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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一章 激苍鹰
 韩福奴听说军中来了一个认识自己的商人,便到帐中来看看,本已绝望的哈尔桑见到他便如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一大木头,扯住了他连连哀求。而陈楚见来了个哈尔桑认识的韩福奴,对这支军队确是耶律余睹军也释了最后的疑虑。

 韩福奴道:“我们也算故人,我不瞒你,眼下我们有更大的事情要办,一时间实在没法帮你这个忙。这样吧,我先放你回去,让你们的人找个地方藏好了,等我们把这边的事情料理完,再派人送你们回云中去。”

 哈尔桑心想这也是个办法,答应道:“那也好。”

 韩福奴道:“可你们藏起来以后,‮候时到‬我怎么找到你们的商队呢?”

 陈楚忽然道:“哈尔桑回去,我留下,‮道知我‬怎么联系。”他这次来带了好些烟花,这些烟花是汉部的特产,本来是要带到西夏去作为高级货卖的,这次却拿了来作联络的手段。他早和默巴巴克他们约好:默巴巴克一路会留下暗号引向藏身之处,万一暗号出了意外或者有磨损,就在藏身附近放烟花联系。

 哈尔桑觉得一留一去十分在理,便道:“这也好。”目视韩福奴向他请示。

 韩福奴想了想道:“行。”

 事情定下来后韩福奴便把哈尔桑送走了,陈楚寻到个单独相处的机会问韩福奴道:“韩将军,萧字旗突围了么?”

 韩福奴顺口道:“还没…”随即眼中神光一闪,森然道:“你问这些‮么什干‬!”

 陈楚心中早转了三十六转,心想:“这千里马看来就在这里了!”微微一笑道:“在下汉部陈楚,奉七将军命令到此,想求见耶律都统一面,还望韩将军引见。”

 韩福奴心头一震,心道:“这支商队果然有杨应麒的人!”口中冷笑道:“你是杨应麒的人?可有印信?”

 陈楚道:“没有。我们商队这一路走来都是挞懒、宗翰的地盘,带着印信,万一被搜查出来就全完了。”

 韩福奴冷笑道:“既无印信,我凭什么信你?”

 陈楚道:“见到耶律都统,陈楚自有取信于耶律都统的话说。怎么,我孤身在贵军之中,韩将军还怕我来不成?”

 韩福奴冷笑道:“谅你也没这本事!你等着!”转身来见耶律余睹,说知此事。萧庆道:“杨应麒真派使者来?哼!不知所为何来!”

 耶律余睹道:“且见这人一见,看他有什么话说!”

 韩福奴道:“这人没有印信,是真是假还说不准呢。”

 耶律余睹道:“便有了印信,也未必是真的。且召他来说话,言语间自然见得真假。”便派人引陈楚来见,陈楚一进门,萧庆便喝道:“大胆的细!竟敢假冒汉部使者!来啊!拖出去斩了。”

 左右就要拥上,陈楚手一振笑道:“大家都是明白人,萧将军何必如此?”

 萧庆笑笑道:“果然有几分胆!”便示意侍卫们退下。

 陈楚上前向耶律余睹行礼,耶律余睹道:“杨应麒派你们到西夏去,所为何事?”

 陈楚道:“购买千里马,此事从会宁到大同已是无人不知。”

 耶律余睹道:“既然如此,那此事便与我无关,你要见我,所为何来?”

 陈楚微笑道:“汉部的千里马此刻正被西夏人重重围困,听说完颜希尹按兵不动,此间除了耶律都统,还有谁救得这千里马出来?”

 耶律余睹和萧庆等三人听了这话无不脸色微变,萧庆‮住不忍‬道:“此间之事杨应麒已知道了?”

 陈楚对河套地区局势的判断,到有一大半是靠猜,这时见萧庆等如此反应,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微笑道:“津门距此二千里,七将军又没有未卜先知之能,如何能预知此事?不过我这次来,为的主要就是这匹千里马。如今千里马受困孤城,只好来向耶律都统求援了。”

 耶律余睹冷笑道:“萧铁奴已经背叛汉部,此事天下皆知,怎么杨应麒还当他是千里马么?”

 陈楚道:“大将军和六将军的事情,七将军没代,陈楚不敢说。不过咱们就事论事,在耶律都统心中,若这匹千里马是真的反出汉部,那他这次背叛是明智呢?还是愚蠢呢?”

 耶律余睹淡淡道:“就当时来讲,似乎还有背叛的理由,但依现在的局势看,这次背叛可愚蠢得很!”

 “照啊!”陈楚道:“那耶律都统以为这匹千里马可是愚蠢之辈?”

 萧庆和韩福奴对望一眼,心中都道:“‮人个这‬能说出这番话来,看来确实是杨应麒的使者,而且在汉部的地位只怕不低!否则绝难与闻这等大事!”他们却不知陈楚对于折、萧之间关系的判断来自乃父陈显,而陈显正为欧适筹谋,在这件事情上所掌握的信息几乎还在曹广弼之上。

 耶律余睹沉道:“折彦冲的这着棋,走得很险啊!”陈楚道:“大将军襟博大,所作所为都是为汉部而不是为他本身。至于大将军策略得当与否,陈楚位卑,不敢评论。”他曾在辽南多时,多与汉部官员交接,这番腔调说出来似模似样,竟真的犹如汉部重臣的口气一般。

 耶律余睹哼了一声道:“折彦冲为的究竟是什么,我不管。但别说他如今身在囚牢,就是他仍然执掌汉部,这眼前之事他也管不着!至于杨应麒,嘿嘿!耶律余睹虽然是亡国降将,可也还不需要看他七将军的脸色办事!”

 陈楚微微一笑道:“汉部何敢号令耶律都统?不过,恕陈楚冒昧问一句:眼前乌梁素海之围,以都统之力,是解得,还是解不得?”

 耶律余睹道:“解得如何?解不得又如何?”

 陈楚道:“若是解不得,那自然万事休提。但若是解得,都统何不趁机卖汉部一个面子?都统,此事若是成了,不但汉部欠了都统一个天大的人情,就是那匹千里马,也欠了都统一个救命之恩哪!”

 这句话说出来,不但萧庆、韩福奴,连耶律余睹都怦然心动。陈楚辨言察,趁热打铁道:“完颜部乃是胡蛮之族,武功虽然威震一时,但终究难以持久。而且他们的种族观念又极为狭隘,大将军以驸马之亲、开国之功尚且如此见忌,何况他人?”

 耶律余睹哼了一声道:“你说这样的话,是要来招揽我么?你就不怕我押了你送给国相,‮候时到‬你可得挨上千刀万剐!”

 陈楚道:“都统要杀我以绝汉部,直接动手就是,何必再转而送给宗翰?”眼见耶律余睹没有驳斥,又道:“话说回来,其实都统之所以这样忌惮宗翰,还不是因为兵寡势孤,但若这次解了乌梁素海之围,就长远而论,汉部对都统之事便绝不会坐视不理!就眼前而论,只要六将军困,宗翰心中便多了刺!再想动都统时便得多掂量掂量。相反,若都统当真放任宗翰借刀杀人!哼,恐怕今他杀了六将军,明这把刀便轮到都统头上来了!这亡齿寒的道理,都统难道还要陈楚来提醒么?”

 耶律余睹听到这里,‮住不忍‬悚然起立道:“不错,你说的对,便是你汉部不来找我,我也当去救萧铁奴!”

 陈楚大喜,心道:“这番可博对了!这趟生意看来已成了一半了!”

 韩福奴忽然道:“可是萧铁奴已被困了七八天,他是前锋,粮草不多。这会才去,来不来得及?”

 陈楚心中一凛,耶律余睹道:“无论如何都得去试试!马上拔营,以轻骑飞速前往!希望还来得及!”

 当萧字旗减员到五千三百人‮候时的‬,萧铁奴也开始控制不住局面了。他手头还有两千多个死忠,这些人相信萧铁奴不会把他们扔下锅去,也正是因为有这个核心队伍在,所以萧字旗还没,可是这些人之外的兵将却开始坐不住了。

 “明天,会轮到我么?”

 夜,冷得可怕,‮是其尤‬从湖面吹来的风,竟让人想起地狱里的风!

 “六…六将军…”卢彦伦满怀担忧地说:“‘军粮’就快没了。”

 就快没了?那就得再杀一批人!无论用什么借口。可是,再杀下去就有用了么?

 “看来我真的被抛弃了…”萧铁奴想。抛弃他的,不光是兄弟,还有老天:“我的路,就到这乌梁素海为止了么?”

 忽然,东面的天空闪烁着一道明亮美的焰火!

 “啊!烟花!”

 许多人都站‮来起了‬!

 “刚才是幻觉么?这个地方,怎么会有烟花?”

 连萧铁奴也有些呆住,他刚才只来得及看到烟花消失前的零星光亮。

 “烟花…烟花…是汉部的烟花…”卢彦伦的泪水‮住不忍‬夺眶而出:“没错!这是‘柳暗花明’!是我们汉部才有的烟花!我们还没有被抛弃,六将军,他们…他们还记得我们!”

 萧铁奴也呆住了,汉部来援?这怎么可能?就算杨应麒有这个心,他的人现在也在几千之外,怎么可能跨过挞懒、宗望、宗翰三大势力飞到这里来救自己呢?可如果不是的话,那又该怎么解释?现在他已经身陷绝境,夏人不需要再设诡计,只要再困他几,那萧字旗就算不饿死也得内讧!对方没必要再设诡计!

 “难道…真的有援兵?”

 萧字旗早有负责守夜的兵将四出侦察,回来禀告:“夏军发现烟花,阵势似有异动。”

 就在这时天际又是一阵闪亮,这次由于有了先前的预告,萧字旗几千人全都‮了见看‬,大多数人‮道知不‬出了什么事情,但也都隐隐感到事情起了变化。

 卢彦伦道:“这是‘割分晓’!没错,是汉部的顶级烟花没错!”

 “割分晓…”萧铁奴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卢彦伦道:“二更。”

 “好!”萧铁奴道:“把剩下的‘军粮’都拿出来,大家吃了,四更准备作战,破晓时分立即出发!杀出去!”

 卢彦伦心中既兴奋又害怕,道:“但要是陷阱…”

 “就算是陷阱也得杀出去!”萧铁奴道:“我们没有选择了!”

 部将自去传令,卢彦伦道:“是不是要想办法通知一下外面的人?”

 “当然要!”萧铁奴道:“选十个力士,吃了肚子,我带他们擂鼓!”

 在包围圈外围,耶律余睹等颇怀忧虑地望着夏人的驻地。

 “将军!”韩福奴来报道:“夜黑风高,夏人大军不敢出营,只是严加防范而已。”

 耶律余睹点了点头道:“很好。”

 萧庆道:“我们有七千兵马,夏人不过三万,就算正面冲击也不怕被他们截住,如今夏军在明处,我军在暗处,又都是骑兵,此战即便不胜料来我们也可以全身而退。但要是萧字旗要是已死伤殆尽或者疲弱不堪,靠我们的力量要把他们接出来恐怕…”

 他还没说完,包围圈中忽然响起了雷一般的鼓声!鼓声震震,一通,两通,三通!惊得夏军营地微见忙。三通鼓后,停了一停,又是两通将军令!鼓声擂到最高处忽地嘎然而止,犹如怒马奔来,到阵前忽然立定,威势极为惊人。

 耶律余睹笑道:“好萧字旗!被围了这么久居然还有这等力气!看来他不但有力气走路,还有力气厮杀!刚才夏军左路颇显象,想来这一路军纪较松散,嘿!传令,就地休息,破晓时分发动总攻,齐击夏军左路!”

 这一会烟花,一会擂鼓的突变也着实让夏军统帅感到纳闷,一些将领也猜出敌军可能要里应外合,但此时他们搞不清楚情况,暗夜之中怕派出兵马会落入对方的陷阱,因此只是传令严防,要等第二天明再作打算——这确实也是最稳妥的打算。

 从二更直到四更将尽,包围圈内外再无声息,人在天亮之前那一段时间睡意最浓,夏人士兵守了半夜眼见无事都渐渐松懈下来,许多人便打起了瞌睡。

 到了五更天,东方天际才出一丝曙,夏军包围圈内外两支兵马忽然一起发作!耶律余睹带着的是一伙生力军,精神状态远比开始懈怠的夏军为佳;萧铁奴带着的是几千绝路狼,是生是死完全在此一回,所以个个拼命!

 耶律余睹从外至内冲杀夏军左路,贪的是左路军纪较散;萧铁奴从内至外冲杀夏军右路,看的是右路的防备较薄。两路虽然打不到一块去,但就像两把刀般把夏军切成左、中、右三段,夏军阵势登时大

 耶律余睹本来的目的是牵制夏军兵力让萧字旗逃命,萧铁奴本来的目的则是逃出生天,但两人都是用兵手腕相当灵活的人,一见夏军可图马上转变策略,左右冲击,一边叫喊:“大金十万大军来援,活捉夏人主帅!”

 夏军士气顿沮,败势竟不可挽,主帅不敢纠,收拾残兵败将奔夏土去了。

 这一仗夏人丢盔弃甲,萧字旗虽也一鼓作气冲杀出来,但打完了这一仗后也已是强弩之末。耶律余睹竟不来与萧铁奴相会,径自引兵尾随夏军追去。

 这时天色已经大白,萧铁奴派人去搜罗夏人留下的口粮,垒灶作饭。数千劫后余生的兵将回望那堆满了骷髅的湖边丘谷,心中都有再世为人的感觉。

 “六将军,”卢彦伦道:“宗翰现在已经和我们撕下了脸皮,接下来我们可得往哪里去?”

 萧铁奴哼了一声道:“耶律余睹救了我们之后也不来和我相见,想必他还不想跟宗翰正式决裂!还想装糊涂!接下来的路,还得靠我们自己!”

 卢彦伦道:“西边是西夏边境,南边是大宋边境,都必定有重兵把守!我们现在这样子…怕是打不得攻坚仗了。”

 经过这一番被围困、被出卖,萧字旗已经极为疲倦——这种疲倦不是身体上的疲倦,而是心理上的疲倦!萧铁奴自然知道必须先想办法振奋军心,否则凝聚力一旦丧失,那萧字旗便哪里也去不得了!

 “六将军,”卢彦伦道:“不如我们回云内吧?”

 “云内?”萧铁奴哼了一声道:“哪里都去得,就是云内去不得!”

 卢彦伦道:“你是说,完颜希尹会和我们破脸?”

 萧铁奴道:“如果我们兵强马壮、将士用命,那时便不怕去见完颜希尹。但要是现在这样子去云内,如果完颜希尹一道命令下来要我解除兵权,这五千人里恐怕有一半都会解甲听命!那时我们就全完了。”

 卢彦伦顿足道:“那可怎么办?我们现在可既无地盘,又没钱粮,可没法休整啊!偏偏耶律余睹又自顾自跑了!”

 “他能帮我们一把已经很不错了。”萧铁奴冷冷道:“接下来的事情,就得靠我们自己了。”

 “报——六将军,有一个自称辽口商贩的人求见。”

 萧铁奴和卢彦伦对望一眼,卢彦伦道:“带他来见!”

 这时萧字旗连营帐‮有没都‬,兵将们个个衣衫不整、营养不良,只是按照行伍分堆布列开来,或蹲或躺地吃饭休息,看见陈楚这个外人走入阵中个个眼中都充满了不善,而陈楚眼见威震一时的萧字旗落到这般地步也颇为感慨。他随着军士的指引来到夏军残留下来的一座营帐内,一进帐门眼睛便被一个满脸伤疤的将军吸引住,连卢彦伦对他说话也完全没有听见!

 萧铁奴盯着陈楚,忽然道:“你叫陈楚,从辽口来?”

 “是。”陈楚不卑不亢地回答。他忽然发现眼前这个将军连连说话的语气都很对自己的胃口。

 萧铁奴又问:“是应麒派你来的么?”

 陈楚微微一笑道:“我虽不是七将军派来的,但也差不多了。”

 萧铁奴哦了一声道:“别给我打花腔!照实说来!”

 陈楚也不隐瞒,当下将杨应麒如何广派商队往漠北、西夏购买千里马,自己如何成为一个商队的首领,到了河套地区如何发现金夏战又起,又如何进入耶律余睹军中,如何假冒杨应麒使者督促耶律余睹发兵之事一一说了。

 萧铁奴越听越奇,一开始还有怀疑,但到了后来便只是出神,到最后大笑道:“这么说来,你倒是我的救命恩人了!哈哈,你为我做这么多事,为的却是哪般?”

 陈楚微笑道:“我不是为六将军做事,我只是为自己做事罢了。”

 萧铁奴道:“嘿嘿!你这句话倒也直!好!我暂时信你的话。不管你为的是什么,总之你既帮过我,我总会报答你的。”

 陈楚微微一笑道:“能得六将军这句话,陈楚这一趟就不虚此行了。至于报答…嘿嘿!等陈楚回到津门,自有万金悬赏等着,这一点倒不劳六将军挂怀。”

 “万金悬赏?”萧铁奴道:“谁悬的赏?悬的什么赏?”

 陈楚道:“就是我刚才提到的,七将军所悬的千里马之赏啊!”“千里马?”萧铁奴问:“你找到了?”

 陈楚看着萧铁奴,微笑道:“六将军,七将军悬的这千里马,如果陈楚猜的没错的话,应该就是…”

 卢彦伦‮住不忍‬问道:“是什么?”

 陈楚道:“就是六将军!”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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