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窥视
我懵然,看着魏郯的脸,眨眨眼睛。
他看着我,
边仍然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双眸却已经黑沉得没有波澜。
“青州?”我重复道。
“嗯,”魏郯道“谭熙三
前突袭,父亲已令三军备战,不
北伐。”
我:“…”我不得不承认,魏郯很有让人瞬间心情跌沓的本事。方才的暧昧和
旎已经如遭遇过境狂风,
然无存。
魏郯松开手,除了仍与我并坐在榻上,其余表现安分守己。
“夫君要去多久?”我问。
“去多久无甚要紧,”魏郯道“此战凶险,想来夫人亦已猜测得几分。”
我心中一惊。近来的天下局势道知我不少,谭熙在北方号称拥兵百万,声势最重。那
公羊刿还说朝中钱粮缺乏,如今魏傕竟就要伐谭了么?
“我记得傅氏祖地是淮南。”魏郯忽然道。
“嗯?”话题跳得太快,我愣了一下,点点头。
魏郯看着我:“想来夫人多年不曾回去,我已同父亲母亲禀过,下月夫人回乡祭扫。”
我不明所以:“祭扫?”
只见魏郯的
边仍挂着些玩味,声音却沉稳:“夫人亦知晓,我与夫人婚姻,乃出于权宜。我侧室东北角埋有金十斤,夫人离开之时,可以取走。”
我愕然。
这些话,一句一句有如惊雷,我被震得晕乎,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一阵诡异的安静。
“夫君之意…”我盯着魏郯的脸,心砰砰跳“这算是要出妇?”
“不说出妇。”魏郯话语缓缓“夫人若愿意留下,仍是魏氏冢妇;若觉留下无趣,亦可离去。一切全凭夫人意愿。”
我听了,许久没有说话。
心里的感觉很是奇妙,就像一个逃荒的人四处摸索着赶路,戚戚然地走到一半,突然有人提壶携浆驾着马车来
接你对你说吃吧睡吧将来爱做什么做什么。
“这是丞相的意思?”我问。
“不是。”魏郯淡淡道“我不强人所难。”
魏郯终究没有留宿,他说魏傕夜里要议事,穿上外衣就走了。
我则一夜未眠,躺在榻上辗转反侧。
半睡半醒之间不知过了多久,仆人们的低语声在院子里响起,我睁眼,窗户的白绢上已经透着些晨曦的光泽。
榻前的椸上,只有我的衣裳挂在上面,旁边空
的。我盯着那里,魏郯昨夜对我说的话反复回响在脑海中。
他说我可以走,还能带上他的钱财。
我可以走,离开魏氏,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去…
说实话,我的心的确不在这个地方,我从来没有把这里当成过家。
我想去的地方很多很多,最向往的地方,却是小时候听父亲座上方士说的海外。他说一直往东边走,会看到大海,乘桴漂于海上,会遇到无数的岛屿。上面有仙人妖兽,亦有风情各异的民人,花开四季,宝光如霞。
若婵曾经笑我,说这些故事都是方士们为了骗吃骗喝编出来的,相信这些还不如相信在终南山砍一辈子柴会成仙。
这话对我打击很大,可是后来,父亲一个旧属奉先帝之命出使海外归来,他告诉我,往东走会见到大海是没错的,有海岛也是没错的,仙人宝物却是空话,海岛上的民人也多是
鄙不化的土著。
“不过那天地可真是美。”他黝黑的脸上
出
足的微笑“小女君将来可去看看,碧海蓝天无边无垠,乘舟破
,就像鱼儿一样自在!”
像鱼儿一样自在…这纷杂的天下,如今也仍然会有像鱼儿一样自在的地方么?
我翻个身,轻轻地叹了口气。
阿元进来候时的,我已经穿好了衣裳。
“夫人,”她打着哈欠问“听说大公子昨夜又回了兵营?”
“嗯。”我答道,俯向水盆洗脸。
待我把脸拭净,阿元走到我身旁,低声道:“夫人,我父亲方才来信了。”说罢,将一个折得很小的纸卷
到我手里。
我精神一振,示意她掩上房门,自己走到窗台下展开细看。
信中,李尚说昨夜卢府已经付清了
钱六千,减去买牲畜、屠宰、运送耗费的三千四百钱,盈利二千六百钱。
我看着这个数字,简直心花怒放,昨夜那些
七八糟的事一下飞去了九霄云外。我想了想,立刻提笔跟李尚回信。我告诉他,魏傕将北上伐谭熙,必定要准备大宗脩
;另外,军士出征,伤病乃是常见,李尚如果有空余,可到乡中看看有无草药可收。
这
以后,我一连三天有没都再见到魏郯。
期间,他身边的侍从曾回来过,说要准备出征的衣物。我亲自收拾,除了夏天的单衣,秋天的厚衣也给他挑了两三件。
相比魏府中的平静,外面的风声却是传得正盛。阿元告诉我,市面上的粮食已经限紧,所幸药材产地在乡野之中,李尚收得了许多。
还有一事,城郊丹霞寺的比丘尼送来一张帖,说两
后要办法会,邀郭夫人前往。
丹霞寺是郭夫人常年供奉之地,可是现在魏傕要出征,郭夫人每
忙里忙外,哪里有空参与什么法会。于是,参加法会的事又落到了我身上。
其实,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因为若婵曾经托阿元送口信来,说法会当
,她在丹霞寺内等我。
“若婵女君说,她有出好戏要给夫人看。”阿元说。
我听到这话,额角跳了跳。
这个法会八成是若婵弄出来的,她算准了郭夫人不会去。若婵总是这个样子,什么事都喜欢走弯弯道道,别人吓一跳她最高兴。从前小女儿游戏时是这样,上次在琼花观是这样,这次我也预感不会是什么好戏。
从琼花观回来我就明白,或许若婵还会像过去一样与我亲近,可是我们之间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而或许我天生就是个容易好奇的人,若婵是姜太公,我就是那总咬钩的鱼。所以法会当
,我一早沐浴更衣,乘着车出了城。
“我就知道你会来。”丹霞寺内,若婵仍素衣清颜,见我来,一副得志的笑容。
我也不多虚礼,道:“你不光买通道观,还笼络佛寺?”
若婵微笑:“也不算买通,我进奉酬神比别人勤快些罢了。”
我比不过她伶牙俐齿,看看四周,道“你不是说有好戏么?”
“好戏?”若婵一脸无辜“什么好戏?”
我瞪眼。
若婵掩袖而笑:“丞相将北伐,四处人心惶惶,想见见你又何妨?”说罢,她拉过我的手,柔声道“上回在琼花观,你我不曾好好赏花相谈。丹霞寺中亦有香花,与我走走可好?”
我看着她,将信将疑。
丹霞寺坐落在一处名为雍池的大湖边上,未逢吉
,偌大的寺院只有我和若婵在闲逛。天上有云,
光并不强,我们穿行于树荫之间,盛开的花朵香气沁人肺腑。花树的林子一直延伸到临水之处,广阔的湖面和风徐徐,一处小巧的亭子建在山石与树木之间,可观湖景。
“那
回去,与大公子可有进展?”若婵与我在亭中坐下,问道。
我就知道她免不得要说起那些事,脸热了一下,道“军中备战,大公子不曾回府过夜。”
“哦?”若婵看着我,眉梢一挑,目光满是探究。
我岔话:“开战在即,你有何打算?要离开雍州么?”
“离开?”若婵道“为何要离开?”
我说:“自然是避
。兵家胜负难料,你不怕朝廷失礼,谭熙攻入雍州?”
若婵似笑非笑:“魏氏冢妇亦有此虑?你想走么?”
我不理她打诨:“我在问你。”
若婵仍是一副波澜不惊之态。她伸手往阑干下的花丛中折下两朵茉莉,一朵递给我,一朵在指间转了转。
“走什么。”她淡淡道“天下大
,去哪里不是一样。顶多艰难时到乡野中避一避,雍州却是不可离开。无论谁当主公,也要伎乐不是?”
这话倒是实在,我想了想,点点头。
“公羊公子会陪着你么?”我问。
若婵脸上的笑意似有些凝固,没有答话,却忽而望向下方的湖畔,弯起
角低声道:“阿嫤,你不是问我好戏在何处么?来了呢。”
我随着她的目光望去。
树木掩映,只见湖畔有一处水榭。水光如银,一名女子头戴羃离,迈着优雅的步子款款而至。她走到水榭上,四处望了望,我们所处之处隐蔽而偏僻,女子没有发觉。
我诧异地看向若婵,她仍微笑,看着女子,神色平静。
没多久,我听到一阵零碎音声的,似乎是马蹄踏在砂石之上。湖风轻拂,一个男子蓦地闯入视线。看到女子,他的脚步停了一下,少顷,迈步走入水榭。
男女二人显然相识,我看到他们说话,在风中传来细微的窸窣。没多久,男子转身,似乎要走,这时,女子忽而上前一步搂住男子的后
。
她的轻呼清晰传来:“…孟靖!”
耳畔的风声似乎顷刻间消匿不见。
我看到女子把头埋在男子的背上,说了些什么。
男子没有回头,却握住女子的双手,过了会,把它们分开。
那低沉音声的我已经熟悉,即便隔得远,我也不会弄错。
他说完以后,径自离开。
女子一人伫立在水榭上,没多久,也迈步慢慢走开。
“他们走了。”一个声音传入耳中,我回神,若婵盯着我。
我不出声,脑子里仍然回转着那两个身影。
“那是皇后?”我的心有些
,定定神,问道。
若婵笑笑,没有否认。
“是你安排的?”我想到了什么,
口而出。
若婵神色镇定,垂眸玩
着手中的花,片刻,指指地上:“你的花掉了。”
我看去,果然,手中的茉莉道知不什么时候落在了地上。我已经没了赏花的兴致,只盯着若婵:“为何?”
“不为何。”若婵道“道知你徐后与我相识,她要见大公子,碍于宫中掣肘,便求助于我。凝香馆初来之时,徐国丈曾与我便利,如今就算还个人情。”说着,她巧笑“至于你,你正好有些瓜葛,我便带你来看。”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我看着若婵柔和的面容,心却一点一点冷下来。
“如今看了,如何?”我面无表情。
“这话该问你。”若婵缓缓道“阿嫤,你说大公子总宿在营中,他心里可未必全装着国事。”
“这不劳你
心。”我皱眉。
“呵,你生气了?”若婵目光锐利,冷笑“我不让你做受人欺蒙的傻瓜,倒是我错了?”
“不是,若婵。”我摇头“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
我张张口,却觉得词穷,无奈道“我也说不清。”
若婵的表情满是狐疑。
“阿嫤,”她说“你还忘不了季渊公子,是么?”
我的心震了震。
“怎么会。”我弯弯嘴角,笑得僵硬。
若婵看着我,片刻,叹口气,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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