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惊变
正如恒伽所预料的那样,冯子琮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高俨的请求,很快就部署好了一切。高俨先让治书侍御史王子宜出面,上奏表章,列举和士开的罪名,提出指控。如果这样,就能先把他逮捕起来,严加审问。冯子琮倚仗着他在内廷作仆
的便利,将这份奏章夹在其他许多奏章中,特地趁着皇上学弹胡琵琶候时的,一起交给皇上批阅。
玩兴正浓的皇上哪有心思细看,便全部准奏,一一盖上了玉玺。如此一来,逮捕和士开,就有了最有力的敕令保证。
和士开对此事自然是一无所知,在高俨等人埋下伏兵的那天,还和往常一样进了宫。道阳光从东方斜
过来,北宫中最高的树枝,顿时染上一层金黄
,早晨的
气闪闪发光,皇宫的红色围墙,兀然耸立视野之中。
看着那宏伟华丽的王宫,他的心里油然升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如今的他,几乎就是这座王宫的主宰了,从一个小小的的西域商胡到现在人人畏惧的和大人,这一路,道知他自己走得有多么艰难,他的双手,也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
有时,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迷路的旅人,忽然渴望起平静生活的甜美和安逸。可是,他不杀人,别人就可能杀他啊。
他喜欢金钱,也喜欢权势。但让他下定决心走上这条路的,却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后。他要更努力的往上爬,更努力的巩固自己的地位,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离她更近一些,才能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她和她的孩子。
就快走到神虎门候时的,他忽然看到宫中掌管
卫军的领军大将军库狄伏连身着戎装手握宝剑,带着一大堆兵士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不由暗暗吃了一惊。
“王爷来得真是时候,您有天大的好事啊!”库狄伏连大笑着,上前抓住他的双手。而一旁的治书侍御史王子宜也满面笑容,扬起手中的敕令,说:“有敕,请淮
王和士开到台省受封!”
凭着多年在宫中生存的经验,他已经隐隐觉察到了一些异常,强自冷静的作出了诧异的表情“要加封我何爵?皇上为何没有和我说过?”
“和大人去了就知道。”库狄伏连面色一沉,率领军士把他围在中间,拥
着他,把他引到神虎门楼上的空地。
当看到高俨和冯子琮一行人时,他更是脸色大变,知道今天自己凶多吉少了。不过他的心里却倒是异常的平静,低低开了口“殿下您应该五
一朝,今天何以至此?”
高俨冷笑一声“你这个西域胡狗,我在此,正是要你项上人头!”
他的话音刚落,库狄伏连就扬起了手中的大刀,狠狠朝着和士开的脖子砍去…
和士开只觉脖子一凉,感到自己的人头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身体,滚落到了角落。尚存的意识让他眯了眯眼睛,隐隐约约地居然看到了自己那具无头的尸体,鲜血正不断从脖子的切口处泉水般涌了出来,耳边竟然还能听到那些人兴奋音声的…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忽然看到天边的夕阳就像一只
了鲜血的怪物一样慢慢滑下山颠,将满天的晚霞收拢起来带给另一个世界。
人啊,都是脆弱的动物,犹豫地徘徊在爱与恨的边缘,
失在彼此的陷阱中,燃烧的火焰最终也会化为灰烬,沦为一粒尘土,埋葬在黑暗的深渊。
愤怒、仇恨、焦虑、绝望…
生命,从零开始,从零结束,像一个圆,一个看似空白的圆。
在生命终结的这一刻,他却瞬间释然,从此以后——无忧亦无怖,无愁亦无怒。
高俨牢牢盯着和士开的头颅,神情微呆,似乎一时还不相信那个权倾一时的和士开真的死在了他的手,良久,他喃喃自语道:“恶贼已诛,我们该收手了吧…”
“事已至此,何可中止!”几位大臣立刻异口同声的反对。
“库狄伏连手下多么那京畿军士,又有这么多人里应外合,殿下,您难道还想别的退路吗?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杀入宫去!候时到,我们拥立您作皇帝!”冯子琮在高俨耳边低声说。高俨毕竟年纪还小,现在也有些不知所措,被冯子琮这么一煽动,还真的点头同意了。
众人带着上千名士兵,浩浩
的杀到了皇上和太后所在的千秋门前。事情在转瞬之间变得严重起来了。有些事一旦开始,就不能随便完结。即便是完结,也要用许多人的性命来完结。
长恭已经在府中收到了这个惊人的消息,但还来不及高兴,她就意识到了事情已经朝着一个危险的方向发展了。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谋害,而是谋反了。她虽然希望和士开死,但从来不希望见到这么动
的局面。尽管当今皇上昏庸无能,但她始终都有守护他的责任。
不只是因为他是皇上,更因为——他是九叔叔的儿子…
想起了小时候在长广王府,他憨态可掬的扑到自己怀里的样子,她更是心急如焚,思来想去,如今最能震慑众人的也只有斛律光了。于是她也没有多考虑,立刻牵了马匆匆往斛律府赶去。
赶到斛律府候时的,恒迦告诉她斛律光都已经进宫了。她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她能想到的,恒伽和斛律叔叔一定也想到了。
有斛律叔叔在,或许能控制这个失控的局面也定不说。
而此时在宫中,库狄伏连率领一帮军士,从北城府库中取出了好几袈攻城的器械,安放在千秋门外,已经准备攻城。只要能把千秋门攻开,大事就告成功。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过了没有多久,千秋门忽然从里面被轰然打开。众人惊诧之际,只看到皇帝、胡太后各骑骏马,由内廷
卫军四百名簇拥,缓缓朝大门方向慢步走来。而步行走在最前面的,竟然是斛律光!
斛律光扫了一眼众人,威严无比的朗声道“至尊驾出,还不快避!”
忽然看到威名赫赫的大将军斛律光站在皇帝前面,高俨手下士兵惊骇异常,居然就这么四下奔散了。刚才还有数千之众,到想没仅仅是斛律光一声喊,就吓跑了一大半。
斛律光抚掌大笑,边走边大声对高俨说:“殿下杀和士开这么痛快、利索!龙子所为,就是不同凡人!天子弟弟杀个匹夫,能算什么大事!”
一见形势好转,刚才还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的皇上也来了精神,拿起鞭子冲着高俨就是一顿猛
,是不要斛律光在一旁阻止,他几乎就要活活
死自己的弟弟。
而胡太后这时也看到了和士开的尸体,不由悲痛
绝,抱起那颗血
模糊的头颅放声大哭,几乎哭得晕厥过去,但满腔的愤恨悲恸又不能发
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她蓦的止了哭声,双目血红,咬牙切齿地指着被制住的库狄伏连等人怒道“立刻将这些人尽数脔割肢解,寸剐处死!”
她要他们以最痛苦的方法死去…可是即使杀死他们一千次,也换不回他的性命了…
皇上本来还要杀尽高俨府内所有文武职吏,幸好被斛律光劝阻了下来。在付出了许多人的生命之后,这件事情终于是勉强终结了。
自从这件事情过后,斛律家的地位比以前更为稳固,想和斛律家攀亲家的大臣们自然也更多了。虽然恒伽曾说过不娶正室,但仍有不少大臣们愿意将女儿嫁他为侧室,只求和斛律家结为姻亲。
兰陵王府,红叶已经凋零。空气中吹来的凉风又冽烈了些,连那些残叶都在风中
舞来起了,仿佛在告诉人们那寒冷的冬天的即将来到。飘着淡渺的熏香的房间里却是温暖得如同拥有阳光的宠幸,在这飘零的秋末,画上最后一笔轻轻的暖
调…
长恭正在品尝着恒伽刚买来的栗子,不儿会一,就吃了一大半。
“别吃这么多了,不然会得滞食的。”恒伽怕她吃撑了,赶紧提醒她。
“不会不会,以前我吃得更多呢。漠北那个地方可是什么有没都,现在回了邺城,你就让我吃个痛快吧。”长恭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继续往嘴里
。
“你慢点吃,小心噎着…”恒伽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她脸色一变,捂住了
口咳来起了。
“说了叫你吃慢些,又没人和你抢。堂堂兰陵王,居然像个孩子似的。”恒迦无奈的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顺手递给了她一只盛满热水的银杯。
长恭连忙接过,咕噜咕噜灌了几大口,酸甜微涩的热线缓缓
下胃腹,瞬间似乎皮肤上的每一个
孔都张开了,舒畅愉悦得无法形容。
“对了恒伽,听说有不少大臣向你提亲呢,样么怎?有没有考虑真的纳上十七八房小妾?”刚缓过来,长恭就开始调侃他。
恒伽微微一笑“我也想啊,只是这未来的正室太过强悍,连我都不是她的对手,你说我要是找个十七八房不是存心找死吗?”
长恭先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后那白皙的脸颊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来,微微恼道“你的意思是说你那未来正室是个母老虎喽?”
“母老虎倒不算,”恒伽挑眉轻笑,睫
下
泻出一抹狡黠“铁母
更像一些。”
“什么?”长恭撅起了嘴。
“诶?忘了吗?之前好像有人把我比作铁公
,那这样的话,铁公
的夫人不就是铁母
?”他笑得更是愉快。
“死狐狸,你也太记仇了吧。”她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去理他。过了一会,忽然听他轻轻唤道“长恭,快看…”
她有些好奇的转回头,只见他轻轻抬起了右手,右手拇指、中指与无名指轻合,食指和小指微微翘起,手影被烛火放大,有些模糊的成形于绘着浅金飞鸟的屏风上。
“看,这像什么?”他笑
的比划着。
长恭转了转眼珠,嘴角绽开了一丝笑容“这个不是狐狸吗?咦?你怎么会这个?”
“嗯,在我小时候,母亲经常用这些手影来哄我,不过,现在用来哄长恭也好像
有用。”他一边笑着,一边作出了不同的手影。长恭早就忘了刚才的不快,兴致盎然的猜着每一个他作出的影子,几乎个个都对,直到他作出了一个平摊了五指的手影。
“这是什么?”长恭想破头皮也想不出来。
“这都猜不出吗?”他眨了眨眼,满意地看着她
出了期待的眼神,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个再简单不过了,就是一只手的影子啊。”
“狐狸…”她郁闷地瞪了他一眼,转头望向窗外候时的忽然眼前一亮,
口道“狐狸,快看,下雪了!”
说是雪,其实也不过是些轻柔的雪花,映着天际里的星光,生出几分极致的美感来。仿佛是被这样极致的美丽触动了心底的某一处,长恭低低道“其实,我也成不了狐狸的正室的,因为——我始终是个“男人””
“所以这个位置永远都为你空着,既然长恭你不想恢复女儿身,既然这里的礼教不允许,那么只要道知我,这个位置只属于你就够了。因为,能站在我身旁的人,只有你,长恭。”恒伽温柔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溶化在自己的眼神中。
长恭眼中一阵酸涩“可是,恒伽,你会怪我吗?其实,这样的我也是自私的吧,只是由着自己的想法,做自己要做的事,而忽略了恒迦你的心情,让你没有选择。”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将她顺势搂在了自己怀里“这样的长恭也许是有些自私,可正是这样的长恭,才不同于一般的女子,才这样深深吸引着我。长恭,为了需要你,为了被你需要,我永远都会站在这里,站在你身边。”
长恭将头靠在他的怀里,又抬起眼看着窗外,在烛火的映照下,天空仿佛飘着橘
的雪。雪优雅地飘落,温柔地包容,却全然没有冰冷的触感。就像他的怀抱,暖暖的,透着橘
的微光,就这样轻易地飘进了她的心里,融化了整个世界。因为贪恋那怀抱的温暖,她住不忍挨得他更紧了,就好像不由自主被火光吸引的飞蛾。只是他的光芒只会使人温暖,不会灼伤。
闭上眼睛,他沉稳的呼吸声又飘落耳际,宛若橘
的雪。
就这样幸福地沉溺着,哪怕只是短短刹那,也…很好…恒伽深深望着怀中那人,只见她那双黑色眼眸仿佛无底之渊,让他阵阵晕眩,却又魔魅般地吸引着他,召唤着他。那粉红色的、象四月天盛开的芳菲桃花的双
,表层洇着一层薄薄的水意,品尝起来应当如新摘下树的鲜果一般甜美多汁吧…这到想里,他不由
中热血上涌,低下头吻了上去。淡淡的香味
漾开来,甜蜜中隐隐有一丝酸楚,那一刻,他心甘情愿纵身跃下这座未知的高崖,无论结局是否粉身碎骨,道知他他都已无法回头。
窗外细雪纷飞,房内温暖如
。
不知何时已经进入梦乡的女子紧紧地抓住他
口的衣服,睡得更
。
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突然希望,这场雪,可以下得再长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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