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06
晨光熹微,雨已经渐停。
客人和钉子蜷缩在这恶臭而狭小的空间里,他们这样度过了一个晚上。客人正竭力将钉子推到水浅处,以避免污水沾染到他的伤口:“起不对了,钉子。我得走。很多事情不对,我得去看看。”
“你得活,能活就得活。我们今天已经
太多血了。”钉子伸手掐住了他,出自愤怒、颓丧、失落、绝望一切的负面情绪。
客人把他的手掰开,那实在用不着费什么劲:“这不对,告诉同志们不对,有阴谋。我得去看看,告诉同志们相信我,我会撑到最后。”
光影闪烁,水声轻响。
钉子恍惚地看着客人在自己眼前消失。
雨水渗进了土里,但水里带着的血迹仍凝结在土上。
上海地下
总部。军统们仍在搜索,从院里到屋里,从一楼到二楼。
地沟盖轻动,客人钻出,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卢戡的尸体。他刚把地沟盖合上,几个军统过来搬动卢戡的尸体。客人低头,他帮着军统们搬起卢戡的一条腿,借此混过一段。
刘仲达正坐在那里由军统包扎伤口。客人上楼,和摇摇
坠的靛青
错而过。
军统们在屋里搜查,但他们还没能发现密室的机关。
客人走过去,堂而皇之地摁动了机关,门轧轧升起,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去,关门,反锁。外边响起纷沓的脚步和砸门声。客人打量着这房间,密码机已经被毁,电台仍在,韩馥仍伏在电台上。外边已经传来
声,门上出现几个凸痕。客人置若罔闻,他走向韩馥,尽可能轻柔地将那具尸骸抱开。然后他坐下发报。明码,只有两个字:惊蛰。
外边的
声已经是连
,门锁处密集的弹痕,一发子弹透门而入。客人坐着,看着电台上那一洼韩馥的血迹。他靠在椅子上,怅然若失地拉开了衣服。两个手榴弹贴身系在他的颈
,引信都截短到了一拉即炸的程度。客人一手握住了一个,他微笑,像是握住了生命的保证。
弹头在金属的密室门板上飞溅。靛青的手下抡起大锤对着被打成蜂窝的门锁处狠捶。锁终于落地,军统们撞门蜂拥而入,十几支
口对准了站在屋角拿着水瓶倒水的客人。
客人看他们一眼,继续倒水,然后开始喝水。
靛青猛咆哮了一声:“抓住他!吐出来1前一句对手下,后一句是对客人。
一群人冲了过去将客人
倒,殴打。
靛青蹲下,拿起一团刚从客人嘴里挖出的东西,那几乎已经是一团纸糊。他的手在发抖,他瞪着那个被压制得动弹不得、却冲他微笑的家伙,他很想把他砸成糊。
橙黄在搜索电台。
“别碰那个。”客人说。
橙黄狐疑地看了看,对方的表情就像告诉他脚下有个坑。靛青正竭力想把那团纸糊展开成一张完整的纸,他仇恨地瞪客人一眼,示意橙黄继续。
客人很引人注目地先蜷成了一团。
这让动电台的橙黄也存个心眼,下蹲,先用
捅了一下。
爆炸,电台在众目睽睽下炸成了零件。
靛青手中的那坨纸糊十分不幸地一分为二,他怒喝,把纸糊丢给部下,开始连打带踹地殴击客人。
客人沉默地忍受着,不忘善意地提醒了一句:“快烧光了。”
靛青这才注意到在爆炸之后燃烧的电台,那种燃烧是不正常的,易燃品加上了纸张才能那么燃烧。靛青猛醒之后伸手到电台的残壳里去抢,但现在能捞到手的只是满把纸灰。靛青回头,眼珠瞪到快要爆掉,他从手下手里拿过自己的
,疑惑而愤怒地盯了客人半晌,掉转
口,用
托狠狠砸向对方的额头。
靛青坐在天井里,绝望地看着
霾的雨后天空。那两团被珍而重之保管起来的纸糊的内容已经查明,不过是当天的报纸。靛青茫然地问:“这趟死了多少人?”
“共
击毙十一人,生逮一名;中统击毙十五名,生逮五名…”橙黄回答。
靛青开始大叫:“这不是战绩!他们死得越多我们越倒霉1
“站长。”刘仲达挪过来。
靛青转身看一眼刚包扎完毕的刘仲达:“滚开!我不会杀你。你活着比死了更难受,我活着比死了更难受,劫先生会让我们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站长。”刘仲达像一条
虫在拱动“那个人,可能是…”
“是谁?”靛青简直是穷凶极恶。
刘仲达沉默地看着客人。客人正在军统的殴击下被打倒又爬起,爬起再被击倒。
靛青一记耳光扇了过去:“可能是谁?1
“卢戡一直在保护他,包括拿
身挡住子弹。”刘仲达嗫嚅指着卢戡的尸体,
了
口水后说出了他的猜测“他可能是零。”
靛青愣了一下,怒气和绝望忽然飞了,他看了看刘仲达,看了看那名共
,看了看副站长橙黄。
橙黄开始背诵烂
于心的资料:“零,共
特工序列并无该编号,该编号是我方于十三年之前给的。该编号男子于是年行刺劫谋先生。劫先生至今遇刺二百一十七次,零编号男子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从此后劫先生对外界不再公开行迹,而零编号男子估计活跃于江浙一带…他被列入我部头三位的必杀名单,第一名是至今未获悉身份的中统智囊修远,第二名…”橙黄打了个轻微的寒战“就是零。”
靛青迅速看了看周围,以确定只有他们三个人听到:“别说了。天知地知。”他在发抖,那是兴奋而不是惧怕。
“站长,这样的话…死多少人都遮得过了。”橙黄凑近靛青的耳边低语。
靛青开始嘀咕:“遮得过,遮得过,遮得过…”当他从无意识的嘟囔中清醒过来,意识到那名疑似为零的男子还在被手下往死里揍“停手!他掉
毫
下来,你们都得给接回去1
“那五个中统的怎么办?”橙黄问。
靛青看了一眼:“杀了,现在不在乎多死他们几个。”他又一次看看客人“有了他,现在都不在乎多死我们几个。”
靛青走开,他的嘴角渐渐泛起了微笑。
于是,五名被生擒的中统变成五具尸体。
远处断续的五声
响让地沟里的钉子
搐了一下。钉子睁开了眼。伤口已经被人包扎过,但包扎的人早已不在了。他是个生命力很顽强的人,一旦意识恢复,便开始思动。钉子爬出地沟,在地沟口又停祝
日本占领军、警察、夹杂着便装的
军特工,卡车的车轮、轿车的车轮、摩托车的车轮,自地沟边的路上间歇碾过,他们赶向
声响起的地方。
钉子在等待中思忖着这一切,但他并不是个善于思考的人。钉子裹紧了自己,朝着一个方向走去。他的伤处早已只是淡淡的红色,再裹紧外衣就很难看得出来。他走了很久,里弄套了里弄,终于看见他想要找的地方——地下
的另一个基地。
可是还在门外时,他已经看见门里一处倒伏的躯体。一个和靛青们服
完全一样的男子靠近门,将本来就虚掩的房门关得就剩一条
,正用一种剔骨刀般的眼神打量着钉子。
钉子一副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径直走向这处里弄的另一个出口。他的身后,有一双毒眼一直目送他离开。
扒开了这处死弄堂尽头堆积的垃圾和杂物之后,钉子把自己
了进去。他很无力,血已经快
光,心力也将衰竭。他苦涩地瞪着阴郁的天空,再也不会笑了,尽管他现在一心一意想着向他微笑过的韩馥,但这种想念只能让他痛苦得在墙上撞击着自己的头。伤口又破了,钉子看看沾血的手,他已经濒死。
然后他想着刘仲达阴冷木讷的脸,想着被来自背后的子弹冲击着的卢戡,在他晕
时将他推进了地沟。他想着卢戡对他嚷出的那句话:保护客人!他比我们重要!
钉子霍然惊醒了,他坐起,有人在身边——正给他端来一碗剩饭的妇人被他吓了一跳,把剩菜剩饭倒在他身边后喃喃着走开。
钉子茫然地靠墙坐着,他已经虚弱得就要晕倒。他半昏沉地想着那位他没保护好、反而一直在保护他的人,想着那个人在光和影中对他说的话。
“这不对,告诉同志们不对,有阴谋。”
于是钉子开始用手去撮起饭放进嘴里。
07
军统上海站是一个典型的南方院落。
晦的夜空完全看不见月光,也几乎没有灯光。天井里出没着阴沉的人和阴沉的
口。
靛青在地下室里,隔了一层铁栅栏打量着他的囚徒。
客人开始准备睡觉,他显然是个生活条件不错并且很讲究整洁的人,每一件
下来的衣服都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旁边。
靛青瞪着他,这样的放松让他纳闷。
“刘仲达呢?”客人打破沉默,表情像在跟他打听一个旧友。
靛青哼了一声,不语。
“新来的人立功心切是不是?现在一准带着人马在搜捕共
呢。”客人对靛青笑着说“这么卖力的人不好找啊,站长你怎么把这活宝挖到手上的?三顾茅庐?重金礼聘?胁之以迫?求之以爷,告之以
?”
靛青的脸气得有点发白:“哼,就那条狗?”
“他可绝不是狗。”客人看看靛青的表情“他自己靠上你的是吧?他本是中统的人,他觉得你们势大就靠了过来。他先把我们卖给中统,再把中统卖给你们,下边他会把你们卖给谁?”
靛青伴鼻子里一声冷哼:“哼,卖给谁?我们是最强横的。只要劫先生一声令下,我们能够光复上海1
“啊?那劫先生怎么就不下这道命令呢?”
“放
。你懂打仗吗?”
“对对,我是放的一窍不通之
,不过我看站长好像是行伍出身,坐立行走都是军人风骨,对这个是一定懂的。”
“打仗讲的是天时地利人和,上万条人
自然是能光复上海。”靛青得意地说“可回头是要跟小日本正规军对的,那就叫自暴其短,跟你们共
搞的短命起义一样。”
“茅
顿开。站长的实力是一定能搞到小鬼子很难过的。”
“不是我的实力,而是劫先生的丰功伟业。”一股子畏惧和着敬意从靛青心里涌将上来“冰室成政那帮日本孙子要有什么出格动作是先要知会我们的,
军要有什么搜捕行动,他们的特工也是要暗地里通知我们的,怕的就是我们被惹恼了,随时血洗了他们。”
“了不起。身在敌占区都能经营到这个地步,难怪现在被搞得很难过的不是小日本,而是昨天还在并肩抗敌的共产
。”
靛青一下噎住,只好气愤地把无理变成无礼:“我拖你出来大卸八块。”
“要是那样倒也好了,你我就都乐得轻松了。可惜你现在要等劫先生的命令,你的命我的命,都悬在一条线上。”
靛青哑然,
低了声音问:“你怎么知道?”
“你看我呀。你看我候时的不是在看我,是在想自己的命。”
靛青喃喃地骂了一句走开,他再也不想待在人个这视线里,待在他面前像是连灵魂都会被看光。
客人在他的囚笼里追问:“想知道劫先生会怎么对你我吗?”
靛青站住,这个问题让他没法不站祝
“明天再来,我你诉告。”
“什么意思?”
“铁窗孤寒,虽说在下和站长不幸成了对头,还是希望有个聊伴。”
靛青终于恼怒,头也不回地走开。
客人整理了一下卧处,躺倒。
人生意味着寂寞,被囚
则意味着乘十倍百倍的寂寞。
靛青走进报务室,一脸困意:“劫先生还没来消息?”
“是的。咱们这边的变故可是一早就发出去了。”报务员说。
靛青失神:“劫先生不发话,自然是有不发话的用意。”
呼痛、杂沓声忽然席卷了这寂静而隐秘的空间。靛青错愕着出去,那是铩羽归来的橙黄一行。橙黄浑身浴血,提在他手上的
口似乎还在冒烟,刘仲达和几个挂彩的被人拖负着。他们在袭击共产
在上海的最后一个据点时,意外地遭到中统的伏击。
“遭伏啦!是中统,修远的锄
队1橙黄愤然。
“别跟叫驴似的。共
呢?”
“撤啦1橙黄又叫驴了一嗓子才记得响应着靛青的命令让自己冷静一点“修远的锄
队窝在共
的地方,我们挂了四条1他停顿,看了看身后,声音放得更低“他们只要他的脑袋。”
靛青看向橙黄看的地方,刘仲达正在大呼小叫地趴在桌子上让人包扎
股,他是众人中呼痛声最高的一个,他似乎不光是怕痛,还怕血,尤其自己身上
出来的血。
靛青厌恶地摇头,皱眉:“不行。我们从来没输过中统,况且劫先生生平最恶的就是修远这老妖
。”
“可是那条狗已经没啥用了埃”橙黄小声地压抑着“为拖他回来还折了一个兄弟。”
“有用没用要劫先生发话才知道。”靛青盯了橙黄一眼“你跟我出道的,就要给我争气。”
橙黄只好在嘀咕中沉默。
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仔细看了看刘仲达的伤口,转身在他身后敲掉一管针剂,
药。
刘仲达在针头将近肌肤时猛然转身,像是
股上长了眼睛,死死抓住了对方持针筒的手,用一种可以惊扰全局的嗓门:“你给我打的什么?”
那名军统医生一拳将他打躺下,退一步,掏
。
靛青的
先响。血花飞溅,正中那人手臂。
那人后退一步,把什么东西
进嘴里。倒下。死了。
橙黄撕开了口罩:“中统修远的人。”橙黄着意地看了眼靛青“杀上门来了。”
靛青默然了儿会一,转身开路,他意愿不让部下看见他的焦躁:“撤走!换个没人找得着的地方-…把共
带上!刘仲达…”
刘仲达跛着,没脸没皮的癞皮狗一条,凑到他身边。
靛青正眼不看把他推开:“找几个人把他来起看。别再让人剁了。”
橙黄不大情愿地说:“是。至少小小地反击一下吧?”
“劫先生还没发话,而且我们错在头里。但是调人回防。”
“人手不够。”
“调那批跟小鬼子作对的1
橙黄疑虑重重地看着他:“这…行吗?”
“劫先生的风格一向是先诛异己再御外敌,这也是国策。”靛青烦躁地说,然后走开。
在一片
哄哄中军统们开始收拾,他们准备撤离这个据点。
报务员急匆匆走到靛青身边,沉默地递上一份刚译好的电文。很短,靛青一眼就扫完了,沉默了半晌,然后他开始大叫:“不搬了!劫先生话到1
屋里的军统方才如扔进一个炸弹的水,现在如在绝对零度下瞬凝的冰。
靛青又看了一眼电文,又看了一眼他的部下,电文的意思很清楚了,但他说出来时仍带着犹豫:“把中统清出上海。你们听到了?劫先生命令。”
听到了,但是像他一样的犹疑,人个每都知道这意味着
血和厮杀。
靛青看着橙黄,命令已经下达,是橙黄该动作候时的,但他仍未动作。
靛青:“你不是要反击吗?去准备呀!我们和中统开战了1他走向他原来下意识要去的方向,但将近时他又站住了,那是囚
着客人的地方。靛青拐向另一个方向走开。
阴沉沉的夜
。
军统们在组装
械,紧张地准备着一场新的厮杀。
08
旭
东升,延安一片忙碌。
卅四站在杨家岭小学操场上,包装整齐,双手拄杖,满脸是对这整个世界的厌憎,如同一具老僵尸。
零站他背后,脸也没洗,头发
蓬蓬的。他偷偷在整理衣服,看样子是被卅四从
上给拖起来的。
卅四站的地方是上学的孩子们的必经之路。
第一个到的是
鸡蛋,卅四像个老
魂一样,扑上去逮住,一声不吭地拉到一边,开始搜查书包。
鸡蛋挣扎,卅四几巴掌打得那胖
股噼啪作响,
鸡蛋大哭。卅四把书包里的东西都倒在地上:零食、一个泥阿福、书本。
接下来的是结伴而来的肋巴条和土
五,后边还跟着几个学生。他们讶然地站住,瞪着,脸上有小孩子的愤怒,肋巴条跑上去将
鸡蛋扶起来。
卅四在一边凶神恶煞地命令:“过来!我查你们书包里放的什么1他冲向肋巴条,肋巴条捂住了书包往后跳一步逃开,土
五索
给了卅四一脚,倒因为这没什么伤害的一脚被卅四逮祝
卅四对这个穿红军服装小孩的仇恨似乎远大过对地主崽子
鸡蛋的仇恨,用力地在土
五身上一通
掐。这几乎犯了众怒,几个红军干部和延安人都驻足看着。零一直低着头,一副不忍卒视又无能为力的
行。
土
五尖叫但是不哭:“你打我!我叫红军叔叔来打你1
“我是国民政府派驻官员!直属教育部1卅四根本不管那许多,把土
五的东西也倾了一地,然后他从里边拈出一颗手
子弹,卅四几乎是惊喜地大笑“这般凶器,带入学堂!你做死啊?1
“我送给
鸡蛋的!他是我朋友1土
五大叫着。
卅四转而用从书包里搜出来的书本打零的头,一下又一下:“这就是你的《三字经》?你的《百家姓》?你的四书五经?”
零没有抵抗地申辩着:“都已经没人说文言文了,学以致用,总得学点用得上的吧?”他的隐忍让看着他的人,从孩子到成人都觉得愤怒。
卅四瞪了零会儿,一声大叫,
在零头上的书卷更加用力了:“妖孽之言!何以致用?致以何用?就这个所谓红色中国、无尊无卑的妖魔国度?伧父走卒的污浊世界?”
“喂,您老先生说话小心点。”曾经抓过零的那位保安战士住不忍说。
卅四回头,愣了愣,倒更加出了劲头:“妖孽!妖孽!都是妖孽1
肋巴条悄悄从书包里取出弹弓,瞄准,发
。
“哎哟1一声之后,卅四震怒地挥舞着手杖追赶肋巴条。
肋巴条撒腿就跑,绕了小半个圈子,掉头扎进了零的背后。
零下意识地拦阻一下,然后被卅四瞪了一眼,又换成了那副束手待毙的样子。
卅四冲零喊:“抓牢!抓牢!给我送过来1
零看了看肋巴条,肋巴条深信不疑地抓着他的衣服后摆:“老师,你打他!打他1
零
惘地看着他,然后抓住并将他推到卅四跟前。卅四一杖挥下,肋条巴的大哭与其说疼痛不如说因为失望。
零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人们。成人们把他看成了异类,但延安的李文鼎本来就是个格格不入的异类。孩子们眼里的失望才真叫他痛心。零用一只手臂护住了肋巴条的
股,卅四的第二下手杖打在他的手臂上。零轻声地道:“算了吧。换个招…冲我来。”
卅四讶然地看着他。别人听不见他们在么什说,但这一瞬卅四眼里的神情复杂得难以名状。
卅四的手杖在零的颅骨上碰出清脆的一响:“造反啦!你也跟着妖孽学做反贼1手杖一下下向零殴击。
肋巴条从两人中挣扎出来,他并没跑多远,甚至没再哭,只是跟他的土
五、
鸡蛋站在一起,看着他们那个逆来顺受、甚至助纣为
的老师,脸上充满了彷徨和茫然。
零在连续的殴击下,终于吃痛不过,开始逃跑。卅四还
追打,被一个延安本地人拦住,伸手把那只手杖抢了过来。
“我是国民政府!官派1卅四冲那人嚷嚷。
“这是红军的地方。红军为了一起打鬼子才让你进来。”种田人的手很有力,他轻轻地把手杖过肩,架在自己颈
上,没用什么力那
手杖就断了。他把两截杖
还给卅四。
卅四退了一步,像他在众人面前一贯表现的那样,一个
狠拘泥和欺软怕硬都到了极致的腐儒。他能欺到的只有零和孩子。卅四冲着已经跑过几十米开外的零大吼:“革除!革出学堂!永不录用1一边吼着,一边怒气冲冲地往零的住处走去。
零在远处茫然地看着孩子,然后走开。
卅四在零的屋里跳梁、践踏,书和人个一赖以生活的那点起码家什被卅四从里边扔将出来。
孩子们簇成群看着。稀稀落落的成人们看着。有人不满地说:“太嚣张了…你们不管管吗?”
保安战士摇了摇头:“怎么管?被欺的人自己都不反抗。”
零茫然地在百米开外站着,像一只被狼入侵了巢
的兔子。
保安战士看他时有三分的怜悯和七分的鄙夷。
夜
渐浓候时的,零踱进一家简陋的大车店,除了茫然,又多出一脸困顿。他往柜上
打细算地放了些延安边币,老板给他指了指一个铺位。
“嗳。”青年保安站在零的身后,拿着一个被摔裂了的箱子。那箱子裂到草草团就的衣服从里边掉了出来。“他扔,我就捡了点…也道知不你用不用得上。”
“谢谢。”零说。
保安把箱子放在零的身边:“如果是我,就直接打回去。整个延安都帮你。”
“嗯哪。”零有口无心地应付。
保安立刻转身走了。
零找到
草绳,开始绑扎他那不给脸的箱子。
“李先生,让老婆打出来了?”一个小商人打趣。
“我家老婆还没出生呢。”
看似闲话,实则暗号。
两人
换一下眼色,商人样的男子走开。
零用力过度拉断了绳子,拿着半截断绳出去。
大车店空寂的后院,无污染的星夜如流逝之河。那位小商人在空寂的后院站定,他的货物存在这里的一辆马车上,他来整理货物。
零走过来:“老板,能不能帮找条绳子?”
“那得看有没有余。”
零便站在旁边看他整理着货物,顺便也帮帮手。
小商人装着不在意的样子低声道:“卅四让我道歉,下手狠了点。”
零愣了儿会一:“其实他最喜欢孩子,他做梦都想亲近那些孩子…我比他幸运得多。”
“卅四说如果你再纠
于这种小节,可以退出。”
“我会克服。谢谢他的当头一
。”
小商人摇了摇头:“卅四已经向教育部门递
辞呈,表示对此地忍无可忍,乞骸骨还乡。他的路线是经三不管镇回西安老家,明晨出发。”
这是真正重要的信息,零用心地听着:“我记住了,我会尽力掩护他。”
小商人看着专心整理货捆的零继续说:“军统和中统已经全面开战。此去前路多豺狼,两不管地带对我辈快成了死亡区。这还好说,最难走的就是再往前的三不管镇,各路特工云集,可那又是必经之道。卅四让我提醒你,天星帮移师两不管,名为匪帮,帮首实为军统西北站站长,代号湖蓝。此人
狠老辣,弃绝人
,劫谋的头号爱将,很可能也是他认定的继承人,要多加小心。”
零沉默,劫谋两字让他忽然带上了杀气:“谢谢提醒。您什么时候走?”
“马上。我是第一站,天亮就到两不管。”他把一
绳子交给零“李先生你要的绳子。”
零接过来:“保重。”
小商人那张琐碎平庸的脸给了他一个近乎灿烂的笑容:“你也一样啊!李先生!人个一的日子不好过啊1
零拿着那条绳子回屋,身后是那位先行者在驾驭马音声的。
09
红白
界的两不管周围是一片荒原,茫茫无际。
星河之下,一小队的红军战士正在巡逻。
远处黑暗的地平线上,忽起了人喊、马嘶、马蹄奔踏、呼哨、怪叫、大笑。
一位红军战士惊呼:“匪帮1
“准备战斗1红军队长命令。
他们迅速抢占了制高点,阵地成圆形,照应了匪帮随时可能袭来的四周。
匪帮终于出现,清一
地用汗巾蒙了脸,低
了帽子,既遮风尘又让人看不清面容。他们根本不避讳
口,
糙的皮袄和怒马是他们给人的第一印象。匪帮在这个小小的高地周围驰骋来去,呼哨怪叫,挥舞着
械。领头的湖蓝还对着红军的阵地吼起了西北民歌。他们狂妄地挑衅。
“是天星帮。”一个红军战士说。
红军队长说:“老天星帮已经被剿了,这个是新来的。别开
,也别放下
。”
湖蓝对了高地挥舞着他的马
:“红字头的,开开
提个神呀1
高地上沉默着。
湖蓝把马驱近,在几个
口准星上奔蹿,没有
响。他索
纵马,单人独马上了高地。湖蓝在红军之间奔蹿,把马勒得长嘶而人立。他不想伤人,至少不想伤不还手的人,但他用
口指着那些沉默的士兵,儿会一这个儿会一那个。大笑,甚至用
口杵着他能够到的红军士兵。
从队长到最小的士兵,他们沉默着。
“看你们那一脸欠的1湖蓝不屑地说。然后纵马下岗,和自己的人会合,远去。突然回头一
,单臂持
。红军队长的帽子被打掉。一声呼哨,一行人便消失在荒原上。
队长阴沉着脸去捡起自己被打穿的帽子,掸掸灰戴上,低低地骂了一句:“狗
的刮民
。”
茫茫的荒原上,那队惹是生非的匪帮在夜幕下策马缓行着。湖蓝已经
入套,刀入鞘,这样枯燥的赶路让他呵欠连天。他们仍然蒙着脸。
湖蓝的副手果绿靠近他:“站长?”
湖蓝看他一眼,一脚将果绿从马背上踢摔下去。
果绿沉默地重新爬上马背,并纠正了错误:“天星老魁,这么招摇劫先生会不高兴的。”
“我死了再烧成灰,连这灰都是劫先生的,可我做事不是为了让劫先生高兴。”湖蓝再度地策马狂奔“走!如果从延安出来的是一条狗,我连它身上的虱子也不想漏掉1
黎明时分,天星帮马队在一夜狂奔后,终于看到了黄土浮尘的地平线上一辆孤零零的马车。那辆马车狂驰,但明显是走投无路。
湖蓝
击,子弹从赶车的鼻梁前飞过。
赶车的急忙,勒马停下。是那名打头站的小商人。
湖蓝勒住,看着。他的部下在他身后沉默地等待。
小商人依足了行规,举双手托了鞭子,给湖蓝鞠个大躬,把马鞭奉上。湖蓝接了,小商人到一边跪了。
匪帮们一拥而上,刀砍斧劈,车上绑扎的货物顿时掉了满地,那全是军统不会看得上眼的财帛,他们仔细地搜索。
湖蓝玩着马鞭子:“哪来的?去哪儿?”
“爷,延安收了点山货,想去三不管卖俩钱。一半的货孝敬您老,都是穷命,您给留口。”
湖蓝看了他半晌,实在看不么什出破绽,冲手下挥一挥手:“搜他,别忘搜下边。”
小商人被几个人拖到了一边。湖蓝转身走向马车。果绿
了上来:“天星老魁,全是些皮货山货,打拢了不顶一支匣子炮,放人?”
湖蓝回望,小商人刚被人放开,正哭丧着脸系上
子。
“扣货,全扣。”
小商人惨叫:“爷,家里得吃饭呀1
果绿拔刀,刀光就从小商人眼前闪过,给他脸上开了条口子。
小商人捂着腮帮子,连哭都不敢,径去驾车。货早掀在地上,他驾着一辆空车逃逸。
湖蓝和他的马队束马高冈。苍黄的断壑望不到边,荒原上的路只是一条细线。他伸手,手下拿出一个精致的圆筒。筒里装的是一幅更精致的地图,湖蓝看图,然后伸手。
手下将一架高倍率德制望远镜递了过来。
湖蓝从望远镜里看着那条路,看着路上被扔的那些货物。他转向另一个方向,看着路尽头已经逃得只剩一个小点的小商人:“果绿,去逮那家伙。他是共
。”
“是。”果绿答应,但却没动。
湖蓝:“货都被我们扣了,还跑去三不管卖什么?车上有鬼。”
“是。”果绿仍然没动。
湖蓝扫了他一眼。
“我们叫您天星老魁,您也就不该叫我们的代号。”话音未落,果绿又一次被湖蓝踢下马背。沉默地爬起。
湖蓝:“要你叫天星老魁,因为我喜欢人叫我天星老魁。这片土上我们就是王,截个共
的密码而已,用得着遮遮掩掩搞这些
零狗碎?”
“是。”果绿上马,呼哨一声,带着一小队人下冈向小商人追去。
黄尘飞扬,小商人再度被果绿一行人赶上。他无奈地看着再度把他包围的匪帮,熟练地举手,下车,鞠躬,给果绿送上马鞭:“爷,都抢过一次了。”
果绿瞪着他,直瞪到对方找个地方跪下。
果绿向他的手下挥手,手下从马上甩出几条抓钩钩住车两侧,挥鞭驭马,两边发力,简陋的车体登时散架,银灿灿的银元滚了一地。
小商人颓然,跪地大哭。
果绿下马,捡了一块,抛着,然后看看那蜷成一团的小商人。他过去,揪着头发把那个脑袋揪起来:“这是什么?”
小商人脸上已经沾满了眼泪鼻涕和黄土,猥琐而庸俗:“救命钱啊!爷,是救命钱1
“救什么命?”
“小舅子被三
会绑票了!这是凑出来赎
票的呀1
果绿把那颗脑袋摁回泥尘里,疑惑地看看他的手下。他的手下也一脸索然地站在车边——这不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刀砍斧劈,他们把已经解体的车再一次更细地解体,再一次细搜。
10
零和卅四分头离开延安。
零离开大车店,和一群苦哈哈挤上一辆破旧的驴车。除了他用草绳捆绑的箱子,唯一的行李就是一瓶水。
卅四则阔绰得多,他雇了一辆马车,行李足足装了半车。卅四坐在车上,像是行李堆里扔的一个怪胎,苍白的脸,怀疑一切的神情,抱着官发的公文包和他的又一柄手杖蜷在行李里。车驰过集市。延安人嫌恶地看着这个怪胎离开。
一条岔路,一边通向尚有人烟的丘陵和山沟,一边通向荒蛮的两不管。
卅四所雇佣的马车疾驰而过,根本没有停留,他付的钱是让车夫从延安穿越两不管地带,直接到达三不管镇。
当卅四那辆车只剩一缕扬尘时,零搭乘的那辆破驴车才在这里停下。对这辆车来说,这里即是终点,乘客们十分之八散向半山
和壑沟。
车夫骂着驴子掉头回延安。
零站在原地不动,喃喃地问:“就到这吗?”
车夫答:“嗯,前边是两不管,管杀不管埋的。”
零看着那漠漠黄土发着愣,卅四已经消失于他的视线了。
车夫捅了他一下,一块硬面饼递过来。一个穷人对一个走投无路者发的最后善心。
零谦恭到卑下:“多谢您了。”零嚼着那块面饼踏上漫漫征途。
零在漫漫黄土上用一腿双子测量着无边的地平线。头发无序地起伏着,还沾着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稻草。长衫破了口子,挂下来一整块布条,身上尽是一整天流离失所生活沾来的污秽。他抱着箱子,因为箱子几乎散架,用绳子五花大绑后仍随时可能掉么什出。一只瓶子在他手腕上晃
。
马蹄声如飙风而来,湖蓝的马队千骑卷平冈的狂态。他们绕着零环回,看着。
零让在路边,拘泥于礼貌而更多于畏惧。
湖蓝勒马,马在零面前半立如要踢人。零后退,遭老瘟的箱子里掉出个什么,零立即弯
在湖蓝的马蹄下找掉出来的东西。
湖蓝讶然地看着零在他马前马后拱来拱去,瞪着零长衫上
部如尾巴般拖下的布条,开口道:“叫花子?要饭走错地头?”
零终于从黄土中找到箱子提手,并企图装上去,怯怯地回:“教书的。”
“教书匠?恭喜,你可以喝到最地道的西北风了。”湖蓝说“教书匠,你瞧我是么什干的?”
“山大王。”零看看湖蓝,又垂头,充满了失意和落寞地嘀咕。
湖蓝因为这个怪词看看他的手下,他的手下在蒙脸布下笑得透不过气。一个手下笑着说:“这傻子书毒入脑了,他还齐天大圣呢1湖蓝也笑:“我们是马贼!马贼呀1
零想了想:“对,此地是叫做马贼。”
“那还不跑?”
零抱了一下自己的箱子:“我只有这些。”
湖蓝勒马后退,并示意旁边的手下。
手下拔刀,慢慢
向零,举刀,一柄刀劈下去让箱子又开个大口。
零原本茫然地看着,此时,却摔掉了箱子狂奔,与方才的冷静迥异,他跑的是回延安的方向。
湖蓝毫不放松地盯着零的一举一动。
湖蓝的手下驱马将零撞摔在地上,瓶子也摔碎了,赖以为生的水迅速渗进了土里。
零抱头,似乎那样可以挡住刀锋和马蹄的践踏。
“是个可怜虫。”湖蓝看着零,蒙着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手下因他的话而停手,看着湖蓝。
零坐在地上惶然地看看他,但更惶然地看
了一手的血。那是被碎瓶子划破的,他来起看晕血。
此时,一发绿色信号弹在地平线上飙升。
“走1湖蓝命令。在掉转马头时,他把什么东西向零扔去,又一次把零砸倒了。
零被抛在一片马蹄扬起的黄尘里了。零再次坐起,看着砸倒自己的东西:一只皮质水袋。
马蹄和呼哨传来。
卅四的车夫立刻把马车勒到路边停车,双手过头高举了马鞭。
卅四惊慌地喊:“什么呀?么什干?”
车夫惊恐:“马贼!天星帮1
“跑啊!快跑1卅四嚷道。
“跑就死定了1
卅四愣了儿会一后开始哆哆嗦嗦掏出名片和证件,他连下车的力气都没了,哆嗦着把那几道护身符放在车沿上。
那一行煞星已经卷了过来。他们看着路边的这辆车。
“不要停1湖蓝命令。
马队过去,湖蓝自己倒停了。他在车边勒住,看着几乎是跪着的卅四。湖蓝
近,卅四不顾后路地往后挪行,以至从车上倒摔下去。湖蓝歪了头看看那张名片,看了看卅四从车那边探出的半张脸,完全是嘲笑的口气:“
你的教育部,也来抢地盘?”然后他一鞭子把名片
成了两半,策马去追自己的手下。
小商人的那辆车已经完全被分解成了元件,现在甚至连元件都在被劈开。
湖蓝飞身下马,果绿
了上来:“就搜出这个。”他指指地上的银元。
湖蓝过去捡起一块,吹了个响,放在耳边把玩:“么什干用的?”
“说是赎票…”
湖蓝猛然回头瞪着他,果绿自知多嘴。
小商人嗫嚅着:“赎票…救命钱,只敢这么藏。”
“谁绑的票?”
“三
会。”
“绑的什么人?”
“小舅子。”
湖蓝点点头,走到小商人身后,猛然一拳把他打晕。“带走。”湖蓝转身走向自己的马。
几个手下将小商人捆绑,用布罩套上头。
“去哪儿?”果绿问。
“三
会。”
马队夹着黄尘而去。
零已经再度开步,抱着箱子,提着水袋,像一只不屈不挠的蚂蚁。他居然赶上了卅四那辆车。
卅四仍蜷在车后摔下的地方,车夫在路边蜷着,惊魂未定地目望前途。
卅四问:“走了没?”
车夫答:“鬼知道。”
然后他们发现了过路的零。零用李文鼎式的愤怒和哀怜看着卅四。卅四用马督导式的
狠和刻毒瞪着零。车夫像任何一个漫漫路上的苦哈哈一样好心:“你要过两不管?用一双脚?”
“嗯。”车夫转向卅四:“我们带他吧?我不收钱。带他好不好?这路上能走死人的。”
卅四看着零道:“他该死。走1
出钱者为大,车夫别别扭扭地驭车。
零蹲下,整理他接近四分五裂的箱子,包扎他
血不止的手,一直目送着那辆马车消失于黄尘中。零真是没喜欢过卅四,尽管他早已经准备好为卅四去死。
黄尘漫漫,黄
的土地一秒不停地在风中翻腾。零在其间蹒跚,透过黄尘,天上的烈
也只是一个苍白的炽点。
两不管地带因为根本无法住人而被划为武装地带,又因国共合作被划为非武装地带,像世界上一个非武装地带一样,蛮荒贫瘠,武力和
械成为绝对强权,它不再适合人类居祝
零蹒跚着。他喝水,湖蓝扔下的那袋水还真是救了他。零已经开始恍惚,人进入这空虚荒凉的世界就开始恍惚,那双被黄土盖得就剩一条
的眼睛在挣扎着睁开。
暮色,风沙渐起。强劲的风,让飞舞的黄尘快成了有形之物。风中,零如同一只在泥里拱动挣扎前行的虾米,
股上拖着的那
布条尾巴终于被风彻底从衣服上撕扯下来,顿时便卷入了黄尘。零转了身冲着他的布条大叫:“回延安去吧!苦海无边,可我祝你幸福1他迅速发现这样倒着走远好过顶着风走,背了身子倒可以被风托着,看来两不管本该是倒着去的。零倒着走,也倒着喝水,水袋里的水被他倾出最后一滴,没了。零放手,让水袋也风卷残云地没入了黄尘:“对啦!你也去延安吧!弃暗投明啦1零突然失足,从身后的断壑上摔了下去,在沟壑上翻滚着,迅速被黄尘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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