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3
“终于搞定了。这样一来,一切也就全都结束了。”
“对,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所有的事都很顺利。”
“嗯,这样一来,我也就能安心入睡了,我真的要去睡了。”
“对,没必要再感到痛苦了。那些刽子手已经从人世间消失了,他们全都下地狱去了。”
“我没说错吧?警察什么都道知不。那些家伙根本就不会明白事实究竟如何的。”
“你说得没错,我们是不会受罚的,上天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站在我们这边,站在我们——”
14
脑袋感觉到一阵剧烈的晃动,森田终于睁开了眼睛。一个凶神恶煞般的男子在眼前出现,把森田吓得更加清醒了些。
“也算是醒了。”
男子说,仔细一看,是那名之前见过的刑警,记得似乎是叫西冈。
爬起身,只觉得脑袋里
着疼,估计脸颊被对方揪得
狠的。
“她呢?”
森田环视了一下屋里,问道。窗户和玄关的门都开着,不光只是西冈,还有几个不认识的男子在屋里来回走动。
“她呢?”
森田再次问道。西冈抓住森田的肩头,用严肃的目光盯着他。
“她大概已经回家了,然后她将在那里被捕。”
森田睁大了眼睛“么什为?”
“杀人以及杀人未遂。你难道道知不,自己刚才险些就让人给杀了吗?”
“怎么会…”
“是真的。她给你下了安眠药,之后打开瓦斯开关就逃走了。幸好她对瓦斯一无所知,你这是天然气,不会引发一氧化碳中毒。”
“怎么会,她怎么会…你们知道她么什为要这么做吗?”
“大致知道些吧。”西冈说“我来你诉告吧。只不过…我估计你不会相信的。”
15
田宫等人赶到由希子的公寓时,她家里已经有客人了。那是个穿着件黑色T恤,身材纤瘦的少年,手里还提着个大包。
看到田宫他们,少年便已明白了一切。他的目光中
出悲伤,缓缓摇头。
“你是?”
田宫问道。
“中町伸治。”
他低下了头。
“啊,是由希子亡夫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把换洗的衣服送来。”
伸治举起手里的大包“而且我觉得最好还是经常过来看看情况。”
“过来看看?”
田宫皱起眉头“这话什么意思?”
少年并没有回答。相反,他用略带颤抖音声的问:“你们是来抓我嫂子的吧?”
田宫稍稍吃了一惊,之后他点了点头。
“道知你这事?”
“知道的也不多…不过我猜应该是嫂子干的。”
“那道知你她么什为要那样做吗?”
少年低垂着头。
“哥哥死了,嫂子伤心
绝。但得知自己怀上了哥哥的孩子时,她也算是打起了精神,说是要和孩子人个两一起生活下去。可到头来,她却
产了…自打
产之后。嫂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有时会呆呆地想事儿,有时又会突然大哭起来。后来她开始变得不再说话。记得有一次,嫂子跟我说,她明白孩子
产的原因了,她说她上班的地方周围有许多人吸烟,就是因为她怀孕候时的待在那种地方,她才会
产的。”
少年咽了口唾沫。
“她说她要报复他们…我当时还是头一次看到嫂子凶成那样。”
田宫把手放在伸治微微颤动的肩上“道知我了。之后的事就交给我们去办吧。”
伸治抬起头来,用哀求般的眼神看着田宫。
“刑警先生,我以前在书上看到过,说是对有精神病的罪犯,可以从轻处置的吧?”
“嗯,是有这么一条。不过这一条估计是无法用在你嫂子身上的。”
“刑警先生?”
“嗯?”
“道知你我么什为会站在这里吗?”
田宫看了少年一眼,摇了摇头。“道知不。”
“我时常会到这里来,直到她把孩子给哄睡着。”
“把孩子给哄睡着?”
“你来看看吧,竖起耳朵来仔细听。”
伸治把厨房的窗户轻轻打开条
,之后把空间让给田宫,田宫按他说的做了。
由希子就坐在厨房对面的房间里。她手里抱着个婴儿的人偶,嘴里喃喃地念着。
“再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吧?对,再不必担心了。再没有人会妨碍到我出生了。对,再也没有了。所以今晚你就安心去睡吧。妈妈,谢谢你。么什说呢,妈妈什么也没做,一切全都是你干的。是你把那些家伙给杀掉的。我就只是在一旁看着罢了。妈妈,给我唱首摇篮曲吧。我唱。我们一起来唱吧——”
“别了,教练”
1
刚开始候时的人个一也没有。不久,直美便从屏幕左手边出现了。
直美在靠墙的长凳上坐下,望向这边。除了淡淡的口红之外,她像往常那样素面朝天,不见丝毫化妆的痕迹,背后的白墙,衬得她古铜色的皮肤愈发地显眼。短发下不时
出的耳朵上,戴着一对红色的珊瑚耳环。
她接连眨了几眼,嘴
微微翕动了一下。之后她深呼吸一口,用带有比之前更大决心的眼神望向这边。
“教练。”
这是直美说出的第一句话“我实在是…太累了。”
之后她再次闭上了嘴。她把右手放在队服的
前,轻轻闭上眼睛,调整里一下呼吸。
这姿势持续了几秒钟,之后她缓缓睁开眼睛。放在
前的右手一动不动。
“之前也曾经出现过好几次这种情况。虽然每一次我都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但教练你总会跟我说,再坚持一下就好了,加油…”
直美不停地摇头“但我真的不行了。我并不坚强,没法儿再坚持下去,没法儿再忍耐下去了。”
直美低下头,
着双手。这是她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说时的习惯。
“您还记得那时候的事吗?”
低着头说完之后,她再次抬起头来。“状态最好候时的,除我之外,队里也还有其他的队员。中野、冈村,她们都在。如今她们都已经做了母亲,引退之后回去上班,但得觉总待不下去,最后把工作也辞了…”
说到这里,直美摸着头发。
“我是想和您聊聊这些往事。”她的脸上
出了寂寥的苦笑。
“您还记得吗?当我在三十米的比赛中,险些打破全国纪录时候的事?那是全国选手选拔的最后一天,虽然我之前的成绩不错,拿下冠军也并非不可能。可当时我腿双发颤,根本就没法儿瞄准,还剩六发候时的,就连手臂也开始随着心跳发颤…当时教练你这样握着我的手——”
直美就仿佛捧着什么宝贝似的,把两手的掌心合在一起。
“没什么好怕的——当时您就是这样对我说的。我就在你身后,我一直在看着你。所以你就
出无怨无悔的一箭来给我看看吧。不必在意其他人,赛场那么大,其实只有你我二人——”
直美重重地叹了口气,之后又是一阵沉默。目光低垂,身子一动不动。
“您知道那句话对我的鼓舞有多大吗?”
她再次望向这边。“听了您那句话,我接连几发有没都半点失误,位列榜首…只要最后一箭能够
中十环,那么三十米的全国纪录就归我了,可最后一箭我却只
出了九环。教练,您当时注意到没有?
出最后一箭候时的,我没有丝毫的颤动。之前我一直在想,如果没有颤动的话,应该还能
得更加完美一些,可最后颤动停止之后,我却只
出里九环。现在,我终于明白当时那颤动为何会停止了。因为我觉得自己很幸福,感觉自己仿佛真的就在一个只有我和教练两人的世界之中。脑子里再没有什么比赛。所以我的心里再不害怕,身上的颤动也因此停止。可是教练,那样子却根本就赢不了。就只是那一环的差距,我便与一切失之
臂。”
一口气说完之后,直美歇了口气,
嘴
。
“可是教练,比赛虽然输了,我却依旧感到很
足。那是我子辈这最
的一场比赛,同时也是最光彩照人的一天。比赛结束后教练您走到我的身旁,夸奖我说干得好,还亲切地和我开玩笑,说最后一箭稍偏靶心是我一贯的作风…”
她的话突然打住,低着头,两手在膝上紧攥成拳,肩头不住地微微发颤,她低着头接着说。
“教练,我当时真的好开心。公司对我的成绩给予了很高的评价,给队里的预算也大幅提升,宣传部长甚至还亲自跑来看我们训练。下次的目标是奥运——这句话真的成了我们之间互勉的话语。”
直美抬起头来,双眼通红。一眨眼,两行清泪便从眼角顺着脸颊
到了下巴。她并没有抬手去擦,而是缓缓地环视了一下整间屋子。
“如今,这屋子也变得门可罗雀了。”
直美说“以前曾经有多么那的队员,可如今就只剩下了我人个一。我不懂,事情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她伸出左手,拿起了一只闹钟一样的东西。那是只秒表,看看电缆,就会明白那东西一直连接到她的队服里,她把计时器的表盘给展示了一下。
“现在三点半,再过一小时,开关就会开启,电缆便会通上电。说到电流通向何处的话——”
直美指了指自己的
口“电缆连接着我的前
和后背。一旦通了电,我就能毫不痛苦地死去。我接下来会吃些安眠药,死亡将会在我安睡候时的悄悄到来。”
她一只手拿起了身旁的水杯,另一只手抓起一把药片。把药片
进嘴里,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或许是因为药片从喉咙里滑落的不快
,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表情。
重重地吐了口气,她把水杯放回原处,身子靠在墙上。
“别了,教练。”
直美喃喃地说“能和教练您一起走到今天,我觉得很幸福。我不后悔,只是感觉有点累…别了,教练。我真的很开心。”
直美闭上了眼睛,坐在椅子上,面朝这边。几分钟过去,她的身子静静地倾斜躺倒。时间再次悄悄
过。
过了一阵,录像的画面中断。
“原来如此。”
关掉显示器画面的所辖警署刑警,看年纪,应该比我大个五岁左右。嘴边上虽然留着胡须,但是却打理得干干净净,并没有邋遢的感觉。脸型细长,但眼睛却
圆,来起看人
好。
“有准备的自杀啊。不过话说回来,居然用录像拍下自己临死的情景…时代变迁,就连遗书的形式也跟着变了啊。”
刑警感慨良多地说完并操作了一下录像机,把带子倒了回去。
“这事根本就让人难以置信。”
我说“她怎么会自杀?”
“但你却不得不相信。事实就摆在眼前。”
留着胡须的刑警扭转过头,看了一眼录像机。看我点了点头,他把目光投向一旁。墙边上,放着刚才录像里直美坐的那条长凳。直美的身影早已不见,只有四处奔忙的搜查员们。
三十分钟前,直美还躺在这条长凳上。
“是这部摄像机吧?”
刑警从椅子上站起身,朝着设置在房间中央的三脚摄像机走去。
“操作方式应该
简单的吧?”
刑警问。
“很简单。”
我坐在录像机前回答。
“望月应该也会用的吧?”
“平常大多都是我教她用,不过她自己也曾经用过。那机器用起来
简单,任何人都能轻松上手。”
刑警轻轻惊叹一声,仔细看了看那摄像机。不过此刻电源并未开启,应该是看不出啥名堂来的。
胡子刑警有些不满地把脸从摄像机旁挪开,干咳一声,回到了我的身旁。
“我再确认一次。你是在下午五点左右到这里的吧?”
“是的。”
“门口有没有上锁?”
“上了。”
“你是怎么打开的呢?”
“我有钥匙。”
我从衣兜里掏出钥匙扣,让刑警看了下房门钥匙。刑警盯着钥匙看了一阵,问道。
“之后你就发现望月她躺在长凳上了?”
他的讲述与之前我所说的一样,所以我就只是点了点头。刑警也默默地点了下头。
“看到当时的状况,你立刻就明白她自杀了?”
刑警说的“当时的状况”似乎是指直美横躺的身上接着电缆,通过计时器连通着屋里
座的状况。
我无力地摇了摇头。
“当时我根本就没闹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还以为她是在睡午觉呢。”
刑警一脸赞同的表情,望了我一眼。
“但随即我便明白了那计时器是怎么回事,赶忙把线从
座里拔了出来。之后我晃了晃她的身体,可…”
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这些事,再说多少也没用的。
“之后,你就报了警,是吧?”
胡子刑警用下巴指了指房间角落里的电话。我回答说是的。
“那你是在什么时候发现摄像机里有录像的呢?”
“一进屋我就发现了。因为这东西平常不放在这里的。向警方和公司里通报过之后,我就播放了里边的录像带。之后…”
“发现里边录有望月临终的一幕?”
“对…”
刑警摸了摸胡须,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但不久他的手便停了下来。
“电缆和计时器是这屋里的吗?”
“计时器是这里的。冬天候时的,我们会把它接在电炉上,练习归来之后用它烘一下屋子。不过这东西太危险,所以最近几乎都不用了。”
“那电缆呢?”
“不清楚。”
“望月怎么会想出用这种方法来自杀的呢?你是否知道些什么?”
“这个嘛…”
我暗自寻思。说来也是,她怎么会这到想办法的?
我回答说道知不。
“还有那些安眠药。望月平常拿它干吗用的?”
“这个嘛…我想她应该经常吃那药的。”
“经常吃?”
刑警一脸讶异地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重大比赛的头天夜里,她经常会兴奋得无法入眠。这种时候她就会服用安眠药。因为较大的赛事时要药检,所以我也曾
止过她服用。”
“原来如此。”
刑警点了点头。之后他在屋里环视一圈,两眼盯着我的脸。
“那,你觉得她么什为要自杀呢?”
2
自打学生时代起,望月直美在
箭圈里便已小有名气。虽然没有拿过冠军,但成绩波动较小,而且总是排名前列。
在她进入我们公司候时的,公司里的
箭队还颇为活跃。不光有几名较为有名的选手,还时常有人入选国家队。当时我也是队员之一。
八年的时光匆匆
过。
其间发生了许多事。就像直美在录像中讲述的那样,队里也曾经因为她的活跃表现而一度兴盛过。正如她所说,当时可谓最佳状态。但其后,队里就仿佛巅峰已过一般,开始走上了下坡路。
以我为首,几名选手从第一线上退了下来,总是让没有实力的队员顶上,再加上某大企业不断地把有实力的选手挖走,从企业规模上看,我们原本就属于中小企业的公司,自然也就不会再有选手希望入队,正式比赛中的成绩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如此一来,公司每年拨给的经费逐年减少,也可以说是这个世界的一种宿命。
三年前,连直美在内,队员就只剩下了三个人。不久之后,就只剩下直美一个。公司方面似乎曾多次考虑过解散队伍,而之所以能够顶住这种压力,全都是因为直美还有着出赛奥运会的可能。如果她能征战奥运的话,对公司而言也有着极大的宣传作用。
前些天,奥运选拔赛开始了。不光公司方面对她抱以了极大的期待,就连直美自己也赌上了所有的一切。她牺牲了人的一生中最为完美的青春年华。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结果,她却在正式比赛里频频失误。其原因完全就无法去修正。在这种精神状态左右着比赛成绩的项目里,类似的事情常有发生。对她而言,不过只是出现在了最为关键的场合中罢了。
最终,她也错失了这最后的机会。
“因此——”
刑警说“因此,望月便陷入了绝望中,最终选择了死?”
“恐怕是的…自打那场选拔赛后,她就开始一蹶不振。”
“可望月今年不是才三十岁吗?等到下次奥运也就三十四。虽然我也不大懂
箭,但她应该还会机有的啊?”
刑警一脸纳闷的表情。
“不是这样的。”
我静静地说“为了这一次,她曾拼命努力过。可以说也正是因为把这次当成了最后的机会,她才会感觉紧张。这次不行的话还有下次——事情没那么简单。”
“可是也没必要因为无法征战奥运而去死啊…总之,我是无法理解。”
“或许是吧。那是因为您并不了解她曾经为此做出了多大的牺牲,所以才会有这种想法的。”
听我这么一说,刑警似乎感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摸了摸下巴,轻点了下头。
“也许吧。”
没过多久,刑警便不再对我纠
不休了。但接下来我却还得向公司方面说明情况。从某种角度来看,估计这事还会更为棘手。
离开房间时,我在门口站了良久,目光在屋里的每一个角落里划过。直美死了,很明显,队伍也将彻底消失。所有的一切,都伴随着她结束了。
直美心爱的弓还挂在墙上。选拔赛之后,她就再没有拉开过它。
一只蜘蛛轻轻从她的弓上爬过,背上长着黄黑相间的条纹,连脚在内约有四五公分长。我用手一掸,蜘蛛飞快地爬上墙壁,逃进了天花板上的换气孔里。
3
三天后,直美家举办了葬礼。葬礼不巧撞上了个雨天,木结构的两层住宅之外,撑起雨伞的人排成了长长的队伍。
直美的父母健在,还有个小她两岁的弟弟,弟弟早已结婚,独立门户,如今家里就剩直美和她父母一起生活。
正如我之前所预想的,直美父母看我的目光之中,带有着明显的憎恨。是不要
上了那种玩意——直美的母亲擦拭着那满是皱纹脸庞上的、从眼角
下的泪珠。
“只要她开心就好。”
直美父亲说话的语气较为平淡,但太阳
上的青筋在不停地跳动。
“运动本来是种享受。可偏就有人要去鼓吹教唆,么什说要征战奥运…”
直美的父亲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低着头。
参加完葬礼,刚回到公寓门口,
子
子又来给我添乱。
“警察打电话来了。”
子把礼服挂到衣架上,说道。
“警察?”
“对。我说你去参加葬礼了,他们就说过会儿再打来。”
“嗯。”我换上便服,在沙发上坐下身来。莫非是他们查到些什么有关直美的事了?
“葬礼如何?”
子端来两只茶杯,在我身旁坐下。杯里的焙茶散发出阵阵香气。
“也没什么如何不如何的。”
我回答“参加葬礼又不是件让人开心的事。”
“她的父母一定
伤心的吧?”
“那是。”
“他们
恨你的吧?”
我默默地啜了口茶。光看我这样,
子便已察知了一切。
“这也是法办没的。”她说。
“确实法办没。”
我喃喃说道“说句实话,事实上我的确等同于动手杀了她。她曾经几次想要放弃
箭,而每一次,都是我出面阻挡挽留的。”
听我说完,
子偏了偏脑袋,两只手捧起茶杯。
“如果不是你的话,那么情况又会如何呢?”
我看了一眼她的侧脸。
“不是我的话?”
“不是教练出面的话,或许就没人能够挽留得住望月了。她其实很爱你的。你自己应该也有所察觉的吧?”
我叹了口气,喝干了剩下的茶。
“她需要一个精神支柱。我只是想,要是我能做好她的支柱就好了。”
“那也不错。”
子痛切地说“如此一来,这世界对她而言也就不再只是痛苦的深渊。因为她能和你在一起。别怪我到现在才说,当时我都有些吃醋了,真的。”
我默默地点头。
子虽然是第一次对我说这话,但我却丝毫得觉不意外。
五年前,我三十岁时,我和
子结了婚。她小我六岁,与我同在劳务科任职。话虽如此,但平常我上本基都不会在办公室里出现,不是整天在
箭场上指导队员,就是带着他们出去集训。
虽然见面的机会不多,但我们深爱对方。现在我也深爱着
子,包括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家人共享天伦,就是我的梦想。
晚上七点,刑警到家里来了。上次那个留胡须的刑警,身后还跟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刑警。估计到
子或许不太愿意让他们进门,我带着他们去了附近的咖啡馆。
“听说
箭队要解散了?”
进了咖啡馆,刚坐下没多久,胡子刑警便提起了令人不快的话题。无奈之下,我只得点了点头。
“连个队员有没都,这也实在太不像话了。”
“说来也是。那,你现在回办公室了?”
“昨天回去的。”
说是办公室,其实也只是挂个名而已,上司和同事们的目光总让人感觉有些冷冰冰的。或许过段时间就会调到其他部门去,但这些事也没必要在刑警面前提起。
“原来如此。那估计你还得适应上一阵才行啊。”
刑警点燃一支烟,慢条斯理地
着。而那名年轻刑警则向我投来了挑衅的目光,真搞不懂这些家伙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对了,有关那卷录像带…”
刑警轻轻地在烟灰缸里掸了掸烟灰,开口说道“有些疑问。”
“你的意思是说…”
“不,是不也什么大问题。”
说着,刑警又吐了口烟“望月最后躺倒,只过了儿会一录像就中断了。这究竟是么什为呢?正常情况下,录像带不是应该一直拍到最后结束的吗?”
“肯定是她当时设了定时的缘故。只要预先设定好,时间一到,摄像机就会自动停止。”
“说得也是。”
看到刑警如此轻易便不再追问,我反而有些吃惊。
“既然你们知道,那也就没什么问题…”
“不,机器的功能就不必再谈了。我们调查过那台摄像机,查明录像半途中止的缘故了。我们抱有疑问的是,么什为要中断录制。望月她么什为要设定录像半途中断呢?既然用了录像带来代替遗书,说得极端点,应该一直要拍到死去的瞬间才有意义。还有,一个马上要死的人,还会有心思按着那种麻烦的步骤来设定吗?”
我摇了摇头。
“这我就不清楚了。她么什为要这么做。搞不好其实她只是不想让人看到她死去的瞬间罢了。”
“嗯。”刑警点头“的确存在有这种可能。”
“你到底想么什说?”
我试探着说“望月君的死究竟有什么问题。”
刑警指间夹着香烟,稍显匆忙地摆了摆手。
“只是确认一下罢了。我们这些人的脾气,只要稍有不对,就会放心不下的。对了,望月生前是否与男
有过交往呢?”
话题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我喝了口咖啡,回望着刑警。
“没听说。我想她应该没那时间吧。”
“
箭就是她的恋人啊。”
这说法听起来有够老土,我沉默不语。
“我们听以前
箭队的人说,”
刑警的目光落到了手册上“望月她似乎对你抱有恋爱感情。其实,从那卷录像带上,我们倒也隐隐看出了点儿苗头。”
刑警翻起眼睛看了看我的表情,仿佛是在问我是否承认。
我舒了口气。
“如果我说我没察觉到的话,那也纯粹是在撒谎。但直到最后,我也只是她的教练,我自己有老婆。”
“原来如此,这倒确实让人感觉有些难挨。与对自己抱有好感的女
待在一起,但是还得将教练与队友的关系给维持下去。”
“也没什么觉得难挨的。”
我皱起眉头,心中的不快溢于言表。
面对我的如此反应,胡子刑警投来了饶有兴趣的目光。年轻刑警依旧沉默不语,两眼瞪视着我。这两人究竟有何目的?
“能麻烦你再聊会儿吗?”
胡子刑警看了看表“现在七点半,再聊一个钟头就好。”
“可倒是可以。你们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接下来的问题更重要。”
年轻刑警突然开口说道。或许是因为之前一直压抑着感情的缘故,声音中蕴含着一股莫名的力量。
“我们换个地方聊吧。”
说着,胡子刑警站起身来“还是那边说话比较方便。”
“那边?”
“还用说吗?”
刑警说道“就是望月死去的房间。”
4
屋里的状况和前两天搜查时一样,直美当时横躺的长凳没有丝毫挪动过的痕迹,除了摄像机让警察拿去了,现在屋里就只竖着那副三脚架。
“想来倒也有些奇怪呢。”
胡子刑警在长凳上坐下,跷起二郎腿“我是说那段录像遗书,望月直美怎么会这到想么种办法的?”
“这个嘛…”
“你也不太清楚吗?”
“不清楚。我么什为会知道?”
“比方说,之前你是否曾听她说起过呢?”
我回望了一眼刑警那长满胡须的脸,还以为他是在和我说笑。但看样子事情似乎并非如此。
“她都已经死了,我又上哪儿听说去?”
“我是说,在她死之前。”
刑警换了下跷二郎腿的脚“其实,目前我们找到了一个说是对直美留下录像遗书这事知道些情况的人。想来你或许也还记得,那个人名叫田边纯子。”
“田边?哦…”除去直美不算,她是最后一个离开
箭队的女队员。她做事踏实努力,成绩也还马马虎虎,但最终还是没能有所突破。我回想起,她其实算是直美生前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去年的这个时候,田边和望月两人曾经谈过。谈话的内容就是有关自杀。”
“有关自杀?”
“对。最近突然很想死——当时望月的这句私语,似乎就是谈话的开端。田边呵斥说让她别说傻话,但望月当时那样子来起看却并非是在说笑。问她么什为要这样做,望月就回答说感觉有些累。”
感觉有些累——
“望月还说,可能的话,她会把死去的瞬间也拍下来。然后再把那卷录像带献给她心爱的人,让他子辈这都没法儿忘记自己…”
让教练子辈这都没法儿忘记我——
“你怎么了?”
年轻刑警突然在一旁
嘴。“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啊?”
“没什么。”
我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今天的天气也不很热,我么什为会出这么多汗?
“你本人是否有听望月说过类似的话?”
胡子刑警问。
“没说过。”
“是吗?”
刑警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两手依旧抱在
前,在附近来回踱步,年轻刑警默不作声。原本便已狭小的房间,让人更加感觉
不过气。
刑警停下了脚步。
“其实,我们找到了望月的
记。”
“唉…”
道知不自己究竟该做何反应才好,我两眼望着刑警的嘴角。
“不,或许不该说是
记。说是随手写下的心情或是涂鸦的话,或许还更贴切些…那些话,就写在望月训练时记录成绩的本子边角。”
说着,刑警把手伸进上衣里边,掏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这是我们从那本成绩记录本上复印下来的。其笔记毫无疑问,就是望月的字迹。”
接过他递来的纸,我压抑着心中的不安,缓缓将纸摊开。写满杂乱数字的成绩表旁,清晰地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我选择了死,因为我无从选择,可教练却发现了,阻止了我。他告诉我说,还有希望。教练,到底还有什么希望?”
我的掌心渗出了汗。抬起头,刑警向我伸出手,从我手里拿走了那张纸。
“请你告诉我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这张比分记录表上的
期,是去年的这个时候。望月去年似乎也曾试图自杀,而当时是你阻止了她。”
刑警哗哗地晃动着手里的纸,再次在椅子上坐下来。他朝我伸了下手掌“请说吧。”
我有些犹豫,但这事似乎已经没法儿再隐瞒下去了。我干咳一声。
“正如你所说,去年的这时候,她也曾试图自杀过。而当时发现这事并阻止了她的人,就是我。”
“很好。”刑警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么什为要自杀?”
“因为没能入选国家队。”
我回答说“在那之前,她的情绪就极度消沉,比赛时成绩很糟糕。这件事对她而言完全就是雪上加霜,绝望之余,她想到了自杀。”
“用什么办法自杀?”
“就在那里挂了条绳子。”
我指了指天花板附近,几
错在一起的四棱木材。在队里还有大批队员候时的,那些木材是给各个队员挂弓用的。
“当时她想上吊,却让我给发现了,阻止了她。”
“哦。”
刑警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去年是上吊啊。嗯,也罢。那,当时她是否也设置了摄像机呢?”
“…摄像机?”
“对。刚才我也说过,望月决定用摄像机把自杀的瞬间拍下来。所以我想,她当时应该也曾设定过摄像机的吧?”
“嗯…是啊。”
“设过吗?”
刑警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刚见面时,我还觉得他人
好的,如今我对他的印象已经全然改变,他的目光是如此的冷峻。
“没有。”
我摇了摇头“当时她没设摄像机。我也不清楚是么什为。”
“嗯,有点奇怪啊。”
“会不会是因为自杀时太激动,所以就忘了拍录像呢?”
“不,我并不是指这事奇怪。”
刑警微微撇了撇嘴角,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之后他像刚才那样,把手伸进了上衣衣兜里。
一种不祥的预感划过心头。
刑警掏出另一张纸来,默默地递给了我。我强忍着手指的颤抖,接了过来。
“这是刚才那通笔记的后续,就写在成绩表的后一页上。”
确实与刚才那张记录纸一样。笔迹也没错。
“留下那卷录像。那是我对死的决心的记录。”
么什为要写这些话?就我所知,她那人应该是不会写这些东西的。
“奇怪吧?”
刑警对呆立原地的我说“从这句话上来看,望月在自杀时应该用摄像机拍过其过程。而你刚才却说,现场并没有设置摄像机。”
一张纸…
“当时她真的没有放摄像机吗?”
“…”“其实她设过的吧?而且摄像机里拍下了她试图自杀的全过程。还有,她当时是不也上吊。”
“…”“不么怎说话了?那好,我们再来看一遍那段录像吧。”
“那段录像?”
我音声的听起来有些高亢。
“还用看吗?前几天不是才一起看过的吗?”
胡子刑警打了个响指,年轻刑警动作敏捷地走到录像机旁,熟练地打开了显示器。
播放开始。
直美面向这边的身影。
“教练。我实在是…太累了——”
淡淡的语调,与画面一同
过。我搞不懂,这些刑警究竟想么什干。
“这里。”
胡子刑警按下了暂停键。画面定格在直美稍稍挪动身体的瞬间。当时她正准备讲解她要怎样自杀。
“仔细看看望月所穿队服的袖子,里边有点白色的东西吧?”
画面上的直美,穿着件白色的短袖队服。刑警指着她左袖的
线处。
“后面还有处能看得更清的地方。不过如果没留神的话,还是很容易会错过。”
刑警继续播放录像,稍稍往前走了一段,他再次按下暂停键“看,就是这里。”直美的左臂定格在半空中。
“看到了吗?队服里边
有什么东西。”
那里的确有些东西。而在我明白了那是什么的瞬间,吓得我出了一身汗。
“这是绷带。”
刑警的话中有种耀武扬威的感觉“奇怪的是,在发现尸体候时的,望月的左臂上并没有绷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教练——
“据我们调查,今年望月的左臂上从没有
过绷带。而她去年的这时候却曾经
过一次。据说是因为左肩肩周炎,所以就贴了块膏药。这事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教练——
“也就是说,这卷录像带其实是去年拍的。”
别了,教练——
5
铅灰色的云覆盖了天空。
的空气纠
着身上的肌肤,让人感觉到梅雨正在
近。
那天,由于要参加各公司领队、教练的集会,我没能陪着直美去练习。会议结束,我在四点差几分时回到了公司。
箭队的活动室在体育馆的二楼。一楼的球场上,篮球队正在训练。
二楼的走廊静悄悄的,除了
箭队之外,垒球队和排球队的活动室也都在二楼,但此刻他们全都训练去了。
箭队的活动室里亮着灯,但房门却从里边反锁上了。我轻轻地敲了敲门,换衣服候时的,直美会从屋里把门锁上。
看屋里没有反应,我掏出自己的钥匙,打开了房门。
直美躺在长凳上,来起看像是在午觉——刚开始时,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但在我看到从她队服里延伸出来的电缆与电缆相连的计时器时,我就明白她想干吗了。
我连忙从
座里拔下
头,抱起她的身体猛晃。
直美微微地睁开眼睛,呆呆地望了我一阵。那表情看上去就跟忘了自己想要干吗一样,一片茫然。
“教练,我…”
“么什为?”
我使劲摇晃着她的肩,问道“么什为要这么做?”
“啊…这个…”
直美按住太阳
,忍耐着头痛一般地皱起眉“我没死吗?是教练您干预了吧?”
“么什干傻事呢?你死了的话,那不就彻底玩完了吗?”
“对。”
直美微微一笑“我就是想要结束这一切,我不想再活下去了。”
“别说傻话了,不就是没能入选国家队吗?只要努把力,马上就能恢复起来的。”
她笑着摇了摇头。
“不只是这原因,我得觉总好累…教练,我已经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可是,我却从来有没都做过一回普通的女人,也道知不该怎样去做。这样荒废下去的话,等我变成老太婆之后,也不会留下任何东西。”
“能留下的。”
“别告诉我说只是回忆。”
“…”“我们
箭队也快完蛋了吧?之后我又该怎么办呢?我可是从来都没在公司里搞过业务的,别说公司了,靠我现在这实力,就算是在公司的
箭队里也混不开的。”
“所以你必须再努把力。”
“之后梦想再次破灭…等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孤零零地人个一…连个恋人也没有。”
直美在我的臂弯里嚎啕大哭。光靠嘴说,根本就无法抚慰她的伤心。因为她所说的一切,绝非只是在胡思
想。
之后,我才发现摄像机还在拍摄。我问她么什为要这么做。
“我想让你看看我临死时的样子。”
她一脸虚
地说“让教练您子辈这都忘不了我。”
夜里,我带着她上街买醉,这种事以前从未有过。自从明白了她对我的感情之后,我就极力避免与她单独相处。
“我想找个依靠。”
直美半醉着说,她的指尖轻轻地碰了碰我放在吧台上的手。
“我也想体验一下——身边有人可依靠的感觉。”
我看见,她的眼眶里含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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