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愁地惨皆缘恨
'别动手!'是'谷中人'的喝声。
朱昶闻声立即收势,再看那黑影,赫然是一只大猿猴,手里抱了一大把野果,正眦牙裂嘴。朝朱昶怒视。
'谷中人'业已飘落朱昶身边,一招手,道:'大黑,过来,这是朋友!'那大猿猴似已解人意,摇摇摆摆地人立面前,仔细端详了朱昶几眼,转身入内
。
'谷中人'才又向朱昶道:'这是老夫豢养的黑猿,野
尚未全驯,天生膂力惊人,等闲的武林人近它不得,有一样好处是十八分忠于主。'朱昶点了点头。
'谷中人'望了
外几眼,道:'孩子,你该上路了!'朱昶心头涌起一片依依之情,虽然是短短数天的相处,但不啻是至亲长辈,一方面'谷中人'在当年是鼎鼎有名的人物,而且遭遇奇惨,自然产生一种同病相怜的心理,另一方面,他不啻是重生父母,这救命深恩,是难以言报的。
动于中,形于外,朱昶眼中的神情,已说明了一切。
'谷中人'哈哈一笑,道:'孩子,你走的路还很长,很艰辛,你必须磨练你的意志!'寓意深长,朱昶几乎感动得下泪,直着嗓音道:'谢老前辈训诲!''孩子,老夫年纪仅逾知命,一声前辈足够,老字免了!''是!'
'出谷之后你有何打算?'
'访仇家!'
'以你现在的功力?'
朱昶一颗心顿往下沉,的确,以自己目前的功力,奢谈报仇,简直是笑话,父亲的功力,尚且被害,自己差得太远了,当下垂首无言。
'谷中人'一挪身,用手一拍他的肩膀,道:'孩子,不要气馁,事在人为,老夫自忖功力,尚逊于你的父亲,所以无能为力,但有一言奉赠,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你必须访名师,习绝艺,才能报仇,不过…名师难求,一切靠机缘了!'朱昶沉重地颔了颔首,道:'晚辈谨记前辈金玉良言!''以令尊的功力剑术,尚且被仇家所算,可见对方非等闲之辈,你必须谨慎将事,免贻千古之恨…!''是的!'
'老夫与令尊虽无深处,但谊属同道,同时老夫十分心仪他的为人,你一家罹此惨祸,老夫伤残之身,不能伸道义之手。确属莫大憾事…''前辈盛德,晚辈心感莫名。'
'令尊生前可曾道及仇家之事?'
'没有!'
'那你查访将很困难?'
'晚辈见其中三人,现场遗留两
断指,一只断臂,凭此线索,不难获仇。''嗯!'
'还有…'
'还有什么线索?'
'黑堡中人,在猜出晚辈身世之处,曾穷追先父下落,所以晚辈疑为"黑堡"所为的成份很大…''黑堡!老夫未听过这名称?'
'该堡崛起江湖,可能在前辈遭祸之后…''也许,对方怎样?'
'一手遮天,对武林同道生杀予夺,整个中原武林,均处在
威之下!''堡主何许人?'
'当今武林恐无一人知道!'
'真的?'
'是的!'
'孩子,你天赋绝佳,是百年罕见的上上之材,可惜遭此劫数,残了一腿,可能影响你武术的进展,但事由天定,你去碰机缘吧!''是!'
'你可以上路了!…'
朱昶强捺住依依别绪,站起身来,下拜道:'晚辈就此叩别,愿不久能再谒前辈尊颜!''好!好!但愿老夫能活到那一天,你…去吧!''前辈珍重!'
'还有…'
'前辈尚有什么指示?'
'两件事
代你,第一,你必须隐秘身世,以防仇家斩草除
。第二,如天从人愿,寻到老夫那明珠爱女,别说出老夫下落,只说…业已归天了…'最后五个字,声音已有些哽咽,独目中泪光闪动。
朱昶也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酸楚,低声应道:'晚辈全记下了!'说完,起身,深深看了'谷中人'一眼,一跷一跛,向
外走去。
雾气
蒙,极目力看不出五丈之外,朱昶沿谷底而下,他试展轻身之术,由于一腿新残,无法适应,踬踬颠颠,比常人快不了多少,只及平时功力的两成,内心的悲愤,达于极点。
费了极大的劲,才走完怪石嶙峋的谷道,到了'谷中人'所说的水口,果然,绝壁底部,一个径丈的大
,被水冲刷得平滑如镜,
内水
仅有一尺深浅,'谷中人'所说不错,如非枯水时季,是无法利用作出入口的。
他看了看形势,毅然向
口爬去,凹处积水,汇成了清澈的小潭,雾气渐薄,视力开朗了些。
蓦地──
他惊呼一声,呆在潭边,不能出声。
潭水中,映出一个狰狞可怖的影子,披头散发,满面恶疤,衣衫破碎,血渍斑斑,任何人见到这形貌,都将惊魂出窍。
他定了定心神,抬头四顾,却不见任何人影,但潭中的怪影依旧。
他陡然醒悟,腿双发软,坐了下去,狂呼道:'这就是我!这就是朱昶!'狂叫之后,是歇斯底里的狂笑,笑声凄厉,血泪俱下。
他第一次看到自己劫后的真面目,远超出他的想像。
这模样能见人吗?
于是,
中的恨开始升华,竟
了整个脑海,包围了全身,此刻,除了恨,世上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了。
恨,把他业已破碎的心撕得更碎,他似已看到一颗心成了血
-糊。
恨,把他的灵魂,再一次活生生的地撕离躯壳。
恨,像熊熊的烈火,在恣意焚烧。
恨,使他刹那间性格全变。
他只觉天在变,地在变,一切都在变,自己也在变。
地惨天愁,鬼怒神号。
他挣起身来,口里像野兽般的狂叫着,跌跌扑扑,向穿越绝壁的水道奔去,十丈之后,伸手不见五指,他狂奔如故,踬而又起。
全身被撞擦得血水淋漓,可说遍体鳞伤,但他已毫无感觉,只发狂的
奔。
眼前一亮,到了另一个谷道,他
疲力竭地倒在水中,
息如牛。
脑海里仍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意念。
暖暖的阳光,遍洒谷中。
白云悠悠,从谷顶天空飘过,似给这身心俱受戕丧的孤雏一种抚慰。
水,洗去了身上的血迹,但也加深了创口的痛楚,痛楚,使他的神志逐渐苏醒,他爬离了水洼,阳光使他的精神慢慢回复…
血的遭遇,又一幕一幕映现脑海──
陆叔、陆叔的独生女儿小香、陆婶、父亲、母亲、弟妹…他们,都在仇人的血腥手下残酷地
尽了最后一滴血。
不能让骨
至亲曝尸荒山!
这意念,强烈地摧
着他。他必须要为父母弟妹收尸,于是,他振起精神,攀登谷顶,认明了方向,朝后岸奔去,一个时辰之后,他来到义仆陆叔的旧居。
林边茅屋,显著无比的凄凉,他不自
地喃喃道:'死者已矣!生者何堪?'他蹒跚地走进小屋,在陆叔一家三口尸骨处默悼了一会,然后穿林迳赴故居。
景物如旧,人事全非,这变化何等之大啊!
触景生情,他又一次挥洒血泪。
他不入屋,直接奔向父母遇害的岩石地。
'墓!是谁埋葬的?'
他惊骇地叫了一声,扑奔那座新冢,一看,更加惊怪莫置,墓碑上刻有父亲的名讳,而后面的落款却是三个令人悚栗的字眼'红娘子'。
'红娘子'怎会到了此地?
这杀人不眨眼的女魔么什为要替自己家人收尸立墓?
朱昶
惘已极,想不透其中蹊跷。
他想起归途中,黑森林闯'红娘子'标志,他声言要杀自己,后来又改变了主意,莫非她是追踪自己至此?
那此地所发生的事她已目睹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伏跪坟前,一恸而绝,醒来,业已
薄西山,瞑气四合。
他就如此伏在墓前过了一夜。
又是一天的开始,朱昶痛定思痛,以额触碑,喃喃祝祷道:'父亲、娘、弟弟、妹妹,我誓必百倍收讨这笔血帐,从现在起,我不再流泪。'说毕起身,不远处半截连柄断剑映入眼帘,他认出那是父亲的成名兵刃'圣剑',于是他过去拣来起了,连柄仅及尺半,他撕下一幅衣襟。包扎了断剑,藏在
间,他自己所使的铁剑,业已在被三个怪人震飞时
手失落,剑鞘原本挂在身上,也于坠谷时失去了。
藏好父亲遗物──断剑,在墓前拜了三拜,作最后的凭吊,然后毅然起身,奔回旧居,
下破碎的血衫,寻了一套从前改装用的
布短衫
换上,取一项毡笠戴了,这一来,他已彻底改变了形相,临镜自揽,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他不再哀伤,自怜,一切都变作了'恨'。
他曾在父母墓前誓言,从此不再流泪了。
收拾了些金珠,掖在
间,关了门户,起身出山。
'谷中人'藏有剧毒的荷包,给了他很大的启示,要报仇,凭力事实上不可能,只有凭智慧,不择任何手段,只求达到目的。
所谓访名师,习绝艺,根本可遇而不可求,谁是名师?何谓绝艺?何处去访?如果仇家真是'黑堡主人'当今武林谁的功力能超过他?如果有功力盖过'黑堡主人'的高人,又怎会容忍'黑堡'荼毒武林?
而练武非一朝一夕之功,此仇何
得报?
他想透了这一点,心头觉得泰然了些,他决定,出山之后,首先要查的是三个怪人的下落,其次是'黑堡'。
行尽山区,到了第一个镇甸,他有些胆怯,他奇丑的容貌实在难以见人,而且惊世骇俗是意料中事,但他又不能永不见人,否则如何报仇。
他咬紧牙
,硬起头皮,一跷一跛地朝镇中走去。
'呀!'
惊叫声中,一个妇人掩面疾过,像是突然见到了鬼怪,朱昶木然止步,这是他入江湖第一个反应,也是第一个见到他奇丑面目的陌生人。
内心的痛苦,是难以言喻的。
恨,又加深了一层。
许久,他重鼓勇气,向镇内走去。
一路之上,惊叫之声不绝,有的走避,有的上来多看两眼,顽童跟在后面扔石子,他真想杀人,然而,这些都是无知的市井平民,总不成杀尽所有的人,于是,他只有忍耐一途。
他进入镇头第一家酒店。
一脚跨入,小二
了上来,翻着一双牛眼,怪声怪气的道:'喂!站住你…
么什干的?'
朱昶心火直冒,但他咬牙忍住了,冷冷的道:'你们开门是么什干的?'小二打了一个噎,道:'做生意卖酒食的!''那不就结了!'
'你光顾别家吧!'
'什么意思?'
'怕这里的客人见到你倒胃口!'
朱昶杀机直冲顶门,双目
出栗人厉芒,直瞪着那小二。
小二被朱昶那似刀锋般的眼芒,迫得连连后退。
一个穿长衫的中年人,似是掌柜,几个大步,走上前来打量了朱昶几眼,皱着眉头,道:'你是山里人?'朱昶那身装束,十折不扣是个乡村小子。
'你别管我是山里人,山外人,吃喝付帐,难道还不成?''你别家走走,怎样?'
'不行,我今天在这里吃定了!'
中年人一瞪眼,吆喝道:'小残废,这里不许你撒野!'这一来,店里的客人全被惊动了,全涌到门口看究竟,一见朱昶的容貌,齐齐变颜变
,似憎恶,又似怜悯。
朱昶咬牙道:'你叫我小残废?'
中年男子怒声道:'难道错了,莫不成你是个美男子?'这一说,引起了哄堂大笑。
朱昶本是满腔恨毒,这一戳正中他的痛处,岂能忍受得下,登时双目尽赤,寒声道:'你是此店掌柜的?''不错!'
'你不打算作买卖了?'
'就是不做你这笔生意!'
这时,店外也围上了一群看热闹的闲人,七嘴八舌,嚷成一片,话题当然是朱昶的容貌。
朱昶牙
的道:'你不后悔?'
店主大吼道:'小残废,滚,别坏我生意!'朱昶目中杀芒毕
,加上那付脸容,的确狰狞可怖,口里闷哼了一声,道:'你是自己找死!'随着喝话之声,右手如电抓出,他虽然左腿成残,但功力没废,这一抓,等闲的武林人根本无从反抗。
'哇!'
惨叫声中,那店主被提小
般提来起了,被抓处,五指入
,血
如注。
围观的人,发出一阵惊呼,谁也料不到这残废丑恶的村俗少年,会有这等身手。
店中的小二杂役人等,各持火叉刀
,一涌而前,朱昶振臂一抡,店主的身躯被当作了武器,惨嗥闷哼齐作,那些动手的下人,全做了滚地葫芦。
店主哀呼道:'小爷,饶命,我姓王的有眼不识泰山!'朱昶寒声道:'迟了,我要把你撕成八块!'突地,一个震耳音声的道:'小友,不可!'朱昶抬头一看,一个身着黄葛布长衫的白发老人,从门外排众而入,这老人气宇非凡,天生一种慑人的威仪,朱昶是恨到极处,没好气的道:'老丈何方高人?'白发老者徐缓有力的道:'以小友这等身手,岂可与市井之徒一般见识?'这话明褒暗贬,但又情在理中,朱昶略一迟疑,道:'小可是个残废人!'白发老人哈哈一笑道:'小友何必自
,放了他吧!''老丈替他说情?'
'小友如给老夫面子,老夫要他摆酒陪罪!'店主面无人
,急叫道:'我赔罪!我赔罪!'朱昶硬
下一口恶气,松开了手,店主'砰!'然坠地,惨哼不已。
白发老人仔细端详了朱昶几眼,点了点头,道:'小友,愿陪老夫喝上两杯否?'朱昶已看出这老人不是等闲之辈,颔首道:'小可作东!'店主已被手下人扶起,唉哼着道:'摆酒…谢罪!'老人拉着朱昶的手,迳直入内,拣角落的僻静座头坐了。小二哭丧着脸,布上杯筷,退下去张罗酒菜,那些酒客陆续归座,全以惊悸不安的眼色不时瞟向朱昶。
朱昶坐定之后,目注老人道:'老丈如何称呼?''老夫姓空!'
'空?'
'不错,小友没听过这姓氏吧?'
'首闻?'
'哈哈,小友你呢?'
朱昶记得'谷中人'的叮咛,隐秘身世,心念电似一转道:'小可幼遭孤
,姓氏早没,惯常被人唤作"苦人儿"!'白发老人深深地盯了朱昶一眼,道:'哦!苦人儿很别致,意味深长!'朱昶心头一震,老人的话意,令人莫测高深。
小二端了酒菜,两人不再言语,低头吃喝,老人在想什么道知不,朱昶可就疑云重重,这老人来得突兀,企图不明,如是仇家一路,可就得当心了。
老人海量,酒到杯干,小二的酒壶,可就不曾放下过。
朱昶心中有事,五杯之后,便告罪用饭。
老人自顾豪饮,连尽八壶,看得所有酒客,咋舌不已。
朱昶刚放下饭碗,老人一抹口边酒渍,道:'我们走吧!'朱昶疑云更盛,
口道:'走!去那里?'
老人可是说走便走,业已离座而起,漫声道:'换个地方说话!'朱昶心头登时打了一个结,这老人来历不明,与自己素昧生平,自称姓空,普天下也找不到这一姓,不提名,不道号,彼此之间,有什么话好谈呢?如果他说看上了自己,根本不可能,自己这副尊容,决没人敢领教。如果说他看出自己来历,存有某种阴谋,也不可能,自己的容貌全改,谁也认不出来了…
那是么什为呢?
老人已到了门边…
朱昶在好奇心驱迫下,也离座而起,取了一块碎银,放在桌上。
小二怯怯地上前道:'小爷,掌柜的请客赔罪!'朱昶瞪了他一眼,道:'不必!'举步跟上老人,两人出门朝镇外走去,当然,一路上凡见到朱昶的人,免不了一番骇怪。
到了镇外无人之处,朱昶首先止步,道:'老丈有何指教?'老人回身与朱昶相对而立,道:'小友你真的叫"苦人儿"?'朱昶心中一动,道:'是的!老夫因何有此一问?''小友是因某种目的而自残身体吗?'
'这…小可不解?'
'当年王佐断臂,假降大金国,目的是拯救被金国四太子兀木据养的忠良之后陆文龙,王佐在金营自称"苦人儿",小友效法这故事吗?'朱昶哈哈一笑道:'巧合而已,老丈想得太多了!'老人紧迫着道:'这算巧合,但小友言不由衷,却显而易见…''何以见得?'
'第一,小友这身装束,与谈吐完全不衬。第二,小友目中不时
恨意,表示有某种心事。第三,小友出手不凡,明眼人一看便知你武功造诣不浅。第四,小友的伤一看便知是新伤,不管原因如何,决无被自幼唤作"苦人儿"之理。老夫的推断,小友以为然否?'朱昶被说得心惊
跳,出了一身冷汗,这老人的一双眼,竟然如此锐利,
察微隐,丝毫不
,自己竟没有想及这些,如果仇家也似此精明,自己的身份决无法隐秘,则大事殆矣!
心念之中,警惕顿生,但目前非弄清楚老人的企图不可。
'以老丈的看法呢?'
'小友出身不俗,资质属于上乘,因某种原因而掩饰本来面目。''小可否认老丈的看法呢?'
'老夫无意究人隐私,中与不中,无关宏旨!''然则老丈招小可来此,必有指教?'
'当然!'
'请老丈明言?'
'老夫
觅一个出众的传人…'
'看上了小可?'
'不错!'
朱昶失声大笑道:'老丈怎会拣上小可这残废人?'老人正
道:'老夫是看上你的资质!'
朱昶想起'天玄子''悟灵子'一僧一道的往事,莞尔道:'老丈要使小可成为万人敌吗?''有此可能!'
'那老丈当是天下无敌的高人了?'
'小友,岂不闻青出于蓝而甚于蓝。…'
朱昶心中早已决定了报仇的途径,岂会被一个陌生人的空话所动,双手一拱道:'小可不敏,老丈的盛意心领了!'老人面色一变,道:'小友勿错过这千载一时之机?'朱昶毫不踌躇的道:'残废之人,不敢存奢望了,方命之处,还请包涵。'说完,一跷一跛,迳自离开。
老人追了上来,道:'小友莫非认为老夫是信口开河吗?'朱昶边行边道:'不敢!'
'要老夫表
一点征信吗?'
'不必了!'
老人叹息了一声,自言自语的道:'奇才难求,无缘亦是枉然。'朱昶充耳不闻,自顾前行,心中有了决定,此后注重形迹,以免破绽落入仇家眼中,对于这老人,他只觉得好笑,想不到天下竟有这多人'好为人师'。不过,以自己目前这等形貌,老人仍看出天赋不恶,眼光确是超人一等,但,自己的资质真的值得人垂青吗?唉!俱往矣!只要大仇得报,便一切
足了。
报仇,想想容易,做起来可就不简单,连着手处有没都。
他漫无目的地盲目奔行。
他的形貌,除了给人惊骇嘲弄之外,倒没引起任何人注意,自得老人启示之后,他的言语行动,刻意
俗,以求适合外形。
这一天,来到长江之滨的归州附近。
正行之间,只见数骑黑马,由身边驰过,马上人一
黑,加罩黑色风氅。
'黑武士!'
朱昶心里暗叫一声,运足功力追了下去,由于左腿不便,追了一程,连对方的影子都看不到了,只好颓然作罢。
身形甫停,身后起了一声娇笑。
朱昶一回身,全身触电似的一震,张口
呼,但又猛然咽下了已到口边的话,眼前是两骑马,马上一个是千娇百媚的宫妆少女,另一个是秀
出众的青衣侍婢,她俩,正是不久前在山中以计引走'黑武士'头目'神眼王中巨',救自己一命的奇英、小蕙主婢。
奇英所赠的墨绿玉佩,尚在自己身边。
他觉得自惭形秽。
过去的,算过去了。
他竭力控制激动如
的情绪,但内心那份痛苦,可就别提了。
婢女小蕙秀眉一蹙道:'小姐,您看他的脸…'宫妆少女奇英没有接婢女的话,好奇地望着朱昶道:'你刚才在追前面数骑吗?'朱昶痴楞楞地只顾想心事,一字也没听进去。
小蕙大声道:'喂!我们小姐在问你话呢!'朱昶回过神来,'哦!'了一声,道:'问…问我话?'宫妆少女'噗嗤!'一笑,再次道:'你方才追赶谁?''追…没有追谁呀!'
'你不是追那几骑黑马吗?'
朱昶痛在心里,口中故作木讷的道:'啊!我…是追着好玩的!''你练过武?'
'嘿嘿!学过几天把式!'
'道知你那些人是谁?'
'不…知道,看上很威风。'
'傻子,你以后小心些,别丢了命道知不!'这一声'傻子'听在朱昶耳里,颇不是味道,但他必须学习忍耐,当下傻傻一笑,偏着头道:'追了玩儿也会送命吗?''你诉告你也不懂,你记住下次碰上骑黑马的黑衣武士,最好避远些!'兰香细细,软语莺声,朱昶住不忍深深看了这曾经赠物示爱的美人一眼,由她这几句话看来,她的心地是十分善良的,然而,自己无缘再承美人恩了。
想着,他又痴了。
小蕙意颇不耐的道:'小姐,我们回头算了!''回头?'
'这附近几条路都踏平了,几曾有他的影子…'他,他是谁?朱昶下意识地感到一阵酸溜溜的。
'我非找到他不可!'
'小姐未免太痴情了…'
'贫嘴!'
'他总离不了这附近…'
'小姐赠他玉佩,未免太冒险,如果被老爷知道…''住口!'
朱昶的心,立即被利刃刺穿,她找的正是自己,可是,自己还配她爱吗?不!不!一千个不,自己已是残废的人,如果道知她眼前的丑八怪,正是她要找的人,该作如何感想,芳心岂不尽碎!
让她永远保留一个美好的记忆吧!
他觉得一刻也不能再留了,那会使他发狂。
于是,他闷声不响,急急踉跄奔离,连多看她一眼的通气有没都。
小蕙大声道:'小姐这厮好没礼貌…'
宫妆少女道:'村俗人,又带残疾,我是可怜他,管他懂不懂礼!'朱昶听在耳里,一颗心在滴血。
蹄声得得。渐去渐杳。
朱昶像大病初愈般的坐倒路旁树下,痛苦紧紧包围了他,一颗心往下沉,往下沉,沉入了无限痛苦的回忆中。
想!
想!
他终于从痛苦的深渊中自拔出来,握拳重重地捶了一下脑袋,自语道:'朱昶呀朱昶,你两肩血仇,半身残废,还谈什么儿女之私,起什么非份之想,把一切从此埋葬了吧,似此等性格,焉能成得了大事!'他一跃而起,内心升起一种解
后的轻松。
低着头,一步一跛,走向归州城。
他为隐秘身世,不愿引起别人注意,所以不曾施展功力,只照平常人的走法赶路,红
西斜,归州城仍可望而不可及。
突地,
云四合,雷声隐隐,不久,便下起雨来。
他一来无目的地,二来不急于赶路,看看雨势有增无减,只好设法找避雨的地方,游目四顾,远远发现一片成荫的松柏,无疑的,是不那大户人家的庄院,便是庙宇。
路无人迹,他展开身法,朝那片柏林奔去。
到得林中,已成了落汤
,全身水
淋淋,虽不觉寒冷,但那味道颇不好受。抬头一看,只一间大庙,心中一喜,奔入庙门。
庙内阒无人迹,也不见香火,冷清清的有些
森。
朱昶信步顺回栏直入后进。
目光掠处,忽见大殿前的走廊上,一条黑影在幌动,定晴一看,那黑影半悬梁间,双足离地尺余。
朱昶心内一惊,有人在此寻短见,三步两步奔了过去。
脚下一滑,几乎摔倒,一看,不
倒
了一口冷气,地上全是血,尚未凝固,抬头看那悬吊的人,呼吸一窒,'呀!'地惊呼出了声。
死者身材奇伟,绿袍皂靴,颈间一条绳挂在梁间,一
铁笏,由前心穿到后心,还在滴着血水。
'绿判官!'他再次惊呼出声,'绿判官'身为'黑堡'护法,功力高得惊人,名列'武林三子'的'天玄子',也只和他
个平手。
是谁,能杀得了他?
是谁敢向'黑堡'的高级角色下手?
能杀得了'绿判官'这下手者的功力,的确不可思议了,会是谁呢?
从血迹来看,下手的时间并不久…
蓦地──
庙门口传来一阵马嘶之声,朱昶心头一震,接着是一阵人语之声,数条人影,疾奔而入,那黑色的风氅,远远便可认出。
朱昶倒
了一口凉气,暗道一声:'黑武士',这真是冤家路窄了。
他心念电转,目前以不招惹对方为宜,忙抢步入殿,匿入神龛之下。
雨丝挡了视线,是以朱昶的行动,未为奔入的'黑武士'发觉。
他并非怕,而是为了复仇大计,否则,他直想喝仇人之血,寝仇人之皮。不管'黑堡'是否杀害一家人的仇家,对方
得自己而甘心这一点是无可置疑的。
四名'黑武士'扑上殿廊。
'呀!呀!…'
四武士惊怖万状地狂声大叫,连连后退,面呈土色,八只圆眼,直盯在悬吊着的'绿判官'尸身上。
又是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数条人影,涌了进来。
朱昶藏身的神龛,正对殿门,是以外面的一切动静,全逃不过他的眼。
后来的,是两名'黑武士',挟持着一个浑身血迹的少年,随后,一个高大奇伟的白袍人,脸孔团团的,只是惨白得没有一丝血
。
'什么事大惊小怪?'白袍人远远开口喝问。
惊呆的四武士之一,栗声道:'禀护法,绿…绿护法…''绿护法怎样?'
'遇害!'
'什么?'
白袍人惊叫一声,形同鬼魅,不见作势,只一幌便到了大殿廊沿。
朱昶心念疾转,这白袍人装束诡异,与'绿判官'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不同,他也被称作护法,定是'白判官'无疑,不提名不道姓,以外号的头一字冠在职位之上称呼,这倒是武林罕有的例子,'绿判官'是绿护法,那这怪人当是'白护法'了。
白袍人怪叫一声,面色更加惨白,目瞪如铃,
出栗人凌芒,厉声道:'怎么回事?'另一'黑武士'回道:'卑职等入庙之后才发现的!'那两名挟持着人的'黑武士'上了殿廊,也骇然窒住了。
白袍人猛一跺脚,全殿皆震,积尘纷落。
朱昶暗地咋舌,这白袍人的功力,看来要高出'绿判官'。
'解下来!'
'是!'
两名'黑武士'一名抱住'绿判官'尸身,另一名拔剑跃起,挥断了绳索,'绿判官'血淋淋的尸身,被放落地面。
白袍人俯身检视了一遍尸体,大声道:'遭害的时间不出半时辰,传令五十里之内,注意可疑之人!''是!'
一名'黑武士'奔去出了。
白袍人望着“绿判官'尸体,全身簌簌而抖,咬牙切齿的道:'哼,竟敢有人公然与本堡为敌!'朱昶从隙
里偷觑那被挟持的少年,只见这少年浑身是血,面目凄厉,显然被执前经过一番搏斗,看面貌,这少年约在二十岁之间。
白袍人目注三名武士道:'准备后事,遗体须运回堡中!''遵令!'
三武士恭应一声,躬身而退,朝庙外奔去。
雨,已不知在何时停了,院中透入了一片晚霞。
白袍人跨入殿中,背神桌而立,暴声道:'带进来!'那少年被挟入殿中。
朱昶心头一阵忐忑,如被白袍人发现,将是件大麻烦,这少年不知是何许人,怎会被'黑堡'的人挟持?
白袍人狞视着那少年,语意森森的道:'小子,听着,由你自己修一封书给那老顽固,限他十
出"神农秘典"换你一条命…'少年厉吼道:'办不到!'
'你想死吗?'
'大丈夫生而何为死何惧!'
'嘿嘿嘿嘿,有志气,不过,你如果死了,老顽固岂不活活气死…''住口!'
'小兔崽子,放乖巧些,你肯是不肯?'
'办不到!'
'很好,那就先借你一只手臂作为信物,如果老顽固不肯
出"神农秘典",他每隔三天,收到你一件信物,最后是脑袋。'少年目眦
裂地狂吼道:'白判官,恶魔,你会付出应付的代价!'朱昶所猜不错,这白袍人真的是'白判官'。
'白判官'暴喝道:'本座言出不二,卸下他左臂!''黑武士'之一,拔出了佩剑。
少年不为所屈,咬牙怒视对方,大有视死如归之慨。
'白判官'狞声道:'本座最后问你一句,肯不肯修书?'少年冷极地道:'你认为家父肯
出那至宝吗?''小子,一本秘典比独生子珍贵吗?'
'家父生平不向任何人低过头!'
'这次恐怕要例外了…'
'家父睚眦必报!'
'就是怕老顽固不离开那狗窝,否则就好办了!''那就走着瞧吧!'
'卸手臂!'
持剑的武士一扬剑…
朱昶看得目眦
裂,怎奈自知不是'白判官'之敌,如果出头,救不了那少年,还得饶上命一条,而自己的确不能死。他这一过份激动,不自觉的弄出声响。
'白判官'一抬手止住那名武士,口里冷喝道:'什么人,给本座滚出来!'朱昶行迹败
,不出去是不行的了,当下一咬牙,硬着头皮钻出神龛。
他身形甫现'白判官'
口'啊!'了一声,可能这魔头也惊于朱昶那付尊容。
'丑小子,你在此何为?'
朱昶故作颤栗的道:'小的是避雨!'
'避雨?'
'是的!'
'殿外那人是谁所杀?'
'这…这…道知不呀!'
白判官仔细打量朱昶,看来看去,仍是个奇丑而残废的乡野小子。
'你看到什么没有?'
'没…没有,除了那…上吊的!'
'嗯,你既碰上本座,只有认命了,先做了他!'持剑的武士松了抓住少年的一只手,侧身横跨两步,一剑朝朱昶挥去。
朱昶本能的滑步闪开。这一个动作虽因左脚不便而打了折扣,但那份功力是瞒不过'白判官'这类人物的。
'黑武士'万想不到这一剑会落空,登时
红了脸,正待…
'白判官'一横身,出来扣住朱昶腕脉,朱昶连转念的余地有没都。
'好小子,你很会装模作样,报上来路?'
朱昶自知已成不了之局,苦于无计
身,灵机一动,他想起了宫妆少女奇英所赠的那块墨绿玉佩,她说有急难时取出,自有妙用,道知不灵是不灵?心念之中,神色一变,大声道:'放手!''白判官'桀桀一笑道:'你作梦!'
'在下有件东西给阁下认认!'
'什么东西?'
'阁下先松手!'
'不怕你飞上天去…'
说着,真的松开了手。
朱昶从怀中取出那块墨绿玉佩,托在掌心中,朝前一伸,道:'阁下认得此物?''黑武士'之一,
口叫了一声:'墨符!'面上顿现骇然之
。
朱昶心头一宽,他不知'墨符'为何物,但显然这玉佩发生了作用。
'白判官'惊疑地望了朱昶半晌,取过手中审视了一遍,放回朱昶手上,皱眉道:'此物何来?'朱昶胆子也壮了,淡淡的道:'这点阁下不必问了!''白判官'迟疑了片刻,终于摆摆手道:'你请便吧!'一个穷凶极恶的魔头,堂堂'黑堡'护法,竟然屈服在这块玉佩之下,的确大大出乎朱昶意料之外,对玉佩主人奇英的来路,更加令人莫测高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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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昶横了横心,手指那少年道:'放了他!'少年骇然望着这奇丑而残的乡下小子,困惑至极。
'白判官'圆睁双目道:'你么什说?'
'我说放了他!'
'放了他?'
'不错!'
'凭什么?'
'凭此"墨符"!'
'白判官'令人股栗的目芒,在朱昶面上一连几绕,道:'这点办不到!'朱昶一不做,二不休,紧迫着道:'阁下敢违抗"墨符"主人之命?''白判官'惨白的面色,变了又变,道:'是"墨符"主人授意你如此做吗?'口风之间,业已软化了,朱昶内心的确不愿假宫妆少女之名而做这等事,但又不能见死不救,如任'黑堡'挟这少年以勒索什么'神农秘典',无异助长仇焰,心念几转之后,断然应道:'不错!''一切后果由"墨符"主人负责?'
朱昶深知此举将为'墨符'主人招致麻烦,玉佩虽是奇英所赠,她未必便是主人,但势成骑虎,顾不得那么许多了,硬着头皮应道:'当然!'他答的十分干脆,像煞有介事。
'你怎知本座等会落脚这破庙?'
'巧合罢了,这一路总会碰上的,是吗?'
'"墨符"主人现在何处?'
'离此百里之外!'
'白判官'一跺脚,道:'放人!'
两名'黑武士'松开了那少年,少年打了一个踉跄,正想开口,朱昶急忙上前,一把捉住少年的手,道:'我们走!'不由分说,往外便走。
夜幕低垂,雨止云散,天空闪烁着星星。
朱昶与那少年出了庙门,来到官道之上。
少年问朱昶拱手为礼,激动的道:'致谢兄台救命之恩!'朱昶目光四下一扫,漫应道:'不必!'
'大恩不言谢,此情当永铭五内…'
'用不着!'
'请问"墨符"主人是谁?'
'这…恕难奉告!'
'兄台为何要救小弟?'
'算是偶然吧!'
'请兄台赐告尊名?'
'你最好立刻上路…'
'务请赐告…'
'区区这付面容,江湖中难找第二人,你记住这便够了。''可是…'
'如果对方改变了主意,区区便无法再伸手了,快走吧!'少年默然了片刻,道:'小弟遵命就是,愿有再见之期…小弟叫文崇明。'朱昶冷漠的道:'文兄,及早
身为上。'
少年摸不透这既残且丑的人心意,双方谈话格格不入,只好一揖而别。
朱昶望着姓文的少年消失在夜暗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暗称:'侥幸!'想不到一块玉佩解了厄,还救了人。
到了归州,业已路少行人,灯火阑珊,城门早关了,朱昶想及城内旅店必然也已闭门杜客,自己这般形貌,如叩门投宿,必遭拒绝,不如就城外将就一夜算了。
心念之中,就路边打量,所有旅店,早已关门,这类城厢小店,本是专供那些'未晚先投宿,
鸟早看天。'的负贩走卒们用的,脏与
自不必提了。
正在踌躇之际,一条高大人影,朝自己行来,那人影步履悠闲,看似缓慢,其实快极,只眨眼工夫,便到了身前。就着街灯一看,不
倒
了一口凉气,这人影赫然是一个形同僵尸的怪人,乾
瘦瘪,一层皮包骨,偏又那么高大,一袭既宽且大的蓝布袍,宛如挑在竹竿上。
怪人突地止步,一双青光闪闪的眸子,上下打量着朱昶。
朱昶有些心里发
,车转身就待离开…
'别走!'
怪人一幌,拦在头里。
朱昶有些气往上冲,愠声道:'什么意思?'怪人像丈母娘看女婿似的仔细审视了一遍,桀桀一笑道:'妙!骨格出色,形貌也出奇!'形貌出奇四个字,使朱昶啼笑皆非,但看怪人那神情,却满认真的,是像不故意寻开心,就有些令人莫测了。
从外表看,对方绝非什么好路道,但那眼神,却表示出对方奇高。
怪人又自语道:'这才合乎条件,定不说老夫拔了头筹!'朱昶听得莫名其妙,住不忍道:'阁下什么意思?'怪人桀桀一笑道:'见了老夫,竟然毫无惊容,胆子够,谅来
底也不差!'说完,伸手便抓。
怪人一出手,朱昶亡魂大冒,这一抓竟令他毫无躲避反抗的余地,心念未转,一只胳膊已被怪人抓牢,数缕
柔之气从怪人指尖渗出,
入体内,顿时全身无力,酸软如棉,像瘫痪了般的,他张口
呼,却发不出声音。
这种奇诡的手法,他连听都没听说过,惊魂登时离了窍。
他想:怪人目的何在?将要如何对付自己?
到了这种地步,只有听天由命一途了。
江湖诡谲,步步险峻!他深深地体味了这句话的含意。
怪人一把将他抄在肩上,如飞奔去,速度之快,犹如鬼魅飙风。
不久,来到一座巨宅之前,朱昶目光转动之下,发现这是一幢废弃了的庄院,杂草芜生,蛛网尘封。
怪人轻啸一声,越屋而入,有如御风飞行。
眼前一亮,来在一间烛火通明的大厅中,只见人影幢幢,却不闻人声。
'砰!'的一声,朱昶被摔在地上,摔得他骨痛如折,眼冒金星,但被诡异手法所制,连哼都哼不出来。
怪人用脚一踢,
制顿解。
朱昶站起身来,一看现场,不由惊魂出壳,全身汗
逆立,冷汗顿时冒了出来。
厅地上,躺了四具血
模糊的尸体,血腥刺鼻。
两侧,分站了六个面目狰狞的怪人,每个怪人手中各拉了一个二十不到的少年,从衣着来看,出身各有不同,但有一共通点,个个眉清目秀。
六少年面无人
,簌簌抖个不住。
居中,端坐着一个黑袍老者,貌相威棱,但眉目间
气
人。
黑袍老者开了口,声音冷得像不是发自活人之口:'老七,你最后一个回来?'挟持朱昶的怪人应道:'差点
不了差!'
'你带这小怪物回来?'
'老大,此子
骨奇佳,貌相吗?…老大,不正合适吗?'黑袍老者的目光扫向朱昶,朱昶打了一个冷颤,那种目光令人一见难忘,似要穿透人的五腑。
'嗯!嗯!'黑袍老者赞许地点点头。
朱昶如坠五里雾中,根本弄不清是什么回事?
黑袍老者目光向两侧一扫,道:'不合格!'惨号栗耳,血花飞溅,六名少年被六怪人一掌一个,悉数击毙。
朱昶头皮发炸,双目几乎
出血来,他第一次见识这种惨无人道的行为,看来地上原先的死尸,也是如此送命的。
'魔鬼!'朱昶不自觉地狂呼出声。
黑袍老者双目一瞪,似要吃人,突又哈哈大笑道:'不错,有种,老七,你选得好,似此才足以为我等之共同传人!'朱昶恍然而悟,对方是以这种方式来选传人,可怜这些少年,平
地作了无人
者牺牲。
黑袍老者狞视了朱昶半晌,道:'到老夫身前来!'朱昶自知决无幸理,逃也逃不了,一横心,走上前去。
六怪人之一开口道:'是个残废人?'
黑袍老者怪笑道:'更妙,这方能代表我等之特色!'说着,用手在朱昶身上一阵抚摸,得意地哈哈狂笑起来。
黑袍老者敛住笑声之后,又朝两厢分列的六怪人道:'哥们,咱们得加速完成计划,你们六位,两人一拨,分赴"武当"、"少林"、"太极门",现在就动身,最慢一个月必须回头!'六怪人颔了颔首,相继离去。
黑袍老者这才转向朱昶道:'小子,这是你的造化!'朱昶恨极的道:'什么造化?'
'将你在老夫弟兄合力调教之下,成为天下第一人!''歉难从命!'
'什么,你意愿不?'
'决不考虑!'
'这能由得你吗?老七…'
'大哥有何吩咐?'
'带下去归你看管,不许有差池!'
'错不了!'
僵尸般的怪人,伸手一点,朱昶但觉劲力消散,周身软绵绵的似乎连站立的力气有没都。咬牙切齿的道:'你们枉费心力!''废话!'
僵尸怪人伸手抓起朱昶,朝后奔去,穿过一重残败的院落,到了一间房中借着敞开窗户透入的天光,隐约可见
榻被褥。
'老夫的住处暂时让给你!'
'砰!'的一声,朱昶被抛在
上,怪人转身出房,顺手反扣了房门。
朱昶仰面躺在
上,苦苦一笑,似对自己连番奇惨遭遇的嘲弄。
'如何才能
离魔掌呢?'
他想下
,但连一丝力气有没都,把吃
的力气都使尽了,才勉强下了
,摇摇幌幌地才一举步,又跌回
上。不由绝望地叹了一口气,暗忖,要
离魔掌,难如登天了,这些怪人,功力高绝,不知是什么来路?
他想起来父亲生前传授的自解
道之法,心内一喜,忙趺坐
上默运本门心法,但一丝丝真气也提不起来,显然怪人施的并非一般点
制脉手法,这一星星希望又告破灭了。
于是,他索
躺倒
上,胡思
想起来。
报仇应不择手段,既然
身无望,不如顺从了这批怪人,以这些怪人的功力合力造就,的确不难成为一个杰出高手,何患仇不能报?
但自古正
不两立,自己一代剑圣之后,如打入魔道,父母焉能瞑目地下?
况且怪人这等作为,必有某种可怕的目的,习技于彼,必受制于彼,后果岂非不堪想像?
'墨符!'
他突地想起了身边的玉佩,登时精神大震,这'墨符'能使'黑堡'的人听命,也许能镇住怪人也定不说。
心一宽,倦意袭来,不知不觉中沉沉入睡。
一觉醒来,红
满窗,
前桌上,放了几个包子,一包热切牛
,还有一壶茶。
朱昶心想,且吃
了肚子再说,当下坐在
沿,吃来起了。
这一吃,细嚼慢咽,足吃了半个时辰,一时内急,挣扎着下
,却打不开房门,无奈之下,只好在房角方便,这种经验,可说平时连作梦都不曾梦过。
他重新坐回
上,刚坐好,怪人开门而入,朝他裂嘴一笑道:'小子,你胃口还不坏!'虽说是笑,但那笑态却使人起
皮疙瘩。
朱昶毫不迟疑地从怀中取出那方玉佩,道:'阁下认得此物吗?'怪人接过去看了看,抛还朱昶,道:'妇人女子的玩物,小子,你神志有些不大清楚!'朱昶宛如被冷水浇头,透心冰凉,'墨符'对怪人竟失去了妙用。
'小子,耐心些,你将在此呆一个月时光,往后便是你的天下了,咦!你怎能在此方便,这样吧,房门不关,方便时可到院中!'朱昶'嗯!'了一声,算是答覆。
怪人又转身而去。
朱昶沮丧地躺在
上,对逃生,已不存任何希望了。
既然没有期待,时间便不感到缓慢。
夜,又告来临,怪人送来了食物,半言不发,走去出了。
朱昶当然只有照吃不误,他不能饿死,他还要活下去。
在这种境况下,除了他原本蕴集
中的恨,似乎什么都不存在了。
从窗棂外望,三星西斜,夜已深沉了,蓦地,一阵极其悦耳的铃声,隐隐传入耳鼓,铃声本不足怪,但在这废宅之中,可就透着古怪了。
朱昶初疑是耳鸣,但倾听之下,确有铃声传来,似远又近,忽东忽西,令他奇怪的是这铃声十分悦耳动听,并有节奏,如深秋天籁,如高山
水…
他不知不觉地听入了神。
最后,他完全沉浸在这神秘的铃声里。
渐渐,他感到心地空明,似有一种力量,随着铃声的节秦在体内
转,一遍又一遍,他下了
,出房,朝铃声所传方向摸索行去,越过院落,有院门阻路,他本能地一跃,越墙而出,如此一层层穿行。…
铃声忽止,朱昶陡然发觉自己已置身废园之外。
这是做梦吗?他咬了咬手指,很痛,这不是梦。他惶惑地四下张望,暗夜中,隐约可见林木原野。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有高人暗中相救吗?太不可思议了。
一试真气竟然
制全解,功力尽复。
他楞在当场,疑幻疑真。
久久,他才开声道:'是那位高人相救?'
没有反应,四周寂静如死。
蓦地,一个耳
的喝声传了过来:'好哇!"金铃夫人"想不到你还没死!'朱昶一听,便知是那黑袍老者音声的,这'金铃夫人'是何许人物呢?么什为那铃声能解自己
制呢?她是特地来救自己的吗?…
僵尸怪人音声的,也告传来:'夫人怎地一再与我兄弟们为难?'一个清越的老年女人声音道:'田横,老身也想不到你们这群天理难容的东西仍活在世间!'黑袍老者冰冷音声的道:'"金铃夫人"用不着出口伤人!'朱昶牢牢记住,那黑袍老者名叫田横。
'金铃夫人'哈哈一笑道:'天理难容四个字,对尔等并不为过!''不必逞口舌之利,到底有何见教?'
'老身是在寻人!'
'寻人,谁?'
朱昶心中一动,侧耳静听。
'成都刘大户的小儿子!'
'哈哈,这就奇了,不可方物的"金铃夫人"竟然为刘大户…''住口,他是老身的远房玄孙!'
'哦!这就难怪了,但寻人怎会找上咱田横呢?''老身探知你等四处掳掠根基好的少年人!'朱昶暗忖,'金铃夫人'原来是找她的玄孙,并非是为救自己而来,这倒是太巧合了,看来必是那铃声能破怪人的
制,昨天自己亲眼看到十个少年被惨杀,定不说其中便有成都刘大户之子…
心念未已,黑袍老者音声的又响起:'没有此事!''真的没有?'
'岂有这假。'
'田横,如果将来老身查出有其事呢?'
'悉听尊便!'
'好,一句话…'
朱昶听到这里猛省自己目前的处境,如被对方发觉,准逃不了,当下毫不迟疑地落荒奔去,他不敢上大路,更不敢朝归州方向走,怪人在发觉自己
走之后,是决不肯干休的。
天明时分,他已一口气奔行了数十里之遥,若非他左腿成残,依他原来的功力,怕不早在百里之外了。
此地已是兴山地界,偏东,便是绵亘的荆山。
他重上马道,在路旁小店打了尖,继续上路。
何去何从?他没有目的。
他正行之间,铃鸾声响,他已是惊弓之鸟,当下低着头,疾朝路边闪让。
马匹却在身边停住了,他下意识地感到一阵忐忑。
'小姐是他!'
是侍婢小蕙音声的。
朱昶心一宽,但接着是无比的紧张,自己曾使用过'墨符',对方可能已知情,如何
代呢?心念之中,他回过身来,两骑马正在身前,马上正是宫妆少女奇英主婢,宫妆少女面罩寒霜冷冷的道:'你身上有块墨绿玉佩?'朱昶故作惊容道:'是的,小姐…怎会知道?''哼!你倒是
会装佯,真看你不出!'
'小姐么什说?'
'你那玉佩何来?'
朱昶心念一转,有了主意,一正
道:'小姐芳名莫非是奇英?'宫妆少女粉腮一变,道:'你怎知道?'
'说来话长了…'
'长话短叙吧!'
'真是,若非小姐这一问,险些便错过了!''什么意思!'
'话得从头说起…'
'快说!'
'在下是山里人,不时出猎,不久前的一天在山中碰到一位俊秀公子…'宫妆少女一跃下马,激动的道:'是一个白衣书生?'朱昶一点头道:'是的!'
宫妆少女迫不及待的道:'说下去!'
'那位公子遭了意外…'
宫妆少女粉腮大变,栗声道:'遭了什么意外?'朱昶顺口应道:'身受重伤!'
'重伤!'
'不错!'
'以后呢?'
朱昶自怀中掏出墨绿玉佩,道:'请求在下把这东西
还小姐,他说…'宫妆少女的泪水在眶内打转,栗声道:'么什说?'朱昶硬起心肠道:'那位公子说,他怕不久人世了,此物不能落入别人手中,如果有命,将来会再见,如果不活,小姐的情意来生再酬还!'宫妆少女的泪珠,纷落而滚,凄声叫道:'他不会死的,他不会…'婢女小蕙也是泫然
泣,频频以袖拭泪。
此情此景,使朱昶神伤不已,但,他总算是
代了一件大事。
宫妆少女又道:'他还说了什么?'
'没有了!'
'你怎知这玉佩的用处?'
'也是那位公子嘱咐的,他怕送不到小姐手上!'宫妆少女接了过去,又是一阵珠泪纷滚。
小蕙柔声道:'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不必太难过,伤了身体不好。'宫妆少女又目注朱昶道:'你曾利用此符,救了人个一?''是的!'
'那人与你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也没有,一时不忍而已!'
'你很大胆…'
'么什为?'
'道知你对方是何许人物?'
'听对方谈话,说是什么"黑堡"…'
'嗯!这
子闹的不小,你示符保命已足,意然还强迫对方放人。'朱昶感到一阵内疚,自觉做得委实过份了些,但在当时情况之下,任何一个有正义感的武士,都会这样做的。好在他的脸孔大半被疤痕掩盖,是以别人不易觉察他脸上的神情变化。窒了片刻之后,歉然道:'这得请小姐包涵。''算了,事已过去不用提了!'
'想不到…这一块小小玉佩,竟有这等意想不到的威力,请问小姐,你就是这"墨符"的主人吗?''这个…你不必问,倒是那公子可曾向你说出名号?''没有!'
'什么地点受的伤?'
'武陵山中,距利川一
行程!'
'伤在何人手下?'
'这点他倒不曾道及!'
'你不曾想到,先设法救他?'
朱昶两手一摊做出一付无可奈何之状,道:'那位公子个性很执拗,他
代了这件事之后,催在下立即离开,说是对头仍在附近,同时他的伤是内腑之伤,一般医生无能为力…'一席谎话,编得入情入理,活灵活现,不由奇英不信,但朱昶的内心是相当沉重的,他被迫不能不说这一番假话。
宫妆少女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你尊姓大名?''不敢,在下只有一个浑号,叫"苦人儿"!''苦人儿?'
'是的!'
'你是专门为了办这件事出山的?'
'嗯!可以说是的!'
'现在你可可以回山了?'
朱昶摇了摇头,略一沉思,道:'不,在下不回山了!'宫妆少女秀眉一蹙,道:'么什为?'
'在下孤孑一人,一身之外无长物,兼且身有残疾,时时受乡里嘲弄,所以…:呃,打算在外边混混,找碗饭吃!''我看不必了,你先带路,领我到出事地点,然后我替你寻个安身立命之处,省了劳碌奔波,你看如何?''这…小姐的好意心领了!'
'要不事完之后,给你些金银,作小买卖维生?''谢谢,那位公子,已赏了在下不小的一笔。''你不愿带路吗?'
'非是不愿,在下已发了誓不再回头。'
'如果定一我要你去呢?'
朱昶断然道:'小姐即使杀了在下,在下也愿违背自己的誓言。'宫妆少女神色为之一变。
沙尘扬处,四骑黑马,疾驰而至,赫然是四名'黑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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