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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张家全倒下了,他本来就存心要倒的。

 摩云手更是砰然摔落,身上最少也嵌入三枚暗器。

 尹香君也倒了,她仆伏在张家全身上。

 商定也倒了,双足已折。

 在倒下的前一刹那,勉强打出了第二次暗器。

 最后扑下的人是金鹰,头下脚上,双手扣住了商定的双肩,大拇指制住了肩井,双脚踏在商定的肚腹上。

 飞虹剑客晚一刹那到达,气愤填膺。

 “留活口!”到达的飞虹剑客狂吼。尹香君发出一声痛苦的呻,伏在张家全的身上,已经无力爬起,手脚可能因惊恐而发软,也许是伤势使她失去活动能力。

 她的右背肩,嵌入一枚暗器,发出栲青色的金属闪光。

 是星形镖,径有两寸,幸而是斜贯入两只星角,不算击实。

 也幸而星形镖的劲道不够。商定最后打出的两枚星形镖,是双足胫骨折断之后才发的。

 而且身形正仰面倒下,不但劲道不够,也失去准头,不然姑娘不但要被击实,而且必定两枚皆中。

 张家全也中了一枚星形镖,只有一角锋刃嵌入左肩外侧,他利用扭身的机会,用左肩硬接星形镖。

 变生仓卒,护体神功仅能在仓猝间发挥二成功力,挡不住高手全力打出的霸道暗器,但也减去了不少暗器的劲道。

 摩云手最惨,用身躯阻挡向张家全的暗器,商定第一次共打出六枚星形镖,倒有三枚被他挡住了。

 “香君…”张家全狂叫,翻身将姑娘抱住。

 旱天雷到了,一眼便看到张家全肩上摇摇坠的星形镖。

 “是银河飞星屈永平的淬毒暗器绝命星。”旱天雷惊叫:“快,我衣服内边藏着夺命神医的解毒丹,快帮忙取水来服。”

 一面说,一面撕开内衣的肋,跌出九颗暗褐色的豆大裹胶丹丸。这地方藏得隐密,难怪没被侍卫们搜走。

 摩云手伤及内腑,但能克制毒就死不了。

 张家全和尹香君的伤势不重,‮是其尤‬张家全,这点伤并不比被一枣刺刺伤更严重,毒一离体,他使怒得跳起来。

 金鹰已经把商定用绳困住双手,吊在一株大树下。这位老前辈的鹰爪功十分惊人,咬牙切齿誓言要用双手把商定的一身骨碎裂掉。

 “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生,为何要这样做?”飞虹剑客厉声问。

 商定呸了一声,怒目而视不加理会。

 “对付这种汉,不能好好的问。”金鹰伸出了左手:“先撕下他两块再问。”

 “哈哈哈哈…”商定凄厉的怪笑刺耳极了。

 “你笑什么?”张家全挡住了金鹰抓出的手,冷然地向商定问。

 “我可怜你们,笑我自己死得其所。”商定厉声说:“你们这些釜底亡魂,不识时务的余孽…”

 “你这汉口气我受不了…”旱天雷怒吼,咬牙切齿冲出,要动手宰人。

 “雷前辈,听他说。”张家全拦住了旱天雷,语气平静了许多:“他有权说。”

 “他是江湖上名号响亮的银河飞星屈永平,名动京师、山东、淮南一带的颇有侠名暗器名家。”旱天雷恨声说:“他行刺鞑子皇帝是应该的,但…”

 “老前辈认识银河飞星吗?”

 “这…我不认识,但这淬毒的星形镖我见过,镖两面各加刻了三颗星形图案,确是银河飞星的成名暗器。

 他可以双手连续发十八枚,像是满天星,而且可以用快速的身法收回,所以绰号叫银河飞星。”

 “他不是银河飞星,但星形镖确是屈永年打造的。”飞虹剑客转动手中的星形镖说:

 “他双手同时用六枚袭击张小哥,可知屈永年并没有将发髓传给‮人个这‬。

 不然咱们这几个人中,可能有一半人死在这家伙的镖上,他对张小哥心怀恐惧,所以倾全力施展,无暇对付我们这些人。”

 “在下不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人,更不是汉。”商定厉声说。

 “你是谁?”张家全问。

 “内三旗正白旗一等一级御前带刀侍卫,舒穆禄兆丰。”商定大声报出名衔:“我族龙与长白,天兵入关之前,我已经化名入关,在江湖活动了十二年之久。

 不错,银河飞星名义上是我的师父,但在国贼不两立的君父大义之前,他是逆犯伪孽。

 张家全没能杀掉你这无君无父的叛逆,在下含恨九泉。有种,给我个痛快。”

 众人面面相觑,楞住了。

 “是燕山三剑客派你来的?”张家全沉着地问。

 “是我自愿来的,苦计相当成功。”

 “你是条汉子。”

 “大清皇朝的大忠大勇烈士。”

 “对,你很了不起。”张家全点头:“你身上带有引犬‮物药‬?”

 “我什么都不会‮你诉告‬,要杀要剐,悉从尊便。”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没有带。”

 “哼!”“但你身上的衣,全用引犬‮物药‬浸过。”

 “唔!你是行家。”

 “所以,后面追踪的人,并没有失方向。当他们没有向我引走的方向进入歧途,我便有点疑心了。”

 “天绝我,非人谋不臧,但我也成功了一大半,你们逃不掉的。”

 “你明知我们一定可以逃掉,所以情急下手杀我。”张家全笑笑:“你不但没成功,反而失败得很惨。”

 “鬼话。”

 “你不啻亲手断送了所有追来的人。”

 “哼…”“你不要哼,事实如此。我是最高明的猎人。太行山有一种最聪明、最凶猛、最机警的独行花面大公狼。

 普通猎人是对付不了它的,它会花十天半月工夫,像冤鬼似的死住猎人,直至猎人自己精神崩溃才加以扑击。

 这种独行花面大公狼,最大的弱点是情发时追逐雌狼。人们只要利用它的弱点,便容易杀它了。

 你这身衣,等于是母狼的引公狼内脏。花面公狼一嗅到这种气味,所有的机警、聪明,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剩下的只是疯狂的凶猛,凶猛是容易对付的;你跟来的那些人,再凶猛也是奈何不了我飞虹剑客立即上前,首先剥下舒穆禄兆丰的衣衫。

 “不!不…”舒穆禄兆丰发疯似的狂叫挣扎。

 “他是条汉子,成全他。”张家全说:“把他的尸体,沉入河底。诸位,请听我的安排,把衣衫放下。你们‮人个每‬都在河里清洗一番,以免遗留有引犬的气味。其他的事,由我来安排。”

 “张小哥,你打算…”旱天雷问。

 “逃,他们会追我们到天底下。”张家全咬牙说:“这一带山野,是决战的好地方,是最好的坟场,活着离开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

 天亮后不久,一群人由两头狼犬领到河边停住了。

 狼犬不安静,要向右边的奇峰方向窜奔。

 纽钴禄和卓是事实上的司令人,锡伦活佛的经验比他差得太远了。他下令停止追逐,领着众人察看遗痕。

 “他们已经在这里制造木筏,沿河下放逃走了。”他一面看一面说。

 “可是狼犬并没有失去踪迹。”领犬人拒绝接受他的猜测:“人是沿河岸下行的。”

 “你先带犬往前走一段路,再回来把结果告诉我。”

 “属下遵命。”领犬人带了两头犬,以及三个人匆匆走了。

 众人继续在附近搜迹,察看遗留的树枝山。

 不久,领犬人回来了。

 “启禀统领。”领大人向右面的山峰一指:“踪迹指向那座山峰,属下远出三里外,踪迹依然保持正确,必须循踪追下去。”

 “奇怪。”他眼中有疑云:“按这里的工作遗迹估计,他们制成三艘木筏,按理,一定从水上走了,怎么反而改道走呢?”

 “有两个可能。”海山也是一个老江湖,对中原武林人的习了解甚深:“其一,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他们要我们相信他们乘筏走了,追之不及只好放弃追缉,其实是绕山逃走的。

 其二,是我们的人晓以利害,表示水道不安全,山间的河本来就湍急凶险,所以他们临时放弃从水上走的计画,改从河岸逃遁。”

 “冯堡主河流通向何处?”纽钴禄和卓向冯堡主父女问:“水道情形如何?”

 “河在万山中奔经四处峪谷,两座山贼的山寨,三处小村落,汇合不少溪,下入平定川地境。”

 冯堡主有条不紊地说:“水势时平时湍,相当危险,但坚固的小木筏,下放并非难事,翻覆了,人如果谙水性,也淹不死。但筏上的人如果受了伤,那就不易活命。”

 “张家全熟悉这一带地势吗?”

 “应该熟悉,这一带他一定曾经狩猎过。”

 “原来如此。”

 “统领的意思…”

 “确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组钴禄和卓肯定地说:“他要我们相信他们是乘木筏走的,而且希望我们抄捷径赶到下游去等候木筏,他却带人向右折,往太原方向逃命。”

 “那就赶快追吧,”锡伦活佛不耐烦地催促:“我们在这里,耽误得太久了。再拖下去,今天休想追及啦!你总是疑心重重,成不了事。”

 “一步错,全盘皆输,错不得。”纽钴禄和卓冷冷地说:“这是皇上必得之而甘心的人,我不能不小心从事,毙不了他,我何以向皇上奏覆?所以…”

 “再所以下去,那些贼又多逃出三里地了。”锡伦活佛火爆地说:“你到底定是不走?”

 “好吧!走。”纽钴禄和卓无可奈何地说,真要反起脸来,他还真斗不过锡伦活佛。

 锡伦活佛是宫裹的亲信,皇帝面前的红人。

 他,却是在外面执行任务的外官,说一百句话,也没有内官放个的威力大。

 领犬人立即出发,去向直指右面的山峰。

 三里、五里…狼犬毫无阻滞地急急循踪直走。

 对方是选路走的,经常绕过难以通行的林深草茂地带,沿途也留下不少有人经过的痕迹,有些地方枝折草偃的景象相当明显。

 追对了方向,有了正确的目标,速度也就愈来愈快。

 十几个人也就愈来愈兴奋,知道要追的人,就在前面不远了,追踪的狼犬一直不曾停下来向其他方向嗅迹。

 刚从这一面山峰,急降下对面的山脚,狼犬突然发疯似的向上窜,领犬人几乎被拖倒。

 “就在上面…”领犬人鱼叫。

 “啊…”领犬人后面的一名中年人,突然发出可怕的叫号。

 叫号声中,传来劲矢划空的锐利破风啸鸣。

 人群急散,从两侧向上抢。

 上面是疏林,古松柏参天,林下野草几乎绝迹,所以只能算是疏林,其实树木并不少。

 锡伦活佛身形最快,三两闪便远出十余丈外,庞大的身躯消失在松林深处。

 死了‮人个一‬,箭贯入右上方,通肺出背,气入肺,抢救已来不及了。

 山岭起伏,林深草茂,视界有限,人在林下不辨东西南北,只能从影分辨方向。

 狼犬失去作用,满山遍野窜,有时猛兜圈子,有时进退失措。

 显然,人在这一带山林中藏匿,藏匿时八方窜走,也可能是经过详细计画的踪术,所以狼犬也失在这附近了,很难找出离此地的正确方向。

 这些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心中都明白,人并没有逃走,仍然躲藏在这附近的山林中,被死的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发箭人先前袭击的处所,距他们应该在两百步以内较高的地方,了一箭便撤走,能走得了多远?

 整整浪费了一个时辰,连狼犬也不安地不知该往何处窜走。

 纽钴禄和卓站在山峰的最高处,不安地俯瞰着下面绵绵不绝的群山与密林,剑眉紧锁,虎目中有不安的神情

 甚至可以看出一些惧意。

 “他们躲在这一带已无疑问。”他向左右的人说:“问题是,他们到底躲在何处?是分开躲呢,抑或是聚在一起准备顽抗?”

 “我们的狼犬已派不上用场。”领犬人气地说。

 “他们已经发觉我们有犬前导。”

 “分头搜。”锡伦活佛说:“佛爷不信他们能躲在地底下,一定可以搜出来的。”

 “方圆数十里,如何搜?”纽钴禄和卓大摇其头:“人一分散,那就势孤力单了。奇怪!后面几批人为何还不能赶到,应该可以赶到的。”

 “后面的人显然已经发生意外。”海山不胜忧虑地说。

 想起昨晚的法螺告警声,所有的人都感到心情沉重,对必胜的信心和勇气,难免大打折扣。

 “你说该怎办?”锡伦活佛总算不糊涂,狂搜一个时辰毫无结果,应该冷静下来了。

 “我们别无选择。”纽钴禄和卓一咬牙:“这里留‮人个两‬居高临下监视,用衣衫代传语军旗,指示有所发现的方向。

 人再分为三组,分头指定搜索区域。无论如何,必须把他们搜出来加以格杀。现在,我们来策画策画,谋而后动。”

 留下了‮人个两‬,一具体体,三组人分头出发,有两组人各带一头狼犬,开始有计画地分区搜索。

 ***

 这里是附近五十里内最高的一处山峰,山顶有草无木。

 站在山巅监视固然可以及远,但不可能看到下面密林茂草内的动静,除非有人在里面移动。

 ‮人个两‬弄来一长树枝,下一件外袄系上当作传语军旗。

 军旗是指示方向、前进、后退的所谓军令旗,只能传达简单的命令和示意。

 两人都是大内侍卫中的高手,为首的人是八猛兽中的青狮。

 ‮人个两‬轮向四周观察,希望能有所发现,以便用旗通知搜索的人前往追袭。

 已快过了半个时辰,连三组活动的人也无法看到了,人一进入丛林,似乎形影俱消。

 尸体静静地摆平在草丛中,阳光下,脸形逐渐变得难看已极,死人面孔那能好看?

 “我把尸体拖远些。”青狮的同伴皱着肩头说:“愈看愈不是滋味,再一发臭,可就会令人受不了啦!”

 “少废话!”青狮大声说:“死了一个时辰,怎会发臭,你不会是胆小鬼,怕晚上会做恶梦吧?”

 “你见鬼了。”同伴不悦地说:“我也曾在千军万马中杀人上百,从杀人中立汗马功劳,看过肢体不全的尸体上千上万,会是胆小鬼做恶梦?废话!”

 不管青狮是否同意,拖了尸体向侧移,也因此而暂时放弃监视的方向。

 那一边,草丛中有物缓慢地移动,虽是大白天,也不易发觉与齐的草丛中有物移动。

 移动的物体极有耐心和技巧,甚至很难看到草的分开和摇动的异象。

 刚将尸体放下,背后有重物下,咽喉几乎同时被利刃割断,人向下一仆,被住动弹不得,连手脚的反痉挛也不曾出现,被得太紧了。

 扑杀这人的不是猛兽,而是魔豹张家全,用匕首割断了这人的咽喉,将人实以免发出声息,手法与技巧的熟练,无与伦比。

 直等到死人已完全停上搐,他这才重新向不远处的青狮接近。

 青狮站在以衫制成的旗杆下,全神贯注向下观察,不知身后同伴已发生变故。山风阵阵,草梢摇动发出声响人听觉,听不到异声是正常的事。

 蓦地,嗅到了血腥味。山风是从后面吹来的,喉被割断便有大量鲜血出。

 整天在杀人环境中生活的人,对血腥味特别的感。青狮也不例外,本能地扭头注意血腥的来源。

 身后两丈左右,草梢有异。

 相距太近,青狮不是一个毫无经验的人。

 一声刀啸,雁翎刀出鞘。

 草丛中,站起裹了豹皮的帐家全。

 “魔豹!”青狮骇然惊呼,第一个反应,便是举刀急向旗杆下移动,要先砍倒旗杆。

 旗杆一倒,便表示这里已经不再成为指示中枢,失去作用,也表示这里有了意外变化。

 “接飞刀!”张家全沉喝,飞刀接二连三连续破空飞,破空锐啸劲道惊人。

 青狮是高手中的拔尖高手,知道厉害,匆忙中用刀拍打飞刀,一步步急退。

 飞刀完全封锁了接近旗杆的进路,不退就得挨刀。

 共发出八把飞刀,青狮的阔锋雁翎刀,竟然一把也没能击落,便被迫退出八步外。

 现在,双方距旗杆的距离已经主客易势。

 青狮远在三丈外,而张家全已经到了旗杆旁。

 “不要慌,要杀你,第一把飞刀便已贯入阁下的体内了。”张家全冷冷地说,将猎刀挪至称手处,虎目中闪烁着令人望之心悸的厉光芒:“你们都是了不起的英雄好汉,我不希望在不必要时,用飞刀杀了你们。”

 “你也很了不起。”青狮镇定地拉开马步,力贯钢刀全神贯注作势攻击。

 “夸奖夸奖,彼此彼此。”张家全徐徐拔刀。

 “你能听得进忠告吗?”

 “不必听,‮道知我‬你的忠告是些什么。”

 “明时势识兴衰…”

 “哈哈哈哈…”张家全用一阵狂笑打断对力的话:“你要说的话和道理,前代的人已经说了两三千年,后世的人仍然会同样说下去,永无了期。

 我,什么都不懂,也懒得去懂,我只要清晰明白地知道敌我,足矣够矣!现在,你我之间,只许有唯一的结果,各尽本能吧!阁下,是时候了。”

 “你死我活之前,我有一个要求。”

 “我要先知道要求为何。”

 “你说过,各尽本能。”

 “对,我说过。”

 “在我来说,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

 “我在听。”

 “那就是责任。”

 “杀掉我本来就是你的责任。”

 “我的责任,在那衣旗上。”

 “哦,怎么说?”

 “我必须先弄倒衣旗。”

 “我明白了,这就可以表示你已经发现了我,我在这里。”

 “对,这是我的责任。”

 “但你的责任,却影响了我。”张家全摇头拒绝:“我必须让你的人,在下面的万山丛中穷找我的踪迹,我才‮会机有‬逐一铲除他们。所以…”

 “我的要求…”

 “过份了,怒难答应。”

 “你…”一声豹吼,张家全扑上了,发起空前猛烈的攻击,气河岳有我无敌。

 雁翎刀起处,力可摧山。

 这种刀,以狂野见称,强攻以力胜,但没有猎刀灵活。

 青狮身经百战,刀上的火候已臻炉火纯青境界,普通的武林名家,兵刃一触他的刀,便会兵刃折断骨闻人裂。

 风吼雷鸣中,漫天澈地的刀光令人心动神散。

 “铮铮!铮…”双方太快,乃无可避免地发生接触,决难避免力与力的冲击。

 风行草偃,险象横生,张家全骁勇绝伦,八方追击中,共攻了三四十刀,把青狮得八方闪避,回手乏力。

 他仅只抓住反击三刀的机会,全力封架岌岌可危。

 终于,他抓住机会了,架偏了攻抵右肋的一刀,顺势将刀走中宫全力送出。

 雁翎刀也称大剑,用剑招并不足怪。

 张家全果然一刀上拂封架,刀背硬接点来的一刀。

 “铮!”火星飞溅,劲风暴起,刀气流泻。

 青狮突然借势斜飞而起,快速地后空翻着地,着地时身形已经转过,按着向前鱼跃三丈,双手着地立即向前急滚疾翻,直向三丈外的衣旗滚去。

 原来这家伙念念不忘毁旗示警,抓住机会了。

 相距约十丈,就这么飞返、后空翻、鱼跃、前滚翻,一连串变化,身法美妙已臻上乘,速度骇人听闻,一气呵成无懈可击。

 最后一次滚转,距旗杆已不及八尺,只消再向前一扑,不必再滚转,就可将衣旗滚倒或扑倒了。

 可是,他忘了对手是魔豹。

 豹,天下间速度最快的动物,比最快的人最少也快三至四倍。

 豹窜扑,真快如电闪。

 张家全刀隐肘后,衔尾飞窜扑出,第三次窜起,使到了青狮的上空。

 狮的速度,比豹慢了一半。

 猎刀从天而降,似闪电,似雷霆。

 青狮的刀伸出,最后一扑。

 “喀喳”怪响传出,猎刀无情地砍入青狮的脑袋,脑袋中分。

 张家全的双脚,也同时踢落在青狮的背心上。

 青狮扑出的身躯向下疾沉,雁翎刀的刀尖,距衣旗不足半寸,几乎成功了。

 ***

 张家全在草丛中寻找他的八把飞刀,找来找去只找到了六把。

 这种飞刀是他特制的,打磨的形状完全相同,只要有些少不同或份量改变,便会失去准头,所以他十分珍惜,如无把握收回,他宁可不用。

 飞刀的程远及五人丈外,余势更可再飞三四丈外,所以很难找,连续发阻截,散布面甚广,草丛深密,寻找起来相当费神。

 找了许久,就是少了两把。

 正感到奇怪,突然,他倏然转身,刀己出鞘。

 身后鬼影俱无,他虚惊一场。

 “咦!”他讶然轻呼。他屹立片刻,虎目炯炯搜索四周,神色极为森,杀气直透华盖。

 片刻,他突然向右前方踏出一步。

 右前方五六丈外,摆放着被箭死的尸体,和青狮的一名同伴的尸首,是被他悄然杀死的。

 左前方十余丈外,是飘扬中的衣旗。

 蓦地,他停住了。察一声轻响,他收刀入鞘,脸上的杀气在消融,虎目中冷森的光芒敛去。

 “你如果不乖乖给我爬出来,‮定一我‬打你十记军。”他笑笑说。

 打军,就是打股。

 在姑娘们面前,当然必须说得含蓄些。

 没有回音,也没有动静。

 “生为凶人,死为厉鬼。”他改变策略:“这些鞑子都是杀人的凶魔,死后厉气不散,会凝结成厉鬼,大白天也会现形祟人。看,厉鬼果然出现…”

 “哎呀!”应声跳起穿一身青的尹姑娘,是从两具体体摆放的地方跳出来的,显然被吓住了。

 她脸上有惊恐的神色,飞也似的向他狂奔而来,像受惊的鹿。

 “哈哈哈哈…”他大笑,抱住了扑来的娇躯:“刚死不久的人,是不会成为厉鬼的,必须等回煞之后,才能变成厉鬼。呵呵,这当然是骗愚夫愚妇的鬼话。”

 “你…你你…”姑娘的粉拳,在他的肩上起落,小嘴噘得高高地:“故意吓人吗?

 你坏,你…”“你为何跟来?”他不笑了,沉下脸问。

 “家全,我…我…”姑娘将脸紧偎在他壮实的膛上,语气幽幽地:“‮为以你‬我能放心吗?”

 “你…”“就算天掉下来,我也要和你并肩抗住。”

 “可是…”

 “别撵我走,家全。”姑娘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颊,明眸中有泪光:“我这点要求,过份吗?”

 “太危险…”

 “可是,你想到了吗?”

 “我想到什么?”

 “你一身,系住九个人的生死安危。”

 “这…”“万一你有了三长两短,我们其他的人,能逃出他们的掌心吗?”

 “但你们还来得及远走…”

 “来不及的,家全,你心里明白。”姑娘截住他的话:“所以,我宁可和你并肩应敌。

 要死,就让我和你死在一起吧:不要遗弃我…”

 姑娘终于忍耐不住,眼泪掉下来了。

 他心一阵汹涌,默默地双臂一紧,紧紧地将姑娘抱在怀中,似乎怕姑娘会变成小鸟从他怀中飞走。

 “你认为我配不上你吗?”姑娘挣扎着抬起头,含泪的凤目中突然现出慧黠的笑意。

 “香君,我…”他似乎说不出口,但神色却明白地表示承认了。

 “你发起攻击时我就来了。”

 “哦!这…”“你并没有发现我,是吗?承认吧,”

 “我承认,我没发现你。”

 “你是找这个吗?”姑娘从百宝囊中,取出他遍觅无着的两把飞刀。

 “是你在捣鬼!”他恍然。

 “我不错吧?”姑娘得意她笑了,泪水还挂在脸上呢。

 “行空天马的女儿,当然…岂只是不错而已?”他不得不承认姑娘了不起。

 当然他明白,姑娘是来他处理青狮的尸首时,悄悄拾了两把飞刀溜开的。

 他也当然明白,姑娘这一去一来,他丝毫不知,虽说相距已在十余丈外,能逃过他的耳目,的确是极为不易的事。

 “当然马比不上豹呀!”姑娘调侃他。

 “多嘴,”

 “怎样?”

 “什么怎样?”

 “配合你呀?”

 “你听着。”他郑重地捧住姑娘的双颊:“我要‮道知你‬,万一我有了三长两短…”

 “我不独活。”姑娘也郑重地宣告。

 “我不许可你有这种念头。”

 “你…”“万一我有了三长两短,我希望我心爱的人,仍然活在世间,所以…”

 “我不听。”姑娘厉声说:“你再说,我恨你一辈子,十辈子,百…”

 “香君…”

 “抱紧我…”姑娘颤声轻唤。

 久久,时光像是停顿了。

 ***

 冯堡主这一组人数最多,有六个人。

 除了他父女俩,还有一个五行堡的拔尖高手千手神君谷大风,名义上是五行堡的内堡总管,其实是在外行走上成的死

 另三个人是一名力士、白狐、八猛兽中的翅虎。

 力士带了一头狼犬,在前面搜寻踪迹。

 这群人数最多,但实力却是最差的一群。

 除了力士与冯堡主或许可与张家全力拼之外,似乎还没有可独当一面的人,一比一,他们当然显得薄弱,一比六,就可以稳胜算了。

 已经是午后末牌初,他们正沿着一处长满苍松的山坡,向预定的左面峰脚搜进。

 那儿,是他这一组的最后搜索点,如果再无发现,使得动身返回竖立次旗的高峰集合,候命行动。

 力士是善扑营的勇健,身材并不怎么壮,很高,长像丑陋怪异,浑身散发出一股怪味仅懂得几句简单的汉语,与身为满人的翅虎用满语交谈,也只能勉强沟通而已,可知满语也难以表达意思。

 冯堡主对地势稍为熟悉,所以成为名义上的领队,事实上却须听命于翅虎。

 后来,冯堡主才从翅虎口中,知道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有语言障碍的力士怪人,并非真正的满人,而是女真族的支裔,称黑津人,满人称之为赫哲族,居住在索伦山与黑龙江附近。

 由于黑津人食用黑龙江的特产布达拉鱼,用鱼皮制衣制帐,没有固定居所,所以连满人也不把他们当作族人,称鱼皮野人,汉人也就称之为鱼皮鞑子。

 有时,他们越过黑龙江,活动在以北一带广大的山野里,生活在冰天雪地问,以狗拉所谓“扒犁”行动,扒犁就是雪橇,在雪中滑行数千里而不致途。

 活动地区北人俄境,东抵朝鲜大海,六七岁的女孩,也可与猛兽周旋。

 这些被称为鱼皮鞑子的所谓野蛮人,很可能是北美洲爱斯基摩人的祖先。至于爱斯基摩人的体型为何变得那么矮小,就令人不解了。

 当时满人所从征的鱼皮鞑子,确是高大骠悍,有猛兽的性格,连自欧远来的俄人,见到这些鱼皮鞑子也望影而逃。

 十余岁的小伙子,力搏虎豹巨熊是家常便饭。

 由于他们养狗拉橇,所以知狗,与狗相处,把狗看成家人。因此领犬人死后,这位力士便自然而然地成为领犬人。

 力士像貌狰狞,狼犬也巨大狰狞,真是天生的绝配。在山野间猛然看到这一人一犬,真会吓得,几疑是碰上了妖怪魔神。

 到达坡底,狼犬突然向前急窜,嗅动发声,变得兴奋而更狰狞。

 幸而力士力大,拉紧了铁链,向后面的人挥手示意。

 “狗,有发现了。”力士用简单的汉语叫。

 应该说有了新的发现,这附近几座山头数十里远近,司经到处都发现遗迹,连狼犬也提不起劲。

 这时狼犬突然神态有急速的改变,该是新发现了遗迹。

 “放狗!”翅虎兴奋地下令。

 力士应声解开了狼犬的颈链,狼犬激动地前窜,速度比往昔增加了两倍。

 众人心中极感兴奋,也心中暗懔,不约而同聚拢,跟着狼犬向前飞奔。

 力士手长脚长,健步如飞,居然能泰然地跟在急窜的狼犬后面,穿林入伏保持相等的速度。

 “汪汪…”狼犬突然发出叫号声,破天荒传出刺耳的长号。

 树叶摇摇,狼犬被树枝弹吊而起,弹至半空声息便上,颈骨被勒断了。

 一声怪吼,力士像是发了疯,两劈掌把尺径的树木劈倒,飞纵而上,接住了下坠的犬,那条坚韧的山绳被他一掐即断。

 同一期间,后面跟来的翅虎大喝一声,挫身双手左右分张,撑住一坠木,神力惊人。

 那是一株被从下戳断的树,用山绳牵住,中设踏撑牢,人触及踏,树倒下将入夹在另一株大树间,千斤力道不一定能撑得住,人一夹即死,骨碎扁。

 冯堡主及时奋勇抢上,全力推开坠木。

 “老天爷!”翅虎险后惊出一身冷汗:“一定是魔豹张家全在这里设下的杀人玩意,大家小心!”

 力士抱着颈骨已断的──,咬牙切齿不住向山林怒吼,像一头猛兽发威。

 两个女的走在最后,只感到心惊胆跳。

 总算十分幸运,仅死了狼犬而已。

 没有狼犬,他们等于失去了目标,必须靠自己的力量来搜寻张家全了。

 而在这种千百年来罕见人迹的山林丛莽中,要搜寻‮人个一‬,并不比大海里捞针容易,人即使躲在身旁,也不可能发现。

 六个人聚集在一起,商量今后的行动。

 没有狼犬先一步发现潜伏的人,他们就必须凭自己的力量将人搜出来。

 “老天爷!怎么搜?”冯堡主双手向附近的茂草密林一指:“就算有人伏在三丈内,咱们也不可能看得到,怎么个搜法?”

 “非搜不可。”翅虎坚持己见:“咱们分为三个小组,齐头并进,到会合处再听统领的安排。

 人可能藏在前面一段山脚里,我不信他们十几个人敢分开躲藏,人一多,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可寻的,只要大家留心些,不难先一步发现征兆。

 陷阱可能还有,只要不大意,是可以预先发现的,刚才就是咱们太倚靠狼犬,所以才会遭通危险。”

 怎能不搜?

 派他们来,可不是要他们在山林中走一趟便算了,而是要他们搜出人来,不容他们退缩的。

 在山野里,一切江湖经验都无用武之地,而张家全却是在山野里长大的人,是山林的主宰,山林是他的天下。

 冯堡主一想起这一点,便感到骨悚然。

 自然而然地,冯堡主把女儿常在身边,从右面搜进,与走在中间的翅虎、力士两人,保持目视可及的距离,小心翼翼地向前逐步探进。

 这是多么艰苦而危险的事,不要说搜人,仅仅是向前走动也极为吃力,有些地方根本就不能通行。

 他们已经不再是来捉人的搜索队,而是可怜的爬山客,仅是爬山觅路行走就耗尽了他们的精力。

 搜进四五里,幸运地没发现任何机关陷阱,战战兢兢的心情,逐渐稳定下来了。但这短短的四五里路,已经耗掉了他们太多的时间,进展太慢了。

 距会合的山还有五六里,好漫长的一段路程。

 到了一处林空,冯堡主透过树林的空隙,同左后方三十里外的高峰凝神眺望。

 不错,山顶上竖立的衣旗隐约可辨,但太远了,只能看到隐约的形影。如果旗杆挥动,是可以分辨的,山顶有草无木,卅里外仍隐约看得到。

 他当然知道那儿只留有‮人个两‬,和一具死尸,不可能有人回去,因为他们即将前往会合点,会合其他两组人。

 没会合之前,谁敢私自返回那座山头?

 “女儿。”他向紧跟在他身后的冯秀秀低声说:“你猜,会合点他们是不是已经有人到达了?”

 “爹是指平安到达吗?”冯秀秀的话另有含义。

 “你认为他们或许有损失?”

 “那是可能的。”冯秀秀不安地说。

 “不一定哪,张小狗显然在这条路上潜伏。”冯堡主往好的方面想:“而我们是实力最弱的一队,也仅损失了狼犬而已。”

 “那可不一定哦,”冯秀秀并不乐观:“张小狗如果在我们这段地区里,恐怕早就向我们发动袭击了,他是什么都不怕的。”

 “天杀的,”冯堡主不知在骂谁:“只有这些鞑子八才会愚蠢得不顾一切,在这人迹罕至的万山丛中搜人。连那些太行各寨上千上百山贼,也不敢在山寨附近浪费工夫搜索。”

 “爹,我们怎办?”冯秀秀绕过一株大树:“再这样下去,累都累死了。”

 “马行狭道,船抵江心。”冯堡主用手中的木,拨开蓑草而进:“只有自己小心了。

 唔,人偏右了,已看不到他们啦!”

 父女俩往左靠,穿出树外的草丛,才看到左方卅步外的翅虎和力士,正匆匆排草穿梭出现。

 他们那有工夫搜人只是提心吊胆往前走而已。

 “哈哈哈哈…”右后力的林木深处,突然传来震耳的狂笑声。

 是人的笑声,没错。

 翅.虎发出一声聚集的信号,父女俩不假思索便向左飞奔。

 六个人重新聚集在一起了。狂笑声已经消失。

 “有人在后面,错不了。”翅虎指指笑声传来的方向:“八成是张小狗。”

 “可能的。”冯堡主极点头:“重新往回搜?”

 “能不去吗?”翅虎沉声问。

 不去?他们来‮么什干‬?

 “走!”冯堡主一咬牙:“要快!”

 他一马当先,穿林急窜而走。

 远出三里地,后面狂笑声破空而至。

 六个人可是大汗澈体,停下来僵住了。

 “需要十万兵马,才能搜这一带山区。”千手神君谷大风无可奈何地说。

 “也许需要一百万。”白狐接口。这鬼女人是丧了胆的女英雄,但她不敢不遵命跟来供差遣。

 “不许说气的话。”翅虎大声喝上:“回去搜。只要他移动,我们就可以搜他出来,现在他已经动了。大家留心些,走!”

 将回到原处,仍然一无所见。

 “哈哈哈哈…”狂笑声又从另一新力向传来,声源同样远在三四里外。

 六个人又愣住了,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他怎么可能看得到我们的动静?”翅虎心虚了。

 “他根本不需要看到我们。”冯堡主苦笑:“他只要到处走动,不时引声引我们疲于奔命就够了,‮道知他‬我们一定循声追寻的,而他却活动自如,任意所之。”

 “埋伏起来等他。”翅虎下达聪明的决定。

 六人六方一分,屏息以待。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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