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五章 变
汉部在引导舆论方面做得还算成功。杨应麒认为在这种情况下最怕的就是退却、恐惧与犹豫,因此尽力将舆论引向对北兵的愤怒。但群众的情绪并不是做家家酒,想控制在什么量上就控制在什么量上l由于金兵尚未到达,津门群众爆发怒火无处发
,忽然有人想起那个大叛徒萧铁奴的家人还留在津门,便呼啸聚众,把萧铁奴的府第围了个水
不通!
萧铁奴的管家、家奴本来也都不是省油的灯,但面对成千上万汹汹之部众如何还敢横得起来?只是紧闭府门而己。杨应麒领着一队兵马到达时,眼前的局势己接近崩溃的边缘。一些市民己经拿着巨木开始撞门了。
忽然不”谁喊了一句:“七将军!是七将军!七将军来了!”
撞门者和一些正准备爬墙的人听到杨应麒来都停了下来,人群自然而然让出一条路来让杨应麒靠近。
杨应麒在马上问道:“你们在这里么什干?”
人群中有人道:“进去捉汉
啊!’”‘是啊!萧铁奴出卖了大将军,出卖了汉部,我们要捉了他一家大小去游街!”“何止是游街!男的
放,女的就卖到朱衣巷去!”“不错!男的
放,女的卖到朱衣巷去!”
见到这般情形,杨应麒气得浑身发抖,护卫他来的将领见状,嘱咐了手下兵丁,十几条汉子忽然齐声吼道:“别吵!听七将军训话!”
人群被这声大喝一镇,慢慢静了下来,杨应麒在马上脾院了半晌,心道:“现在这形势,可不能完全按照道理来,得既顺他们的心意,又不坏了律法!”抓住人群静下来的时间空隙,大声道:“津门是没有律法的地方吗?你们都是野蛮人吗?萧铁奴背叛汉部,将来拿住了自然要以军法处置!至于他的家人…”
所有的人眼睛都紧紧盯着杨应麒,虽然他是七将军,但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为叛徒的家人开
只怕也有不少人会不买帐!完全坚持理想的人或许会义正词严地按律法说话,但杨应麒毕竟不是这样的人,他清了清喉咙,说道:“萧铁奴的家人该怎么处置,自有法官处理!来人啊!把萧府给封了!萧府一干人等,押到狄将军府中,
由狄将军看押审理!”
狄喻领汉部大法官之任,威望甚高,汉部部众素来尊重。七将军这样处置倒也在情理当中,不能说是为萧家的人开
,因此众人听了倒都服气。但人群中仍然有人道:“七将军,这叛徒可得重重处罚才行!”
又有不少人呼应道:“对啊对啊!”杨应麒道:“该怎么叛,汉部有律法在!是重是轻自有法官来斟酌,就算是我也没资格
口!再说,眼下大金的
臣正在攻打我们的辽口,那才是我们汉部最大的敌人。惩治叛徒什么的,大可放在战后再慢慢来算帐!是好男儿的就该为汉部考虑,该帮忙的帮忙去,该打仗的打仗去,聚在这里闹什么!这样闹,不是给敌人帮忙么?”
听杨应麒这样说,人群中许多稳重有德的人便开始劝大家散了,没多久人群散去了大半,却仍有小半留着看热闹。那边陈正汇怕杨应麒出意外,又调了一队警卫前来。杨应麒命人入屋宣谕,将萧府上下押了,一路护送到狄喻府中,种去病在津门没有产业,他的家眷也住在萧府。途中不断有人向萧铁奴的家人吐口水,萧骏忍耐不住,在进狄府前跳起来大声叫道:“不是的!我爸爸不是叛徒!不是!”津门市民纷纷
笑,杨应麒下马道:“进府去!”
萧骏叫道:“七叔,我爸爸不是叛徒,不是的!你告诉他们不是的!”
杨应麒心头一黯,实在想不通萧铁奴怎么会这般狠心,就这样把家人撂在这等随时覆卵无余的可怕境地之中!
他命人夹带着萧骏进府,狄府大门阖上以后才把萧骏抱起来道:“不管你爸爸做了什么,都和你没关系,七叔会保护你的。”
“不要!我才不要呢!”萧骏挣扎着逃开了,叫道:“我不用你保护!不用!你走!你走!”
杨应麒听到这两句话大感难过。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按住他的肩膀,说道:“他长大以后,会明白的。”却是狄喻。
杨应麒道:“狄叔叔,老六的这些家人…”
“我会照看的。”狄喻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对他们的处置,等事情完全明了了再说。”
杨应麒从狄喻府中出来时,津门的市井己经基本恢复平静。他忽然感到害怕:就这么一片小小的土地,掌控起来也是如此困难,何况是北国数千里、中原上万里的河山呢?
“我真的有那个能力吗?”杨应麒怀疑。
在元部民会议上,他展现的是一种自我催眠式的自信,他正是靠这种自信说服了完颜虎,说服了狄喻,说服了元部民代表,说服了津门的市民。不过,说服完所有人之后,当他冷静下来,又不得不面对自己的疑虑。
“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定会有办法的!”杨应麒重振精神,回到府中,发现欧
适己经离开前往辽口去了,而屋内却又多了人个一:处理永宁安抚工作刚刚回来的邓肃。
“志宏兄,到想没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杨应麒道:“永宁那边情况样么怎?”
“还好。”邓肃道:“虎公主在那边德望深厚,我拾了公主余馨末绪,事情便办得很顺利。七将军颁下的号令大家都很理解,也愿意遵从。”
杨应麒欣然道:“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邓肃道:“七将军,你打算让永宁也成为战场么?”
杨应麒摇头道:“我希望能够避免,不过总得做最坏的打算。”
邓肃道:“如果要避免永宁成为战场,那就得主动出击!”
杨应麒眉头微皱,但邓肃并没有停下的意思——他是在职的参军,有资格与闻讨论军情大事:“七将军,以现在的形势看来,辽口多半可以守住!介单纯的防守并非上策。如今上十二村尚有八千劲卒可用,加上各地的民兵、后备,应该可以在数
之内调动两万五千兵马。辽河
域的粮草位置我们无不知悉——就算被金人迁移了,由于补给钱短我们也完全有能力给这支军马提供必须的给养。”
杨应麒问道:“那又如何?”
邓肃道:“志宏的意思七将军你还会不明白么?在辽
府到津门之间,我们这两万五千兵马完全是机动的!若这支兵马由二将军统帅,便能成为一支活动着的强大军力。这部兵马为动,辽口为静,一动一静,相辅相成,定能令宗望宗翰左右为难!若再加上五将军从旁协助,我们面对宗望便有七成以上的胜算!”
邓肃自以为这番军略并无破绽,谁知道杨应麒听了却道:“你错了!”
邓肃微感诧异道:“我错了?”
“你当然错了。”杨应麒道:“女真擅野战,汉部善守城。宗望在辽口吃了亏,那是因为他以短攻长。如果离开了辽口与我军野战,津门永宁集结起来的这支部队里能与他那三万主力死碴的就只有八千人。其它的人手只能起到辅助的作用而己。”
邓肃道:“但我们还有辽口作为牵绊!”
“不错,如果宗望继续攻打辽口的话,辽口确实能拖出他的大部分兵马。可要是我们主动进击,宗望还会把主力浪费在辽口城下?一旦他发现二哥出动,一定会调整战略,先攻二哥。”
邓肃道:“那时我们在辽口的军马也可以出击啊!”“出了辽口,三哥还能发挥他守城时展现的威力么?”杨应麒道““就算三哥能
出一万
兵与二哥会合,那也改变不了没部在野战战场上的弱势。所以那在就主动出击,我们虽然未必会输,但真要取胜也未必能够!”
邓肃听到这里眼神一黯,杨应麒安慰他道:“别这样,现在宗望他们也搞不清楚我们的虚实,他们也烦恼得很呢!辽口攻又攻不下,若要绕过辽口直袭津门,又怕打不下津门反而两头受敌。所以现在的形势对我们还是有利的。”
邓肃叹道:“但这样拖下去,要拖到几时!再这么拖下去,我们未必承受得住!”
陈正汇在旁边一直没有开口,这时
言道:“打仗有时候比的就是耐心!谁沉得住气到最后,谁才能赢!”
邓肃叹了一声道:“那说的也是。”
邓肃走了以后,陈正汇望着他的背影道:“志宏也是支持二将军的。”
杨应麒道:“你怎么这般说话?二将军与我最契,支持二将军,便是支持我!”
陈正汇道:“以前是,现在可能也是。只是大将军出事以后,汉部的未来便出现了另外一个可能。”
杨应麒并未问他是什么可能,陈正汇却直接揭开了答案:“二将军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但他现在的地位、能力和威望都太过特殊一一因为他如果接掌兵权,就会成为一个能完全替代大将军的人。如果汉部出现了一个可以代替大将军的人,那大将军的生死安危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一一甚至可以放弃了。所以…七将军你也是担心的,是么?”
杨应麒沉
道:“我相信二哥不是无情无义之人!”
“这和个人的道德无关。”陈正汇道:“有很多事情,都是时势
出来的。”
杨应麒挥手道:“别对还没发生的事情想太多!赶紧做事吧!不管最后是不是起用二哥,我们都得先把兵马准备好!我可道知不宗望是否会忽然改变主意,绕开辽口南下!”
汉部水师望见,以几艘小江船挡在前面,横地里摆开下舵。上
冲下来的火船撞上这些江船纠
在一起,在江心打起了螺旋一齐烧来起了,把一片江面烧成一片火海。紧跟在火船后面的金军船只慌忙停住,眼睁睁看着那些开路的船只在江面燃烧。
约莫烧了半个多时辰,火势渐熄,汉部水师出动车船逆
而上,先用铁钩拨开火船,然后
进冲撞还没撤上岸的女真船只。北国人习马不习船,水上哪里是汉部水师的对手?所以水面上的战况完全是一边倒。挞懒大怒,在岸上指挥弓箭手
击车船,但他手下缺乏
弩一类高强度的远程武器,单凭手挽臂发哪里能对汉部水师造成大伤害?这一仗下来挞懒好不容易收集到的船只全军覆没,能乘船的兵员也损折殆尽,从此女真人再不敢在水面上和汉部一争雌雄,而对辽口西门的觊觎也完全停止了。
挞懒这边失利,宗望宗翰那边也不好受,这几
下来强攻、夜袭、迂回、炮击全试过了,却没能对辽口造成根本
的伤害。宗翰有心驱百姓作前锋攻城,但辽口周围属于汉部管辖的村民都己撤入城中,辰州东南的村落无人可抓。宗翰便想在东京道抓汉民村落里的百姓作为前驱,吓得刘彦宗、耶律余睹等慌忙劝谏。宗翰也知道金军若真这么做非把境内的非女真民众得罪光不可,因此只好作罢。
宗望眼见辽口难下,有心改变进攻策略,先分兵五千命向南推进,要再试试南边的防守究竟硬到什么程度。这时通往津门的大道早被犁断,以往的平坦遁途如今全变成坑坑洼洼的沟壑,马匹难以前进。宗弼驱遣东京道民夫挑泥土沙砾一里一里地要把那片坑坑洼洼的地面填平,但他这边填了一里,那边汉部的农夫便多挖一里,要想弃马以步兵南下,又担心沟壑中埋伏着弓弩手,再加上汉部步兵的袭扰,宗弼兵力又不占优势,南推的进度也就很缓慢。
这
战火稍歇,刘彦宗又来到那座破落村庄的祠堂与杨朴相见。这次见面杨朴显得比上回镇定多了,而刘彦宗的态度也不如上次霸道,不过双方仍然不愿作出过多的让步。杨朴表示汉部愿意继续承认大金的宗主地位,但前提是女真退兵并送回折彦冲;刘彦宗却一定要汉部出城会师并拆撤辽口城防,至于折彦冲一事则只字不提。两人论了半夜,仍无结果。
当晚宗望发动夜袭未果,反而折损了三百多人,第二
战事又起,宗望看着前线不断倒下的伤兵心中发急,知道再这么打下去,他的主力军马如果损折超过三分之一,那二房在大金朝廷的地位势必动摇。
宗干在会宁知道情况后更是急得跳脚,连发秘信要宗望驱赶其它部族、派系的兵马在前开路,不要让二房的力量受损过重,但其它部族、派系的首领又不是傻子,如果二房不出力,他们哪肯奋勇攻城?这些天宗望其实己把女真主力蕺在汉民步兵后面,但在军中影响甚大的宗翰和挞懒他毕竟指挥不动!宗干无法,又催促吴乞买赶紧征发黄龙府、上京道兵马以为增援。吴乞买对这件事情早有准备,他原来也知道要打下辽口城不容易,却到想没这个城池硬成这个样子!但在黄龙府预备好了的大军他却迟迟不肯发动,其中原因酎人深思。
金国方面内外
困,汉部这边也不好过。杨应麒在津门拿着一叠叠的帐单难受得要命。汉部历年的储蓄颇为丰厚,眼前这个战局他还能支撑下去,但能支撑多久呢?为了应付这次战争杨应麒己经把半岛北部的大片领土划为战区,以大面积的地表破坏来延绥宗弼的前进。这次战争打完之后,光是这片土地的重建工作和这片土地原住民的安置费用就足以掏走汉部三成的财政积蓄。
杨应麒算了算这笔大帐,觉得就算汉部能在这次战争中侥幸获胜,甚至把大金给打垮了,只怕津门政府也没余力来对东北平原进行有效管制了除非他愿意把汉部的行政系统退化为州县羁靡制度,让经济模式退化到效率极低的农牧散放模式,但这样的话汉部在津门花了近十年的制度建设就有可能会受到重大冲击因为低效率的官僚系统和经济模式一旦形成就不是十年、二十年内所能改变,更何况这场战争汉部还不一定能赢呢!
“唉”宗望和杨应麒几乎是同时叹了一口气,不过他们都还不能罢手宗望心里不甘,而杨应麒则是
罢不能。
“辽南果然难打啊。”宗翰没有透
出内心的窃笑,在这场战争中他受到的伤害并不大,他在大同的主力兵马仍然完好无损。
宗望哼了一声道:“粘罕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宗翰道:“彦冲说辽口有各,果然不假。今
之势,用武力平定汉部己经极难。”
宗望道:“都打到这里了,还能回头不成?谙班的七千兵马后
便到,皇上也己调黄龙府万骑来援,届时你们留在这里看住辽口,我领平州军马直下津门!”斜也此刻所统兵马,有两千人是他从会宁带过来的,两千人是宗翰留下看守折彦冲的,剩下三千人则是萧字旗。
宗翰道:“萧铁奴虽然献上了折彦冲,但岂可信赖。若不是怕契丹、渤海起异心,我便想先坑了他,免留后患!”
宗望沉
道:“不如等他到来后,驱他为前锋攻打汉部那时候他便回不了头了。如何?”
宗翰嘿了一声道:“对一个叛徒,原也不用客气。不过他是不也省油的灯!我们要借刀杀人,他会看不出来?”
宗望冷笑道:“他要敢不从,那我们就先把他坑了!”
宗翰摇头道:“只怕不妥。这人滑得紧。这些天看着折彦冲,半点也不放松,如果我们
得他急了,万一他劫了折彦冲另寻去路,反而不好。”折彦冲被软
后,按照之前卢彦伦和韩昉、刘彦宗的协议,由萧铁奴、宗望、宗翰和挞懒分别派三百
兵“护卫”折彦冲在帐内由蒲鲁虎、安塔海陪着,营帐外面则分布四座大营共一千二百人,这一千二百人外围又分别有三拨人马一拨属于宗翰、一拨属于斜也、一拨属于萧铁奴。这三部人马各有二千余人,互相牵制,互相监视,所以走得极慢,到现在还没来会师。
宗望皱眉道:“汉部的情况,不大对啊。”
宗翰问道:“怎么?”
宗望道:“他们如今这般打法,就不怕我们真把折彦冲杀了?”
宗翰冷笑道:“你会杀他么?”
这句话击中了宗望等人的要害,如今汉部显然己在没有折彦冲的情况下完成了内部整合,在这种情况下折彦冲活着才有价值,死了便意义不大了。
“你说”宗望道:“折彦冲这次不会是故意跑来给我们做人质的吧?”
宗翰听宗望这么一说大感荒谬,摇头道:“那怎么可能!故意让我们软
,那就是把命
在我们手里!我不信他会这么冒险一再说,他怎么就知道他被我们软
以后汉部不会
?万一汉部大
,或者掌控汉部的人根本不把他的死活当回事,那他岂不是白死了?”
宗望点头道:“也是。”他也不相信世上会有人把自己的性命完全
付到别人手上。
宗翰道:“无论如何,我还是觉得折彦冲这颗棋子要尽量用。”
宗望道:“你是说分化汉部?”
“不错!”宗翰笑道:“按现在的情况看,杨应麒显然己经控制了汉部,人个一掌权得久了,慢慢的总会舍不得的。”
宗望道:“你是说过一段时间以后放折彦冲回去和杨应麒内讧?”
宗翰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不过也不用放折彦冲回去。”
宗望道:“那是…”
宗翰道:“别忘了我们一开始的主意!其实我们大可以再划一块地盘来,让不满杨应麒的人在那里拥立折彦冲。”
宗望道:“主意是好主意。不过地盘哪里找去?你可别说把辽
府划出来。”
“当然不能是和辽南离得太近的地方!但也不能太远。”宗翰道:“离得太近,如果被折彦冲走
,又用了什么手段把这片新地盘和辽南并在一起,那我们反而得不偿失。但如果离得太远,汉部的部将官吏没法前去投靠旧主人,那这计策也没意义。再说,我们也不能在境内划一块地方封给折彦冲那样皇上也不会答应。”
宗望试探道:“你是说大宋?”
“不错!就是大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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