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在我升大四候时的,第一次看到了自分手以后就没再见过面的唐木俊夫。
在大学正门的附近,正在演说的一群人中有唐木的身影。他既没有用扩音器喊话,也没有散发传单。只是戴着帽子一动不动地静坐在路上。在阳光中,以相当恐怖的脸色眺望来往的学生。没有察觉我向他走近。
我开口说“好久不见”唐木抬起头,不怎么惊讶地说“哦”
他原本就瘦的身体,现在瘦到让人不忍正视。脸色和
都不好。虽然是温暖的樱花季节,但他的嘴
就在户外度过了冬夜一样毫无血
。不论是谁都一眼看得出他深为疾病所苦。但他似乎毫不在意。只有从帽子
出来的茂盛长发让人感到生机。
“身体已经全好了吗?”
虽然我心想,这人病得相当重,不可能是好好的…。我这么一问,他站起身。
“真不可思议,我才在想搞不好会遇见你,果然你就出现了。
他表现得相当亲切,一瞬间把我拉回从前的感觉。我们很自然地开始朝向挂满标语的校园走。背后晌起了“唐木”音声的。是一位在散发着传单的学生叫他。那是张我没看过的脸孔。唐木的朋友我大多见过,我想或许他不是这个大学的学生。唐木转过身,单是扬了扬手,什么都没说。
“你还好吗?”
我点点头。唐木拿出了一包挤扁的香烟。我们站着互相替对方点火。因为有风所以很难点得着。为了挡风,我用手围着火。我的手便轻触到他的,他的手冰冷地可怕。
“我听说了好多有关你的传闻。都很奇怪。”
“奇怪?”
“有关你的病情。像是动了手术、没动手术呀这一类的。”
“我只是被强迫住院,没有动手术。”
“把病治好了吗?”
“道知不。我不喜欢被软
起来,骗过父母还有医生及护士,在半夜换了衣服就偷溜出医院。身上有些钱,就到了京都。一直待到今年二月。”
“么什为是京都呢?”
“我有一位朋友在那从事反对运动。”说到这,唐木看着我无力地笑“我想你也清楚得很,我要做什么一定要当头。”
“你脸色不太好。”
他吐出一口烟点点头。“没有食欲。每天只以香烟和咖啡度
。食物连看也不想看。”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有保持沉默。“不用花钱正好。”他稍稍扬起嘴角说。
然后唐木开始述说自己在进行的斗争。他用很沉重的口吻说,七O年的安保论争已经完全冷却下来。斗争的形态被迫转向打游击战的方向发展。
武装斗争、左派革命、组织的肃清…他所使用的字眼,对我来说都像是遥远、像是另一世界说的话。过去我曾相信那世界是自己的依归。但是现在已变得相当遥远…
我将
完的香烟弄熄,问他现在住在哪里。他带点恶作剧地说:“我居无定所。”那一伙人来唤唐木。唐木对他说“我马上回去”然后转过来面向我。
在校园内掀起一阵喧嚷,是不同于唐木那一伙的少数几个人开始抗议。路过的学生远远地观望,可以看到好几个人在宿舍的窗前窥视。
他丝毫不受周围喧嚣所影响,用很正经的语气说:“能碰到你真好。”
我点头。他也点头回应。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或许只是出于我的多心。我想说保重身体,但是没有来得及说,他就低声说“我走了”然后快步离去。本知么什为,他的背影来起看好像是透明的蝉翼,残留下寂寥的余音。
在那以后一直到夏天去轻井泽片濑夫妇的别墅之前,有几件新的事发生。
第一件就是到了五月,《玫瑰沙龙》的先前翻译宣告完成。记录译文的笔记合计有五大册。这五册从我手中移交给片濑信太郎。
为了庆祝初步翻译的完成,我们三人到卡布其诺进餐。出版《玫瑰沙龙》的编辑也稍后加入了我们。是一位三十岁前后的男
编辑,我记得他叫佐川。没错。佐川已经完全将初稿读过一遍,对内容深感兴趣也颇为感动。
佐川兴致盎然地说,这本书在某种程度上说很像现代的《FUNNYHILL》。我读这本书时,光联想着詹姆斯王朝的颓废戏剧,所以觉得佐川的看法很新鲜。
《FUNNYHILL》有很长一段时间被定位为
情小说,而得不到文学作品的肯定。是在我进大学的那一年才被翻译成为平装本的。我记得年末回家准备过年时,在仙台市的书店发现这本书把它买下来。但不愿让人知道我买的是这本书,我记得一份完钱就马上把它
进背包里。
要是我来评论的话,我觉得贯穿在《玫瑰沙龙》中那种感官的气氛,不能说完全和它不一样。信太郎似乎也在许久以前就注意到这一点,只是道知不我已经读完了这本书。他向我使了个眼色说:“小布,你读了吗?”
“读过了。”我说。
“真了得。”他说。
佐川说希望《玫瑰沙龙》能在明年初出版,向信太郎商量是不是能在十月
稿。信太郎说初步的翻译就花了一年,将这一年份的稿子用五个月来完稿是不太可能的。一说完佐川就感到很可惜的样子说,那么明年的这个时候请一定要完成。信太郎似乎也是这么计划着。
我们举杯预祝《玫瑰沙龙》能在明年顺利出版,期望这本前所未有的情
小说能够与世人见面。佐川接着寻问我对《玫瑰沙龙》的观感。
他恐怕是期待我会用一堆很天真的形容词和赞美的话。我在紧张之余,装着很懂的样子,引用起詹姆斯王朝戏剧,与其说是发表感想,还不如说是解说一样。佐川来起看很惊讶。
他说:“老师。”看着信太郎“您的学生对英国的文学史很有研究。难怪您说是很重要的秘书。”
“事实上她不是我的秘书。”信太郎带着笑意说“也不只是个打工的学生。”
“她是我和信太郎共同的爱人。”雏子用很慵懒的语气接着说。
“就像是《玫瑰沙龙》一样。”信太郎说。
我们三人互望,然后嘻嘻笑起来。那时佐川愕然的表情至今难忘。
六月初,我伯父突然逝世。伯父生
嗜酒,在下大雨的晚上喝得酪酊大醉,在公园散步时突然心脏停止跳动。我得到通知后马上返回仙台。
因为是突然死亡,必须解剖验尸。因此我陪着父母好一阵子处于无法平静的状态。大约离开了东京将近十天吧。等到死因确定,我等不及完成土葬就回东京,并且没有先回家就直奔片濑夫妇在目黑的公寓。
信太郎在书房工作。老妈那晚已回家。雏子是概大感到无聊吧,一看到我就跑到玄关来把我抱住。
突然整个靠过来的身体,热得火烫。虽是火烫,但是一直抚摸的话又会感到有点
冷。
她说“我好寂寞呀”然后就硬咽住。“寂寞地不知如何是好,不知该怎么办…也不想和半田或副岛见面…小布回来太好了。我可以有点生气了。今天住下来可以吧?”
这不太像平常的雏子。脸上也没化妆。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来起看相当苍白软弱。
工作完了的信太郎加人我们。那晚我们三人喝酒喝到很晚。雏子关掉了在起居间的电灯,而点起蜡烛来。我们把雏子夹在中间,像是一样坐在起居间的地板上看着烛光。
雏子不时显出相当寂寞的神情让我感到不安。我牵起她的手静静地抚慰她。
雏子喃喃地说:“小布,你真好。”用食指在我手掌中划起来。光是这样就引发了深藏在我身体中的快
。
“雏子没精神的原因很简单。”信太郎笑着说“对不对?雏子。你自己清楚得很嘛。”
“不是每次都这样。但是大约一年一次会变成这样。”
雏子靠近我像在撒娇地说:“月经来的第一天,会变得很悲伤。悲伤得想死掉算了。”
“像是一年一度的庆典一样。”信太郎开玩笑说。
“对呀。”雏子并不怎么开心地笑着说“但要是这么说的话,不是庆典,说是葬礼比较对。”带有醉意的雏子在我面前向信太郎诉说着:“身体烫得道知不怎么办。”信太郎过去抱她,雏子就像是枯掉的花一样把身体往他
上瘫着。但是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没多久雏子就
开身往我这儿靠过来。
雏子捉住我的手往自己的
这是房摸。她在T恤下什么都没穿。我的手可以感到她丰
的
这是房。
“小布,摸我。”她说“这样很舒服,你就一直这样不要停。”
等我意识过来,发现自己正爱抚着她的
这是房。明明是摸着别人的
这是房但简直就像是在爱抚自己的
这是房一样,伴着罪恶感的快
惯
全身。
雏子闭上了眼睛,嘴
微开,摆着往上仰的姿势。我感到奇妙的
倒错,无法再忍下去。我把她的T恤往上翻,将她的
头含在口中。用舌尖开始温柔地
起来。开始感到雏子的身体颤栗着。
信太郎看着这样的我。他没有微笑,但也没有因此显出男人在这时该有的那种充满
望的眼神。他脸上毫无表情。我想,我就这么下地狱了吧。我不敢相信自己做的事,但是这是真的。
信太郎到我和雏子身边来,把我们两人的身体包在两只手臂中。因为他的力度意想不到的强,我和雏子像双胞胎一样的面对面,
对
地被
在一起。
三人的体味也合而为一,真是幸福的一刻。希望这个堕落所带来的幸福的一瞬间能永远持续…我这么期盼着。
不过三人挤在一起像一个圆球一样只能撑个几秒。那晚的雏子不像平常的雏子,一直诉说着身体发热,一点办法没有。她的身体里面好像是有一个不能修补的黑
。
出其不意的,雏子从信太郎的臂弯也从我身体逃开。然后拿起掉在地上的烟,若无其事地问“小布,有火吗?”她音声的听起来出奇的平静。
现在回想起来,我不得不说,那可能是雏子开始出现
眼看不见的变化的征兆。虽说一年一度会有像生理期的第一天来临时的寂寞感到悲伤感,但是那种情绪并不是女
特有的荷尔蒙的失调在作祟,而是雏子原本所潜藏在的先天
的寂寞不是吗?随着年龄的增加,那种先天
的寂寞就更加明显,终于在那年夏天爆发出来…
我不是心理学家或妇产料的专家,道知不更深一层的事。但是实际上,雏子从那时候开始对于在自己内部暗地里蠢蠢
动的情绪,恐怕怀着不为人知的恐惧吧。
虽然雏子说想一到七月就马上去轻井泽,但是信太郎为学校的事
身,结果三人结伴出发时已是七月二十号以后的事。
在那时,半田已经越来越少在我们之间出现了。那年夏天到轻井泽半田没有同行。我怎么想都想不出么什为,就是他在我们之中淡化的最好的证明。好像是已安排到国外旅行,还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还是他有了新的女朋友,反正是他回绝邀请的。
老妈也没有一起去。老妈那时也年近七十了,血
升高,虽然用降低血
的药有点用,但不知是不是因为疲劳累积,还是不敌年事已高,才说要先一步到轻井泽去打扫,就在东京自宅昏倒被送进医院。
老妈说不想给大家添麻烦,想休假休息。考虑她的心情,信太郎和雏子也就随她去,要她好好休养,多久都没关系。讲好是要她完全好了再照原订计划到轻井泽,老妈也很感谢这项安排。
老妈不能成行,只好拜托当地别墅管理服务处先去打扫别墅。
但是除了打扫以外,一没有老妈,许多事都办不成。我们刚抵达的两三天,就光忙着买东西、晒被子、整理庭园,还有清理厨具。别墅内的电器制品开始一件一件出问题,也就是那时开始把大家弄得很烦。我只能说,那简直就橡是把我们带领到地狱的一个小小的预兆。
我清楚记得那天早上雏子气急败坏地说:“又坏了。”前一天中午洗衣机不太对劲,到了晚上才注意到庭院的
虫灯不会亮,到了早上,烤面包机又故障了。信太郎
上烤面包机的电源还是没用,把它翻过来往里面看,猛敲了几下,但是还是发现面包就是没有烤好。像是玩玩具玩到厌了的小孩一样,信太郎把它往桌上一扔说:“不玩了。这些东西今年到底是怎么了?我看下一个是电视机,再下一个是
尘器。”
“搞不好是当地的电器行在作怪。”雏子开玩笑说。
“为了要我们买新的,在我们不在家候时的潜进来,把它们都弄坏。”
“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得把他们捉起来,要他们赔偿新的。小布,不好意思,请你把电话簿拿来。”
那时,是我把电话簿递给信太郎的。打开电话簿找电器行电话号码的也是信太郎。雏子连看都没看。
那是住在东京的人难以想像的,非常薄的一本电话簿。上面只登了几家在轻井泽还有近郊的电器行的电话,数都数得出来。
信太郎搂着我的
说:“要打哪家呢?”
“闭起眼指到哪家就打哪家。”
他说:“你来点。”我就照着做了。点到了“信浓电器”几个字。
后来我不知多少次后悔着,要是我没有点那家电器行会有多好呢?我要是不多事学小孩那样闹的话,信太郎或许不会选上信浓电器那家店不是吗?
信太郎要是选了别家店,就不会有那位把我带到地狱的人轻年。在其他的店里,不过是有待人亲切的老人和一对普通夫妇吧。那种从以前就在轻井泽开电气行的老人家,会带着和自己长得一个样子的儿子上门来服务吧。这样的话,他们会将信太郎订好的电气制品找好位置,客气地拒绝雏子要上茶的好意,然后马上就打道回府了吧。
“好。”信太郎说“没人住候时的把家电弄坏了,叫他们送来一堆。连庭院的灯也给它换了吧,雏子你说好不好?”
雏子大为赞成。信太郎就马上打电话到信浓电器行,说要买好几样家电制品,要他们马上带目录来。
电气行的人来到古宿的别墅是在那天的下午。是我出去应的门,信太郎和雏子在阳台,两人开心地在带来的英文报上玩给初学者玩的猜字游戏。
老实说,我对那人的第一印象并不坏。不要说还不坏,甚至还可以说我见到他的第一眼还有点心跳。
他穿着紧身的黑牛仔
和黑色的圆领杉。在他的
前可以隐约看到挂着的银色的项链,但不惹人厌。他大概比信太郎还要高一点吧。有点硬的头发短短地相当潇洒自然,也不让人觉得燥热。几撮头发在前额,他没事将它往后拨,这个动作相当符合给人的整体感觉。
他
眉大眼,又长又黑的睫
,厚厚的
。道知不那是不是他的癖好,他的眼睛一下会掳获对方,然后保持着距离。
他还够不上一般美男子的标准。至少他不是那种第一次见面会让人觉得好像是哪一位男明星的那种,马上让人印象深刻的男人。倒不如说他是那种在黑暗中会不太分辨得出来的、带点阴沉的男人吧。
但是的确不可否认的,他的长相和气质带有强烈的吸引人的魁力。
他低声说:“信浓电器行派来的。”看着我轻轻地点了个头“我带了目录来。”
我到阳台告诉他们夫妇说电器行的人来了,他们还是埋着头解谜题。
雏子往我这瞄了一眼说:“可不可以把他带进来?”就在那时,信太郎大声说:“道知我了,简单得很!是柏拉图式恋爱。”
“真的,小信,你最
!全解开了。哇!好
!”我一想起那天所有发生的事似乎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就会感到恐怖。拍拉图式恋爱。就在那最后一道谜底解开之后,雏子招呼那人到阳台,也就像是文字所描绘的一样和他陷人了精神的恋爱。
我先是回到玄关,请那人轻年进到屋内。人轻年点头,然后开始
球鞋。球鞋脏脏的鞋尖部分沾着泥土。
雏子看到这位在我身后往阳台走的人轻年像是被雷打到一样,突然间身体整个僵起来。被雷打到…这是多么俗气的说法。但是除此之外无法形容。雏子的眼睛像是不听使唤地盯着他不放。
我相信太郎在那瞬间感受到了雏子的变化。我的确亲眼见到他的眼睛闪过了一股充满惊讶、猜疑、不满、不可理解、轻蔑、忿怒、焦虑…混合着这些情绪的眼神。简直像是变了人个一一样。显出了有点幼稚相当
骨的感情,然后又不引入注意地消失。
只有那位人轻年最为冷静。或者是在那个时刻,他还没有被雏子的魅力
盖,可以置身事外吧。
他说“打扰了”向我们礼貌地打招呼。然后坐在信太郎指的椅子上,开始相当公式化地翻开目录——
转载请保留!
m.iSJ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