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7)
第十七章(7)
医生吃了一惊:“您能看懂核磁共振图谱?”
“我也是医生。”不知么什为,此刻的霍小栗没觉得自己是坐在医院门诊里,而像是站在一个四面都是屏幕的若大房间里,周围全是画面,生活中曾经的点点滴滴,都在屏幕上飞快地更替着向后闪去…而她,就那么呆呆地看着,泪
满面。
她的
疼是因为
椎附近长了恶
纤维细胞瘤,她浑身无力,四肢酸疼,是因为癌细胞扩散到了四肢关节。
霍小栗拿着核磁共振图谱就站来起了,梦游一样茫茫然往外走,医生追出来:“霍医生,我建议你最好是去上海或北京治疗。”
霍小栗看着他,眼泪刷刷地往下滚:“我儿子才7岁…还有手术的价值吗?”
霍小栗知道,癌细胞一旦扩散,就失去了手术的机会,可她不甘心。像被彻底蒙蔽在黑暗中的人盼望奇迹出现,看到一丝亮光,这不是因为她还年轻,多么地贪恋着生的快乐,而是她的铁蛋还小,她想看着他健康地长大,还有
渐年迈的母亲,她还没来得及为母亲做点什么…
“我给您开点药吧。”医生不忍告诉她最残酷的答案,只能用我给你开点药吧,来避免用最残酷的话把她击倒。
“好的。”霍小栗跟医生回到办公室:“估计我还有多少时间?”
医生埋头写处方,没说话。
“我还有很多事要安排,请您一定要告诉我。”霍小栗说:“不管多残酷,我都能接受。”
“这也不一定,十几年前,我曾接诊过一位和您一样的患者,当时我们都以为他活不过两年,可直到现在他还健康得很呢,保持好心情,有信心,很重要。”医生把处方递给她:“不要放弃。”
霍小栗接过处方:“您说的那位病人是特例,我想我没那么幸运,最短的存活期是多长时间?”
“半年。”说完,医生依然建议她去上海治疗,他可以帮她介绍一位这方面的专家,霍小栗摇了摇头:“算了,来不及了。”
“别这么悲观,要不,您现在就住院,采取保守疗法。”
“我先回家安排一下…”霍小栗匆匆走了,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
迷糊糊地去药房拿了药,有怎么
迷糊糊地出了医院,又是怎么踉踉跄跄地上了街,只觉得满街是风,整条街都是死的,她看不见那些行
匆匆的人,她的世界一片空白,走到江苏路的大上坡那儿,她坐在马路牙自上嚎啕大哭。
街边的人纷纷驻足看着她,旁边卖报纸的女人跑过来问她怎么了,她晃了晃头,说没什么,起身走了,依然踉跄着,身后是嘁嘁喳喳的人语,渐渐远去,
她沿着无棣路走了一会,觉得累了,在台阶上坐了下来,脑子里是一团麻,能对顾嘉树说吗?不,不能,他说了,下周去办离婚,都即将成为陌路了,她还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博取他的同情怜悯,让他放下离婚,照顾她?给她温暖?如果只有她面临死亡他才会这样,这样的温暖还要它做甚?说白了,不过是可怜她而已。
不能对铁蛋说,他还小,他会被吓坏的,不能对母亲说,她老了,还没来得及享受女儿对她的好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太残酷,而且,母亲一旦知道了这件事,除了为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走向死亡的却无能为力而撕心裂肺,还能做什么呢?什么都做不了,除了痛苦。
不能告诉霍小震和米糖,告诉了他们跟告诉了母亲没什么区别,同理,她也不能告诉婆婆和顾美童。
她顾不上想离婚了,满脑袋都是铁蛋,然后是母亲,母亲还好说,还有霍小震可以照顾他,可是,她的铁蛋,她的铁蛋怎么办?他才七岁呀,需要妈妈候时的还多呢,她还想看着他健康地长大,学业有成,工作顺利,娶一个他喜欢的女子回来喊她妈妈…可这一切,她都将看不到了。
因为旁边的路是大上坡,街边弥漫着淡淡的汽车尾气味,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留恋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甚至连街边浓重的汽车尾气都让她眷恋来起了,还能闻到它们,说明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想起了秦紫,如果道知她了这个消息会怎样呢?会不会拍手称快呢?原本,她应该憎恶秦紫的,可现在,么什为她憎恶不起来了呢?甚至想去讨好她,么什为会这样?
因为铁蛋。
秦紫会和顾嘉树结婚吧?会帮她抚养铁蛋吗?如果能,她愿意放下所有的怨恨,去恳请秦紫的原谅,只要她待铁蛋好。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后悔,甚至希望真的有一种能消除记忆的药水,骗秦紫喝下,让她忘记了自己对她的不好,为了铁蛋,她可以向整个世界低下头颅,弯下膝盖。
她想啊想啊,想了大半个下午,大台阶上往来着手里拎了菜的主妇匆匆回家的脚步,她从未羡慕过别人,可今天她羡慕了,是发自内心的,只是因为她们可以看着自己的孩子健康长大。以前,她总以为英年早逝这样的小几率事件,都是这个世界上的悲情小
曲,和自己没关系,永远的。
可现在,它来了,就潜伏在她的身体内部,想躲都躲不掉了。
最后,她想到了顾嘉树,她不能和他离,不是因为她需要他,而是因为铁蛋,等铁蛋长大后,想起爸爸是在妈妈身患绝症的情况下和妈妈离了婚,他会恨他的,恨他的绝情和寒凉,而且,母亲和霍小震也会恨他的。
恨是毒药,她不要这些毒药侵蚀着这些她至亲至爱的人们,她不要他们一想起对方,或是一见面就剑拔弩张,他们是铁蛋在这个世界上仅剩不多的亲人了。她要他们团结一心,好好地爱着她的铁蛋,替她给着温暖,看着他长大。
或许,明白真相后,顾嘉树也许会内疚的,内疚曾经在她最脆弱无助时的决绝,一个心怀内疚的人,是不会快乐的,她想让顾嘉树快乐,因为只有他快乐了,她的铁蛋才有幸福可言。
她的人生,就像一片狼籍的战场,她决定自己动手打扫,不给任何人添烦扰。
隐隐的疼又在开始发作了,她吃了几颗药,没有水,就这么干干地咽了下去,她能感觉到药片擦着喉咙坠落到胃里时划下的一道小小而艰涩的痕迹,没什么是不能忍受的,现在。
她起了身,去学校接铁蛋,一路上,铁蛋拉着她的手,不时看看她:“妈妈,你哭过了?”
霍小栗说没呢,妈妈在想以后。
铁蛋心事重重地看着他,霍小栗抚摸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铁蛋,妈妈爱你。
铁蛋嗯了一声。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妈妈在哪儿,你都要相信妈妈一直最爱你。”说这句话时,她的嗓子很疼,疼得像是整个喉咙都是肿
而破损的。
铁蛋云里雾里地看着她:“妈妈你么什为要这么说?”
“没什么,妈妈只是想让道知你,妈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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