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一章 入汴
帘后一会的第二天,林翎便安排温调羽入汁。又派了一个干练的家人林富前往汁梁买办货物——实是护送温调羽一行上路。其时正吹北风,船走得甚快。温调羽是经历过打草谷苦难的人,虽然晕船,但也忍了下来,到清
港后休息一天便又上路。
这时大宋举国惊惧,就是登州、莱州两地也为金兵入侵之事大感震怖。赵明诚是个温雅的学者却不是个强悍的长官,面对变故束手无策,还是登州发来书信要他镇定,帮他定下策略,又拨出人力物力,沿着胶水布防。在某种舆论的导引下,山东半岛成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京东路的不少人都往这边跑,但温调羽的马车却逆着人
往西走。一路走的虽是官道,但治安极差,如果不是林富颇有才智几乎便到不了汴梁。
温调羽到汁梁时宗翰己迫太原,宗望在中山、保州碰了几颗硬钉子以后不再攻坚,转命郭药师为前锋长驱而下。河北诸城固守有余,却无人敢出城野战断后,所以宗望兵行千里如入无人之境。
而大宋朝廷这边则是上下危惧,皇帝赵估和他宠信的重臣们闻金兵二字无不
变,终
不议战、守之计,只是想着怎么逃。温调羽进城时刚好遇上朝廷遣使出城,林富一行躲在一旁等出城人马过尽,这才想办法入城向麒麟楼而来。
现在整个汴梁可能也就麒麟楼的老板周小昌等没那么恐慌,一来因为他们有汉部这个大靠山在,二来他们深悉金人习
,觉得就算开封府不幸被金人攻陷了自己应该也有办法应付。
这大宋京师林富来过好几次,因此和周小昌认得。林家是什么地位周小昌是知道的,这时见林富来问:“怎么在这节骨眼里进城?可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林富道:“我带了最新一期的书目来。”原来杨应麒从助宋取燕失败以后便紧锣密鼓地抢收汴梁的文物、书籍,几乎每个月都发来一份长长的书目让周小昌等设法购买东运。汉部政府在这件事情上并不出面,而是委托了林家来干这件事情。
周小昌接过书目后道:“就为这事?不用你亲自来吧?”
林富又道:“我还护送了一位娘子过来。”
周小昌瞪眼道:“一位娘子?什么娘子?”
林富道:“是一位歌姬。你想个办法,给她安排个落脚的地方,善加安置便好。”林翎本来是想让温调羽以大家闺秀的身份出现,但温调羽却以为大家闺秀活动范围太过狭窄,反而是娼
容易交接到各种各样的人,便于打探消息。再说她是个调悦执着的人,不愿伪装清
白,所以仍然愿以歌姬的身份出现。
周小昌听到这里却大感异常,把林富扯到一边低声问道:“你给我说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什么歌姬到底是什么人?”
林富也低声道:“我其实是不也很清楚,但看我们当家对这人极为看重。不但要我保得这人安全,还吩咐了我好生‘伺候’。”
周小昌听到“伺候”两个字眉毛传得更紧了,林富在林家身份不低,让他去伺候一个娼
,这个娼
的来历一定不简单!这种摸不清楚底细的事情最不好做,所以周小昌便拒绝道:“这事你若说不清楚,这个歌姬哪里来哪里去,我不敢接手!”
林富哭丧着脸道:“你这不是让我难做么?”
周小昌道:“不是我让你难做,是你让我难做!现在是什么时世,你还送这样人个一来,叫我怎么接手!”
林富皱眉半晌,说道:“罢了!这女子是什么身份,我是真道知不。不过我们当家也猜到你会推
,所以让我带来一句话来。”
周小昌问:“什么话?”
林富道:“我们当家镜乎啥脚周j馏尹塔祭七将军知道了这女子的事情,也会尽力照拂的。”
周小昌顿足道:“林当家这…她怎么就不明说呢?”
林富道:“我也这么问,不过听林当家的意思,似乎是那女子自己意愿不太多人知道她的事情,所以林当家也不敢和别人说。还有,我们当家还
代了,关于二将军的事情,如果可以给我们当家知道的,便可以让这位女子知道。不过,不要让二将军知道她的事情。”
周小昌听了这两句话对那歌姬的身份又添了两份敬畏,林翎是什么人他哪里会道知不!连林翎也不敢得罪的歌姬,那是什么样的歌姬啊!难道…这女子是上面派来监视自己的?但来起看又不像!听到这里周小昌己知道自己推读不了,只得问了些这个歌姬的情况,过来施礼温调羽也从林富那里知道周小昌的身份,便以歌姬对东家的礼节敛衽。
周小昌正要和她说如何安置的事情,忽然有人推门进来叫道:“不好啦!”看见门内有个陌生女人,连忙住嘴。
周小昌将他拖到一边小声问:“慌慌张张的,么什出事了?”
“二、二将军他们被当作
细拿了!”跟着说了细节:原来曹广弼、邓肃和石康由王师中推荐,以外邦来归臣子身份进入汁梁,求见宰辅,并陈抗金保宋之策。若曹广弼来归发牛在女真入侵之前,大宋朝廷也许反而会好生接待。但现在金人气势汹汹地杀过来,皇帝宰相们怕得要命,唯恐得罪了金人,再添口实,哪里还敢收容曹广弼?何况这曹广弼还陈上什么抗金保宋!抗金这等事情如何作得!再说,大宋轮得到你一个身份不明的曹广弼来保么?当下宰相也不敢奏享皇帝,直接把曹、邓、石三人说成
细,打入天牢了事。
周小昌吓得面如土色,林富望见,问道:“怎么了?”
周小昌心想这事也非绝密,想了想决定说出来:“二将军他们被当成
细捉起来了。”
温调羽一听啊的一声,差点当场跌倒。周小昌看在眼里,心道:“难道这女子竟然与二将军有旧?是二将军的人?不会吧!不过,要是那样的话,有许多事情倒也说得通了。嗯,此事可得密报七将军才好!”忽然外面又有人奔入道:“林二爷来了。”
周小昌和林富对望一眼,他们自然都知道林二爷就是林翼,林翼虽然不再过问林家的商务。但他毕竟是林富的少主子。西自他虽忠武军入宋以后,津门也有密令传来:京师密子均听林翼节制。因此林翼也是周小昌的上司!
曹广弼遭囚这件事情太大,周小昌既不敢独断处理,要汇报上去等候回音又怕延误了救人的时机,这时听说林翼要来,他才算松了一口气——总算有个能负责的人来了。
宗翰、宗望两路入汴实在种彦崧料中,但真正临事仍感为难,因为大宋边防溃败得太快了:河东方面肃州、武州、代州、忻州在半月间相继失守;在河北,真定、河间、中山诸府又同时告急。忠武军兵马不过数千人,竟不知援救哪一方才好!他连发告急文书请示,但文书还没到两河宣抚使案前,童宣抚早己逃之夭夭了!种彦裕听说童贯临阵
逃后愤懑异常,正在这时宗翰引兵迫太原,种彦崧不听林翼劝告,引轻骑袭金军偏师,首战告捷,但宗翰得到消息后迅速调兵回击,败种彦崧于白马山下。忠武军凝聚力与寻常宋军不同,虽败不溃,弃马退入山林之中,和林翼会合后凭山而守,重新整顿。
对于金军可能南下林翼的准备比任何大宋守臣都充分,他早将靠近平原的粮草物资转移到骑兵难以深入的山林之中,在商人的帮助下于太行山南北数百里建立了九座隐秘的仓库以应变。种彦裕被宗翰
回以后,林翼劝他保全实力以待朝廷举兵,从此忠武军慢慢南移,靠着太行山游走,相机袭击金军的侧翼和后路。忠武军一旦游动起来,其民用生产便大受限制,由原来的产耗基本平衡变成进少出多,不过由于原先的积蓄丰厚,所以自给自足并无太大问题。
种彦崧自知兵力单薄,对这场战争难以起到决定
的作用,于是派林翼南下向朝廷请旨请兵。正好这时林翼也正要往汴梁走一趟,原来数
前津门元部民会议发来密函,告知林翼忠武军的元部民分部己划归入宋的曹广弼该管,林翼安排了忠武军的诸般事宜后便朝汴梁而来一一想在履行种彦崧
待任务的同时见见新上司曹广弼。谁知一入汴梁,便接到曹广弼被打入天牢的惊人消息!不过这个消息虽然惊人,但林翼早知道宋政腐败,汴梁朝廷有这种举措并不奇怪,所以也不慌乱。他召集周小昌、余通和张密商议此事,周小昌便建议通过李师师的渠道去敲赵估的后门!
林翼道:“不可!大宋皇帝,最没有私权!捅到皇帝那里去就是把事情闹到朝廷上去了!这件事情,私下
易容易,公开议论较难!”
周小昌道:“二将军此来,不正是光明正大来的么?”
“这两件事要分开来看!”林翼道:“二将军此来是为抗金之事——这件事当然是光明正大。但现在他因此事被拘,若我们不经过下令拘他的白时中等人而直接去见皇帝——就算候时到我们能说动赵官家,赵官家回去后也会询问白时中等人,那时白时中等为求自保,定不说反会再往二将军头上
拨脏水、下绊子,那样形势便复杂了!”他顿了顿道:“趁着现在我强调一次:这次二将军入汁是光明正大的,但是我们这些人的作为却是暗中行动!一明一暗要分清楚:光明正大的事情二将军做,至于桌底下的
易就由我们来揽。所以有些事情如果二将军没有问起,我们就不必都向二将军票告,只要全力配合他的主张就好。大家明白了么?”
周、张、余等都道:“明白了。”
周小昌问道:“可是这样的话,我们又该如何救出二将军呢?”
林翼问道:“白时中的后门,是谁在走动的?”
余通道:“是我。不过我也是指使一个穷秀才朱非去做的事,自己并未出面。”
林翼想了想道:“那个朱非是到了汴梁才发展出来的人,一些机密事还不能让道知他。如今的形势,我们之中需要有人个一出面来干事了。周小昌的身份再隐藏下去也许还有用,我在忠武军中供职,暂时也不宜
面,余通,便由你来干这件事吧。”
林翼道:“去见白时中,要他放了二将军。”
余通惊道:“这等大事,恐怕不是贿赂几个钱就行得通的啊!”“贿赂?”林翼冷笑道:“贿赂只是让你见到他面的桥,你真正要干的不是贿赂,而是威胁!”
余通奇道:“威胁?如何威胁?”
林翼道:“我在宋、辽、金行走多年,和童贯、等人都有接触,也深知白时中这等人的脾
!在他们心中,一定对汴梁能否守住毫无把握。现在他虽然位居太宰,但也要为自己谋一条后路!”
余通恍然道:“我懂了,我们就假装大金的名义来威胁他!”
“不!不能这么做,也不必这么做!”林翼道:“大金和我们己经是敌非友,我们不能再借他们的名义做事了,然不要会让二将军有瓜田李下之嫌。其实,你只要让白时中知道北国还有人很关心二将军的性命就行了。不过其中的分寸要把握好,绝不能让二将军沾染通金的嫌疑!”
余通想了一下道:“道知我怎么做了。”
林翼又问:“谁能打通天牢的关系?”
张密道:“我的第三号属下一直在跟这条线。”
林翼问道:“能让我进去见见二将军么?”
张密道:“二将军出事后我就盯着这件事情了,现在汴梁一片混乱,牢吏有心南逃,只是缺钱。”
林翼颔首道:“这么说是不难办了。你安排一下,我希望今晚能见一见二将军。”
张密道:“这事本来极难,不过现在这个时势,应该可以办到。”
天牢的规矩本来十分森严,但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吏治被赵估败坏了几十年的今天。
林翼端着一盏油灯,在一个牢吏的带领下走进天牢的深处。烛光下,栅栏后面是一个面壁而坐的身影。
林翼使了个眼色,带领他来的属下便堆着笑脸把牢吏请到外面喝酒去,那牢吏临走前兀自嘟哝着:“可别太久啊!我很难做的…”
曹广弼虽然面壁而坐,但牢中光线乍明,声音乍起,己经让道知他有人来看他了,不过他一直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二将军。”林翼轻轻叫唤道。
“嗯,怎么是你。”曹广弼回过头来,才拘
了不到三天的他除了腮下一帮胡渣子之外并没有多少改变。
林翼松了一口气道:“还好,看来他们没拷问你。”
曹广弼叹了口气道:“拷问?他们要问什么我都会说的,可惜他们意愿不听。”看了林翼一眼,问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忠武军处服军役么?”
林翼道:“不错,种将军让我到京师还活动活动,促请朝廷出兵救援太原。”
曹广弼沉
道:“河东地势,不像河北那样一马平川,所以救援太原还不是急中之急…忠武军可能出兵拦一拦宗望?”
林翼吓了一跳道:“二将军是说让忠武军出河北阻拦东路军么?只怕不行!若是在河北那片平川上,我们贸然去当他的锋芒,恐怕没什么好结果!除非…除非是二将军来领军。”
曹广弼想了想,摇头道:“这个暂时恐怕做不到。”他曹广弼在汉部地位虽然高,但来到大宋便是身处嫌疑,若是由他来领导忠武军,那整个忠武军都会染上嫌疑,从此在大宋境内寸步难行!
林翼道:“二将军,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我们救了你们出去再说。”
曹广弼闻言也不问他如何救自己出去,甚至连头都不点一下就转过身去。
林翼会意,说道:“林翼告退了,二将军保重。”走了几步,忽然回来道:“二将军,万一这次林翼救不得你…你后悔么?”
曹广弼愕然道:“后悔?”
“嗯。”林翼道:“若留在汉部,二将军定无危险,且大有作为。所以…二将军你可有些后悔?”
曹广弼默然半晌,说道:“你这个问题,我这两天还真没想过…”
林翼听得呆了,躬身道:“二将军,是林翼唐突了。你就当我什么也没问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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