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八章 乃合燕京之围
当东海军势打得热火朝天候时的,汉军的秦晋军势却好像一点动静也没有。不过,这只是“好像”
曹广弼所领导的河东军团是曾经独抗宗翰、宗弼围攻而不落下风的强大军事力量,如今太原北面只剩下一支内里猜疑不断的雁门关守军,根本不足以对拥有十万以上大军的太原地区构成威胁。而随着东海军势的步步紧
,金军东路军对河东军团东线转攻为守,对太行山的威胁也降低到几近于没有的境地。如今的曹广弼,已经有多余的兵力来进行他所需要的军事行动,甚至在郭浩回陕西以后,秦川更有一支约两万人的军队进入河东,可几个月过去,河东军团还是没什么动静,宗宪在雁门关
严防,也始终没见曹广弼来攻。
“难道这个曹广弼只是善攻,并不善守?”
宗宪甚至这样想。可他很快就发现这种想法有多么荒谬!曹广弼不是没有行动,而是他要动的根本不是雁门关。河东军团不动则已,一动便不可复御。
华元一六八二年夏,几乎就在杨开远出塘沽的同时,河东军团也行动了。
这时东海和秦晋的消息传递还很麻烦,不但不太及时,而且时常发生谬误,所以曹广弼选择发兵的时机,除了参考各方面的消息以外,更多是按照兵法、情理和天时地利进行判断!
“盛夏用兵,利我汉人!”
折彦冲、杨应麒心目中收取战果于夏季这一点素有默契,折彦冲的大定府军势提前南下乃被有利的战局推动,而曹广弼的出击则完全是谋定而动。
华元一六八二年五月下旬,曹广弼在太谷下令:以曲端泾原兵两万人为北路副师,取赵州,经略深州、冀州并设法取得和塘沽的联系;以徐文率一万人为中路军,取邢州,北为曲端之辅,南为王彦之援;以王彦领兵三万五千人为南路主力,偱磁州、相州,进取大名府;他本人则领兵三万人为北路主力,进取真定——只要王彦能取得大名府,那么河东军团便很可能与山东军势连成一片,而只要曹广弼到达真定,和塘沽的杨开远东西呼应,沧州与真定之间的河间、保定便绝不能抗。
这四路大军,除了曲端的泾原兵多自西来之外,其余几支军队都是在太行山东西打了几年仗的老兵,道路民情熟悉得不得了。就是曲端的军队里,也都安排有大量的向导,其先锋两千人更是离开陕西前刘锜拨给他的旧旅。
河东军团进军之时,正是金军塘沽包围圈溃散的前夕,曲端和徐文遇到的阻力都不大,但王彦的南路主力却遇到了宗弼主力的抗击,王彦先在磁州失利,跟着在相州又败,最后不得不背靠太行山重整旗鼓。受到王彦战局不利的影响,才行军至乐平的曹广弼慎重起来,按兵不动,以防王彦再败,他立刻就要掉转方向南下援助。徐文也因此而谨慎,破邢州后屯兵巨鹿,不再向东。
只有曲端一路高歌猛进,泾原兵取赵州以后,金军在塘沽的包围圈已经溃散,大批的金军兵将南奔企图和宗弼会合。曲端知道这个消息后,又听说曹广弼出太行之期将延缓,便不走深州,直奔真定。正因曲端的这一转向,才没有和塘沽包围圈撤下来的金军撞个正着!这批金军取道河间、冀州,最后竟得以和宗弼的主力会师于大名府。宗弼听说北面告急,情急之下,全力引兵向北,曹广弼派出的援军向东南和巨鹿的徐文会合,双方在河北地面从夏季战到初秋,直到王宣引兵进
大名府,宗弼怕后路被截断,这才退兵。
徐文、王彦在河北西路南部打得艰苦而无功,曲端那边却是势如破竹。尤其让他惊喜的是到达真定时,这座在汉军心目中地位十分特殊的“名城”竟然显
出了极为疲惫的气象!当年,北伐的宗颍就战死在这真定城下,整个中原的局势也因为这座城池而改变。可是那次大战以后,由于各方面的原因,真定城的城防并没有进一步修缮,曲端到达真定城下候时的,里面已经没有如银术可之
的名将,而外部形势更是恶劣得无以复加——当年宗颍北伐时真定所拥有的后方呼援已经不存在了!
“准备攻城!”
到达真定城下的兵马达到一万人以后,曲端便试图攻城。他的这点兵力并不足以围困真定,所以全部的攻击都集聚于南门。真定城对于曲端的攻击反应十分消极,似乎城内的兵将吏民都把防守当作应付之事。曲端在早上攻城,下午便有一支金军从北门逃走,曲端下令停止攻城,将招降文书
进城内去,第二天便有了回应。
守臣刘萼派人缒出城外议降,道:“我们刘大人已得韩相应允,若投降时,官爵仍旧,望将军守约。”说着出示韩昉的书信。原来韩昉和刘萼之父有旧,去年汉军才到达大定府,韩昉就派人秘密南下,遗书刘萼兄弟,劝他们投降。刘萼首鼠两端,收到书信后并不答应,也不决绝,这时燕京道危在旦夕,曲端兵临城下,刘萼见风转舵,立马拿出那封书信来请曲端纳降。
曲端自忖兵力不足以强攻,便答允了,但要刘萼
出兵权,刘萼不敢反抗,第二
便率众匍匐于南城门外,恭
大兵进城。曲端夺了真定军防兵马,仍让刘萼处理民政。这时曲端听说南面王彦、徐文等进军不利,有意南下赴援。
刘萼将自己所知道的燕京、塘沽的情报尽数告诉曲端,劝道:“将军若是南下,那不过附从曹、王骥尾,无论胜败,何功之有?听说如今大将军已到塘沽,将军何不率精锐北上,汉军东海、秦晋两部隔绝已久,将军若以秦晋先锋第一个到达燕京或者塘沽,那便是两大军势会合之气象,这等功劳,恐怕比攻下十座真定城、大名府还要大!便是南边王彦战败,候时到也赖不到将军头上。”
曲端大喜,便留三千人守城,以刘萼为向导,引兵北进,招降了新乐、安喜、望都诸县。每过一城,都由刘萼任命官吏。刘萼人面虽广,
情却贪。每任一人,均图重报。河北边境州县的官吏,正直的大多在抗金战争中死光了,这几年战火如燎,能在这片地面左右逢源
到现在的大多是豪滑之辈,刘萼的作风,正对他们的思路,所以刘萼图谋重报,他们反而安心,认为这钱花去出了,在大汉朝廷中多半就能保住身家性命了。
那边李世辅诸将沿着黄河北
,从河北东路打下来,这边曲端却由真定入中山,一路打上去,终于进入了属于燕京道的易县、涿州。这时杨开远屯于燕京东南的安次,萧铁奴屯于燕京东面的香河,折彦冲则已经占据了燕京北面的怀柔,三人听说曲端到了燕京西南的涿州无不大喜。杨应麒在塘沽也是惊喜
加,叹道:“二哥的动作好快!”
曲端进入燕京道这件事情对汉军来说乃是极度重要的事件——甚至比蒙兀尔、李世辅的会师更为重要!果如刘萼所料,汉廷四巨头因为重视此事而给此事的执行者曲端记了一项大功,折彦冲颁下犒赏,萧铁奴传来勉励,杨开远增益之以兵马,杨应麒惟恐他后援不继更是调拨了许多钱粮来。不旬
间曲端所部便从进入燕京道初期的八千人增加到两万五千人,钱粮充足,后顾无忧,他在涿州犒劳三军后便一鼓作气攻下良乡,完全切断了燕京城往西南的道路。
华元一六八二年七月上旬,燕京炎热的地气尚未散去,汉军将近二十万人马从四方围拢,将这座古城团团围住。
燕京合围后,杨应麒最关心的,不是燕京的战况,而是塘沽通往四方的道路。
第一条道路,是从塘沽延伸往往东北。这条道路上虽然还有一个尚未攻克的榆关在,但无论是走海路往辽南还是走陆路经大定府都已是一片通途。
第二条道路,是从塘沽延伸往山东。这两个地方依然可以沿着渤海沿岸进行海上来往,不过如今河东东路的沿海州县大部分已经归降,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以军事、政治力量来维持一条平安的陆路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第三条也是杨应麒最重视的道路,是从塘沽延伸往太原,并由此而延伸往陕西!杨应麒在收到曲端到达燕京道以后便马上动用了大量的人手,以确保汉廷能尽快取得对塘沽以东信安军、保定军、雄州、保州、中山、真定这一路州县的统治,杨应麒急切需要这样一条道路,这是他整合汉廷在东海和秦晋两大板块的统一之路!
信安军、保定军、雄州、保州等地在占领之后,陈显安排下去的人手很快就接掌了这些地方,但中山、真定诸州县却遇到了一点障碍,陈显对之前刘萼所安排的这些官吏并不满意,有心易之,但杨应麒在考虑种种因素后却决定对这些人予以保留。
七月下旬,燕京城外四路大军开始攻城,而韩昉的车驾也已进入塘沽。与他一起到达的还有大批的北国士人,这些人或者来自大定府,或者来自燕京,进入塘沽后,大多数便顺理成章地成为汉廷中枢政府官吏的基石。此刻塘沽已经成为新汉政权临时的行政中心,随着对燕云地区局势的看好,大批的商人也从海陆两路蜂拥而至,一年多来因为宗辅封锁而死气沉沉的塘沽市井再次焕发出活力来。
八月上旬,王宣率领山东大军五万人进
大名府,宗弼向北的攻势为之一顿。得益于王宣的牵制,王彦和徐文都因此而稳住了战局。这时曹广弼已知道曲端在北线进军顺利,认为自己不需要再北向增援,因此便越过太行山,亲自指挥对宗弼的战斗。有了曹广弼作为河北东西路军势的总指挥,汉军在这一块的行动马上就灵活来起了。宗弼见曹广弼亲来,也知北上的希望已极为渺茫,又恐被赵立、李彦仙从山东、洛
抄他后路,更怕赵构趁机捅刀子,无奈之下只好逐步撤到黄河以南。
曹广弼与王宣在大名府会师后开了一个军事会议,王宣建议趁机南下,将宗弼彻底铲平,但曹广弼最后却认为宗弼仍有一定的战斗力,而汉军后方却还有许多大问题没有解决,眼下还不是彻底铲除他的时机。他的想法是且沿河布防,将宗弼限制在黄河以南,等汉廷完成了对两河、陕西的统合后再继续进兵,收取河南。王宣虽然觉得这个建议太过保守,但见曹广弼甚是坚持,便没有作太过强烈的反对。
曹广弼的决定传到塘沽后,杨应麒却十分高兴,韩昉也道:“二将军甚有远见!”
杨应麒反问:“二哥如何有远见法?”
韩昉道:“二将军这个决定,一来是怕宗弼狗急跳墙,我军损伤过多,二来也是担心宗弼一灭,我们从此就要和江南小朝廷正面冲突了。”
杨应麒微笑道:“不错!现在我们正需要花大精神、大力量来整顿两河、陕西,若能和宋廷有个缓冲,事情会好办得多!”
这时宗辅已被围困于燕京城内岌岌可危,宗弼又被曹广弼限制在黄河以南,金政权东路军的首脑与河北各地方政权的联系便完全切断。从塘沽南下的兵马沿途喝降,不半月间河北东西路全数易帜。陈显向河北各地派遣属官,已经到达塘沽的李阶也着手建立河北东西路的司法系统,以代替原本有州县官员兼管司法的制度。汉廷中枢派往各地的法官首先在河北东路扎
,然后又慢慢进入河北西路、河东路,这一切都在按部就班中进行,尽管李阶之前已经作了大量的准备,但在他的进程表中,陕西地区的司法变革也得在来年才能全面展开。
八月中秋日,陈正汇带着他的下属官僚回到中枢——这时大家心目中的中枢,已经不是辽
府或者津门,而是塘沽了。而当河东马扩带着虞琪的述职报告书进入这座因为政治因素而生机
的滨海城市时,已经是九九重
节,和马扩一起来到的,还有准备进入中枢枢密院待命的原陕西转运使郭浩,杨应麒率众文臣为他二人洗尘,而众臣则借机同贺杨应麒弄璋之喜。
从七月上旬到九月上旬,两个月过去了,但燕京还是没有攻陷。倒是河北东西路的人民已经不再需要
受战火纷飞的痛苦。战
之后,治安问题通常都会十分突出,为了应付这种情况,几支经过特殊训练的队伍在河北平定之后仍然穿梭于各个州县之间,集中打击聚集在山野中的寇盗,不过对地方治安最有效的手段,其实还不是暴力镇
,而是赈济招抚,是其尤税收减免的政策起到了关键作用。汉廷派遣下去的官员每到一处收复的州县,第一件事情就是张贴榜文安民,榜文的第一条通常就是按各个地区的具体情况减免农业税。
“说汉王,道汉王,汉王来了不纳粮…”
这样的民歌传到杨应麒耳朵里时他住不忍起了一阵
皮疙瘩,第一反应就问跟他说这首民歌的陈正汇:“这谁编的?”
陈正汇微笑道:“我一路北上时听见的。沿途民众对此都很高兴呢。”
杨应麒忙叫道:“这真是胡说八道,谁说不纳粮的?也就是一些地区减免一到三年的赋税,等元气恢复过来,该
的还是要
的。”
陈正汇哈哈笑道:“那不要紧,那些农夫也不全是傻瓜,只要能给他们一两年时间让他们安生,也就够了。七将军你又不是道知不,这几年宗弼为了应付战局对河北征敛得好厉害,便是中产之家也多有破产的。现在我们按辽南的税法来征收,便是不减免,百姓们也活得下去。”
杨应麒道:“这我也知道,只是我总是觉得这民歌不好,感觉怪怪的。”
陈正汇笑道:“七将军你嫌它不雅么?嗯,虽然不雅,不过很好用啊。很多盗贼就是听了这歌才回家种田的。毕竟大多数人做强盗都是迫于无奈,没饭吃才铤而走险的。”说到这里陈正汇忽然长长一叹。
杨应麒奇道:“你忽然叹气么什干?”
陈正汇道:“我叹我们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会机有将善政惠及中原黎庶了!七将军,你道知不我沿途来看见各州县渐渐安定,心里有多高兴!因为道知我这有我的汗水在里面!昨天是辽南,今天是两河,明天是陕西,等我们把北方的事情都做好了,便是整个天下啊!”杨应麒闻言哈哈大笑道:“正汇啊,你的野心,比我和大哥还大!”
“野心?这是野心么?”陈正汇道:“如果是那也无所谓。不管样么怎,我现在非常高兴,因为我正在做先父想做而没能着手的事情!我终于可以俯仰天地地说一句:这条路我没有走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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