸汉子嘴里说着话,眼往黑衣客坐处瞟,突然间他那双目光像落在了烙铁上,整个人差点没跳起来,他忙把目光收了回来,脸色都变了。
黑衣客闭着眼,拿那顶大帽一下一下地扇着,可没留意多么那。
惨白脸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转,站起来走向了坐在不远处一棵大树下的杜毅,往杜毅身边一坐,低低说道:“杜爷。”
杜毅没睁眼,打鼻子里“嗯”了一声。
惨白脸两眼紧紧盯着几丈外的黑衣客,不敢眨一眨:“您这位朋友,姓费的,您认识他么?”
杜毅道:“他叫费独行,是个刚出道儿的,一身功夫很俊。”
惨白脸道:“杜爷,您走眼了,他不叫费独行,他叫费慕书。”
杜毅含混地“哦”了一声道:“是么?”猛然睁开了两眼,身子一
离开了树干,霍地转眼望着惨白脸,惨白脸抬手捂住了他的嘴,道:“杜爷,小声。”他手放了下来。
杜毅一点就透,忙朝那边望了一眼,然后急急说道:“你说他是谁?”
惨白脸道:“费慕书,当年的大响马,前些日子在辽东越狱的费慕书,您听说过么?”
杜毅的脸色顿时似乎也有点白,道:“真的,你没认错?”
惨白脸道:“当年我见过他一面,只那一面就够了,他人个一,一把剑,没几个照面,不可一世的燕山七狼全躺下了,他身上连一点儿血腥儿有没都。我绝不会认错人,我要是认错了人,您可以把我的眼珠子掏出来。”
杜毅两眼发了直,道:“弄了半天原来是他,那就难怪了,这么看毁赵麻子跟丁秃瓢儿的一定是他。老纪,你敢不敢去看看他马鞍旁那个革囊里有没有东西。”
惨白脸有些怯意,道:“这个…”
杜毅为人机灵,马上转移话锋道:“算了,毁赵麻子跟丁秃瓢儿的是不是他,并不能证明他是不是费慕书,你坐这儿别动,我去禀报师爷一声去。”
他站起来跟个没事人儿似的走向姓姚的瘦老头儿,到了姓姚的瘦老头儿身边,他往下一坐,低低叫道:“师爷,师爷。”
姓姚的瘦老头儿没动静,敢情已经睡着了。
也难怪,旅途劳累,在车里闷了一上午了,碰上这么凉快地地下车一歇,搁谁谁也困。
杜毅伸手摇了摇他,又叫了他两声。
瘦老头儿有动静了,嘴动了几动,含混地道:“等会儿再走,咱们又不急。”
杜毅忙接口道:“不是催您走,我来禀报您一件事儿…”
瘦老头儿一皱眉道:“什么事儿非在这时候说不可?等会儿再说会憋死么?”
杜毅道:“师爷,这不是件小事儿。”
瘦老头儿两眼一睁道:“什么事儿,说?”
杜毅忙道:“我告诉您之后您可千万镇定,然不要咱们这几条命定不说都得留在这儿。”
瘦老头儿目光一凝道:“到底是什么事儿?”他话声已经放低了不少。
杜毅道:“咱们想拉没拉的那个姓费的,您知道他是谁?”
瘦老头儿往黑衣客坐处没过一瞥道:“他是谁?”
杜毅道:“他是费慕书。”
瘦老头儿脸色猛然一变,睡意全消,刹时间,两眼瞪得比鸡蛋还大,他飞快的向着黑衣客坐处又投过一瞥,伸手抓住了杜毅,手直发抖。道:“你,你不么怎早说?”
杜毅道:“我也是才知道,刚听冷面殃神纪子星告诉我的。”
瘦老头儿道:“他又怎么知道他是费慕书?”
杜毅道:“纪子星说当年见过他一面。”
瘦老头儿道:“当年见过他一面?纪子星他别认错人?”
杜毅道:“不会的,纪子星说他要是认错了人,愿意把眼珠子掏出来。”
瘦老头儿道:“这么说他真是费慕书了,在张家口他透出口风想找事儿,现在又盯上了咱们,他,他想么什干?”
杜毅脸色为之一白道:“不会的,师爷,那时候他连名字都是假的,找事儿干又怎么会真。”
瘦老头儿道:“别是他已经摸清了咱们?”
杜毅忙道:“那怎么会,张家口混了多少年的都道知不素君姑娘是咱们的人,再说咱们是头一回来张家口,谁又会认识咱们。”
天知道他揪不揪心,他这是安慰自己,倒不是安慰瘦老头儿。
瘦老头儿道:“那么你说,他盯上咱们是怎么个意思?”
杜毅道:“这个…对了,师爷,他是个响马,又是个越狱重犯,如今官家一定在到处缉拿他,跟咱们走在一块儿准保平安,他上哪儿找您这个护身符去,谁又想得到,费慕书在您这位和中堂府的首席师爷身边儿呢?”
瘦老头儿道:“这么说他并不是要上京里去?”
杜毅道:“那难说,或许他是真要上京里去,要不跟咱们走在一块儿,只怕他难进城门。”
瘦老头儿“唉”地一声道:“错了,错了,这回办砸事儿了。早知道他是费慕书,在张家口么什说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他,看来,有时候过份小心也会出错儿。”
杜毅一怔道:“怎么,师爷,您要拉他?”
瘦老头儿道:“不么怎?费慕书只这么一个,求都求不到,有他一个胜过纪子星这些人千个。”
杜毅变
道:“师爷,他可是个大响马,越狱的重犯啊?”
瘦老头儿道:“纪子星这些人哪一个不是黑道上的囚徒?咱们要的就是这种人,费慕书的条件比他们都好得多。”
杜毅沉
道:“那…师爷,拉他恐怕不大容易啊。”
瘦老头儿
边掠过一丝诡异笑意,道:“道知我,我有办法,这么多年来,凡是让我看上的,哪一个逃得出我手掌心去?”
杜毅道:“那,咱们怎么下手?”
“不忙,”瘦老头儿摇头说道:“等回到京里之后再说,到了京里就算进了咱们的地盘儿,到那时候就算万一不成,咱们也不怕他了。”
杜毅又何尝愿意现在下手,忙点头说道:“您说的是,您说得是。”
瘦老头儿道:“咱们这些人当中只你跟他最
,利用路上这段工夫多跟他套套
情,顺便探探他的口气,候时到也好说话,你去吧,告诉纪子星千万别
声
,千万别再让多人个一知道。”
杜毅答应着站起来走了回去。
他们这边一直嘀咕,可没留意黑衣客
边掠过一丝笑意。
又歇了儿会一工夫之后,上路了。
冷面殃神在黑道上是数一数二的凶徒,他很听杜毅的话,没
一点儿声
,可是他也躲得黑衣客远远的。
杜毅奉有命令任务在身,不得不跟黑衣客接近,他跟黑衣客并辔前驰,没话找话,尽管嘻嘻哈哈的,可就那么不自在。
车马过了
鸣驿,杜毅忽然问道:“费兄这趟到京里去是…”
费独行笑道:“我是久仰京城热闹繁华,到京里逛逛去。”
杜毅道:“好,兄弟我是老北京了,候时到让兄弟尽尽地主之谊,陪费兄逛个痛快,京里的吃喝玩乐不但是应有尽有,而且样样都是天下之最…”
忽然
低话声道:“费兄,别的不提,单提一样,北京城里的八大胡同,可比张家口的马蹄胡同强不止千百倍啊!”费独行笑了:“我慕名已久,如雷灌耳,这趟非去领教领教不可,不瞒杜兄说,我这趟上京里去,有一大半是为了这个地儿。”
“对。”杜毅一点头道:“兄弟我现在说句话搁着,候时到准保费兄一百个相信,到了京里不逛八大胡同,那不能说到过北京,不逛八大胡同子辈这也算白活了。”
费独行道:“到京里还差一大段路呢,杜兄这不是逗我么?”
杜毅哈哈大笑,络腮胡大汉过来
了一句:“杜爷,您可不能厚彼薄此啊,候时到得多捎上我一个。”
杜毅笑着说道:“当然,当然。一定,一定。到京这个头一回,我统请。”
络腮胡大汉乐了,怪叫一声道:“娘的,候时到我可要用这嘴胡子好好扎扎那细皮
。”
他说他的,杜毅没再理他,望着费独行道:“费兄这趟打算在京里待多久?”
费独行道:“待不多久,顶多也只是三五天。”
杜毅一怔道:“三五天,那够么什干的,不么怎多待些日子?”
费独行笑笑说道:“玩儿固然是大乐子,可是我不能勒紧
带玩儿,辽东有个差事儿等着我呢,那是我今后的饭碗,不能砸了。”
杜毅目光一凝道:“什么差事儿?”
费独行带笑说道:“说了让杜兄笑话,辽东有个财主聘护院…”
杜毅“唉”地一声道:“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差事儿呢,敢情是个护院,咱们怎么能干那个,太委屈了,太委屈了。别人道知不,兄弟我清楚,凭费兄你这身能耐,哪儿找不到碗饭吃。费兄用不着往辽东去,差事儿包在兄弟我身上,准保比那个护院强上个千百倍。再说在京里待机会多,出路也大,京里卧龙藏虎,到处是识货的行家,就凭费兄你,还怕没有那长着一双慧眼的?”
费独行淡然一笑道:“多谢社兄好意,辽东那方面是个朋友介绍的,也等于是去帮朋友的忙,不好推辞。”
杜毅道:“是这样么?”
费独行道:“我还能骗杜兄不成?”
杜毅道:“不是兄弟我爱说话,费兄这位朋友也真是,这么个差事儿也好往朋友肩上放,这不是大材小用么?”
费独行道:“杜兄高抬我了,我那两手庄稼把式对付几个混混儿还可以,但却不能派大用场。”
杜毅道:“费兄跟我还客气?费兄的身手我又不是没见过。”
费独行道:“我刚不说么?我这两手庄稼把式,对付混混儿可以。”
络腮胡大汉催马到了费独行身边,道:“你以前是在哪条路上走动的?”
费独行道:“哪条路我也没走过。家里做生意,我学了几手把式,既意愿不拨那算盘子儿做生意,又不愿待在家里吃闲饭,所以跑到外头来找饭吃。”
络腮胡大汉
边泛起一丝轻蔑笑意,道:“那怪不得我没瞧过你。”他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费独行也道知不是没留意还是怎么,根本就没样么怎,杜毅可
不住有点惊急,他看了络腮胡大汉一眼,刚要说话。
络腮胡大汉接着又道:“我要是你,我宁愿在家里待着,你初入江湖道儿道知不,江湖上这碗饭不好吃,你不踏进江湖没事儿,只一踏进江湖,随时有人找你的麻烦,江湖生涯刀口
血,走腿闯道的也一直是路死路埋,沟死沟葬,要是没本事防身,那就得死在人家的手底下。”
费独行“哦”地一声道:“江湖道上真是这样糟么?”
络腮胡大汉淡然一笑,道:“眼下这几个都是走腿闯道多少年的老江湖,你可以随便拉一个问问看。”
费独行道:“我不惹人家不行么?”
络腮胡大汉哈地一声道:“要是不惹人就没事儿的话,江湖上也不会整天死人了,江湖生涯也不会叫刀口
血了,我你诉告,你不惹人家人家会惹你,你要杀不了人,人就要杀你。”
费独行道:“这还成什么世界,江湖上不是有道义么?”
络腮胡大汉道:“江湖上本就是这么一个世界,道义,什么叫道义,
,谁的本事大谁就有理,懂么?”
费独行道:“早知道江湖上是这么一个强欺弱,众凌寡,没有道义,没有公理,充满了险恶,弥漫着血腥的世界,我倒不如安份守己在家里学着做生意呢!”
络腮胡大汉道:“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费独行道:“等到了京里再说吧,怎么说我不能白出来跑这一趟,等到京里逛逛八大胡同之后我就回去。”
杜毅本来是既急又气捏着一把冷汗的,及至听出费独行是在逗络腮胡大汉,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里不觉有点好笑,可是他并没有笑出来。
杜毅是个机灵人,他不敢惹费独行,可也不愿轻易惹这班玩惯了命的黑道凶徒,这班凶徒如今是为一个“利”字,所以才“杜爷”长、“杜爷”短的听他的,要不为这个“利”
字,谁认识他杜毅是谁?惹翻了他们可是不也一件好事。
费独行话锋微顿之后,忽然问了一句:“你阁下能在江湖上闯东闯西这么久,一定有一身过人的能耐?”
杜毅心里猛又一揪。
络腮胡大汉bu知道是听不出来,还是认为费独行不敢逗他,两道
眉一扬,傲然说道:“那当然,要没这身本事,我活不到如今。”
杜毅的一颗心又渐渐松了。
杜毅奉命先探探费独行的口气,费独行没有长久留在京里的意思,已经是没有结果了,再经络腮胡大汉这么一打岔,也就不了了
头下了山,上头不烤,下头不蒸了,连风吹起来都是凉的,车马走起来也就轻快多了。
纪子星始终没敢挨近费独行,他人个一不是落在后头,就是一马当先走在前头。
瘦老头儿在车里下令,鞍上用点干粮喝点水,趁凉快赶路,等到更是到了居庸关再打尖歇腿。
二更天望见了居庸关的灯火,等近居庸关已经快三更了,眼看就要进关,赶车汉子突然收缰停住了马车:“妈的,这是哪个狗入的在路中间埋他爹,想害人不成,幸亏我眼尖,然不要这不就撞上了?”
他跳下车辕往前走去。
瘦老头儿掀开了车帘,问道:“怎么回事儿?”
车后的七人骑也赶了过来。
马车前近丈处黑忽忽一堆,借着月光看,那是一堆石头,上头还
了一
木
,木
头上还挂着一块白布,跟面旗儿似的。
赶车汉子过去伸手就要拔。
杜毅大喝道:“不要动。”
赶车汉子吓了一跳,忙把手收了回来。
杜毅一马赶到,抓住赶车汉子把他揪了过来,道:“家里老婆孩子还等着你呢,你不相活了?”
赶车汉子踉跄着往后退去,惊愕问道:“怎么了?杜爷。”
杜毅策马转了回来,鞍上微一欠身,满脸凝重神色道:“姚老,是江湖黑道寻仇,您别惊慌。”
瘦老头儿脸色一变道:“是江湖黑道寻仇?跟咱们没关系吧?”
赶车汉子一听说是这么回事儿,马上吓白了脸,一声也没敢再吭。
杜毅道:“道知不,让我问问。”抬眼望向纪子星等,道:“大家都是道儿上混了多少年的,这种事儿应该用不着我多说,是找哪位的最好打个招呼,咱们也好有个准备。”
几个人连同费独行在内,沿一个说话。络腮胡大汉突然磕马驰过去拔起了那
木
,两手抓着木
抬腿一顶“叭”地一声木
断为两截。
忽听一个冰冷的话声从左前方一片树林里传了出来:“相好的,是汉子,朋友们前头等着你了,咱们关里见。”
随见一条黑影,鹰隼般从树林里掠出,扑向了居庸关。
赶车汉子吓得直打哆噱。
络腮胡大汉策马驰了回来,道:“姚老,杜爷,道儿上的朋友是冲着展森来的,这件事自有我展森人个一当,二位尽管放心,他们不会动别人的。”
杜毅道:“老展你这是什么话,假如他们早一天找上你,姚老可以不管,现在你是姚老的人了,咱们就是一个门里的弟兄,你的事儿我们怎么能不管?”
展森还待再说。
杜毅一摆手道:“你不用再说了,今儿个你们跟了这辆马车,任何人有事都自有我来安排,你只管跟在马车后头走你的,老刘快上车去,赶着马车避开那堆石头走。”
赶车汉子战战兢兢地爬上了车辕,赶动了马车。
马车避开那一堆石头缓缓驰向了居庸关。
杜毅走在车后外侧,紧傍着展森,他又让纪子星跟另外三个成半弧地把展森围在了中间。
他没敢支使费独行。费独行也跟个没事人儿似的,径自在车旁走他的。
展森道:“杜爷,您要是这样护着我,往后我就别混了。”
杜毅道:“往后我也不打算让你混了,既然跟了姚老,还混什么?”
展森还待再说,纪子星突然冷冷说道:“姓展的你就少说一句吧,不是冲着你已经跟了姚老,你就是冲我几个磕头,我几个还懒得管呢。”
展森脸色一变道:“姓纪的,我姓展的不是懦种,刀里
里的事儿我见多了,我可没把这档子事放在眼里,我也没让你伸手。”
纪子星探手摸向鞍旁,冷冷道:“姓展的,你懂不懂好歹?”
展森也探手摸向鞍旁,暴声说道:“老子不懂,你样么怎?”
杜毅拉马到了他两个中间,沉声说道:“你们这是么什干?人家在前头等着,咱们自己先起内哄。既然跟了姚老,这种脾气以后就得改改。”
只听那个穿青衣的马脸汉子冷冷说道:“要进关了,留点神儿吧!”
杜毅当即又回到展森身旁,望着费独行道:“费兄,可否麻烦照顾一下敝上。”
费独行道:“我这两套庄稼把式恐怕派不上用场,万一贵上有点什么闪失,我也负不起这个责任,我看杜兄还是分出哪一位到车前去吧!”
纪子星没等杜毅说话便得:“我去,值当的豁出命去我都干。”
他夹马驰向了车前。
就这么儿会一工夫,车马已进了居庸关。进关一条大街,两旁人家早都上了门,黑漆漆的,在两旁廊檐下隔不远便是一个黑影。
近十丈外街左一户人家有灯,门敞开着,灯光直照到街上,横着一条。
灯光下,街道中央,并肩站着三个人,清一
的黑衣汉子,手里都握着兵刃。
马车来近,杜毅喝令停车,然后一马驰向车前,到了纪子星身旁,鞍上一抱拳道:“在下杜毅,请教哪一位带头当家?”
居中那个身材瘦削,凹眼高鼻梁,
上留着两撤小胡子,手握一对八齿钢轮的汉子,举手答了一礼,冷冷说道:“我,有什么见教?”
杜毅道:“尊姓大名,怎么称呼?”
那瘦削小胡子还没说话,纪子星已然说道:“这位是山东道上的瓢把子,展森的把兄弟,夺命飞轮官太极。”
杜毅“哦”地一声,抱拳说道:“原来是山东道上的夺命飞轮官当家的,久仰,兄弟可真是有眼无珠。”
夺命飞轮官太极冷冷看了纪子星一眼,道:“恕官某人眼拙?”
纪子星笑笑说道:“无名小卒,纪子星。”
官太极脸色一变道:“原来是冷面殃神当面,官某人这双招子真不灵啊。”
纪子星冷冷一笑道:“好说,官当家的雄踞一方,势力遍山东,跺跺脚连泰山都会颤一颤,眼睛里哪放得下纪子星这个无名小卒。”
官太极身在那名手提双刀的矮胖汉子,突然冷冷说道:“纪子星,你少在那儿冷言冷语的,你的名气大,可是山东地面上听不见。”
纪子星目光一凝,含笑说道:“官当家的,你这位兄弟可真会说话啊,纪某人眼拙,不认识,能不能给我介绍介绍,让我
这个朋友?”
那矮胖汉子道:“我叫雷清,听清楚了么?”
纪子星一笑抬手道:“姓的姓够响亮的,可惜我没听见,来,来,来,姓雷的,咱俩一边地聊聊去。”他拉马就要走。
杜毅伸手拦住了他,望着官太极道:“官当家的,正事没谈,别让小事搅和了,诸位找的可是展森?”
官太极道:“不错,叫他过来跟我说话,别缩在车后跟个乌
似的,要怕刚才就不该
头拔
子逞能。”
展森催马驰了过来,暴声叫道:“姓官的,谁是乌
,展森在这儿,你划下道儿吧。”
杜毅伸手拦住了他,喝道:“站住。”
矮胖汉子雷清冰冷说道:“姓杜的,你这是趟浑水,架梁子?”
杜毅道:“好说,么什干都得有个理由,姓展的他现在已经是敞上的人了,我姓杜的跟他是一个门里的,不能不问个清楚。”
官太极道:“问个清楚之后又样么怎?”
杜毅沉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只要他姓展的有亏欠朋友的地方,我姓杜的拍
脯定会给诸位一个公道。”
官太极道:“姓杜的,这话可是你说的?”
杜毅一点头道:“不错,你放心,姓杜的也是外头常跑的。”
官太极一点头道:“好,我就冲你姓杜的。”抬手一招,喝道:“叫老七过来。”
亮着灯,敞着门的地儿是个酒馆儿,酒馆儿里还有十几个黑衣汉子,这当儿铁青着脸,满脸煞气的走出个卅刚出头的白净汉子来。
官太极一指杜毅道:“老七,把展森对得起朋友的地方,说给这位杜爷听。”
白净汉子指着杜毅身后的展森,厉声说道:“姓展的他是我的磕头五哥,半年前他趁着我不在家候时的糟蹋了我的老婆,这理由够不够?”
纪子星冷冷瞟了展森一眼。
展森暴叫说道:“放你娘的
,是你那
婆娘自己往我怀里送的。”
官太极冷笑一声道:“展森,江湖道上最忌讳的是这个,朋友
不可戏,何况是你磕头兄弟的老婆,你的弟媳妇儿,就算她自己愿意,你也不应该碰她一指头,你还有什么话说?”
展森道:“当然有话说,我入了那
婆娘了,你们看着办吧。”
“娘的个
,这还算人么,砍他。”道知不谁叫了一声。
街道两旁廊檐下的,官太极身边的,一下子都窜了过来。
官太极两手一抬拦住了那些人,望着杜毅道:“姓杜的,你可听见了?”
杜毅一点头道:“听见了。”
官太极道:“你怎么说?”
杜毅
了一口气道:“我刚说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展森现在是我们这个门里的人,我们这个门里自有人治他的罪。”
雷清怒笑一声道:“放你娘的
,大哥,你还跟他们罗嗦什么?砍哪。”
围在周围的全叫来起了:“对,砍。”“砍,一个也别放过。”
官太极望着杜毅冷冷一笑道:“姓杜的,你是把我们这帮人当成了三岁小孩儿,既是这样那就怪不得我官某人了。”
两个八齿钢轮一分,一手抓了一个,不用他再么什说,围在周围的近二十个黑衣汉子立即抡兵刃扑了过来,酒馆儿里那十几个也窜出来了。
白净汉子扑向展森,雷清扑向杜毅,一名持刀黑衣汉子扑向纪子星。
纪子星一脚踩出,正踢在那汉子心口上,那汉子连吭都没吭一声便
口血倒了下去,纪子星趁势从鞍旁掣出了长剑。
人影一闪,官太极扑过来,两个钢轮
上了纪子星。
这场搏斗的情势很明显,这边的几个都是黑道上出了名的凶徒,可是那边也不乏好手,而且人多势众,一转眼工夫便占了上风。
一名黑衣汉子悄无声息地扑向马车。
瘦老头儿了见看,大叫道:“快来人…”
这当儿谁分得出身顾他?
费独行马鞭挥去出了,快着一声沉喝:“回去。”
这一鞭正
在那黑衣汉子脸上,那黑衣汉子大叫一声丢刀捂脸跄踉后退,一
股摔在了地上。
费独行跟着一声大喝:“住手。”
这声大喝,就像晴天霹雳般,震得人血气翻腾,耳鼓生疼,也震得几匹健马昂首长嘶,猛地一阵
窜。
刹时,全场都停住了,目光都投
了过来。
费独行翻身下了马,一步跨到官太极面前,道:“展森在路上告诉我,江湖上强欺弱,众凌寡,没有公理,没有道义,所以,我不问谁是谁非,你们这些人可以一起上,只要能放倒我,展森就是你们的,然不要你们让让路,就此回山东去。”
杜毅跟纪子星睁大了眼。
展森两眼睁得更大,叫道:“姓费的,你…”费独行道:“我让你看看,凭我这两手能不能吃这碗江湖饭。”冲官太极一扬马鞭,道:“来吧!”
雷清带一声冷笑扑了过来:“狗的,你也太狂了。”
费独行马鞭挥去出了。“叭、叭”两声脆响,雷清大叫一声,先丢兵刃后捂脸,跄踉暴退摔在了地上,血从指头
里往外淌。
费独行叱道:“以后嘴里放干净点儿,可以少挨一下。”
雷清是那一边的好手之一,还没出手就挨了两鞭挂了彩,别的人还能打么?
官太极脸上变了
,两个明晃晃的钢轮一挫,人已软了过来,两个钢轮一上一下攻向了费独行。
费独行一鞭又挥去出了,他这一鞭看上去很慢,取的是官太极那在上的左手飞轮。
使这类兵刃的人,他那一对兵对刃必然是互为呼应的,官太极自不例外,他左手钢轮没动,白光一闪,右手飞轮上扬,电一般地袭向费独行持鞭的右腕脉。
只见费独行一侧身,他人已到了官太极身右,官太极的右肋等于全交给了他,可是他没袭官太极的右肋,手里的马鞭往上一场,那鞭梢儿正点在官太极的右腕脉上,官太极右臂一震,右手的钢轮立即落地。
而官太极也趁这一刹那,厉喝一声,霍然旋身,左手钢轮猛力送向费独行
腹之间。
他这一招快而猛,距离又近,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但是突然间他闷哼一声,上身往前一倾,一条左臂跟着垂下。
只因为费独行已早他一步在他肚子上用鞭把点了一下。
费独行用的力道恰到好处,相当重,但不会受伤,只疼得官太极用不上劲儿。
官太极捂着肚子退向后去,左手的钢轮也掉在了地上,两个黑衣汉子过来扶住了他。
官太极一退,十几个黑衣汉子抡刀扑向了费独行。
费独行脚下滑动,身躯电闪,一
马鞭灵蛇般飞舞,每出一鞭总有一个黑衣汉子大叫躺下,不过一转眼工夫,地上已躺了七八个。
那一边看傻了官太极等。
这一边看傻了瘦老头儿等,尤其展森,他瞪着眼,张着嘴一动不动,跟个木头人儿似的。
突然,官太极忍着疼叫了一声:“住手。”
剩下的几个黑衣汉子立即倒纵退后。
费独行一句话没说,转身走向坐骑。
官太极白着一张脸,厉喝说道:“站住。”
费独行停了步,但没转过身,道:“怎么?你还气服不?”
官太极道:“展森犯了江湖大忌,
友
,禽兽不如…”
费独行道:“道知我,江湖上本就是这么个人吃人的世界,那不能怪他,只怪你们瞎了眼。”迈步走向坐骑。
官太极气得发了抖,颤声说道:“好朋友,你留下个万儿?”
费独行淡然说道:“我姓费,费独行。”翻身上了马,一扬马鞭道:“杜兄,走吧!”
杜毅直到此刻方如大梦初醒,定定神急喝说道:“老刘,走。”
赶车汉子急忙挥起一鞭赶动了马车。
车马刚动,那白净黑衣汉子突然一声大叫:“展森,我跟你拼了。”
他腾身而起,拔刀扑向马上的展森。
费独行一马驰到,马鞭一抖,白净汉子丢刀落地,摔了个仰八叉,展森探靴筒摸出一把匕道,扬手就要扔出。
费独行抖手又是一鞭,正打在展森的右腕上,匕首落了地,展森大叫一声抱住了右腕。
费独行一鞭又落在展森马
股上,展森的坐骑狂嘶一声拨开四蹄往前冲去,差点没把展森摔下马来。
展森受了,没敢吭一声。
其实何止是展森,撇开已知道费独行是谁的瘦老头儿、杜毅、纪子星不谈,另外三个黑道凶徒此刻无不对费独行另眼相看。
人家只凭一
马鞭,把山东绿林的瓢把子夺命飞轮官太极跟他的二三十个手下打得落花
水,这,谁办得到?
车马往前走,杜毅拉马靠过来赔上一脸心惊胆战的笑:“多亏了费兄了,然不要今儿晚上大夥儿全得留在这儿。”
费独行跟个没事人似的,淡然说道:“好说,谁叫我碰上了。”
杜毅拿眼角余光瞟了展森一下,展森犹抱着右手腕,龇牙咧嘴,满头都是汗,杜毅道:
“老展,还不快过来谢谢费爷。”
展森这当儿是既不狂也不狠了,他没敢犹豫一下,忙策马过来哈个
赔上一脸笑,比哭还难看:“费爷,谢谢您了。”
费独行冷冷说道:“用不着,我护的不是你,我护的是这辆马车。”
展森碰了一鼻子灰,尴尬地看了杜毅一眼,没敢再吭声。
车里的瘦老头儿受宠若惊,忙探出头来拱手说道:“谢谢费爷,谢谢费爷。”
费独行淡然一笑道:“姚老也不用客气,在张家口是不要承您姚老一句话,恐怕我还没有诸位这些伴儿呢?”
杜毅道:“费兄这是骂我。”
费独行笑了笑,没说话。
瘦老头儿赔笑又道:“费爷请车里坐样么怎?”
费独行道:“谢谢姚老的好意,不必了,我骑马骑习惯了。”
瘦老头儿也碰了个软钉子,可是他涵养好,一点也不在意,笑着点了点头,又把脑袋缩进了车里。
杜毅过来故意找话说道:“看样子今儿个晚上歇不成了。”
费独行道:“赶一阵,赶到南口还可以歇个半宿。”
杜毅一点头道:“对,那咱们就赶一阵吧。”他立即大声招呼赶车汉子道:“老刘,咱们赶一阵,到南口找个地儿歇脚去。”
赶车的老刘答应一声,抖缰挥了两鞭。
车马经南口、昌平,过沙河镇、清河抵达京城。
到京城候时的天已经黑了,雄伟的城池里灯光上腾,几达云霄,道知不么什为,城门口布满了兵,盘查得很厉害。
杜毅一马当先冲个蓝翎武官扬了扬手,那名武官马上吆唱着把人撒向两旁,他自己也垂手哈
,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
车马长驱直入,纪子星、展森等哪受过这个?不得了了,
着
脯,扬着脑袋,顾盼之间,眉宇间全是得意骄
,只有费独行仍跟个没事人儿似的。
刚进城门,杜毅转回马头驰到费独行身边,笑着指道:“费兄,瞧瞧,这就是北京城,样么怎?”
费独行点了点头道:“天子脚下,帝王之都,气象自是不同一般。”
杜毅还待再说,费独行忽转话锋道:“杜兄,京城到了,咱们也该分手了。”
杜毅一怔。道:“这…姚老,费爷要跟咱们分手了。”
瘦老头儿忙探出脑袋喝令停在,然后转过身来道:“怎么刚进城费爷就要走了?”
费独行含笑说道:“时候不早了,几天下来人也够累的,我急着找个地方歇下来洗个澡,舒服舒服。”
瘦老头儿恳切地道:“费爷,到我那儿去委曲两天样么怎?”
费独行道:“谢谢姚老,好意心领,改天再去拜望,诸位请吧,告辞!”他一抖缰,策马就要走。
瘦老头儿忙抬手说道:“费爷等等。”随即转望杜毅道:“费爷初到京里,人生地不
,你陪费爷找个大客栈,安顿好费爷之后再回去吧。”
费独行什道:“姚老,不必了…”
杜毅伸手拉住了他道:“走吧!费兄,自己人了还客气,费兄到了京里,难道叫兄弟我撇下费兄不管?那会让人指着鼻子骂我。”
他硬拖着费独行往前驰去。
盛情难却,费独行只有跟着走了。
瘦老头儿脸上泛起了一丝神秘笑意,扬声说道:“费爷,我不陪了,改天我再来访。”
没见费独行回身答话,想必他没听见。
杜毅带路,把费独行安置在德胜门大街一家名叫京华的客栈里。
京华客栈不见得是京城里首屈一指的大客栈,但却是一
的,这,任何人都看得出。
杜毅不愧是个老北京,到处有
人,到处有朋友,连京华客栈的帐房跟夥计都认识他,而且对他相当的恭敬,从进门那一刻起,一直哈
赔笑,小心翼翼,似乎是唯恐不周。
费独行自然看得清清楚楚,他在一边说了一句:“来起看杜兄不但在张家口吃得开,在这北京城里更兜得转。”
杜毅偏过头来低低说道:“要是费兄愿意留在京里,用不了多久,兄弟担保费兄比兄弟我还吃得开,兜得转。”
费独行“哦”地一声道:“我明白了,贵上,那位姚老,是北京城的一号人物。”
杜毅笑了笑,笑得神秘,道:“不错,费兄,可是姚老上头还有人,那位可就不止是一号人物了。”
费独行道:“怪不得姚老前后有这么多保镖。”
杜毅道:“纪子星跟展森他五个都是刚刚跟姚老的,费兄你要有意思,姚老准把你当成左右手,不但比个护院强上千百倍不止。不是兄弟我吹嘘夸大,就连京城里这位九门提督,也没费兄你神气。”
费独行“哦”地一声道:“敢情姚老是亲贵一
人物。”
杜毅摇头说道:“姚老不是亲贵,可是亲贵也不见得比姚老神气,只因为姚老上头那位,是当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费独行目光一凝,道:“姚老跟杜兄原来都是官家人?”
杜毅道:“费兄是不是也愿意在官家待待?”
费独行微一摇头道:“只怕官家容不了我。”
杜毅听得心头一跳,道:“费兄这话…”
费独行道:“一言难尽哪,杜兄。”
说话间,人个两已经来到了后院,坐北朝南一间上房,里头灯都点上了,夥计正垂手站在门口等着。
京华客栈的确不小,共是三进后院,单这一进后院里,就有十几间客房,当然,费独行住的这一间是最好的。
这当儿刚上灯没多久,院子里进进出出的人很多。
杜毅跟上一步道:“究竟怎么回事儿,费兄?”
费独行道:“等以后会机有再说吧。”
杜毅只当是这当儿说话不方便,也就没再问。
进了屋,夥计近乎巴结的哈
赔笑道:“杜爷,您瞧瞧这间样么怎?”
杜毅哪有心情理他。别说是在这节骨眼儿上,就是在平时他也懒得跟客栈的夥计说话,点头虚应了两声之后道:“行了,去给费爷打点茶水去吧。”
夥计赔着笑道:“杜爷,这还用您
待?早预备好了。”
杜毅抬眼一看,可不。墙角架子上一盆洗脸水,桌上刚沏好的一壶茶,他摆了摆手道:
“这儿没你的事儿了,你去吧。”
支走了夥计,杜毅跟过去掩上了门,回过身便道:“费兄…”
费独行道:“让我洗把脸,喝口茶行不?”
杜毅赔上窘迫一笑,尽管心里再急,他也只有忍住了,他找过一把椅子坐在桌边上,顺手倒了一杯茶。道知他姚老错过张家口那一次机会,心里是多么的后悔,道知他能把费慕书拉过来,是多么大的一桩功劳,费慕书不
口风他都会想办法,如今费慕书既
了口风,他岂肯轻易放过?
费独行慢条斯理地洗了一把脸,把手巾往盆里一丢,走了过来。
杜毅有点等不及,忙抬手说道:“喝口茶吧,费兄。”
费独行坐了下来,茶也喝了,却摇摇头说了这么一句:“天儿真热啊!”杜毅却跟没听见似的,又道:“费兄,现在可以说了吧?”
费独行摸摸下巴道:“胡子长得好快啊,该刮刮脸了。”
杜毅赔上一脸苦笑道:“费兄这是何必?”
费独行目光一凝,道:“杜兄,你的好意我明白,可是我不能留在京里,也不适宜待在官家。”
杜毅道:“么什为?费兄,总该有个理由。”
费独行口齿启动了一下,道:“我不跟你说过么,我不能失信于朋友。”
杜毅道:“这个道知我,可是你说官家容不了你,你不适宜待在官家…”
费独行忽然站来起了,拍了拍杜毅的肩膀道:“杜兄,道知我你有一付热心肠,可是路上走了这么些日子,你也够累的,先回去歇歇,好在我要在京里待几天,改天咱们找个地方喝两杯再详谈,好不?”
杜毅跟着站起,皱眉说道:“费兄…”
“好了,杜兄。”费独行道:“想我要下逐客令了,回去代我谢谢姚老,他这份情我领受了。”
杜毅没奈何,只有又忍了。道知他,费慕书既然这当儿不肯说,就是再磨也没用,尽管他明知道费慕书藏着的是什么,可是他要让费慕书自己说出来,那样他才好采取下一步,如今么,只有回去把事情往上报,让上头去定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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