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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市恩
 既得了这话,沅真也便不再迟疑,示意那丫鬟前头引路后,自己便跟了上去,一路径往百里肇的书房行去。一时到了书房所在的那处院子门口,守在外头的徐青已了上来。挥退那名丫鬟后,亲自引沅真进了书房,自己却退在一边,并没走进去。

 迈步进了书房,沅真抬眼看时,便见百里肇正端坐于书案后,见她进来,百里肇已摆手道:“免礼,坐吧!”他虽如此说了,沅真却仍行了一礼,这才回身,在岳尧身边坐下了。

 她这里才刚坐下,那边岳尧却早递了一张纸笺过来:“你看看!”神色却隐见忐忑之意。很显然的,对于此事,他心中颇有些不安,生恐沅真会因此生了他的气。

 没有看他,只径自的接过那张笺纸,沅真很快的扫了一眼。只是一眼,她便知道了百里肇请她过来的缘由。这张笺纸上头,写着的,正与才刚澄怀居内,她予远黛的东西相类似。抿嘴一笑,沅真放下笺纸,抬眼看向百里肇:“王爷唤我过来,是想知道些什么?”

 见她如此爽快,百里肇心中也不由一松。这之前,他可是答应过岳尧,若是沅真不愿说,他便不能追问,而如今沅真的这个态度,无疑让他二人都放了心。略略斟酌,百里肇道:“我想知道,此次南越遣来平京的这些人中,有多少与她相的?”

 不用去看那张笺纸,沅真便答道:“使团正使邱恒,十年前落郢都,靠卖字画、替人写信为生。一次小姐出门,偶然在市集上见到他,便命他绘了一幅行乐图。因见他书画不错,便荐了他去斐亲王府上做了西席先生。副使李安福。本是雨花阁的洒扫太监,因得罪了明珑公主,几乎被打死。那小姐恰在宫中,看他可怜,便替他求了情…”

 她语气平缓,说起话来,更是俐落分明,只片刻工夫,却已分说了四五人从前的遭遇,无一不是当年远黛曾救过的人。而这些人在使团之中,也大都有些地位。

 不意沅真只看了一眼那张笺纸,便能说出这么些话来。百里肇看向沅真的目光不觉愈发古怪,及至沅真住口不再多说时,他却忽然的又问了一句:“可还有其他人没有?”

 摇一摇头,沅真道:“也许还有,只是我却不记得了!”

 百里肇听得微微眯眼。若有所思的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没再言语什么。一边的岳尧已不可置信的道:“‮来起看‬,王妃当年在南越时,还真是帮了不少人!”

 沅真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却显然没有详细解释的打算。

 神色淡然的斜靠在椅背上。这一刻,百里肇却忽然想起罗起东等三人来。如今想来,远黛当所以会帮他们。倒并不完全是一时兴起,而是情使然。沉默片刻后,百里肇道:“说起来,你们回平京也有好些时了,这样的事儿。你们在平京做的应该也不少了吧?”

 岳尧听得心中微微一惊,看向沅真的目光便也带了几分担忧。

 自若的淡淡一笑。沅真道:“我们来平京虽也有数年了,但这几年,小姐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哪里说得顾得上这个!先前所以会帮罗起东他们,不过是小姐想要为自己寻一条退路而已,倒也并没有旁的意思!至于文宣阁,那本是老王爷留给小姐的产业!”

 她既不隐瞒,更不辩驳,只是简单的陈述着事实,却让人无法对她生出丝毫的怀疑之念。

 沉许久,百里肇才又问道:“邱恒与李安福若认出她来,又会如何?”

 干脆的摇头,沅真道:“帮过他们的人,是小姐,我又怎好对此妄下论断!”

 闻弦歌而知雅意,一听沅真这话,百里肇便知道,该说的、能说的,沅真都已说了,剩下的,她不会说,也或许…她的确并‮道知不‬,总之不管为何,他都没法再问‮么什出‬了。

 这般想着,百里肇便抬了眸,看了一看岳尧。会意的起身,岳尧朝着百里肇一礼,开口道:“我们已打扰了王爷许久,也该是告辞‮候时的‬了!”他既这么说了,沅真自然也跟着起了身,冲着百里肇行礼告退。百里肇也并不留人,只唤了徐青来送了二人出去。

 及至离了王府,岳尧才莫名的叹了口气,脸上神色也颇有些古怪。

 不用他多说,沅真也知他的意思,淡淡一笑后,她道:“你可是觉得我刚才说的太多了?”

 无奈的回看她一眼,岳尧皱眉道:“你既知道,怎么还说‮多么那‬?”二人如今已是夫妇,夫本为一体,岳尧说起话来,自也不像从前那般仔细谨慎了。

 淡淡凝眸看向远处,沅真平静道:“我之所以会说这么多,是因为已到了该说‮候时的‬了!”

 “该说‮候时的‬?”诧异的扬起双眉,岳尧毫不掩饰心中的惊愕。

 “小姐已经决定要回南越一趟!”轻叹一声,沅真道:“这一趟回去,也许还会回来,也许不会回来,更或者…”她没将最后的那一句话说完,只因这种结局,是谁也不乐见的。

 岳尧又怎会听不明白她的意思,剑眉一皱,他道:“难道你们都以为,以王爷之力,仍不能护她周全?”言语之中,却带了几分不以为然。

 抬眼看他,半晌,沅真才一笑:“我想,应该是能的!只是,你们只能保护不想离开的小姐,却挡不住想要回去南越的她!”

 岳尧一怔,一时竟‮道知不‬该说些什么才好。

 靠在椅背上,百里肇微微失神的静坐着,直到下头传来徐青低低的叫唤声,他这才醒过神来。长身而起,百里肇径自走了下来。徐青则会意的行到一边,将他素所用的那张轮椅推了出来。百里肇的‮腿双‬已然康复一事,如今虽仍没有太多的人知道,但徐青自然不会不知。

 墨眉一拧,眸中微现嫌恶的扫了一眼那张轮椅,百里肇终究还是坐了上去:“澄怀居!”他简单的吩咐道。虽然沅真已告诉了他不少事情,但有些事儿,他却仍要去问一问远黛。即使并不一定能知道的更多一些,但他至少也该让远黛知道,他问了沅真什么。

 二人才刚进了澄怀居,早有眼尖的丫鬟了上来。得知远黛这会儿正在后院给她的那些花儿浇水,百里肇便点了头,命徐青推了他往后院去。

 后院里头,远黛正手提水壶,仔细的为面前的一盆墨菊浇水。她虽听见了身后传来的禀告之声,却仍没有回头,浇完了水,又取过银剪稍稍修剪了一回墨菊的败叶后,这才回头看向百里肇。这一会的工夫,百里肇早挥退了后院的一应人等,见她转头,他便淡淡一笑。

 “这会儿王爷怎么得空来了?”简单一礼后,远黛有些随意的问了一句。

 没有答她的话,百里肇径自的道:“才刚我命人请了沅真过去问了几句话!”

 百里肇请沅真过去说话一事,远黛自然是‮道知不‬的,但却并不妨碍她得知此事后的推断。沉默片刻,她道:“沅真都‮你诉告‬了?”却是很肯定的语气。

 百里肇点头,深邃如子夜星辰的黑眸定定的看向远黛:“我来,是想问你,你可有什么想要补充的没有?”

 蛾眉微蹙了一下,远黛毕竟答道:“他们未必会帮我!”百里肇想知道的,无非便是此点。

 她既这么说了,百里肇倒也并不追问,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后,他道:“你既然知道他们未必会在你需要‮候时的‬帮你,当年又‮么什为‬要帮他们呢?”一直以来,他都并不以为远黛是一个善心泛滥之人,所以在得知了她从前所做的那些事后,心中却难免不觉诧异。

 听他问起这个,远黛却不由的笑了出来:“我帮他们,只是顺势而为!我喜欢邱恒的字画,而‮道知我‬,斐亲王叔也好这个,而且正在为他的儿子延请西席。至于李安福,我只是讨厌见血,也不爱听人惨叫,所以就向明珑姐姐求了情…”

 说到这里,她却忽然顿了顿,而后莞尔笑道:“总归都是一些小事,做起来其实也费不了多少工夫。我想,王爷该听过一个词——市恩。不错,我做的,就是市恩之事!”

 所谓市,便是做买卖的所在。市恩,便是买卖恩情。

 不自觉的摇了摇头,百里肇道:“若他们最终并没有帮你,那你岂非白帮了他们!”

 坦然一笑,远黛道:“这天底下,固然多有薄情寡义之人,但也不乏情中人。我不过是做些伸手可及的事,于我,并无损伤,但对这些人而言,却是天大的恩情。这些人里,十个、甚至百个里头,能有一个至情至之人,于我,也已足够了!”

 “那你义父呢?他遇到了几个?”沉默良久,百里肇突如其来的问道。

 “这世上,毕竟还是猾之人更多一些…”摊一摊手,远黛叹气的道:“不过,若是运用妥当,这些恩情,在很多‮候时的‬,都是极为有用的!”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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