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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我来到了左相府。

 没错,就是我从小想象中的那个母亲曾经作为主妇住过的地方。

 那天,我从空中落下,再醒过来,若磐、灰狐狸和妖男不见踪影,而我已经躺在了左相府的榻上。

 真冤孽。我心想。自己的生活才刚刚开始,竟又回到了这样的地方。

 他们把我安置在一间陈设不错的房子里,门窗关得死死地。

 我没有哭没有闹,因为没有精力。头很沉很沉,自从在这屋子里醒来,它就一直这样,比以前严重得多,就像一口快要被挤爆了的箱子。‮是概大‬这个原因,我的身体也乏力得很,像被什么去了半边元神,每只能躺在榻上。

 “女君。”一个快要哭‮音声的‬传来,我睁开眼,阿芙担忧的面容出现在面前。

 她望着我,眼圈红红:“女君,你已经睡了一整了,再不用食如何得了…”说着,举着袖子去拭眼睛。

 我笑笑,没有言语。

 醒来之后,阿芙是我见到的第‮人个一‬,也是至今唯一见到的人。她看我醒来,就扑到我身上大哭,说我走了以后,她担惊受怕,左相还把她叫到了京城,亲自过问我失踪前后地事。幸好我终于被找了回来,否则她不知有多么自责。

 我看着阿芙消瘦的脸,心里很是内疚。出走前几,我以阿芙家中母亲生病为由,说服管事让她回家探亲,为的就是不连累她。不想到底还是给她带来了麻烦…我苦笑,在她面前,心里再多的恼怒也发不出来。

 左相把她和我关在一起的用意,大概也正是在此。

 我心中想着若磐他们,就问阿芙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阿芙说她也不甚清楚,只听家人们说在城东的一座小宅里找到了昏不醒的我…

 思考着事情,脑子又疼了些,似有无数‮音声的‬在说话,嗡嗡一片。我闭紧眼睛,双手用力地夹着头的两侧,那些声音却怎么也消不下去。

 要是若磐在就好了…心底低低叹道,忽而觉得失落得很。

 “女君…”阿芙担忧‮音声的‬传来。

 “无事。”我咬着牙,好一会,才觉得那昏过去了些。

 说来奇怪,我平里只是脑子发沉,来到这个地方,却开始觉得浑身乏力。想到方才阿芙说我已经昏睡整的话,心中惊异,自己不过闭了闭眼,不知不觉,竟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么?我觉得这样实在不行,不管头上如何沉重,支撑着坐‮来起了‬。

 “女君要起身?”阿芙惊喜地说。

 我“嗯”了声,道:“阿芙,搀我四处走走可好?”

 阿芙笑意绽开,点点头,突然,神色又为难:“可周氏阿姆吩咐过,女君身体不好,除了沐浴如厕,都要躺在榻上才好呢。”

 周氏?我想起那张刷白的脸。

 “无事,”我笑笑:“只散散步。”

 阿芙颔首,过来搀我起身。

 第一次起来走动,我觉得脚下虚虚浮浮,像个大病了一场的人。

 我忍着不适,缓缓地走动,屋子里的摆设落入眼中。这里的装饰的确不错,摆设的物件不多,却看得出做工考究,不是一般人家的用物。

 引起我注意的,是我卧榻旁的一盆花卉。

 那花长得很是美丽,低矮的枝条生得婀娜,上面椭圆的叶片碧绿如玉,粉紫相间的花朵绽放其间,甚是好看。它的位置正好在枕头后方,故而我虽时常闻到香气,却一直不曾察觉。

 “这花是主公送来的。”阿芙见我盯着那花,解释道:“周氏阿姆说这屋子常年无人居住,有些晦暗,摆些花卉才有生气。”她说着,笑笑:“婢子觉得好看,可从未见过,不知是什么花。”

 我也笑笑,朝那花走过去。

 丝丝香气沁入鼻间,花朵颜色美丽,很是赏心悦目。我伸出手,慢慢地抚过花瓣。娇柔的触感碰在手心上,很是舒服。

 紫荼。心底一个声音说。

 我愣了愣。片刻,忽然想到什么,我转向自己睡的榻,走过去,摸摸那木头。

 是黄檀。

 “阿芙。”我转头看向阿芙,道:“我方才看到你那外间有一盆兰,换过来可好?”

 “兰?”阿芙怔了怔,道:“可是周氏阿姆说这花贵重的很,不能随意搬动哩。”

 “无妨,”我微微一笑:“稍微搬动伤不了它,这花香嗅了许久,有些腻了呢。待外面有人要来,再换回来不迟。”

 阿芙听我这般说,点点头,道:“女君稍候。”说罢,弯去搬那花盘。

 我在旁边一张胡上坐下,看着阿芙搬着花离开的身影,心底隐隐发寒。

 紫荼生在东南之地,美而不易得。此花最大的忌,就是不能与黄檀摆在一起,因为气味汇而生微毒,虽无害,却能使人浑身乏力。

 兰与黄檀并无冲突,阿芙住的外间没有黄檀,紫荼在那里不会生毒,正好可以换…额边的位忽又隐隐作痛,我伸手按着,心中满是惊疑。

 这些事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我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女君,婢子再去盛些糜可好?”案前,阿芙笑地问我。

 我摇摇头,拭拭嘴角:“不必,盛些水来就好。”

 阿芙颔首,起身去为我添水。

 把紫荼移走之后,我又睡了一会,醒来,果然觉得身上不想先前那样乏力了,头脑的痛也随之消散了些。

 许是这些天都没怎么用膳,这次醒来,我觉得腹中饥饿得不行,就让阿芙去取来饭食,一口气吃了好多。

 阿芙看我这个样子,高兴得不得了。

 “女君这样才是,”她把我的水盏放在案上,道:“不好好用膳,怎做得新妇…”话才出口,她忽而掩口。

 我却一字不漏地听在耳朵里,看着她:“新妇?什么新妇?”

 阿芙神色尴尬,红着脸,吐吐:“女君,婢子听这宅中的人说,嗯…主公将女君许给了北海王做王妃哩。”

 北海王?我的心猛然一提。

 想起来了。那时父亲要接我进京城,就是要把我嫁人;我出走之后,听阿絮她们提起北海王与左相的联姻不知何故作罢了。这两件事叠在一起,父亲当时要把我许配的人就是北海王么?

 怪不得这样费劲也要把我找到,怪不得连紫荼花黄檀这样偏门的招数都用上了,‮是概大‬怕我再逃走,干脆让我萎靡无力好等到那良辰吉直接送给北海王呢。

 我心里冷笑,想得倒是美。

 “女君勿忧虑,”提到北海王,阿芙收起讪讪地神色,笑眯眯地对我说:“婢子打听过了,那北海王是个极英俊的人呢,才华满腹又极得今上宠爱,别人提起他可都赞不绝口,说天下不知多少女子想嫁他呢!”

 她说得绘声绘,我笑而不语。

 想到那如玉的面容和翩翩风姿,阿芙这话倒并不夸张。只可惜他是父亲要我嫁的人,这婚事,注定成不了。

 我没有多话,只叮嘱阿芙千万不要把今搬动紫荼的事说出去。

 “为何?”阿芙不解。

 我笑笑:“周氏不是同你说过那花贵重搬动不得?若让她知晓了,岂不责罚?”

 阿芙恍然大悟,连忙点头。

 这样做,自然有我的心思。这个左相府我是决意不会待下去的。他们希望我乏力无神,我自然要遂了他们的愿,暗地里养蓄锐,才能伺机再逃出去。

 第二,父亲来了。

 阿芙跑来告诉我‮候时的‬,我心中虽惊异,却并不慌乱,让阿芙把花换过来,自己则躺到了榻上。

 门“呀”地响了一声,阿芙低头行礼,只见几人走进了屋内。

 当前一人,正是父亲。

 他身后跟着两名一名妇人。一个是周氏,另一个,妆容衣饰精致,正是那在霞山竹林里与父亲坐在上首的美妇。

 父亲缓缓走过来,看我的神情与在老宅里一模一样,只是此时相见,我心中已经没有了过去的敬畏。

 我看着他,没有动弹。

 “女君…”阿芙在旁边小声地提醒我,表情又是着急又是惊讶,少顷,她忙向父亲行礼,畏畏缩缩地解释道:“女君身体不好,这几都在卧榻,这…”父亲没有说话,后面的周氏却一笑,嗔怪地对阿芙说:“既如此,还不快搀女君起来。”

 阿芙唯唯连声,忙上前来扶我坐起。

 我任凭着阿芙摆弄,身体软软地靠着她。待终于坐起来,我垂目,语气孱弱:“阿芍身体昏沉,不能给父亲行礼,”说着,我低低咳了两声:“乞父亲恕罪。”

 父亲看着我,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似在审视,有一瞬,我怀疑这是他打量我最认真的一次。

 “你身体不适,就免了吧。”他淡淡道。

 “多谢父亲。”我说。

 周氏让侍婢抬来两张胡,放在我的榻前。

 “这是府中的夫人,按说你也该叫一声母亲。”父亲在胡上坐下,对我说。

 他指的是旁边那衣饰精致的妇人。

 妇人看着我,与周氏一般擦着厚粉的脸上出笑容。

 她含嗔地看了父亲一眼,走过来,挨着我身旁坐下。一阵粉香面扑来,她语气亲切:“阿芍头一回来京城,难免生疏,唤夫人便是。”

 我看着她,,顺着台阶唤一声:“夫人。”

 夫人颔首而笑,拉起我的手,面怜惜之:“我儿面色不佳,回到家中,该好好进补才是。”

 我看着她涂着朱脂的薄弯得高高,心中觉得有些可笑。

 我离家出走几月不回,他们为了把我抓回来大概也是费尽了心血,换到哪一家,估计见面也是要吃几个耳光。面前这两人倒是与众不同,一个神色冷清,一个温声软语,只字不提我离家之事,这是学优人搭配着演戏么?

 可惜我不打算顺着他们的意,有些事,捅破比不捅破要好。

 在栖桃,最大的收获不是别的,是优伶们的演技。

 我低下头,双眉含怯:“阿芍一时糊涂,离家多,教父亲与夫人担心…”说着,我低低咳了两声,拭拭眼角:“内心实在愧疚。”

 果然,话说出来,夫人的脸色微微僵住。我看到她的眼睛不着痕迹地朝父亲那边瞥一眼。

 “过去之事,不必再提。”只听父亲道,他看着我,声音缓缓:“宫中聘礼昨已到,你与北海王的婚事已定下。此乃光耀门楣之事,你生母若有知,亦当含笑。”

 心头似被什么一刺。

 我看着他的眼睛,片刻,边弯起笑意,颔首一礼:“谨记父亲教诲。”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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