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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听弟子们议论,这位安公是今上生母的舅家,生豪奢。他最爱的就是游玩宴乐,这个名为“品香”的大宅乃是他专门为在洛玩乐修建的别所。

 这些话看来不虚。

 进入宅内,一路上所见都是布置奇巧的园林,各式楼台竦峙其中,装点着灯笼,在夜中甚是瑰丽。不远处传来鼓乐之声,似乎热闹得很。

 弟子们早已妆点齐备,在厢房中换好衣服,就被馆主催促着出去了。才到堂后,只见果然灯火辉煌。眼前的厅堂建得比庙宫的殿堂还大,四周垂下的都是纱帘,锃亮的各式铜灯点着烛,璀璨夺目。

 透过纱帘望去,几十席宾客在厅堂四周,只听得笑语阵阵。府中的仆婢们捧着酒食果品鱼贯往来。厅堂正中鲜的红毯上,一名舞伎身姿婀娜,长长的绢袖在空中变幻,如蛟龙舞动。

 “京城的伎馆都请了来,这安公果然气。”我听到有弟子嘀咕道。

 我听着她们说话,再仔细望去。上首处,一人方面大耳,烛光中映得满面红光,似乎在与旁人说着什么,哈哈大笑。

 “安公够肥的,我可不与他敬酒。”有人嘟哝道,旁人皆嗤笑起来。

 一个声音打趣道:“安公好排场,这宴上的定然都是些有权有势的人,‮定不说‬安公还算好的。”

 “我看不一定,安公左下首那宾客似乎不错。”另一人道。

 这话出来,立刻引起众人兴趣。

 “谁啊?”

 “那里…”

 “…果真哩!快看快看,是个美男子!”

 我也想看,无奈前面的人太高,踮着脚也看不到。弟子们愈加兴奋,嗡嗡地议论,后面又不断有人拥挤过来。

 我实在透不过气,干脆往后面走开,让她们去挤。

 没见过好看的男子似的,那人还能美成一朵花么?我看着她们挤做一团,用手被撞疼的后肩,心里腹诽。

 衣角被什么拉了一下,我回头,灰狐狸站在身后。

 我心中一喜,赶紧同她躲到角落的僻静处。

 “怎现在才来。”我抱怨。

 灰狐狸嘟嘟嘴巴:“还不是那香棠,一直着爷爷问臭方士的事,走也走不开。”

 “哦?”我问:“后来呢?”

 “爷爷实在烦了,就让她睡在了院子里。”

 “如此。”我点头。

 灰狐狸看看我身上的衣服,又看看厅堂上,道:“阿芍当真要这般去取?”

 “嗯。”“真累。”她说。

 我瞥她一眼:“你若能让这满宅的人都睡着,我就不必累了。”

 灰狐狸叹口气:“那可不行,臭方士收了爷爷七成法力,只怕难办。”

 这时,馆主在前头‮音声的‬传来,他正教弟子们噤声,要她们准备上场。

 我不与灰狐狸多话,赶紧问:“那佩灵玉之人在何处?”

 灰狐狸踮起脚望了望,指着前方:“左下首那人就是。”

 我讶然,原来是那人。再张望过去,视线被纱帘阻住,仍然看不到他长什么样。

 “我方才过来时看到那人,发觉他生得可真是美哩。”灰狐狸眨着眼睛道:“阿芍,你让爷爷代你去舞好了。”

 我笑笑,问她:“东西可带来了?”

 灰狐狸点头,将一只小纸包递给我。

 我接过纸包,转身朝弟子们那边走去。

 胡鼓‮音声的‬响起,我随着众人出去,衣裙在灯光中光溢彩,只听得厅堂上一阵哗然。软纱舞来自胡地,最别致之处乃是舞伎面上掩着的薄纱,飘动间,面上精心描绘的红粉金钿若隐若现,甚是惹眼。

 舞伎们笑意盈盈,举手投足间,引得满堂宾客目不转睛。

 我随着鼓点舞动身体,目光投向周围。

 座上的宾客们宴饮许久,脸上都有了微醺之,看过来的眼神都带着辣热。

 我挥洒自如,毫不扭捏。妆扮时,我刻意地将妆面画得浓,再戴上面纱,只怕阿絮她们在场也认不出我。

 羯鼓越打越快,弟子们的胡旋也愈加热烈,已经有宾客在座上拊起掌来。

 我的眼睛只看着左下首,眼看着近了。

 这时,我发现弟子们每经过那边,速度变有意放慢,似乎总不肯离去。

 心中一阵着恼,这有什么可争。

 鼓点将尽,脚下一步一步接近,挨着我的弟子还在那里徘徊。

 我‮气客不‬,往那边撞将过去。

 羯鼓戛然而止,舞伎们收住旋转。

 张开的纱裙在空中落下,我脸上满是胜利的笑容,目光落在面前。

 面前那男子也看着我。

 他斜倚着一张螺钿小几,身姿舒展而修长。烛光映照着如玉面庞,一双眼睛微微眯起,似笑非,上似沾了酒,泛着氤氲的润红。

 我愣了愣——那面容,果然是美成一朵花了。

 上首传来一阵大笑,安公边盯着为首舞伎摇曳的身姿,接过她斟上的酒。

 胡乐‮音声的‬变得舒缓而离,我看向那男子,微笑地拿起案上的酒壶。

 男子无所动作,仍倚在那里,神色惬意。

 他的手指托着酒盏,纤长而优雅。

 我弯,将那酒盏斟满。目光下移,那间的一块白玉落入眼中。

 男子神色闲适,将酒盏举起,正要饮下,我抬手按在盏上:“且慢。”

 面纱下,我笑意嫣然,俯身下去,声音柔媚:“妾来敬君子。”说着,将酒盏拿过,一手托着捧前。

 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传到周围。旁边席上的宾客有人叫好,安公也冲着这边大笑。

 男子看着我,一双美眸深黝。他的面容近在咫尺,隔着面纱,我几乎能感到他微醺的气息。

 他的角渐渐勾起笑意,注视着我,就着酒盏一饮而尽。

 四周一片喝彩之声。

 我含笑起身,向他款款一礼,后退离席。

 脚步踏在空的街道上,那回响‮音声的‬悦耳得很。我一路小跑,只觉得自己要飞‮来起了‬。

 “走这样快做甚,”灰狐狸埋怨道:“那酒里的药少说也够他睡上三五。”

 我听着她说话,脚上却怎么也慢不下来。背上的包袱里,铜钱‮音声的‬隐隐作响,玉佩在怀里硬硬地硌着,我只觉满心欢喜。

 夜浓重,偶尔有宅院前明灯未灭,在风中摇摇曳曳。

 栖桃馆前高高挑起的红灯终于映入目中,我心中一阵欣慰,加把劲向前奔去。

 忽然,我看到一个身影立在院墙前,许是听到了脚步声,缓缓转了过来。

 竟是妖男。

 我和灰狐狸俱是一愣。

 “去了何处?”他的目光扫过我们,声音不缓不急。

 未待我回答,灰狐狸跳出来,叉瞪着他:“你在此作甚?”

 妖男从袖中拿出一件物事掷到我们面前,冷冷地说:“你说我在此做甚。”

 我往地上看去,灯笼摇曳的光照中,只见是个小人模样,仔细看,原来是个禾草扎的人偶。

 “馆中弟子说表妹你病倒,某特地去探望,不想那榻上的是此物。”妖男语带揶揄:“做表兄的岂不心急。”

 “谁是你表妹,不害臊。”灰狐狸嗤之以鼻。

 “原来如此。”我笑笑:“表兄来探望,阿芍不胜感激。我等偷偷摸摸,做的自然不是好事;表兄三更半夜在此,想来是要降妖除魔?”

 妖男眉梢微挑,看着我:“嗯?表妹倒是一语中的。”

 “理他做甚。”灰狐狸哼道,说罢,口中低念着什么“嘭”地,脚下生出一片云雾,将我们托起。

 我看着身体离地,一阵惊惶,忙抱住灰狐狸。

 “勿跟来。”上了墙头,灰狐狸转过脑袋向妖男做了个鬼脸:“里面可是女眷内院,你若跟来当心爷爷喊贼。”

 妖男面无表情。

 灰狐狸得意地拍拍手,收起云雾,与我一道落了地。

 回到屋内,阿絮已经睡着了。

 榻下,阿墨仍然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灰狐狸蹑手蹑脚在走到阿絮榻旁,朝她吹了口气,片刻,转过身来朝我嘻嘻一笑:“她今夜醒不来。”

 我把灯点上,移到榻旁,蹲身看看阿墨,从怀中掏出那灵玉。

 灯光下,灵玉光泽温润,却是个玉玦的样子。我将它左看右看,觉得除了形状怪异些,怎么看也是一块普通的玉。

 “这真是灵玉?”我问灰狐狸。

 灰狐狸鄙夷地看我:“自然是,尔等凡人果真不识货。”

 我颔首,觉得新的问题又出来了:“灵玉拿到了,接下来该如何?”

 “接下来?”灰狐狸歪歪脑袋,想了想:“既是解毒之用,当入口中才是。”

 “入口中?”我懵然。

 “自然是。”灰狐狸信心满满:“听爷爷说的不会错。”说罢,它将灵玉拿过,掰开阿墨的嘴,了进去。

 “歇息吧。”做完这一切,她得意地拍拍手,对我说。

 我虽疑惑,仍点点头。

 看向阿墨,那灵玉在它口中着一角,像极了在啃骨头。

 我一口气把灯吹灭,在外面忙碌了大半,我觉得困倦极了,打算更衣歇息。才解下外衣,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往内襟摸了摸,没错,那只装芍药花干的小囊不见了。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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