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濒危的人
这悲惨的一幕这么快就过去了。在场的人都不寒而栗,好儿会一都没定下神来。公证人划了个十字,跪下来祷告。总监喃喃说道:
“可怜的韦罗…一个诚实正派的人,恪尽职守…他不去看病,来到这里,就是希望说出秘密…谁知道呢?他要是去看病,也许还有救呢…可怜的韦罗…唉…”
堂路易问:“他结婚了吗?有孩子吗?”
总监道:“有一
三子。”
堂路易说:“让我来负担他们的生活吧。”
这时,有人领来一个医生。总监命令把尸体移到隔壁房问。佩雷纳把医生拉到一旁,说:
“韦罗无疑是中毒死的。您查看他手腕,会发现一个针眼,周围有烧灼的痕迹。”
“是在那儿刺的吗?”
“是的。是用别针或笔尖刺的。但刺得不怎么厉害。因为他过了几小时才死。”
勤杂人员这时把尸体移走了。室内只剩下总监请来的五位客人。
美国使馆秘书和秘鲁使馆专员觉得留下来起不了作用,便向佩雷纳说了几句恭维话,告辞走了。
德-阿斯特里尼亚克伯爵同老部下亲热地握过手,也回去了。公证人和佩雷纳讲好
付遗产的
期,正要离开,总监急急忙忙走进来,说:
“啊!堂路易-佩雷纳,您还没有走…太好了!…我想起一件事。您刚才说,在记事簿上认出三个字母,果真是Fan吗?”
“总监先生,我认为是的。您看,这不是F、a、u三个字母吗?您看F是大写,我想这是一个名字的第一个字母。”
“的确…的确…说来奇怪,这些字母,正好是…来,我们来验证验证。”
他匆匆在桌子角上那叠信件中翻寻着。那是他回来时秘书交给他的。
“啊,找到了。”他
出一封,看了看里面的署名,叫道:“找到了,就是这封…我想是这封…署名是Fauville…第一个音节不是Fau吗…瞧,就Fauville一个姓,再也没有名字了…一定是匆忙之中赶写的…没有
期和地址…手抖得厉害…”
他大声念起来:
总监先生:我和我儿子有生命危险。死神正向我们大步走来。他们威胁我们的阴谋,我今夜,至迟明早就可得到证据。请允许我明早送给您。我需要保护。请予援助。
致敬!
Fauville(弗维尔)
“没有别的名字吗?”佩雷纳问“头衔也没有?”
“没有了。不过错不了。韦罗侦探的话,同这封信绝望的求救显然是一回事。这弗维尔父子,就是他说的今夜将被谋杀的人。可怕的是姓弗维尔的人太多了,很难及时找到。”
“怎么!总监先生,我们无论如何得…”
“当然,无论如何也要找到。我要我的手下都去找。可是,现在还没有一丝线索哩。”
堂路易嚷道:“真可怕,眼看那两人就要被人谋杀,我们却不能去救他!总监先生,我求您。请您亲手处理这个案子。一则由于柯斯莫-莫宁顿的意愿,您从一开始就卷了进来,二则由于您的权威和经验,您可以加快破案的进程。”
“这要由保安局…检察院来决定…”总监说。
“当然,总监先生。不过,您不认为,在有些时候,只有长官才有行动的资格?请原谅我的固执…”
他话没说完,总监的私人秘书就拿着一张名片闯了进来。
“总监先生,人个这一定要见您…我拿不准…”
总监接过名片一看,立即惊喜地叫出来。
“瞧,先生,”他对佩雷纳喊道。
只见名片上印着:
伊波利特-弗维尔
工程师
絮谢大道十四号乙
“瞧,”总监道“机遇硬要把这个案子的线索
到我手里。这一来,先生,我就如您所愿,不得不管这案子了。再说,事件在朝对我们有利的方面发展。这个弗维尔先生要是罗素家那些继承人中的一个,事情就简单多了。”
“不管怎样,总监先生,”公证人说“我得提醒您,遗嘱上有一条规定,在能只四十八小时以后开读遗嘱。因此,还不能让弗维尔先生…”
办公室的门刚刚打开一条
,一个男子就把接待员推开,猛然闯了进来。
他语无伦次地说:
“侦探…韦罗侦探!死了,是不是?刚才有人告诉我…”
“是的,先生,他死了。”
“唉!太晚了!我来得太晚了!”他结结巴巴地说。
他骤然往地下一跪,两手合在一起,
泣起来:
“哼!那帮混蛋!无赖!”
他头发全掉光了,额头上刻着一道道深深的皱纹,下巴神经质地
搐着,牵着两只耳垂也跟着一扯一扯的。这人大约五十上下,脸色苍白,两颊凹陷,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两只眼睛里滚着泪水。
总监对他说:
“先生,您指的是谁?是杀害韦罗侦探的人?您能说出他们是谁吗?能引导我们调查吗?”
伊波利特-弗维尔摇摇头。
“不能。不能。现在,调查也没用了…我的证据还不够…不能,说实在的,不能。”
他已经站来起了,对总监表示歉意:
“总监先生,我白白地来打扰您…可是我想知道…我本希望韦罗侦探幸免于难,…他的证词加上我的证据,是十分要紧的。也许,他已经通知您了…?”
“没有。他只说今晚…今夜…”
伊波利特-弗维尔一跳。
“今晚?!那么,时间已经到了…不,不,不可能,他们还不可能冲着我么什干事…他们还没准备好。”
“可是韦罗侦探肯定,今夜会发生两起谋杀。”
“不会,总监先生…在这一点上,他弄错了…我清楚这事,我…最早明天晚上。我们设下埋伏,捉住他们…啊!那帮坏蛋…”
堂路易走近他,问:
“您姨母叫艾尔默利娜-罗素,对吗?”
“对。艾尔默利娜-罗素。她已经去世了。”
“她是圣泰田人吗?”
“是啊…您么什为问这些事?…”
“总监先生明天会告诉您的…还有一句话要问。”
他揭开韦罗留下的纸盒。
“这块巧克力对您有什么意义吗?这些齿痕…?”
“哼!”工程师叫了一声,声音很低沉…“真卑鄙!…侦探是在哪儿找到的?”
他有些支持不住,身子晃了几下,但很快就站直了,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走去。
“我走了,总监先生,我走了。明天早上,我向您说出…我会抓到所有证据…司法机关会保护我…我是病人,不错,可终归我要活!…我有权活下去…我儿子也一样…我们要活下去…哼!那帮坏蛋…”
他像个醉汉似的冲去出了。
总监立即站起来。
“我让人去他周围了解情况…监护他的住所。我已经打电话给保安局。我在等一个信得过的人来。”
堂路易表示:
“总监先生,我向您请求,请给我在您指挥下侦破这个案子的权力。柯斯莫-莫宁顿的遗嘱使我义不容辞,我要承担这个任务,同时,请恕我冒昧,也给了我这个权利。弗维尔先生的对手极为狡猾,极为猖狂。我今晚坚决要求守在他家,守在他身边。”
总监有些犹豫。他当然想得到,堂路易-佩雷纳与遗产案的关系。莫宁顿的继承人要是一个也找不到,或者,至少不拦在他与几亿元遗产之间,那么他就能得到巨额遗产。他要保护伊波利特-弗维尔的奇怪的意愿,能说是出于高尚的感激之情,出于崇高的友谊与道义吗?
总监注视着这张坚毅的脸,这两只又聪慧,又机灵,又庄重,又和善,还带有几丝嘲弄意味的眼睛。当然,从这眼睛里看不出他心底打的是什么算盘。可它们望着你,是那样真诚、坦率。过了好一会,他唤秘书进来。
“保安局派人来了吗?”
“对,总监先生。马泽鲁队长来了。”
“让人领他进来。”
他转向佩雷纳:
“马泽鲁队长是我们最优秀的警察。我需要精明能干的人办事时,不是叫他就是叫那可怜的韦罗。他对您会很有帮助的。”
马泽鲁队长进来了。这是个小个子,干干瘦瘦,但很结实。他那两撇下垂的小胡子,那厚厚的眼皮,那哭丧的眼睛,那又直又长的头发,使他看上去一副苦相。总监对他说:
“马泽鲁,你大概知道,你的伙伴韦罗死了,也知道他死得十分惨。现在要紧的是为他报仇,并防止发生其他谋杀案。这位先生十分了解案情,必须了解的情况,他会向你介绍的。你好好配合他行动。明天早上来向我汇报今夜的情况。”
这就等于放手让堂路易-佩雷纳行动,完全相信他的主动精神和
察力。
堂路易躬下身子。
“总监先生,谢谢。我希望,我不会辜负您的信任,让您觉得后悔的。”
他向总监和勒佩蒂依先生告辞,就和马泽鲁队长一起走出门去。
到了外面,他把自己了解的情况都告诉了马泽鲁。马泽鲁对这位同伴的专业素质印象很深,似乎愿意服从他的指挥。
他们决定先去新桥咖啡馆。
在那里,他们了解到,韦罗侦探是店里的常客,今天早上确实写了一封长信。伙计记得很清楚,韦罗的邻座是与他差不多同时进来的,也要了信纸,并且要了两个黄信封。
“对了,”马泽鲁说“正如您所推测的,那封信被人掉了包。”
至于那邻座的特征,伙计说得很明确:那人高高的身材,稍有点驼背;蓄着栗
胡须,下部修得尖尖的;戴一副玳瑁夹鼻眼镜,由一
黑色丝带系着;拄一
乌木手杖,银质把手雕成一个天鹅头。
“有了这些特征,”马泽鲁说“警察就可以查访了。”
他们正要走出咖啡馆候时的,堂路易一把拉住同伴。
“等一等。”
“什么事?”
“有人跟踪…”
“跟踪!太气客不了。是什么人跟踪?”
“没关系。道知我怎么对付。而且我喜欢给他来个措手不及。等一等。我就回来。我包您不会无聊的。您会看到那是个什么角色。”
果然,片刻之后,他带着一个高高瘦瘦、蓄着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回来了。
他给双方作介绍:
“马泽鲁先生,我的朋友。卡
雷斯,秘鲁公使馆专员,刚才参加了总监召集的会议。正是这位卡
雷斯,受秘鲁公使委托,收集了有关我身份的材料。”
又高兴地补充一句:
“亲爱的卡
雷斯先生,您在找我…确实,我们一出警察总署,我就认为…”
秘鲁专员使了个眼色,指指马泽鲁队长。佩雷纳说:
“请放心…马泽鲁先生不会妨碍您的!…您有什么话,尽可当他的面说…他很谨慎…再说案子的来龙去脉,他也知道。”
专员不说话了。佩雷纳让他在对面坐下。
“亲爱的卡
雷斯先生,说吧,别绕弯子了。这种事该直截了当地说。就是说些
鄙话我也不怕。可以少耽误多少时间呐!说吧。您要钱用,是吗?或至少,需要额外一笔开销。多少?”
秘鲁人迟疑了一下,瞥了一眼马泽鲁,猛地下了决心,低沉地说道:
“五万法郎!”
“天呐!”堂路易嚷起来“您这么贪?马泽鲁先生,您说怎样?五万法郎,这么大一个数。是其尤…瞧,亲爱的卡
雷斯,我们扯扯往事。几年前,您从阿尔及利亚路过,我有幸与您认识,我从别处了解了您的为人,便问您能不能为我弄一个祖籍西班牙的秘鲁人身份证,取名佩雷纳,为期三年,证件齐备,无可挑剔,祖先也确有其人,且系名门望族,您回答说‘可以’,并定下价钱:两万法郎。上星期,警察总监让我把证件寄给他,我就去拜访您,得知您受命正在调查我的出身。再说,一切证件都准备得好好的。已故的佩雷纳是祖籍西班牙的秘鲁贵族,您把他的身份证件作了适当的修改,给了我,使我有了头等的身份地位。商量好我们在警察总监面前要说的话以后,我就付了您两万法郎。我们两清了。您怎么又要加码呢?”
秘鲁专员毫不显得尴尬。他把两肘支在桌上,不慌不忙地说道:
“先生,从前与您打交道时,我以为您是为了个人原因,才穿上外籍军团军服,掩藏自己的真实身份,希望以后能够体体面面地在社会上生活。今天可不一样了。您是柯斯莫-莫宁顿的遗赠财产的承受人,明天,您就可以凭这个假名,领取一百万元,或许过上几个月,还将领到两亿元呢。”
这道理似乎打动了堂路易。不过他还是问道:
“我要是不同意呢?”
“您要是不同意,我就通知公证人和警察总监,说我调查失误,堂路易-佩雷纳的身份有问题。这样一来,您一文也别想拿到,甚至还可能要被逮捕。”
“和您这位诚实正直的先生一样。”
“和我?”
“对!为了您编造的这个假身份…您完全想得到,我会把您供出来。”
专员没有答话。他的鼻子很大,似乎在两边长长的颊髯中间拉长了。
堂路易笑起来。
“好了好了,卡
雷斯先生,别摆出这副苦相了。我不会害您的。只是您不要费心把我弄进局里去。有一些人比您还狡猾,曾想过这么做,结果一个个碰得头破血
。真的,说到诈骗别人,您这样子,不算头等高手。稍稍笨了点儿,卡
雷斯先生,稍稍笨了点儿。好了,我的话都说明白了,对吧?缴械投降,不再对这个杰出的佩雷纳打冤枉主意了吧?很好,卡
雷斯,很好,我会宽宏大量的,您会感到,两者中最公道的…就是人们所想得到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里昂信贷银行的支票簿。
“拿着,亲爱的朋友,这里两万法郎,是柯斯莫-莫宁顿的遗产继承人给您的。拿了支票开路,别像洛特先生的女儿似的,搔首弄姿,一步三回头吧。走吧…快点!”
专员老老实实地服从了他的命令,没有再讨价还价,收下支票,绽出笑容,说了两声谢谢,就赶快走了,果然没有回头。
“无赖!…”堂路易低声骂了一句“嗯,您觉得怎样,队长?”
马泽鲁队长圆睁双眼吃惊地看着他。
“啊,这,这!不过,先生…”
“这什么,队长?”
“啊,这,这!先生,您到底是谁?”
“我是谁?”
“对。”
“可是人家不是告诉您了吗?一个秘鲁贵族,或者,一个西班牙贵族…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是堂路易-佩雷纳。”
“您是开玩笑吧!我刚刚听见…”
“堂路易-佩雷纳,从前是外籍军团战士…”
“够了,先生…”
“获得过各种军功章…荣誉勋章。”
“我再说一遍,够了,先生。我勒令您跟我到总监面前说清楚。”
“真见鬼了!让我说下去吧!…从前外籍军团的战士,从前的英雄…从前被卫生检疫所拘
的犯人…从前的俄罗斯王子…从前安全部的长官…从前…”
“您疯了!”马泽鲁骂道“…这段经历算什么?”
“这是真正的经历,地道的经历。您既然问我是什么人…我就一一说出来。再老一点的事还要说吗?我还有一些头衔没说呢…侯爵、子爵、公爵、大公、王子…一大串哩,整个一架哥达飞机的轰炸,样么怎?有人若说我是国王,我是畜生才会去打反口。”
马泽鲁队长用他干惯了重活的两只手抓住佩雷纳两只看上去弱不
风的手腕,喝道:
“少-嗦,对吧?我道知不您是谁,可我决不放过您。我们一起去警察总署说清楚。”
“亚历山大,别这么大叫大嚷好不好?”
那两只弱不
风的手腕轻轻一转,就挣脱出来了,马泽鲁两只孔武有力的手反被他抓得铁紧,丝毫也不能动弹。堂路易冷笑道:
“蠢东西,认不出我了?”
马泽鲁队长说不出一个字。两只眼睛睁得更大了。他努力想弄明白,可是始终瞠目结舌,搞不明白。这个声音,这开玩笑的方式,这又顽皮又放肆的行为,这讥弄的眼神,还有亚历山大这个名字,这不是他的本名,是从前人个一给取的,也只有他才这么叫。这可能吗?
他张口结舌道:
“老板…老板…”
“这有什么可疑的?”
“不是…不是…因为…”
“因么什为?”
“因为您死了。”
“后来呢?为以你我死了,就不能再活了吗?”
马泽鲁似乎越搞越糊涂。佩雷纳把手搭在他肩上,说:
“谁让你进警察总署的?”
“保安局的长官勒诺曼先生。”
“勒诺曼是谁?”
“是老板。”
“也就是亚森-罗平,对吗?”
“对。”
“那好!亚历山大,你知道知不,对亚森-罗平来说,当保安局的长官,尽管当得十分出色,还是比当堂路易-佩雷纳,当勋章获得者,当外籍军团战士,当英雄,甚至当名亡实存的人要难得多。”
马泽鲁队长默默地打量着这位同伴,接着他忧伤的眼睛一下子放出光彩,黯然的脸上顿时神采奕奕,猛地一拳击在桌子上,声音嘶哑地说:
“好吧,就算您是老板。可我要警告您,别指望我会帮您。啊!不会的,决不可能。我现在是为社会服务,我也决不违背社会的利益。我什么忙也不会给您帮。我已经尝到了老老实实做人的滋味。我不会再去尝别的滋味了。啊!不会的,我不会再干傻事了。”
佩雷纳耸耸肩。
“你真蠢,亚历山大!真的,老实人的面包没有喂胖你的智力。谁跟你说要重
旧业了?”
“可是…”
“可是什么?”
“老板,你那些小诡计小伎俩…”
“我的小诡计小伎俩!为以你我在这个案子里充当了什么角色?”
“我是说,老板…”
“你诉告,小伙子,我可什么也没
手。两个钟头以前,这个案子,道知我的不会比你多。是好上帝招呼也不打,突然送一笔遗产让我来继承。我不能违抗他的旨意,才…”
“才什么?”
“才受命为柯斯莫-莫宁顿报仇,才受命寻找他的天然继承人,保护他们,并给他们分配属于他们的两亿元。就这些。这种事,难道不是正派人的作为?”
“是的。”
“是的,不过,如果我不是作为一个正派人去办这种事…你想说的是这层意思吧?”
“老板…”
“好吧!小伙子,你要是看到我有丝毫让你反感的行为,要是在堂路易-佩雷纳的良心上看到一点污点,那你就不要犹豫,尽管揪住我的领子送到警察总署去吧。我授权你这样做。我命令你这样做。你这下满意了吧?”
“光我满意还不够,老板。”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别人呐。”
“说明白一点。”
“您要是被人
迫呢?”
“怎样
迫?”
“人家可能会背叛您。”
“谁?”
“我们原先的那帮伙伴…”
“早走了。我早把他们打发出法国了。”
“他们在哪儿?”
“这是我的秘密。你呢,我把你留在警察总署,需要时再叫你帮忙。你明白我是有道理的了吧。”
“可要是人家发现了您的真实身份呢?”
“那又怎样?”
“会逮捕您的。”
“不可能。”
“么什为?”
“不可能逮捕我。”
“什么理由?”
“你自己刚才也说了。一个充足的理由,高级的理由,让人不能不接受的理由。”
“到底是什么?”
“我已经死了。”
马泽鲁似乎呆住了。佩雷纳的理由仿佛给他当头一
。他一下看出了老板的气魄和滑稽,猛地一下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那张苦脸一扯一扯的,可笑极了。
“啊!老板,您还是老样子!…上帝啊,这真可笑!…我不是在做梦吧?我认为我不是做梦!…比原来还清醒得多。哈哈,您死了!埋了!一笔勾销了!啊!多么可笑!多么可笑!”
伊波利特-弗维尔工程师住在絮谢大道上一座大公馆里,后面是一线城防工事,左边是一个花园。他让人在花园里建了一间大房子,充作工作室。这样,花园就小了,只有几棵树和栅栏边的一溜儿草地。栅栏上爬满常
藤,开了一道门,把花园与大马路隔开。
堂路易-佩雷纳和马泽鲁去了帕西警察分局。在那儿,马泽鲁按佩雷纳的指示,作了自我介绍,要求派两名警察通宵守护弗维尔工程师的住宅,凡有可疑人员企图进入,即于拘捕。
警察分局长答应协助。
办完此事,堂路易和马泽鲁就在附近一带吃了晚饭。九点钟,他们来到公馆大门口。
“亚历山大。”佩雷纳叫道。
“老板?”
“你不怕吧?”
“不怕,老板。么什为?”
“么什为?因为,我们保护弗维尔工程师父子,就是跟一帮家伙对着干。他们除掉那父子俩,就能得到巨大的好处,所以一个个都急红了眼。你的命,我的命…如一丝轻风,微不足道…你不怕?”
“老板,”马泽鲁答道“我道知不哪天会尝到害怕的滋味,但在一种情况下,我是永远不会尝到它的。”
“哪种情况?”
“在您身边。”
他果断地摁了门铃。
门开了,出来一个仆人。马泽鲁把名片递给他。
伊波利特-弗维尔在工作室接待他们俩。桌上堆满了书本、小册子和纸张。在两个由高高的架子撑起的绘图架上,有一些草图和详图。两个玻璃橱里,陈列着一些象牙和钢铁模型。那都是工程师发明或制造的机器的模型。靠墙摆着一只宽宽的长沙发。对面是转梯,通到楼上的回廊。天花板上,吊着水晶挂灯。壁上挂着电话机。
马泽鲁报上自己的姓名职务,并介绍说他的朋友佩雷纳也是警察总监派来执行任务的。之后他就开门见山,说出此番前来的目的。警察总监德斯马利翁先生发现了一些十分严重的迹象,很是着急,等不及明天与他会见,先派手下人来指导他采取防备措施。
弗维尔开始有点不悦。
“两位,我已经采取防备措施了。再则,我怕你们卷进来,反倒有害无益。”
“这话怎么讲?”
“会打草惊蛇,也妨碍我收集证据。我需要那些证据,来挫败那帮歹徒的阴谋。”
“您能给我解释解释吗?”
“不行,我不能…明天,明天上午…在这之前,不行。”
“明天太晚了吧?”堂路易-佩雷纳打断他的话。
“太晚,明天?”
“韦罗侦探告诉德斯马利翁的秘书:‘今夜会发生两起谋杀案。避免不了,改变不了的。’”
“今夜?”弗维尔生气地叫道“…我跟你们说,不会,今夜不会,我确信…我掌握了一些情况,不是吗?而你们并道知不…”
“是的,我们是道知不,”堂路易反驳道“可是有些情况,韦罗侦探知道了,您却不清楚。您敌人的机密,他或许了解得更深。证据,就是那帮家伙对他严加防备;证据,就是一个拄乌木手杖的家伙一直监视着他;证据,就是他最终被谋杀了。”
伊波利特-弗维尔的自信被打消了。佩雷纳趁机进一步劝说,终于使他服从了这比他更强的意志,虽说他还有所保留。
“怎么?这么说,你们想在这里过夜?”
“正是。”
“可这真荒唐!真是白费功夫!你们把事情搞糟了,就…怎么,你们还想么什干?”
“家里住了些什么人?”
“什么人?首先,我
子。她住二楼。”
“弗维尔夫人没有危险。”
“是的,她没事。有危险的是我,我和我儿子埃德蒙。因此,八天来,我一改习惯,不在我的卧房。而在这间屋子过夜。我假称要干活,要写东西,要熬夜,还需要儿子帮忙。”
“那他也睡在这儿?”
“在我们头上的一间小房子里,我叫人给他整理出来的。只有从这道室内楼梯才能上去。”
“他现在在屋里?”
“对。他睡了。”
“他多大了。”
“十六。”
“您这样换房间,是担心有人袭击?那么是谁呢?某个敌人,也住在公馆里?某个仆人?或者,是外面的人?如果是外面的,会怎么进来?我要问的就是这些。”
“明天…明天…”弗维尔固执地回答“…明天,我会跟你们说的…”
“么什为今晚不说呢?”佩雷纳也同样固执地问。
“因为我需要证据,我再说一遍…因为我只要说出来,就可能引出严重后果…我怕,是的,我怕…”
确实,他浑身发抖,样子是那么可怜,那么惊惧,堂路易不再坚持了。
“好吧,”他说“我只要求一件事,就是允许我和我这位同伴在您叫得应的地方过夜,好吗?”
“随你们的便,先生。不管怎么说,这样也许更好一些。”
这时,有个仆人敲门进来说:太太要出门,想见一见先生。几乎是同时,弗维尔太太进来了。
她优雅地点点头,向佩雷纳和马泽鲁致意。这女人大约三十五岁,长着两只蓝眼睛,一头波
起伏的头发,脸蛋儿略显俗气,却很漂亮
人,整个人很有风韵,很招人喜欢。她里面穿一件跳舞时穿的长裙,袒
出美丽的双肩,外面罩一件镂花的丝质外套。
丈夫惊讶地问:
“你今晚要出门?”
“你记得吧,欧微拉家在歌剧院他们的包厢里给我留了个位子。还是你要我看过戏后去出席艾尔辛格夫人的晚会。”
“确实…确实…”他说“我忘了…光忙着干活!”
她扣好手套,又问:
“你不来艾尔辛格夫人家与我会合吗?”
“么什为?”
“这会让他们高兴的。”
“可是我意愿不。再说,我的身体也不好,去不了。”
“我帮你解释一下。”
“对,你帮我说一声。”
她姿态优雅地扣上外套,站了儿会一没动,似乎在想什么告别的话。接着,她问:
“埃德蒙不在吗?我还以为他在帮你干活呢?”
“他累了。”
“睡了?”
“对”
“我想亲亲他。”
“算了,你会弄醒他的。再说,你的汽车候在这儿呢。去吧,亲爱的朋友。祝你玩得开心。”
“啊!玩…”她说“好像人家去歌剧院和晚会是为了玩似的。”
“总比你留在屋里要好。”
出现了一阵尴尬场面。看来这家庭不大和睦,丈夫身体不好,不愿去
际场合玩乐,把自己关在家里,而太太年轻好玩,在外面寻
作乐消遣。
见丈夫不再跟她说话,
子便俯下身子,吻了吻他的额头。
接着,又向两位来客打了招呼,就走出门去了。
过了一会,传来汽车马达声。车声渐渐远去。
伊波利特-弗维尔立即站起来,摇铃唤人,说:
“家里人谁也道知不我危险临头。我谁也没告诉,连西尔威斯特也不例外。虽说他是我的贴身仆人,服侍我多年,为人忠厚老实。”
仆人进来了。
“我要睡了,西尔威斯特。给我铺
吧。”弗维尔先生说。
西尔威斯特打开长沙发,铺好
单被子,便成了一张舒适的
。接着,他按主人吩咐,拿来一瓶酒、一只酒杯、一碟糕点和一盘水果。弗维尔先生啃了一块糕,接着切开一只红皮小苹果。苹果还没
。他又拿起另外两个,摸了摸,觉得也是生的,又放回盘里,另拿起一只梨,削了皮吃起来。
“把果盘留下,”他对仆人说“夜里要是饿,我就好…哦,我忘了,这两位先生留在这里。别告诉别人。明早我摇铃后再来。”
仆人出去之前,把果盘留在桌上。佩雷纳把什么都注意到了,因而能够一丝不差地回忆起那晚上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细节。他数了数,果盘里有三只梨,四只红皮小苹果。
这时弗维尔登上旋梯,循着回廊,来到儿子睡的房问。
“他睡得可沉哩。”他对跟着上来的佩雷纳说。
房间狭小。由一套专门的通风系统通风。因为木质百叶窗板钉死了,窗口密不透风。
“这是我去年采取的一个措施。”伊波利特-弗维尔说“我在这间房里作电气实验,怕有人偷看。把通屋顶的出口也封死了。”
他又
低声音,补充道:
“长久以来,总是有人在周围不怀好意地
来
去。”
他们下了楼。
弗维尔看看表。
“十点一刻…是睡觉候时的了。起不对,我很乏…”
他们商量好,佩雷纳和马泽鲁搬两张扶手椅,坐在工作室通往前厅的过道里守卫。
直到此时,伊波利特-弗维尔一直十分兴奋,似乎能够控制自己,可是在离开他们上
之前,却突然支持不住,轻微地叫了一声。堂路易回过身,见他脸上脖子上虚汗直冒,因为惊恐和发烧而一身直抖。
“您怎么啦?”
“我怕…我怕…”他说。
“您精神太紧张了。”堂路易叫道“我们两人都在这儿,您还怕什么!我们甚至可以守在您身边,守在您
头过夜。”
工程师扶着佩雷纳的肩头,猛烈摇着,脸部
搐着,结结巴巴道:
“你们就算有十个…二十个守在我身边,您以为他们就不敢动手了吗?您听明白了吗,他们无所不能!…他们无所不能!…他们已经杀害了韦罗侦探…他们会杀了我的…也会杀了我儿子…啊!那帮坏蛋!…上帝呵!怜悯怜悯我吧!…啊!多可怕呀!…我难受得很!”
他跪下来,捶着
脯,反复叫着:
“上帝呵,怜悯怜悯我吧…我不愿死…我不愿我儿子死…怜悯我吧,我求求你…”他又猛地站起来,领着佩雷纳来到一个玻璃柜前。那柜子下面安着铜滚轮,轻轻一推就推开了,
出嵌在墙里的一个小保险柜。
“我的全部经历都在这里面。三年来,我每天都写一段。倘若我遭遇不测,很容易查出凶手。”
他匆匆地拨动锁上的数字,又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把保险柜打开。
保险柜里四分之三是空的。只有一层搁板上放着一堆纸张文件,里面有一本灰色漆布本子,外面箍一圈红色橡皮筋。
他
出本子,说:
“喏…这本子…一切都记在里面。看过以后,就知道罪行的来龙去脉了…里面先记着我的怀疑,以后是我的确证…一切…一切都记了…凭这些,完全可以设计…把他们抓获…您不会忘记吧?一个灰皮本子…放在保险柜里…”
他慢慢镇定下来,把玻璃柜移回原处,整理好几份文件,拧亮
头的壁灯,熄了房中央的吊灯,然后请堂路易和马泽鲁出去。
堂路易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检查两扇窗子的铁护窗,注意到入口对面有一个门,便问工程师…
“这是老客户进出的门…有时我也走一走。”
“通到花园里吧?”
“对。”
“关紧了吗?”
“你们可以看看…锁紧了,还上了保安闩。两枚钥匙,连同花园门的,都在钥匙串上。”
他把钥匙串和钱夹放在桌上,把手表上紧发条,也放在桌上。
堂路易毫不为难,拿上钥匙就去开了锁,扯下保安闩,开门走下三级台阶,来到花园,绕着狭小的花坛走了一圈。透过栅栏上覆盖的常
藤,他看到并听到两个警察在大马路上来回走动。他检查了栅门。门锁上了。
“行。”他回到屋里,说“一切正常。您可以放心。明天见。”
“明天见。”工程师把佩雷纳和马泽鲁送到过道里。
在工作室与过道之间隔着一道双层门。其中一层填充了软料,蒙了仿皮漆布。过道另一边,挂着一幅沉甸甸的帏慢,把它与前厅隔开。
“你可以睡一睡,”佩雷纳对同伴说“我来值班。”
“可是老板,您不认为这只是一场虚惊吗?”
“我不认为,因此我们才作防备。不过你了解韦罗侦探,你认为他是个凭空想象的人吗?”
“不是,老板。”
“那么,道知你他说了什么。他说那话,一定有
有据。所以我得睁大眼睛。”
“老板,我们轮班。到我值班的时刻,叫醒我。”
他们坐在一起,一动不动,又稍微说了几句话,然后马泽鲁就睡着了。堂路易坐在扶手椅上不动,尖着耳朵倾听着周围的动静。公馆里一片沉寂。外面,偶尔有一辆汽车或出租马车驶过。他还听见奥特伊线上最后几班火车开过音声的。
堂路易起了几次身,走近门口。没有一点声音。毫无疑问,伊波利特-弗维尔睡着了。
“很好。”佩雷纳暗忖“大马路那边有人看守,只能从这边进屋。没什么可担心的啦。”
凌晨两点,一辆汽车在公馆大门前停住。一个仆人大概守候在厨房和配膳房那边,赶紧跑过去开门。佩雷纳熄了过道的电灯,轻轻
起帏幔,看见弗维尔夫人进来了,后面跟着西尔威斯特。
她登上楼。楼梯间又变得黑暗了。有半个钟头,楼上传来轻轻的话声和挪动椅子音声的。接着就沉寂下来。
在这静寂之中,佩雷纳觉得心里生出一种难以表达的不安。么什为?他也说不出来。可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扰人,他便嗫嚅道:
“我去看看他睡着了没有。房门应该没有闩紧。”
确实,他一推门就开了。他打着手电,走近
边。
伊波利特-弗维尔面朝墙壁,睡着了。
佩雷纳放心地吁出一口长气,回到过道,摇醒马泽鲁。
“该你了,亚历山大。”
“没事吧,老板?”
“没有,没有,什么事也没有。他睡着了。”
“您怎么知道的?”
“我刚才去看了。”
“真怪,我都没听见。真的,我睡得很死。”
他跟佩雷纳走进房问。佩雷纳对他说:
“你坐在这儿,别吵醒他。我打儿会一吨。”
他仍然守了一会。后来就睡着了。不过,即使在睡梦中,他也留意周围的动静。
一架座钟小声地报时。每次佩雷纳都数着钟点。接下来街面苏醒了。送
的车子过去了。早班火车拉响汽笛,隆隆驶往郊区。
公馆内部也开始
动了。
光从护窗板
里透进来。渐渐地,房间里亮堂起来。
“我们走开吧。”马泽鲁说“最好别叫他发现我们在房里。”
“别说话。”堂路易命令道,做了个急切的手势。
“么什为?”
“会把他吵醒的。”
“您看得清清楚楚,他并没醒。”马泽鲁仍然大着嗓门说。
“确实也是…也是…”堂路易喃喃道,这么大的说话声竟没把睡觉的人闹醒,他觉得有点怪。
半夜的那种恐慌,此刻又在他心里冒了出来。这回是更明确了。尽管他意愿不,也不敢弄清恐慌的原因。
“老板,您怎么啦?您不舒服。哪儿不舒服?”
“没有…没有…我只是害怕。”
马泽鲁浑身一颤。
“怕什么?您说这话的口气,就和他昨晚上一样。”
“是啊…是啊…为的是同样的原因。”
“可到底为了什么?”
“难道你还不明白?…你还不明白,我在问自己…”
“…什么?”
“他是不是死了!”
“您疯了,老板!”
“不…我道知不…只不过…只不过…我觉得他死了。”
他拿着电筒,一动不动地站在
铺对面,像瘫了一样。他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此时却没有勇气拿电筒照一照伊波利特-弗维尔的脸。房间里笼罩着可怕的沉默。
“啊!老板,他不动…”
“道知我…道知我…现在我看出,他一夜都没动。正是这点让我害怕。”
他鼓起勇气向前走,差不多碰到了
铺。
工程师似乎没有了呼吸。
他下决心抓住工程师的手。
那只手冰凉冰凉。
佩雷纳猛一下冷静下来。
“窗户!打开窗户!”他叫道。
当光亮涌进室内以后,他发现伊波利特-弗维尔浮肿的脸上有几块褐斑。
“啊!”他低声说“他死了。”
“真想不到!…真想不到!”马泽鲁结结巴巴地说。
他们确认了这极神秘、极不可思议的事实,目瞪口呆,大惑不解,傻愣愣地站了两三分钟,十分丧气。接着,佩雷纳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他跳起来,几个大步就上了楼,跑过回廊,冲到阁楼问。
伊波利特-弗维尔的儿子埃德蒙直
地躺在
上,面如土色,身子早就硬了。
“真想不到!…真想不到!”马泽鲁老是念着这句话。
在他的冒险生涯中,佩雷纳也许从未受过这样大的震动。他忽然觉得十分疲劳,似乎再没有力气做一个动作,提不起精神说一句话。父子俩都死了!有人在夜里杀了他们。就在几个钟头以前。尽管房子有人看守,所有出口都封死了,还是有人用可恶的针管把他们毒死了,就像毒死那美国人柯斯莫-莫宁顿一样。
“真想不到!”马泽鲁还在说“可怜的家伙,我们熬夜守护他们,尽力挽救他们,却都是白费气力!”
这话里带有几分责怪的意思。佩雷纳抓住他,坦白地说:
“你说得对,马泽鲁。我太没用了,没把事情办好。”
“我也是,老板。”
“怪不得你…你…你昨天晚上才参与进来呀。”
“可是,您也是一样,老板。”
“对,道知我,我是从昨晚才进来的,而那些对手,他们早在好多星期好多星期以前就进行阴谋策划…可是,他们终究死了,被人害死了,而且是在我眼皮下,我亚森-罗平的眼皮下…事情在我眼皮下发生,我却没有看见…什么也没看见…这可能吗?”
他扒开可怜小家伙的膀子,指着上臂一个针眼,说:
“一样的针眼…显然,在做父亲的身上也可以发现…孩子似乎也没感受到痛苦。不幸的小家伙!看上去不结实…有什么关系…有一张俊秀的脸蛋…啊!那母亲该会多伤心啊!”马泽鲁十分愤怒,对那位母亲深表同情,不
下泪来,一边喃喃念着:
“真想不到!…真想不到!”
“我们要替他们报仇,嗯,马泽鲁?”
“老板,您是在对谁说?那帮恶
,我要一次又一次整他们!”
“一次就够了,马泽鲁!不过整就整个彻底!”
“哼!我发誓非这样做不可。”
“你说得对,我们发誓吧。发誓为这两个死者报仇。发誓不把杀人凶手绳之以法决不罢休。”
“我凭着灵魂的永福来起誓,老板。”
“好。”佩雷纳说“现在我们干活吧。你立即去打电话,报告警察总署。我相信总监先生会觉得你立即报告做得对。他对这个案子极为关注。”
“要是仆人进来呢?要是弗维尔夫人…”
“在我们开门以前,谁也不会进来。而我们要等总监先生来了才开门。由他去通知弗维尔夫人,她丈夫和儿子死了。去,快打吧。”
“等一等,老板,我们忘了一件事,它肯定对我们大有帮助。”
“什么事?”
“保险柜里的灰皮小本子。弗维尔先生在上面记下了冲他而来的阴谋。”
“哦,对了!”佩雷纳叫道“你说得有理…是其尤,他昨夜忘了拨
数字,而且把钥匙丢在桌上。”
他们立即下楼。
“让我来。”马泽鲁说“这种保险箱保险柜,您还是别碰为好。”
他拿上那串钥匙,移开玻璃柜,急迫地
进钥匙。堂路易更是十分兴奋。这神秘案件的真相,他们就要得知了!死者将向他们
出刽子手的秘密了!
“唉呀,你真慢!”堂路易埋怨道。
马泽鲁两手伸进保险柜,在铁架上那堆纸张文件里翻。
“来!马泽鲁,给我。”
“什么?”
“灰皮本子。”
“不可能,老板。”
“嗯?”
“不见了。”
堂路易低声骂了一句。工程师当他们的面放进保险柜的灰皮本子不翼而飞了!
马泽鲁摇着头。
“真想不到!这么说,那帮家伙知道有这么个本子?”
“肯定!而且还知道好多别的事。那帮家伙的底细,我们远远没有摸清。因此,不能再耽搁了。打电话吧。”
马泽鲁听从了他的吩咐。电话一打过去,总监马上就让人回话,他等会儿打过来。
马泽鲁等着。
佩雷纳在房里走来走去,仔细检查各种物件,几分钟后,过来坐到马泽鲁旁边,显得惶惶不安。他思索良久,眼光停在果盘上,喃喃说道:
“瞧,昨晚上是四只苹果,现在剩了三只。那么他吃掉了一只?”
“的确,”马泽鲁说“他大概吃了。”
“这就怪了,”佩雷纳道“因为他昨晚发现苹果没
。”
他又不说话了,手肘撑在桌上,显然在用脑筋。然后,他抬起头,说出这句话来:
“罪行是在我们俩进来之前发生的。准确地说,在零点三十分发生的。”
“您怎么知道,老板?”
“杀害弗维尔先生的那个凶手,或那些凶手摸过桌上这些东西,把摆在桌上的表碰跌了。他们捡起来放回原处。可是表被撞停了。表针指着零点三十分。”
“这么说来,老板,大约凌晨两点,我们坐进来候时的,睡在我们旁边和楼上的人都已经死了。”
“对。”
“可那些魔鬼是从哪儿进来的呢?”
“是从苏舍大马路边的栅门进的花园,又从花园这张侧门进屋来的。”
“他们有钥匙?”
“是的,另配的钥匙。”
“可是外边不是有警察看守吗?”
“他们还在看守哩。他们看守啊,从这个点走到那个点,转过身又从那个点走到这个点。就到想没,人家可能趁他们转身的功夫潜入花园。是这样进来的,也是这样出去的。”
马泽鲁似乎感到震惊。罪犯如此大胆,如此灵活,行动如此精确,真是匪夷所思。
“他们本事不小。”他说。
“本事不小,马泽鲁,你说他们本事不小。我预计战斗将十分
烈。真的!他们的进攻多么凶猛!”
电话铃响了。堂路易留下马泽鲁独自与总监通话,拿起那串钥匙,轻易打开了侧门的锁和
销,下到花园里,希望能找到蛛丝马迹,给侦破提供方便。
和昨夜一样,透过常
藤枝叶,他看到两个警察在两盏路灯之间来回踱着。他们看不见他。再说,公馆里可能发生什么事一他们完全不感兴趣。
“这是我的重大失误。”佩雷纳寻思“意识不到责任多么重大的人,根本就不应该委以这样的重任。”
他四处打量,终于在砾石小路上发现了一些足迹,只是太模糊,看不出是穿着什么鞋子踩的,不过证实了佩雷纳的假设:凶手是从这边潜入室内的。
突然,他高兴得一蹦。路边一株杜鹃的枝叶间,有一点红东西映入他的眼帘。
他弯下
。
是一个苹果。那第四个苹果,果盘里少了的那一个。
“很好,”他想“伊波利特-弗维尔没有吃。准是凶手中哪个带出来的…是一时心血来
…还是突然饿了…准是从手上滑落的,来不及去找。”
他捡起苹果,仔细察看。
“啊!”他浑身一颤,叫道“这是真的吗?”
他十分兴奋,半晌说不出话来,这明明白白在他眼前的事实,他却怎么也接受不了。有人在这苹果——在这酸得不能吃的苹果上咬了一口,留下了齿痕。
“这是真的吗?”堂路易再次问道“他们中的一个竟这样不谨慎,这可能吗?苹果一定是他不注意时掉的…或者天色大黑他没有找到。”
他总是认为这不可能,于是想出种种理由来解释。可是事实摆在这儿。两排牙齿,在薄薄的红皮上啃出了一个半圆,在果
上留下了清晰的整齐的印痕。上排是清清楚楚的六颗,下排则是弯弯的一线。
“虎牙!…”佩雷纳轻声叫道,盯着这两排印痕不放。虎牙!韦罗侦探那块巧克力上面印的就是虎牙!多么出人意外的巧合!难道能假设这是偶然的吗?难道不应该认定,这只苹果和那块巧克力都被同人个一咬过?韦罗侦探把那块巧克力当作不容置疑的证据带回警察总署。
他犹豫片刻。这个证据,他要不要留下,以便开展个人的调查?或者把它扔下,让司法机关去搜查发现?他拿着这个苹果,觉得那样厌恶,那样不舒服,就把它扔下,让它滚回杜鹃的枝叶下面。
他心里反复念着:
“虎牙!…猛兽的牙!”
他关上通向花园的门,
上门闩,把那串钥匙放回桌上,对马泽鲁说:
“你跟总监通过话啦?”
“对。”
“他来不来?”
“来。”
“他没有命令你打电话通知警察分局?”
“没有。”
“他是想先把一切亲眼看了再说。好哇!可是保安局呢?检察院呢?”
“他通知他们了。”
“亚历山大,你怎么啦?你好像不情愿答话似的。好吧!后来哩?你怎么这么奇怪地望着我?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
“好吧。你大概被这案子搅胡涂了。确实,是有点不合适…总监是不会开心的…是其尤他把这事交给我未免有些轻率;人家会要他解释我么什为在场…啊,说到这事,你最好把我们所做的一切全部承担下来,对吧?这对你只有好处。再有,你要痛痛快快站在前面,尽可能把我遮住。是其尤——我想,你大概没有这到想细节会有什么麻烦——别说蠢话,要咬定你昨夜在过道里一秒钟也没睡。否则,责任就会落在你身上。再则…再则…我们说定了,嗯?现在我得离开了。如果总监要找我,我预计他会找的,就叫人给我打电话好了。我在波旁宫广场自己家里。再见。我参加调查并无益处。人家会认为我不宜在场。再见,伙计。”
他朝过道门走去。
“等儿会一。”马泽鲁叫道。
“儿会一?可是…”
马泽鲁冲到他前面,拦住他的去路。
“是的,儿会一…我不同意您的意见。您最好耐心等到总监来。”
“不过我可不把你的意见当回事。”
“那也可能,不过您别想出门。”
“什么?嗬!亚历山大,你是不是病了?”
“别走,老板。”马泽鲁软下来,求道“这对您有什么益处呢?总监要和您交谈交谈,也是很自然的事啊。”
“嗬!是总监要和…?好吧!小伙子,你告诉他,我不由他指挥,不属任何人指挥。就是共和国总统,就是拿破仑一世本人拦我的路…嗨,得了,-嗦这些么什干呢?让开!”
“您别想过去!”马泽鲁伸开双臂,坚决地说。
“这真可笑,这样子。”
“您别想过去。”
“亚历山大,一直数到十。”
“您要愿意,数到一百也行。可是您别…”
“啊!你说来说去就是这一句,把我搞烦了。去你的,走开!”
他揪住马泽鲁的两个肩膀,把他扭过身子一推,推得老远,碰到长沙发,一
股坐了下去。
他打开门。
“停步!不然我开
了!”
是马泽鲁在喝令。他已经站起来,举着
,一副凛然不可改变的表情。
堂路易大吃一惊,站住了。他根本不把这个威胁当回事,面对着这里黑
的
口,他也毫不惊慌胆怯,只是马泽鲁,他从前的同谋,狂热的弟子,忠心耿耿的仆人,竟敢对他发出威胁,这是多大的奇迹?
他走拢去,轻轻地按着那伸直的手臂,问:
“是总监的命令,对吧?”
“是的。”马泽鲁嘟囔道。
“命令你把我留住,直到他来?”
“对。”
“还命令你,要是我表现出走的意图,就要阻止?”
“对。”
“不惜任何手段?”
“对。”
“甚至给我一
?”
“对。”
佩雷纳思索片刻,认真地问:
“马泽鲁,如果是那样,你真会开
?”
马泽鲁低下头,轻轻地说:
“对,老板。”
佩雷纳没有生气,反而以怜爱的目光看着他。对他来说,看到从前的伙伴如今受这种责任与纪律的意识所支配,是十分感动的。这种意识超出了一切感情。即使马泽鲁仍然保留着对主人的钦佩与敬爱,也得服从这种意识。
“我不怪你,马泽鲁。我甚至赞同你这样做。只是,你好好告诉我,总监让你留住我,是出于什么原因…”
马泽鲁没有答话,但他眼里的表情是那样痛苦,堂路易霍地一惊,顿时恍然大悟。
“不…不可能…”他叫道“这很荒谬…他不可能这样想的…你,马泽鲁,你也认为我是罪犯?”
“啊!我,老板,我相信您,就跟相信我自己一样…您没有杀人,没有!…可是,有些事情,有些巧合,总免不了…”
“事情…巧合…”堂路易慢慢地重复道。
“对…其实…你说的话是有些事实…对,这一切,凑巧与…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哩?我与柯斯莫-莫宁顿的交往,我到巴黎来听人开读遗嘱,我执意要守在这儿过夜,弗维尔两父子的死大概将使我得到好几亿…还有还有…你的总监,他有成千上万条理由!…是其尤…总之…总之…什么!我是坏蛋。”
“喂,老板…”
“叫坏蛋,伙计,脑子里好好记着,叫坏蛋…不过,亚森-罗平,那个前侠盗、那个前苦役犯,那个前什么什么的,随你怎么称呼,可不是坏蛋…在那方面,我是无可指责的…但堂路易-佩雷纳,这个正人君子,这个遗赠财产的承受人,等等,确实是坏蛋。不过,这事儿也办得太蠢!因为要是把我投进大牢,谁来查出杀害柯斯莫、韦罗和弗维尔两父子的凶手呢?”
“喂,老板…”
“闭嘴…听着…”
一辆汽车在大马路上停下来,接着又是一辆。显然,总监和检察院的官员到了。
堂路易抓住马泽鲁的臂膀,说:
“只有一个办法,亚历山大,就是别说你睡着了。”
“老板,这不可能。”
“蠢东西!”堂路易低声骂道“蠢到这一步!你做老实人,真叫人倒胃口。再说,你这样做图什么?”
“老板,您将查出罪犯…”
“-!你这是什么意思?”
马泽鲁也抓住佩雷纳的臂膀,仿佛绝望中抓住什么救命的东西,含泪说道:
“老板,您将查出罪犯。不为这个,您早就没事一身轻了…这是肯定的…总监对我说的…得找到一名罪犯,好向法院
待…而且今晚上就要…必须要一个…请您去查出来…”
“你真会开玩笑,亚历山大。”
“对您来说,老板,这只是个游戏。您只要愿意,就查得出来。”
“可是没有丝毫线索。傻瓜!”
“您会发现线索的…必须查出来…我恳求您,
出某个…要是把您抓了,我会很难过。是其尤,老板,您会被指控犯了谋杀罪!不…不能…我求求您了,查出凶手,交给法院…您有一整天时间查访…罗平要是有这么多时间,还能干好些事哩!”
他绞着双手,含着眼泪,语无伦次,那张可笑的脸都扭曲变了形。在主人面临危险时,他这么痛苦,这么惊慌,真叫人感动。
德斯马利翁音声的已经在前厅响来起了,透过遮住过道的帏幔传进来。第三辆汽车在大马路上停下来,接着是第四辆。两辆汽车大概坐满了警察。
公馆被包围,被封锁起来。
佩雷纳不说话了。
旁边,是马泽鲁那张着急的脸,似乎在哀求他。
几秒钟过去了。
接着佩雷纳郑重其事地说:
“亚历山大,仔细思考之后,我承认你对形势看得很清楚,你的担心有充分的理由。要是我在几个钟头之内,查不出杀害伊波利特-弗维尔父子俩的凶手,并把他或他们交给法院,那就该我本人,堂路易-佩雷纳,在今天,四月一号星期四晚上,去睡牢里那堆
乎乎的稻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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