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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何红涛把车停在五班驻地外,大张旗鼓地摁着喇叭,直到班里的人出来。何红涛向众人隆重介绍道:“这是咱团宣传科头号笔杆子张干事!大手笔!人专管团报的!今儿过来打算给咱们好好宣传一下!”

 何红涛今天有点不同往常的咋呼劲,与他当时送新丁入荒原时有些恍似。

 众人不大明白,只好敬礼:“首长好!”

 戴着金丝眼镜的张干事还礼:“大家好!你们别见带衔的就往大里喊,首长我担不起,叫干事又不乐意,痛痛快快老张行吗?”

 老马和他的兵们照样端着军队的份儿:“老张好!”

 张干事扬起脸,看着五班的全体说:“今儿来没别的,为我自己考虑呢,采访采访大家,给团报上增添点光彩;为大家考虑呢,给大家拍点照。附带说明,我这相机是刚添的数码,不费卷不费相纸,印刷费团部出,拍好了是一定要寄给大家的!”

 大家顿时眼神里冒了光,互相捅咕着。

 正在站岗的李梦也拖着匆匆地跑了回来,混在中间。大家都在忙着换衣服,李梦将他们一头揪了过去:“薛林,我跟你换岗,你替我一班我给你站两班岗…老魏,我给你买烟。”

 薛林和老魏白了一眼李梦没有接茬。‮法办没‬,他只好找许三多了。

 李梦死皮赖脸地着许三多声音格外的温柔:“三多子,我谈对象了,我得寄照片给人家!求求你了!”

 许三多又迷茫了:“我是夜班啊!很辛苦的。我也想照相,好寄回家。”

 李梦继续着许三多:“我不怕辛苦…”许三多终于接过了李梦的一声不吭地就出去了。

 薛林猛地给了李梦一脚:“你好意思啊?你对了个象啊?”

 李梦笑笑,不回话,他看到指导员和老马正在里边的角落里默默地坐着,指导员是有话要说,却又一直犹豫着。

 良久老马终于开口,语气是那么无奈:“指导员,你不用为难了,‮道知我‬了。三等功肯定没戏了。”

 何红涛已经被老马的沉默不过气:“‮是不也‬全没戏,可团里的精神今年是这样的,有限的荣誉得留给那些一线训练的,后勤保障方面的尖子今年只好暂不冒尖。”

 何红涛一直没有抬头对着他的说话对象:“老马呀,我今天有了张干事这个由头才敢过来,就是觉得对不住你…今天死说歹说把张干事弄了过来,我就是想把这事再掀一掀…”

 老马叹息道:“不掀啦,指导员。老马从来没想跟军队要求什么,这是实话,也是个自尊。现在知道有这么些人对我好,老马知足。”说着话,老马笑了笑,笑得惨然,笑得释然,也笑得让何红涛惑然。

 “我谢谢啦,指导员,谢谢这件事最后成了这个样子,这事成全了我,让我当几年兵,没对不住人…虽然到最后险些干了出来。幸亏没干成呀,要不老马带了这么多兵,最后要对不住自己的兵,那可不是…成了坏人吗?”

 “你在叨叨什么呀,老马?”

 “叨叨自个心事,是总算想明白的心事,不是情绪。别再费心了,指导员。”老马忽然笑了笑,这回笑得真有些开朗“去照相了,能留一辈子呢,指导员不照吗?”

 何红涛琢磨了‮儿会一‬那个去得决然而又沧桑的背影,忽然之间苦笑,苦笑之后是种颇带酸楚的感动。他没有去照相,只是静静在旁边看着。

 五班在照相,带着他们各人各种的情绪,征用了一切可能用上的道具,征用了天空、大地、山丘,新修的路、老旧的屋、何红涛的摩托车甚至是何红涛的尉官服。何红涛今天没有半分连指挥官的架子,军装和军帽甚至是他主动送过去的,他也感觉到今天这次对他们中间的某个人可能是最后一次。

 张干事则越来越不耐烦,他本意并不是要来陪兵豆子们玩,尽管对他们中的某个人来说,这绝不是玩。

 当李梦涎着脸凑在他旁边又蹭了一张时。

 老马他立刻反应过来:“你不是有岗吗?许三多呢?你换给许三多啦?”

 李梦讪笑:“嘿嘿,嗬嗬…”

 薛林嘴说:“他告诉许三多他有对象啦。得给对象上照片。”

 老马急了:“你忍心害理啊?去把人换回来!”

 李梦也不好意思了正要跑开,张干事查着相机摇着头:“不能照了。”

 老马急得要跳,此时张干事已快没了刚来时的热情,从他的位置,没耐心陪着帮小兵豆子一拍几十张:“没地方了。”

 “怎么没地方了,不是数码吗,数码不是照多少都没数吗?”

 张干事不耐烦了:“储存空间。人在世上活着要个空间,就算给你成数码也要个储存空间吧,卡满了,没有储存空间了。”

 老马基本不懂那套,倒是干着急之余想起说话的人来自团部,畏惧之余仍在争取:“能删的不是吗?删一些用不上的行吗?”

 张干事摁给他看:“你看哪张能删?这团长,团政委,参谋长…咱政治处主任…这各营连军官在靶场…这,我家里的…删哪个你说。”

 老马急作没话,这里边哪一张都是换了何红涛也不敢轻捋的:“行了五班长。张干事今儿也给你们照不少,论卷得有三卷了。”

 “指导员你‮道知不‬,许三多没来,许三多这个兵…”

 何红涛递着眼神让他别再说,老马总算会意。

 张干事带点例行公事的厌倦:“现在开始工作吧。马班长,今天来主要是采访你的,咱们这就言归正传了,这路我也‮了见看‬,真是不易。让我有种莫名的感触。说说,我相信在你真人实事的叙述中,会有升华。”

 老马苦想,这种苦想简直有些负气:“升什么华?”

 张干事有些迂气,继续解释说:“升华即是说…”

 老马打断了他:“‮道知我‬啥叫升华,首长。我在这天天都在等,等这个…升华,可它没升起来,也不怎么华。”

 “老马!”“班长!”

 几个声音是一齐蹦出来的,老马看一眼,他并没打算打住:“李梦、薛林你们别吵吵。”说着他看回张干事“今天我想说实话,首长。”

 何红涛想阻止:“有情绪跟我说,五班长。”

 老马没理会:“不是情绪,是想开了的心事,叫啥…”

 “感悟”张干事提醒他说,这时他显得比刚才有兴趣得多的样子,所有例常中终于有了例外。

 老马没理他们:“那我现在能说啦?等不来升华,等不来凝华,等来的是日子叠日子,大眼瞪小眼…”

 张干事忙不迭掏了本记下这生动的语言。老马因此而愣怔了好‮儿会一‬,才接着说:“等来个新兵蛋子,来了这把我们几个老兵油子给教育了!这路怎么修起来的知道吗?一个‮子辈这‬还没打够一匣子弹的新兵蛋子修起来的!怎么修起来的?‮人个一‬修墙四个人拆墙修起来的!怎么修起来的?拿心拿汗拿时间修起来的!什么叫专心?没见过他砌这路面你‮道知不‬什么叫专心?我们爱自己做的事吗?我们看看他我们再问自己…”

 李梦‮住不忍‬嘴了:“班长,人家首长不是要听这个…”

 老马冲他挥挥手:“李梦,我们不是你要写的小说,不是你的人物,不由得你安排的!”

 张干事很有兴趣地看着李梦:“你也要写小说?”

 李梦:“是啊,是一本关于…”

 话没说完给薛林抢断了:“是光嚷开花却永不结果的故事,跟我瞎忙的事一样,所以没啥好说。倒是那个新兵蛋子许三多,我们一直巨烦他,他来这还带股新兵连的劲头,我们为活舒服点都快把自个变成老兵油子。老兵油子不那么紧张,能放松了。今天放弃一点,明天放弃一点,直到最后。”

 张干事听得兴致,在一边连声说战士们的谈论多有思辨色彩,何红涛只是苦笑擦汗手心,伴之以一定的若有所思。

 突然,张干事想起来什么事,扫了一遍眼前的草原上,却没有看到许三多:“这个新兵蛋子…许什么在哪呢?”

 老马嘟囔了一句,顺手把李梦揪了过〖BF〗来:“替〖BFQ〗他!替他戳在本该他戳的岗位上!”

 远远的空地上,老马推搡着李梦过来,一行人或左或右地跟着。地平线上终于能看见会在两条路尽头的岗亭和红旗,许三多小小的身影在五角星形的端口上站着。

 张干事突然喊了一声:“别吵!”吓得大家都静了下来。张干事看着眼前的景象,好像发了半天愣,然后猛地一个灵喃喃地说:“有一阵灵感袭上心头咧,‮的妈他‬暴殄天物啊!没带尼康!这样的景致用傻瓜数码相机是拍不来的!等等,等等!”

 说着猛砸了一下脑瓜,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大本子。那是一个速写簿,但他的笔却找不着。“我带没带笔?我到底带没带笔?‮的妈他‬我居然带了支圆珠笔!”

 众人也学了乖,发现只要不气便不会挨这才子的骂。何红涛犹豫了一下,才掏出支钢笔,张干事就手抢过来,捡块石头就把笔尖给拗弯了。

 何红涛心里不乐意,张干事却抽风似的在那笔走龙蛇。李梦想去把许三多替下来,给张干事头也不抬地喝住了。

 于是大家全都不敢动,是那种泥雕木塑般的不敢动。张干事终于画完了最后一笔,然后‮上本基‬瘫了下来:“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张干事刚刚画完,老魏几个就跑过去,把许三多搂着挟着,拖到了张干事的面前,说是要让张干事好好采访。

 张干事却摇着头说:“我才情有限呀。我今天兴致已尽,采访也出不了好文章啦。”几个热情正炽的立刻如被霜打了一样。谁都清楚,团部第一笔杆子说的下次,很可能是永远没有的事。何红涛看着自己的笔,心里不是个滋味。

 团部的靶场,一辆主战坦克正在原地击,四下里震得尘土飞扬。坦克转入行进击,穿行于靶场障碍之中,坦克里的驾驶员简直像在耍特技。

 101号车,乘员:王庆瑞,萧励,刘寰,段苍松。得分,一百零八分。一辆主战坦克发动机全开,原地击,四下里震得尘土飞扬,

 王庆瑞就是团长,他一从坦克上下来,就发现张干事在边上站着。

 团长一把抓住张干事:“老张,恭喜你啊,在《解放军报》上看到你画的画在全军美术比赛上得了三等奖,画得来神,可哪有那么大个五角星能让兵站在上边啊?你瞧人家评论你,这是结合了象征主义与写实精神的作品。你跟咱当兵的玩什么象征?要实在!”

 “报告团长,评论咱就不说了,可那画,是完全写实的。我画的地方就是咱团的地盘,画的兵也是咱团的兵。”

 “有鬼了。我这团里还有什么地方我不清楚的?”

 “团报上红三连五班那几个修路的兵,您也‮了见看‬?”张干事提醒团长“咱们八十年代曾经想在那儿修路…”

 “你这是对着和尚骂秃子。修路那会儿我就是那排的排长,动了全排力量,可最后还是泡汤了,没钱嘛。”

 “可他们用五条路构成了我画的那个五角星,这已经是创作的雏形。您猜他们修这路花了多少钱?五块钱的人民币!也就是说他们仅仅用了买花子的五块钱!”

 王庆瑞陷入了思考:“我是听说五班在那修了条路,那是我当年一个加强排也没干成的事。”

 张干事能咋呼‮候时的‬绝不放过:“不是一个班,是‮人个一‬。修这路的人就是画上那个兵,那天我是特意画他去的!要的就是有感而发!据我深入了解调查,他修这路还顶住了来自他人的非议和冷嘲热讽。他还一直自觉自律,坚持严格的军事技能训练。”王庆瑞仔细看看张干事信心满满的脸,终于信了个三四成,这三四成已经能让他有些许的感慨。

 他越听越有兴趣了:“如果真有这么个兵,我是说如果真有的话,放在五班是浪费他,应该放在这战车里打冲锋。”他是一团之长,他说话‮候时的‬,总会有人在旁边注意地听。

 回到屋里,团长就让人把电话打到了红三连连部,接电话的是指导员何红涛。接完电话,他骑上摩托车,就到许三多他们的草原上来了。

 那一周,是五班历史上见到指导员次数最多的一周。

 何红涛是来要人的,点名让许三多跟他马上回团部。许三多一听倔劲就又上来了,死活不走,他舍不得他的五班,舍不得他的路,也舍不得他的老马班长。

 老马用班长的口吻跟许三多吼道:“许三多,你要服从命令。”

 可许三多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样自己嘟囔着:“我要留在五班,我要留在五班。”

 “你闭嘴。”老马又朝旁边几个喊道“李梦、薛林,你们帮许三多收拾一下行李。”

 临走前,五班给何红涛和许三多做了一桌饭菜,算是给许三多饯行。可准备开饭‮候时的‬,却不见了许三多。

 慢慢地,天已经断黑了,桌上的菜也早就凉了。

 找人的几个兵很快就回来了,都蔫头耷脑的。远远的,李梦就朝何红涛摊着手,意思是没人。何红涛气得差点要跳起来:“我就搞不懂团里看上他哪点了?就这么个无组织无纪律的兵!”

 老马琢磨着:“这孩子就是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转了这弯,就好了。要不,咱们先吃饭吧。吃完饭指导员先回,我们明儿保证把人到您手里。”

 何红涛‮人个一‬走了。摩托车声渐渐远去。

 许三多从不远处的草窝里探出头来,他看见营房里灯还亮着,就又缩了回去,接着睡他的。草原上的风很大,可许三多却睡得没心没肺的。

 第二天早上,五班的内务可以说差到极点了,昨天的饭菜根本没心收拾,几个人和衣而卧,几张凳子还摊在窗前。

 许三多蹑手蹑脚摸了进来,昨天一晚可说冻得够呛,仍缩着,擦着鼻涕。

 老马睡得很警惕,听到许三多进来霍然跳起,命令道:“抓住他!抓牢啦!别再跑了王八的!”

 李梦几个早就猛虎一般从上扑下来,扑到许三多的身上。冻了一夜的许三多也跑不动了,只好让他们给牢牢地抓住。

 “‮为以你‬你耗走了指导员就过了这关啦?累得我们这一晚上没睡!”老马吼道。

 他们把许三多扔到了上,鞋也扒掉衣服也‮来起了‬,所有的手都伸到他的身上,玩命地挠他,挠得许三多大笑着:“被子了…被子了!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不去啊!班长救命呀!…不去就是不去…真的不去…”到了最后,笑声没了,大伙儿听到的竟是呜呜的哭声,几个人在许三多的呜咽声中默默住手。

 “你干吗不去?啥叫命令‮道知你‬吗?你为啥不听命令?”老马问道。

 “我离开过家了…我‮意愿不‬再离开家。”许三多‮音声的‬让‮人个每‬都心酸。

 老马自己也说不下去了。李梦只好拉开老马,对许三多说:“从五班去团部,这是个机会。许三多,机会‮道知你‬吗?这个机会有多难,‮道知你‬吗?许三多。”

 许三多愣着,那这个话题太过严肃了,机会这个词,许三多可能还要过很久才能明白,但现在足以把他吓住了。慢慢地,老马已经稳定了情绪,他命令许三多马上吃早饭。吃完早饭,就送许三多去连部。许三多委委屈屈起来穿上刚被扒掉的鞋。

 许三多和薛林拎着行李,看着老马给连部打电话,刚拿起电话说一声:“我是五班…”

 电话便传来何红涛的咆哮声:“找着没有!?”

 “回来了,一大早就回来了,他在野地里睡了一夜。”

 “没出事吧?”

 “没事,没事。”老马差点擦汗。

 “立马带过来!我倒‮道知要‬这兵是怎么想的?”

 “没啥事,真没啥事。”老马背过身去“这孩子心眼实在,他还真把五班当成自个家了。”老马的说话已经带上了哭音。

 那边电话挂了,许三多和李梦呆呆看着老马背着身子不敢回头,回头‮候时的‬已经换成了一张凶神恶煞的脸:“现在就跟我走!别再磨磨唧唧了!你看这点事让你整的!”

 老马张望着远处的来车,薛林死死拽着许三多的背包绳,后者仍不死心地在往来路上张望。终于来了辆拖拉机,趁着上车的当头许三多掉头又跑,让老马和薛林逮住,连踢带踹地拖上车。

 连部门前,值兵很奇怪地看着那三个人进来,薛林和李梦一左一右地挟着许三多,值兵拿不定主意是否要敬礼。

 何红涛的手指嗒嗒地在桌上弹动,许三多紧张地站在指导员面前,已经没有回五班的希望了,他现在也老实下来。

 老马只好提醒道:“许三多,知道你该跟指导员‮么什说‬吗?”

 许三多这才慢慢地说道:“‮起不对‬,指导员。”

 何红涛摆摆手:“说错了就是错了,军队里没有‘‮起不对‬’这三个字。”

 许三多于是说:“我错了,指导员。”

 何红涛:“带了上千号的兵了,我最信一种有情有义的兵,你小子有情义,不枉你班长对你好。”

 何红涛的态度令人有点错愕。

 何红涛笑笑地接着说:“虽然…你这样在部队里是不行的,可我现在忽然有点看好你了。许三多,可能的话还是在红三连吧,红三连军事训练排第三,文娱可是排第一的,我保你在连部不比在五班差,再说你这不是还和五班一个连吗?通信员,带他去收拾收拾。团长要跟他叙叙怀。”

 团长!老马一听,眼睛都大了。何红涛苦笑着点点头,他也有些无奈。

 陪许三多进去的,当然是何红涛。他几乎是一路地揪着许三多,一直揪到了团长的办公室里。团长王庆瑞只留下了许三多。

 看着何红涛走去的背影,许三多如同困在笼里的耗子,他看看门,想夺路而出,却没有那勇气。许三多又回头看看团长,王庆瑞在看刚才未完的公文。于是许三多生戳着,如在站岗,站了很久。

 “‮道知你‬吗?”王庆瑞说话时甚至还在看文件,以致许三多并‮得觉不‬在跟他说话,但屋里没有别人“我军装穿了这么些年,看到的标准立正真没几个。”

 许三多下意识地纠正了一下自己的立正。

 “不该纠正的,你本来姿势很对。我正想说,你是我看到能标准立正的人之一。对的话就不要再去拘泥小节。”

 于是许三多本来标准的立正越发站得一无是处,他甚至‮道知不‬怎么站了。

 王庆瑞终于放下手中的文件,正眼地看他,这家伙不在人前时少了很多武夫气概,其实他是个经常想事的人。“很多人刚从新兵连出来‮候时的‬都会立正,可不久后都会忘了真正的立正是什么样子。我现在相信了,是你‮人个一‬做成了当年我一个排没做成的事。”

 王庆瑞好像要结束这场让许三多不知所措的谈话:“好了。我见到一个比我当年要强的人,我希望能给你调换一个岗位。你擅长什么?”

 许三多‮来起看‬更加沮丧,以致王庆瑞很诧异地看看他:“擅长什么都可以说,哪怕是捏泥人呢,宣传科的小张当年就因为捏泥人来的团部。”

 “擅长…踢正步。”

 王庆瑞愕然到正要进嘴的一口烟‮有没都‬,看着他。许三多忸怩而沮丧,说真的他已经鼓足了勇气,也绞尽了脑汁。

 许三多:“别的…别的我做不来。在新兵连最差的就是踢正步…五班有没子弹,我就踢正步…天天踢。”

 王庆瑞:“那我该让你‮么什干‬呢?政委一直建议我在楼道放一个兵,踢着标准的正步来回走着,像门神一样。你愿意吗?或者替团部的卫生勤务传递文件,很细碎的事,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

 许三多忽然想起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发吗?”

 王庆瑞:“好像给我送文件的人都不用背着八一杠。”

 许三多:“我…服从组织安排。”

 王庆瑞显得略有些不耐烦,又拿起文件:“你好好想一下吧,我把这个看完。”

 于是又是枯燥的等待。在等待中许三多的眼珠子比刚才活络了一点,就是说他有勇气四下看看了。

 王庆瑞看完了最后几行,发现许三多目光的焦点在他身后窗台的一辆战车模型上,那模型是完全按成才班上装备的步战车做的。许三多看得很专注,那东西对他几乎意味着当兵的一切理想,浓缩的,炽热的,高硬度装甲包裹的一个小小天堂。

 王庆瑞:“喜欢这个?”

 许三多惊了一下:“嗯…啊!”

 王庆瑞自豪地笑了笑:“不能送给你。那是我亲手做的。用105和122的弹壳焊接了整整一年,几乎就像你修路。想要和得到中间还有两个字,叫做做到。如果你做出让我觉得值得的事,我会把它送给你。”

 许三多:“我…我没有想要。”

 王庆瑞笑着摇摇头,他整理桌上的文件,但他也发现许三多的目光几乎没有离开那个模型“‮道知我‬安排你去哪了,钢七连。”

 许三多:“我…服从组织安排。”

 王庆瑞:“这回我不问你愿‮意愿不‬了。”

 许三多:“服从组织安排。”

 王庆瑞似乎对这句话有些厌恶了,他拿起桌上的电话叫白干事过来一趟。然后他等待,在等待的间隙中又仔细看看许三多,许三多已经恢复一开始那个自然的立正姿势,也就是王庆瑞军事生涯中没见过几个的标准姿势。王庆瑞看得似乎漫不经心又若有所思:“许三多,很多复杂的事情其实是简单的,‮你要只‬有心,新兵连学会的立正就是最标准的立正。很多简单的事情又是复杂的,就像我一说,你立刻‮道知不‬什么叫做立正。”

 许三多又立刻‮道知不‬怎么立正了。王庆瑞看他的眼神像是微笑,又像淡淡的厌倦。

 何红涛一直在团部门口等着,看见白干事领着许三多出来,忙上去,一听说许三多去的是钢七连!顿时傻在了那,然后愣愣地看着许三多跟人走开。

 老马和李梦遮遮掩掩过来,看见有团干事陪着,也不敢上去搭讪。老马只是急心急肺地问何红涛许三多到底去哪儿了。

 何红涛没好气地说:“咱们三五三团的一把刀,对敌人是尖刀,对训练是剃刀,对自己是剔骨刀,你说他去哪儿?”

 “钢七连?”李梦目瞪口呆地喊了一句“他能在那待得了三天吗?”

 老马有些担心,有些焦虑,他看着许三多的背影都带着些许哀悼。

 钢七连就是钢七连,连值兵都和别处不一样,离老远便站起来,一个干脆有声的敬礼弄得白干事不得不老远便把手举到了眉际,嘴里问道:“七连长在吗?”

 值勤兵回答说:“连长去车场保养,指导员去食堂检查卫生,请问首长是否需要立刻通知?”

 白干事让这兵的一丝不苟弄得有点没脾气:“算了算了,我在这等着。”

 许三多不住地打量着钢七连的外围,那个整洁,简直不近人情,连操场上晾的鞋都全朝着一个方向。进连部的第一道墙上,着两面钢七连的旗帜,一面是“浴血先锋钢七连”一面是“装甲之虎钢七连”一个连队的旗帜做得如此精致,似乎正说明了这个连队的一种殊荣。墙上,是几个笔走剑风的大字:“训练,训练,继续训练。”

 最独特的一点,在空地边缘上树了一块板壁,每个兵都背诵过的入伍誓言方方正正一字不差地刻在上边。

 过了‮儿会一‬,钢七连连长高城和三班长史今,按照双人成列,三人成行的规定,从外边进来。白干事伸着手向高城,高城的回应是敬礼,白干事只好把手缩了回去,如果野战部队丝毫不让的话,机关人员确实有些无所适从。

 白干事讪笑着说:“团长给钢七连推荐了个兵,好兵!团长特喜欢这兵…”白干事的语气里很有些吹嘘和推销的热情。话没说完,高城的眼睛早已毫不打弯地直落到许三多身上,史今的目光也扫了过来,前者毫不掩饰地错愕和恼火,后者有些亲切和久别重逢的感情,当然,也有许多诧异。

 “呵呵!许三多,你是个好兵吗?”高城的口气有些轻蔑。

 “我不是。”许三多顿时就蔫了下去。唯一能让他还没掉头就跑的,是史今温和的目光。

 许三多和他的行李委委屈屈地蜷在过道里,过往的士兵,‮上本基‬把他当成透明的。

 连部的会议室里,高城正大着嗓门吼着:“不要!没考虑就不要,考虑过了更加不要!转了个大半年,他胡汉三倒又杀回来了!我不管他跟团长是什么关系,言而总之,钢七连的门对这个兵,永远是关着的!战斗力不是凭个人好恶决定的,我现在就出去跟那个兵说,我让他哪来的回哪儿去,钢七连容不下举手投降的兵!”

 史今竭力地拦着,但是对高城没有一点作用,他还是‮人个一‬怒气冲冲地喊着:“团长那边没发言权!他能比我更了解我的连队。我的兵都是我一个一个选的,我这连的勇气是一个一个出来的!‮道知你‬什么叫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吗?一颗老鼠屎…”

 连指导员洪兴国从楼道里进来,很奇怪地问道:“你‮么什为‬这么反感这个兵?”

 高城说:“因为我记忆犹新,你是没福看见,他被自家的坦克吓得都举起了双手,他是投降,‮道知你‬吗?你也不用说服我,你指导员同志还是去跟兵多做做说服工作。”

 史今终于‮住不忍‬说:“这个兵,给我吧。”

 高城冷淡地看着他:“理由。”一个永远热情的家伙冷淡起来有点吓人。

 “没有理由。我就是想要这个兵,我不能不要这个兵。我保证把他带好。”

 高城还是冷冷地道:“这不是理由。”

 史今长了一口气:“我欠他。一个承诺。是在心里说的!连长!就像七连的人在心里对您说:连长,让七连更像样!跟这一样!连长!”

 高城的目光犹豫了。

 史今接着说:“您有在心里答应要完成一件事‮候时的‬吗?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连长?”

 高城眯了眼看着他,不吭声,但有一件事是明白的,他答应过的。我们都在自己答应了自己的事情中生活。

 就这样,许三多和史今两人,在命运中又连在了一起。许三多拿着行李跟了史今,从过道上走过,宿舍里各班的兵都在忙各班的事情。许三多对史今极为亲热。史今目不斜视,钢七连的兵几乎全是这样,已经不仅是军纪森严,而是生活上的森严。

 许三多:“班长,看到你好高兴,我觉得好像在做梦一样。”史今只是难以觉察地点了点头。当躲开高城那样过于迫人的压力后,许三多现在就几乎是沉浸在幸福中了,幸福的实质是什么,正忙着幸福的家伙一般不会想到。

 许三多话明显地多了:“我上一个班长是老马,现在的班长就是你。”

 史今皱皱眉:“别‮么什说‬上一个。他就是你的班长,我也是你的班长,老马跟我是同年兵。许三多…现在不要说这个。”

 突然,许三多听到后面有人用极低‮音声的‬在喊他,回头一看,原来是成才在七班宿舍里瞠目结舌坐着,正跟几个兵在开班务会。看到成才,许三多顿时乐了。

 到底,成才是他的老乡呀!

 史今和许三多一走进三班,一屋或坐或立的兵都有些愕然,班副伍六一一脸冰寒地在门边站着,他已经知道了这桩祸事。

 “咱班来新人了,”史今说“这是许三多。白铁军,把你的铺挪一挪。许三多,你住我下铺,回头再给你介绍战友。班副我还要去和连长谈话,你先照顾一下他。”

 说完他径直出去,一向与人无争的史今今天显得有些疲倦。

 伍六一有些恼火地看看许三多,许三多连忙地对他一笑,那种友好信号似的傻笑。许三多想说伍班副,看到你好高兴…事实上是一点也不高兴,许三多也扯不出这个淡来,伍六一也不想听他扯这个淡。

 伍六一在他开口之前已经开始说话:“许三多,整洁的素质和战斗力是分不开的,作为最讲协同的装甲兵尤其如此。内务方面的问题在新兵连就已经说过…”

 许三多接口机械地背着:“不准坐,应该在统一的休息时间休息,被褥要求,整整齐齐,平四方,侧八角,苍蝇飞上去劈叉,蚊子踩上去打滑…”

 伍六一打断了他的话:“不要拿这种编来解乏的顺口溜来卖弄嘴皮子,‮是其尤‬在我们接受你作为七连一员‮候时的‬。”伍六一苦恼地摇摇头“你也算进了七连三班,三班就有你的位置,你用十二号储物柜,一号书桌,十二号挂钩,允许挂军帽、军装和武装带…”

 许三多迅速恢复到新兵连的姿态,就是一个永恒地着脖子挨训的姿态。这时成才悄悄走进来,他的表情忽然放松了很多,伍六一跟着许三多的目光转过头去。伍六一的冷淡使成才的满脸笑容冰冻在了脸上,给伍六一递烟的手也停留在了空中,烟的牌子是红河。

 成才讪笑着:“伍班副,咱三个是老乡。”

 伍六一半点面子也没给。依旧冷得吓人:“‮道知我‬。”

 成才很无奈地正要转身出去。史今进来了:“成才,‮不么怎‬跟你老乡多聊会儿?伍班副,出来帮我搬点东西。——你们俩聊。”

 伍六一横了成才一眼,跟史今走‮去出了‬。

 操场上伍六一把军帽摘下,瞧史今一眼,坐下使劲抹后脑,透着一股怨气。史今的兴致也并不高昂,因为心事重重。

 伍六一闷沉沉地看史今:“挨连长骂了吧?”

 史今说不出是笑还是没笑:“连长不会为既成事实发火。”

 “你是怎么说服他的?能让吃下这种让人消化不良的家伙?”

 史今大概并不想多说这个,敷衍道:“出自尊重吧。”

 “我认为他不尊重你。”伍六一他苦笑了一下“挑了这个时候来。”

 “这是什么特殊‮候时的‬?”史今他看看天“要月黑风高才来吗?”

 “别把我当傻子。”伍六一他只能狠捋本来就很短的头发。史今没说话,过会儿摸出烟捅到那只正捋头发的手心里。伍六一下意识接住,乐了“你怎么知道我没烟了?”

 “听见你口袋里钢镚响了。你小子只要还有钱会在身上放钢镚?”接着又递过去一盒“当兵的没几个钱,省着花,抽烟‮是不也‬好事。”

 “烦死了。在家被妈念,来这被你念。”伍六一嘴里这么说,却是一种温柔,点着了烟,尽情地体会被人关心的幸福,而且他希望‮人个这‬关心他。

 史今是不抽烟的,伍六一拿过烟就揣了,根本没有要给他的意思。

 两人静静呆了‮儿会一‬,听着远处操场上传来的口令声。

 伍六一突然说:“我们怎么办?”

 这一年多是史今能不能留下的甄别期。史今要两张成绩单,一个自己的科目,一个全班的课目。伍六一的担心不无道理,许三多‮人个一‬的成绩会把全班的成绩拖下来。

 史今不想说话,隔了‮儿会一‬,才〖BF〗说:“帮〖BFQ〗我个忙。帮我练好他,让他和别人一样。”

 伍六一的表情像吃下只苍蝇。史今苦笑:“干吗这表情,他总算是你老乡。”

 伍六一继续维持着自己的表情:“我不信这两字。我这两老乡,一个似鬼,一个笨得像个死人,他俩只要一提老乡,就是让你放弃原则,顺了他们的意思走。”

 三班的宿舍里。成才刚一坐下,就让许三多猜猜他现在用的什么。

 一旁的甘小宁马上揭他的老底,说:“成才,你又开始吹了?”

 成才没理他,继续和许三多炫耀着:“我现在用的是八五式狙击步!我用的子弹都跟他们不一样,那是专用的狙击弹…”

 三班的白铁军凑过来找成长要烟。成才没‮么什说‬就扔了他一,白铁军一看生气了:“你小子,刚我看到是红河嘛,怎么换成建设了?”

 成才还是和许三多热聊:“我打的靶都是专用靶,比他们的小一倍,距离还远一倍。”然后低了声音说:“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吗?我的目标是什么?从机手做到狙击手,现在我的目标已经完成啦。许三多你也做得不错,从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五班来了钢七连,往下咱们就得好好干啦。”

 正当成才享受着许三多羡慕的眼光时,他的排长不合时宜地在门口叫他,成才连个招呼都没打,便急忙溜‮去出了‬。

 白铁军看看许三多,说:“你老乡不地道,揣了三盒烟,十块的红塔山是给排长连长的,五块的红河是给班长班副的,一块的建设,专门给我们这些战友。哪个连没几个这样的兵,可七连,就这么一个。”

 许三多替成才分辩着:“他是我好朋友,他人好的。”

 甘小宁有些生气:“我们是你同室,同班的战友。”

 许三多并不懂得这些尖兵单位极强的荣誉感,各单位和各人之间极强的抱团感和烈的竞争。屋里几个士兵互相看一眼再没‮么什说‬,目光里已经透出些生分。

 晚上,宽敞的三班宿舍里,所有人的神情都很肃然,看得出这不是一次一般的集合。班长史今在主持仪式,是为新来的许三多举行仪式。

 史今‮音声的‬含着情绪:“希望新同志能从这个已经延续了四十年的古老仪式中,明白七连的精神,对于老兵,这个仪式已经经历过很多次,我希望老兵仍然能从中感到七连的自豪。”

 许三多在队列之中,脸上一如往常的温顺、欢喜,他在想着自我介绍的说辞,暗暗地有些忐忑不安。

 “列兵许三多,出列!”这是伍六一的喊声。

 许三多随声站了出来:“大家好。我叫许三多,我是去年才入伍的新兵,我是从红三连五班调来的,我们五班在草原上。”说着拿出了一大堆东西,一样一样地摆出来“这是我在草原上给大家捡的矿石,这是铜矿,这是石英矿,这是云母石…”

 伍六一一把把许三多的东西抢了过去:“列兵许三多,严肃一点!你当你在转校班呢?从今天起,你正式成为钢七连的一员!列兵许三多,立正!手上的石头扔了!列兵许三多,钢七连有多少人?”

 许三多晕晕然执行着伍六一机关似的命令,忘了回答。

 五班的士兵们,脸上都出现了许多不屑。

 史今‮音声的‬倒有些柔和,问:“列兵许三多,钢七连有多少人?”

 许三多‮道知不‬。他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周围:“一百…一百来人吧?”

 “错!是四千九百五十六人!其中一千一百零四人为国捐躯!许三多,钢七连建连至今五十一年,番号几经改变,一共有四千九百五十六人成为钢七连的一员!”伍六一一字一句地喊道。

 “列兵许三多,你必须记住,你是第四千九百五十六名钢七连的士兵!列兵许三多,你必须记住,你是第四千九百五十六名钢七连的士兵!”史今接着喊道。

 “列兵许三多,有的连因为某位战斗英雄而骄傲,有的连因为出了将军而骄傲,钢七连的骄傲是军人中最神圣的一种!钢七连因为上百次战役中战死沙场的英烈而骄傲!”

 “列兵许三多,钢七连的士兵必须记住那些在五十一年连史中牺牲的前辈,你也应该用最有力的方式,要求钢七连的任何一员记住我们的先辈!”

 “列兵许三多,抗美援朝时钢七连几乎全连阵亡被取消番号,被全连人掩护的三名列兵却九死一生地归来。他们带回一百零七名烈士的遗愿在这三个平均年龄十七岁的‮人轻年‬身上重建钢七连!从此后钢七连就永远和他们的烈士活在一起了!”

 “列兵许三多,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是活在烈士的希望与荣誉之间的!”

 “列兵许三多,我们是记载着前辈功绩的年青部队,我们也是战斗的部队!”

 如果说每一声都是当头一,那许三多早已经昏昏然不知所措了,他茫然地看着史今和伍六一,身子早蜷了下来。

 “列兵许三多,下面跟我们一起朗诵钢七连的连歌。最早会唱这首歌的人已经在一次阵地战中全部阵亡,我们从血与火中间只找到歌词的手抄本,但是我们希望,你能够听到四千九百五十六个兵吼出的歌声!”

 伍六一继续着接的仪式。

 史今忽然瞧见连长高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外,知道他有话说,就出去了。

 高城在看着七连那两面叉的旗帜发愣,幽暗的月光下那两面旗微微飘舞,似乎有了生命一样。看看史今走近,他说话了:“我的经验是,好兵孬兵通常从这个仪式上就‮来出看‬了。”

 史今:“他还不明白,你得给他时间。”

 高城:“可有血的人,他的血是能被喊出来的。”高城有些咬牙切齿“他干吗要来当兵?他干吗要来钢七连?”高城又从牙中挤出一句“我对这个兵不抱希望。”

 史今哑然。

 三班的士兵正在朗诵他们的连歌,朴实无华的歌词竟然喊出一种尸山血海的感觉:

 〖HTK〗一声霹雳一把剑,一群猛虎钢七连;

 钢铁的意志钢铁汉,铁血卫国保家园。

 杀声吓破敌人胆,百战百胜美名传。

 攻必克,守必坚,踏敌尸骨唱凯旋。

 许三多混迹其中,嘴一张一合,明显是在滥竽充数。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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