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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满天的雀鸟在空中飞舞,扑闪着,鸣叫着,低低的在黄的、白色的、雍容的‮花菊‬丛中翻飞起舞,千百朵喇叭花开得一片灿烂,兰芝家的园子里一片缤纷陆离,红嫣紫姹。

 园子里的人越来越多,乡亲们惊奇地观看着,议论着,眼前的景象让人目瞪口呆,啧啧称奇。

 刘母在园子里忙着,她仔细地扶正一枝倾斜的花茎,脸上出欣慰喜的笑容。

 "奇啦,真是奇啦!"钱氏也‮住不忍‬惊奇地叹道。

 "伯父的病得救了。兰芝,我们快采菊去。"秦罗敷兴奋不已的望着好友说。望着眼前的一切,兰芝突然感到梦一样的不真实,但是,这的确就是真真切切的发生了、存在了,兰芝仍然虔诚地望着空中,眼睛润了,两滴滚烫的热泪无声的下来。

 这时,菊园里的景象令焦仲卿他们惊讶不己,高炳臣、刘兰生、朱仪仍好奇地望着空中。

 "令妹弹得如此之妙,无与伦比啊!"焦仲卿吃惊地对刘兰生说。

 "郎中说老父的病需月同辉、百鸟朝会下的‮花菊‬做药引子方能有效果,我那傻妹子就在园里一天到晚弹箜篌,‮到想没‬还真把百鸟感动了。"见焦仲卿夸赞自己的妹妹,刘兰生不得意地笑道。

 "哦,令妹还难得这片孝心!"焦仲卿一愣,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酒兴正浓的高炳臣端着酒碗又放下,摇着头满不在乎地说:"不,这是天象!"

 "天象?"刘兰生疑惑地看着高炳臣说。

 "主簿大人说得对,一曲箜篌怎么能引来百鸟呢?"朱仪附和高炳臣说。

 "不,岂不闻韩湘子吹箫引凤吗?"焦仲卿认真地说。

 "那只是古人说说而已。"高炳臣自作聪明地说,又侧头对刘兰生说:"那里必是吉祥之地。"

 "天象,是天象!"刘兰生忙点头附和。

 高炳臣看看刘兰生,揶揄道:"看来你刘家要发呢!"

 "发?高主簿,今弦歌对酒,引来百鸟朝会,那也是大人洪福带来的啊!"刘兰生讨好地奉承道。

 焦仲卿不由苦笑,不吭声。

 朱仪看看高炳臣,忙不失良机地拍马说:"哎?真还没有说错。刘兰生,今天不是高主簿在这喝酒,你们家有这奇观?你看看你妹妹弹了许多天,也没有引来百鸟朝会,高主簿一来,就有了!"

 刘兰生立即顺竿子往上爬,连声道:"是托高主簿的福,牵牵高主簿的衣拐也能发财啊!主簿大人…那冬服的事…?"

 "哦,好说好说,到衙门里说!"高炳臣兴致不错,便很随意地说。

 这会儿,秦罗敷已坐在兰芝洁静的房子里,两人不停地说着贴心话,像久别重逢的朋友,沉浸在无名的喜悦中。

 "兰芝,诚所至,金石为开,你的真情,感动了百鸟,真得为你祝贺!"秦罗敷动情地看着兰芝说。

 良久,兰芝低头不语,好像沉浸在自已的心事里,好一会才抬起头,定定地望着罗敷说:"不,仅有箜篌不行,还得有古琴,应感谢那位弹琴的人!"

 秦罗敷有些诧异地望着兰芝,不明白兰芝‮么什为‬会这样说。

 见罗敷怔怔地望着自已,兰芝忙解释说:"我已弹了许多天的箜篌,都是徒劳无望。今天若不是那位弹琴的人,怕是难以引来百鸟相会。"

 "哎?这么说,是有道理!"秦罗敷思忖了一会,点点头。

 这时,兰芝的眼睛里闪烁出一丝柔和的光线,她小声说:"不晓得那位弹琴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秦罗敷忙笑道:"你想见见那个弹琴人?"

 "我听那琴声,弹得非同一般,美妙悦耳,清纯高古,如天籁之音。"兰芝的脸上出难以掩饰的喜悦之

 "这么说连我也想见见那个弹琴人!"秦罗敷目光炯炯地看着兰芝。

 "他弹琴时,让我感到他完全读懂了我的箜篌之音。"兰芝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罗敷,内心突然升涌起一种莫名其妙难以言说的幸福,

 "看到你当时情景,如醉如痴,我在一旁气也不敢重一下,一点也不敢打扰。"秦罗敷笑道。

 兰芝也笑道:"是他的琴音把我一点一点牵过去,弹出我心中之情。"兰芝美丽的脸上漾着前所未有的幸福。

 "所谓高山水,心心相印。"秦罗敷玩笑道,出一口洁白的门牙。

 兰芝羞红了脸,看了罗敷一眼,连忙掩饰说:"哪敢?"

 兰芝有些神思离地把目光投向窗外,沉入自己的心事里,良久才恍恍惚惚地侧头对秦罗敷说:"罗敷,你说他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怎么了?到底还是想见见‮人个这‬!"秦罗敷好像一下看穿了兰芝的心事一样,直地说。

 兰芝的脸微微的有些泛红,她摇摇头,有些不自然地看着罗敷,又连忙低头掩饰道:"看你说的,一个陌生人怎么会呢?又到哪里去见?我只是觉得…"

 "若是以我看啊,‮人个这‬深知乐律,必是一位白胡子老者吧!"秦罗敷故意兰芝说。

 稍顷,兰芝扬起头,仔细想了想,十分肯定地说:"虽然琴音高古,却又悦耳清纯,不像一个老者。"

 "那,一个泼皮纨绔后生。"秦罗敷注视着兰芝那双黑陶瓷般的眼睛说。

 兰芝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忙摇头:"也不像,此人不仅懂韵律,也懂乐理,深知弦外之音。非此等人所能为。"

 秦罗敷"扑哧"一声笑起来,她眨了眨那双秋水一样的眼睛,‮住不忍‬逗兰芝说:"既不是个老者,又不是个泼皮纨绔后生,是胖子还是瘦子,是大胡子还是没须的…兰芝,你可难坏了我!"

 兰芝羞涩地一笑,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已的心扑扑跳,莫非…兰芝不敢往深处想。啊!人的感情像一个谜,像河,向着不可知的神秘渗透,兰芝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变了,怎么突然就这样的去想象‮人个一‬,一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男人,而这一切又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秦罗敷瞟了兰芝一眼,浅笑道:"其实,我也听出琴音,猜想准是个青春年少、风倜傥的书生!我看这人啊,这会儿也在苦苦寻思,这个弹箜篌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是老的还是少的,是胖子还是瘦子,是长须的还是没须的?哎呀,他哪会还猜到竟是没须的窈窕淑女呀!"

 "罗敷,你在绕圈子取笑于我!"兰芝‮住不忍‬伸手去模罗敷的下巴。

 秦罗敷躲闪着,两人在房间里嬉闹着,"咯咯"笑着,从前无拘无束快乐的时光仿佛又在眼前重现。

 一大早,刘母便从上爬起来,利索地走到厨房升炉子,她把药罐小心放在柴火上,不多时,药罐冒着热气,发出"突突"的声响。

 刘母轻轻地端起药罐,正准备把药汤倒进碗里。

 不一会,兰芝掀开门帘进来,忙说:"娘,让我来!"

 刘母看着越来越懂事的女儿,高兴地点点头,把药罐递给兰芝。

 这时,钱氏端着托盘进来,看着兰芝笑道:"真怪呢,爹吃了几帖‮花菊‬做引子的药,今早竟吃了一碗稀饭了。奇不奇?"

 "昨儿就能吃了,气好得多。"刘母乐哈哈地笑道。

 钱氏望着兰正忙碌的兰芝说:"兰芝,这‮花菊‬引子,可亏了你把百鸟引来的!"

 "真是感动了上苍啊!"刘母深深地了口气,叹道。

 兰芝默默地看着母亲,她的神思又跳到那个弹琴的陌生男子身上,他的幻影又真实而模糊地从远处游弋过来,她低低地说:"其实,还该感谢那天那个弹琴的人。"

 "哎,我听你哥说,那个弹琴的人是庐江府衙门里的,那天和你哥一道狩猎呢!"钱氏见兰芝这样说,忙兴奋地说。

 兰芝瞪大眼,一惊:"哦!"

 上午,刘兰生早早出了门,还是为承揽制作军队冬服这件事,他要趁热打铁,赶紧把这笔生意搞到手,否则上次请高炳臣他们狩猎的银子就白花了,现在想起还有些痛。他匆匆来到府衙书手房,因为上次一起狩猎的缘故,彼此已络了许多,刘兰生已顾不上什么客套,便大大咧咧地径直走进来。

 刘兰生一拱手,笑道:"二位辛苦!"

 "哟,是刘兄!"说罢,又关切地:"哎,刘兄,不知令尊病体康愈如何?"见刘兰生进来,焦仲卿忙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招呼。"嗨,奇怪了。你说这‮花菊‬平时采摘的放在药里就是没有一点疗效,还非得要月同辉、百鸟朝会下的‮花菊‬。"刘兰生高兴地笑道。

 "这么说令尊的病有些起?"焦仲卿一惊,看着刘兰生说。

 "吃了几帖药,竟能下走动了。"刘兰生坐了下来,看了看焦仲卿,表情轻松地说。

 孙少吏愣愣地看着他俩,不知他们在‮么什说‬,忙好奇地问:"什么月同辉,百鸟朝会,我怎么听不明白?"

 "这是刘兄为治父亲的病,需用的一味月同辉,百鸟朝会下的‮花菊‬做药引子!"焦仲卿见孙少吏一副憨憨的样子,忙解释说。

 "这还能采摘得到吗?"孙少吏还是不明白,怔怔地望着焦仲卿说。

 焦仲卿笑道:"孙兄,说起来你根本不会相信,刘公子的妹妹弹的箜篌,竟真的把百鸟引到‮花菊‬园里!"

 孙少吏吃惊地说:"还有这样的奇事?这不神啦?"

 焦仲卿说:"真是这样。"

 说完,他转身对刘兰生,踯躅了好一会,终于‮住不忍‬怦然的心跳,说:"令妹的箜篌至今还让人萦耳不绝!"

 孙少吏见焦仲卿有些异样的样子,似乎猜到了什么,急不可待地说:"哎哎,刘兄,你妹妹什么样子,也让我们见识见识!"

 "嗨,哪有我那傻妹子,只有她那么痴傻,竟真的守在园里弹箜篌!"说完,便上前挪了挪脚步,急切地小声朝里面指指,说:"在吗?"

 孙少吏知道刘兰生到此来的目地,故意说:"告诉了你,你又不请我喝酒,也不请我狩猎!"

 "哎哎,说你公差去了,可别冤我!"刘兰生说。

 孙少吏又表情怪异地冲刘兰生笑笑。

 心眼颇多的刘兰生也怪异地一笑,对孙少吏小声说:"是不是又'不便言说'?"

 孙少吏忙摇头说:"哎哎,我可没‮么什说‬。"

 这时,高炳臣和朱仪一前一后从长廊那边朝这边走来,孙少吏把目光向外望去,朝刘兰生嘴一,小声说:"‮是不那‬来了?"

 刘兰生高兴地连忙转身朝高炳巨走过去。

 兰芝把熬好的参汤小心倒在碗里,把厨房收拾干净后,便瑞着参汤走到父亲的卧房,她小声喊了声:"爹,我给你送来参汤!",屋子里没有回应,这时,她才发现父亲不在卧房,她愣了愣,去哪里了?莫非去了书房,她暗暗思忖,折身便赶紧往书房走去。

 这时,刘员外久久凝视着窗外,窗外,满园的‮花菊‬,在阳光下一片灿烂、绚丽,阳光从窗口投进来,照着宽敞、整洁的书房,微风轻轻吹拂着菊园里的树叶,小鸟在唧唧歌唱,看着眼前的良辰美景,他深深了一口气,感觉精神清多了,情不自诗兴大发,绕有兴致地拿起一支笔,缓缓踱到桌旁,提笔在墨池里蘸浓墨,在绢帛上悠然地写起来。

 一会,兰芝端着参汤走进来。

 "爹!"见父亲兴致地挥笔泼墨,兰芝惊喜地叫了一声,刘员外抬起头。

 "爹,你能下地了,还能做诗了!"看到父亲气好了许多,兰芝兴奋无比。

 刘员外头也不抬地说:"躺了这么长时间,骨头也躺松了,人也躺乏了,看到窗外满园秋,就‮住不忍‬哼两句。"说完,又俯首举笔,"哎呀,这下面两句,兰芝,你这一来,怎么就让我忘了。"

 兰芝瞅了父亲一眼,笑道:"爹,做不出来了,倒怪起女儿来啦!"

 刘员外故作嗔的样子说:"‮不么怎‬怪你呢?你看看,搅了我的诗兴!"说完,又猛然拍拍脑袋,接着说:"哎呀,老了老了,到底忘大了!"

 一会,刘母走进来,见老伴埋头书写,即心疼又难过,‮住不忍‬埋怨道:"老爷,你呀,这病哪好透了,怎么敢起来?"

 "娘,爹还在作诗呢!"兰芝高兴地望着母亲说。

 刘员外见母女俩扫了自己的诗兴,便一本正经地对她们说:"别打岔别打岔!让我想想后两句。"

 这时,刘母才对老伴说:"孙员外和赵老爷看你来了!"

 刘员外一怔:"哦!"了一声,恋恋不舍地放下笔,连忙朝客厅走去。

 兰芝看了看父亲写的诗。只见纸上写着:

 花甲光如梦蝶,

 回首往事何堪嗟。

 兰芝默默地涌读着,忽然听到外面一声声杜宇鸣叫,不由一笑,提笔蘸墨续下后两句:

 窗外蓦然闻杜宇,

 声声唤意切切。

 刘兰生颠颠地跟在高炳臣后面向公事房走来,穿过曲径通幽的长廊,不远就是高炳臣的公事房了。

 "我说刘兰生,这哪是急的事,得慢慢来。"高炳臣侧头望着刘兰生,他心里十分清楚刘兰生想要什么,故意说。

 刘兰生赶忙紧走两步,小声说:"高主簿,你那天可是答应了的。

 高炳臣神色一变,急忙回过头,说:"哎,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

 "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见高柄拉下脸,刘兰生一愣,急忙又陪着笑脸说。

 高炳臣装出副浑然无知的样子,说:"我许诺了?我并没有许诺啊!我是说过,有事到衙里说。"

 两人边走边说,不一会,就到了府衙书手房的门口,高炳臣停下脚步,对焦仲卿、朱仪说:"我那天许诺了吗?"

 "刘兄,这军队冬服可是个大事,哪这么简单,说答应就答应。"朱仪见风使舵地为高炳臣打圆场。

 高炳臣马上说:"就是嘛,哪有这么简单。"

 刘兰生一听,傻了眼,他想:这家伙到底安着什么心,是不是还请的不够、送的不够?"他有些一筹莫展地愣在那里,不知怎样才好,但又想放弃这块人人想吃的肥

 这时,焦仲卿、孙少吏正收拾桌子,准备回家了。

 刘兰生觉得自己来一次也不容易,再说,自己和高炳臣不是很,还得请焦、孙两人从中撮合,帮自己在高面前说说话,他眼珠一转,急忙叫住焦和孙两人,说:"哎,这么着,是不是该吃饭了。诸位别走,我今儿请大家喝一盅。"

 "要请,还是下次请我们狩猎吧!"朱仪觉得请吃饭不过瘾,忙笑道。

 "狩猎归狩猎,今儿我就请了。"刘兰生说。

 "那好啊!"孙少吏笑道。

 刘兰生侧身对高炳臣笑笑,说:"高主簿,听见了吗,给个面子吧!"

 高炳臣‮气客不‬地扬扬手:"免了免了。你们说这几家酒楼有什么好吃的,这万家、青云斋、柴阁…哎呀,吃来吃去不都一个样。"

 这时,孙少吏多了个心眼,诡异地说:"哎?那我们就上刘兄家喝酒去。"

 焦仲卿听了,不由一怔,他的手停了下来,心却怦然一动。

 "这主意不错。朱仪忙说。"说完,又转身对高主簿说:"这乡下的菜和城里的菜绝不一样,乡下有乡下的特色,拿出的虽不是大鱼大,却都是新鲜的山珍野味。还可领略田原风光,山村景。"

 听朱仪这样一说,高炳臣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刘兰生面地说:"不过若到寒舍喝酒,今儿可不行了,总得让我准备准备。各位可是贵人,‮是其尤‬主簿大人!"

 "也好,今儿就免了吧!"高炳臣沉思了一下,说。

 "我倒是要看看他那个会弹箜篌的妹妹呢!"孙少吏小声地对焦仲卿说。

 孙少吏的这句话仿佛说到了焦仲卿的心坎上,他心里一热,一种无名的激动和喜悦水般漫上来,他不动声地瞟了孙少吏一眼。

 刘兰生一门心思想要做成那笔军队冬服的生意,无奈高炳臣就是不松口,这不,三番五次往府衙里跑,还是没有把事情谈成。在府衙内和焦仲卿他们告辞后,刘兰生垂头丧气地从府衙内走出来,他心里对高炳臣又恨又恼,想起又要大洒银子,一股无名火就像火苗一样往上涌,他猛然一回头,朝着府衙方向跺脚骂道:"他娘的王八崽子混蛋,真‮的妈他‬黑心黑肺黑肠子,这不活活又要老子掏一笔钱!"

 绢锦店的郑掌柜见刘兰生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冷不丁地出现在刘兰生面前。笑道:"哎哟,刘兄你这是在和谁说话呢?"

 "我没有和谁说话,在和两边石狮子说话。"刘兰生忙掩饰道。他指指衙门,接着又说:"那是不是一张嘴,那是不是两只耳朵?

 咫尺处,府衙门口两侧,卧伏着一对威仪的石狮。

 郑掌柜惑地朝府衙门口望去,还是不明白刘兰生骂什么。

 这时,刘兰生已愤然离去。

 郑掌柜突然想起什么,紧走两步,对刘兰生说:"兰芝很长时间没有送锦过来啦!"

 刘兰生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大步向前走去。

 刘员外和孙员外、赵老爷寒喧了一阵子,孙、赵两人便起身告辞,刘员外送走孙员外和赵老爷后返回书房,拿起笔正要续写后面两句诗,一下愣住了。

 心一喜,刘员外默默地念着:"窗外蓦然闻杜宇,一声声唤回来。"刘员外微微点头笑道,"好,这后两句续的好,续的好,前后呼应,这后两句更是把前两句衬起来了。看似写景,分明是在为为父的祝福啊!"他自言自语地说,继而又叹口气,惋惜道:"可惜兰芝是一个女儿啊!"

 这会,钱氏在门口晾衣,她使劲用手把衣服拧干,刘兰生黑口黑脸的从外走进来,谁也不搭理地往里走,看见门口一只小凳子,没好气地一脚踢开。

 钱氏诧异地扫了丈夫一眼。

 刘兰生进了卧房,鞋也不,仰面躺在上。

 一直在厨房忙碌的兰芝端着菜走到客厅,桌上已比往日多了几样菜。刘员外和刘母都已过来了。

 兰芝高兴地往父亲杯里酌酒。

 刘员外说:"哎?还喝酒?"

 "娘见你一好一,今儿就多做了几个菜,爹当然要喝一杯。兰芝边往父亲杯里倒酒边说。"一会,兰芝见嫂子过来,又关切地问道:"哥呢?"

 "我去叫!"钱氏忙说。

 钱氏急急走进卧房,对丈夫喊道:"哎,吃饭了!"

 刘兰生不搭理媳妇,钱氏见他和衣躺在上,忙惊讶地说:"哎哎,瞧你这一身土!"边说边给他鞋。

 "哎呀,你烦不烦!"刘兰生气恼地地说,边说边懒洋洋地从上坐起来。

 刘兰生走到客厅,兰芝见哥哥着脸无打采地走进来,疑惑地笑道:"平常哥见到酒,嘴都笑歪了,怎么今闷闷不乐?"

 刘兰生气鼓鼓地瞪了妹妹一眼,忧郁地说:"谁说我闷闷不乐,谁说我闷闷不乐?"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哎哎,还没有敬爹呢?"兰芝说。

 "还真要我喝酒!"刘员外笑道。接着,又叹口气说:"我能死里逃生,大难不死,还能坐在这里端起酒杯,唉,也亏了你们孝道。"

 "爹,你看你生病,乡邻亲友哪个不关心,请他们祭坛没有不到,请他们赶鸟没有不来,来看你的络绎不绝呢,还是爹的人缘好,老天保佑呢!"兰芝说。

 刘兰生有些心不在焉地坐在一边,他心里一直放不下那单生意,一直想着怎样花最少的银子获得最大的收益,一直想着怎样才能搞到那笔大生意,没有钱,人生多乏味啊,见妹妹这样说,他突然灵机一动,说:"哎哎,兰芝说的对,那些天东家来帮、西家来看,就连衙里朋友都关心着。"说完,又苦着脸,说:"我就愁着怎么酬谢人家?人情大似天啊!"

 "倒是应该请大伙来喝顿酒,一来感谢,二来也是给你冲冲喜!"空气仿佛有些凝固,大伙都不吭声,半响,刘母才说。

 刘兰生用期待的眼神望着父亲,用探询的口吻说:"那…爹…?!

 "那就把乡邻亲友都请来吧!"沉呤了好一会,刘员外终于点头说。

 "好,还有府衙里的几位好朋友。"刘兰生立即两眼放光,盘据在心头的不快似乎也一下烟消云散,他连忙高兴地说。

 刘员外沉下脸,不满地对儿子说:"你还是少掺和衙门里人!"

 "衙门里怎么啦?"刘兰生反问父亲。

 兰芝赶紧说:"爹,那天弹琴的人就有衙门里的,‮是不要‬他弹的琴,哪能百鸟朝会?"

 "那好吧,也请来!"刘员外有些无奈地说。

 一会,兰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试探地对哥说:"哥,那天那个弹琴的人也来?"

 钱氏不由自主地瞟了兰芝一眼,不吭声。

 "当然要来!"刘兰生面无表情地说。

 兰芝的心又莫名的一震,她微笑着举起杯:说:"哥,这一杯我敬你的酒。"说完,往哥哥碗里夹了块,然后又意味深长地说:"哎?你可别做‮起不对‬嫂子的事喔?"

 刘兰生高兴地举杯,大口喝了几口,说:"哎哎,我做的哪件事不是为了家里,你看看为了这批冬服的生意,我心都碎了,嗨呀…"

 ‮到想没‬儿子竟然暗地和官府做生意,刘员外委实大吃一惊,厉声说:"你在和官衙里做生意?这官府的生意你能做吗?是做不得的。"

 "不就是做冬服吗?又不是带兵打仗。带兵打仗,那我不行!"刘兰生淡淡地说。

 "这官场上的事,我经历太多。"刘员外叹了口气,直摇头说,他心里忽然不安起来。

 "爹,你是不是在官场上不得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听说官场上的事就恼火!"刘兰生看着父亲,不悦地说。

 "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趁早给我歇了!"刘员外气恼地说。

 "哎哎,爹,我不怕惹你老人家生气,我们的家已然是一个破落之家了。你说说这家里就是一点薄田,这吃的、用的,靠几亩薄田管多大用?不做点买卖补贴能行?再说,我也不想去拾弄几亩薄田,整天白汗淌、黑汗!"刘兰生一脸委屈地说。

 见儿子这样顶撞自己,刘员外的脸一下变了,生气地说:"种几亩簿田有什么不好?读读书、种种地,做个耕读人家哪一点不好?"

 "爹,你看看,我哪是读书的料子嘛?"刘兰生嘿嘿一笑,说罢一口喝干。

 刘员外无奈地看着不听话的儿子,摇摇头,有些伤感地说:"没说错,倒是个酒囊饭袋!"

 次下午,刘兰生早早在门口恭候高炳臣、焦仲卿、朱仪、孙少吏,几个人有说有笑朝刘家大院走来。

 高炳臣不停地朝四周望着,连忙说:"山清水秀,真是好地方。"接着,又侧头对焦等人说:"还是诸位建议好,这乡村自有它的韵味。好!好!"

 "这边请。寒舍,寒舍!"刘兰生殷勤地说。

 这时,夜幕己渐渐垂落,微弱的光线照进香气漫的园子,田野的青娃声声叫着,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划破了乡村的宁静。

 刘母在厨房忙着,她从盆里拿出一条草鱼,小心把鱼放进已烧红的锅里,"兹"地一声,鱼在油锅里抖动着尾巴,一会便不动了。

 厨房里一片热气腾腾,案板上满满地放着大一盘、小一盘盛着的菜肴。

 刘母亲自掌勺,钱氏给她当下手,两人有条不紊地紧张忙碌着,额头上渗满了汗水,她们把做好的菜一盘一盘端往客厅。

 客厅里灯火通明,一片噪杂声,满满地摆了七、八桌酒席,刘员外和几位老者坐在上席,刘兰生和高炳臣、焦仲卿、孙少吏、朱仪等人坐在次席。

 刘员外和几位老者一边饮酒,一边大声说着话。

 刘兰生坐在席上,依次和高炳臣他们敬酒,煞是热闹。

 兰芝隔着窗棂朝院子里看,她睁大眼,仔细搜寻着焦仲卿的身影,可是,除了看见对面桌旁的人,根本看不见窗棂下的人。她不甘心,又贴着耳朵朝下面听,然而,除了喧闹的敬酒声、说话声,她什么也听不清。

 兰芝想了想,决定还是出去找找,她已经顾不上什么矜持了,‮定不说‬错过这次机会,以后还能见到吗?她起身往客厅走去。

 酒过三巡,有的桌上开始划拳喝酒了。

 这时,兰芝下了楼,小心绕到客厅,兰芝不安地四处望了望,犹豫片刻,还是俏俏走近屏风,她紧张地朝隙里望进去,只见人影晃动着,仍是什么也看不真切,兰芝无奈地摇摇头。

 一会,钱氏端着托盘走过来,看见兰芝不安的样子,不由站住,抿嘴一笑。

 兰芝忽然察觉后面有人,一惊,忙回过头,说:"是嫂,吓我一跳!"

 钱氏嘴一撇,笑道:"兰芝,看谁呢?"

 "瞅着热闹,随便看看!"兰芝支吾着,神情也显得不自然起来。

 钱氏鼻子哼了下,小声地:"是不是看那天弹琴的人?"

 "哪看得清。嫂看清哪个是弹琴的人?"兰芝了涨红着脸说。

 "我只晓得在那一块,也不晓得是哪一个。"钱氏说。

 兰芝嘟着嘴,白了嫂子一眼:"问嫂也是白问了!"

 "我不是跟你一样嘛!"钱氏笑道。

 钱氏小心把菜上到席上。然后又端着一只盛着酒的托盘走到兰芝旁边。

 兰芝一愣,不知嫂子是什么意思,兰芝踌躇不安地看着嫂子。

 "去,替爹敬大伙一杯酒。"钱氏好像看穿了兰芝的心事,机敏地说。

 兰芝定定地看着钱氏,恍然一悟,忙感激地说:"嫂!"

 "去吧!"钱氏用鼓励的目光静静地望着兰芝,然后目送着兰芝远去的背影。一会,才重新返回厨房。

 这时,刘兰生不停地劝大家吃菜:"吃菜吃菜,都是乡里的菜。"说完,讨好地把一只丸夹到高炳臣碗里。

 稍顷,兰芝紧张地走到父亲旁边,小声说:"爹,女儿怕你不胜酒力,特地来替你敬大家一杯酒。"

 "好,就替我敬大家一杯!"刘员外笑咪咪地抑头望着女儿,高兴地笑道。

 高炳臣夹起丸正要往嘴里送,却惊讶地发现一个长身玉人的身影在对面那桌给客人敬酒,她美目转,面若桃花,婀娜多姿,哎呀,太美了,他呆呆地愣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有一种惊的感觉迅猛震慑了他那颗放的心。

 高炳臣失态地张着嘴,两只眼睛瞪得铜锣般大,他死死地盯着兰芝。

 "吃菜,哎,怎么?"。刘兰生看看众人,忙说。

 坐在高主簿旁边的焦仲卿看见高炳臣一副丢魂的样子,忙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大伙惊住了。

 只见刘员外站起身,环视了一下众人,笑道:"诸位,老夫病体初愈,不胜酒力,就让小女替我敬大家一杯酒。"

 兰芝双手端着酒杯,目光却紧张、激动地搜寻着焦仲卿的面影,客人的目光齐齐望着她,她不敢视众人的目光,微微低下头,羞涩地说:"各位乡邻、长辈,老父亲的病承蒙众乡亲的关心,今已病愈,实在感谢大伙,小女就替父亲大人敬各位一杯!"

 刘员外笑眯眯地看着兰芝,心情格外舒朗。

 高炳臣依然直愣愣地往对面望着,神思恍惚,忘了是在酒席上。

 这时,焦仲卿也在激动地追逐着兰芝的面影,在明亮的灯火中,他终于看清了兰芝的脸,她那张好看的瓜子脸、黑葡萄似的丹风眼,像一道白色的闪电,震撼了他的心脏,他的心剧烈地狂跳起来,眼前这个美丽的少女真的就是那个菊园弹箜篌的少女吗?

 一会,客人纷纷举杯和兰芝敬酒,兰芝不好推辞,猛然喝了一杯酒。许是喝酒过猛,一下呛住了,兰芝轻轻咳了咳。

 "哎,兰芝!"刘员外心疼地望着女儿。

 兰芝放下杯,歉意地朝众人微微一笑,便离席而去

 高炳臣仍然出神地看着兰芝的背影,再也无心饮酒。

 "高主簿,你杯中酒还没有喝呢!"刘兰生笑道。

 "那是令妹?"好半天,高炳臣才终于回过神来,有些失态地说。他"噢噢!"点头应着,一口喝完了酒。

 "正是小妹兰芝。"刘兰生说。

 "这么说,那天的箜篌是她弹的?"焦仲卿惊喜地看着刘兰生。魂牵梦萦的那个人真的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了,焦仲卿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胆怯,唉!‮么什为‬没有勇气上去和她说说话!多懦弱啊!

 "当然是她。"刘兰生又重复说。

 "难得弹得那么好的箜篌!"焦仲卿无限依恋地注视着兰芝消失的背影。

 "真是闻如其人"。孙少吏笑道。不等众人搭话,他又转向刘兰生说:"刘兄,竟有这么漂亮的妹妹,今一睹,我可没有白来。"

 "刘兰生啊,还有这么个美人妹妹!"朱仪也赞道。

 "不错,美人,我见过多少女人,还没有见过令妹这么漂亮。刚才那一笑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啊,哈!"高炳臣有了些醉意。

 兰芝有些失落地低着头往院子里走,钱氏面走来。

 "兰芝,看到那天弹琴的人?"钱氏关切地小声说。

 "看到什么?"兰芝沮丧地说。

 "弹琴的人?"钱氏说

 "‮多么那‬人,哪敢抬头望,更不敢仔细辩认。"

 "那一桌人,个个都标标致致,都像弹琴的人,就你哥哥丑些,不像弹琴人!"钱氏笑道。

 夜深了,有几家店铺还没有打烊,门口上挂着的灯笼向地上投下淡淡的光晕。冷清的街道行人渐渐稀少。

 高炳臣、焦仲卿、孙少吏、朱仪都已喝醉了,摇摇晃晃地相互挽着往前走,一边兴奋地说着话。

 "瞧瞧你们,哎呀呀,个个都、都如狼似虎,看到那个兰芝出来,一个个目瞪口呆,眼睛里的光像饿狼一、一样!"朱仪醉眼朦地指着众人说。

 孙少吏卷着舌头:"错了、错了,用词不当,那是如痴如醉!"

 "素衣淡妆,毫无修饰,真是天生丽质!"焦仲卿也微微地有些醉意,踉跄着往前走。

 "哎呀,这、这刘兰生,怎么有、有这么个漂亮的妹妹,长得如、如仙女一样。"高炳臣摇晃着,然后又指指孙少吏他们,说:"你们说,哪、哪一个见了不漾?啊!?"说完,又摇晃着脑袋,喃喃念道:"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孙少吏他们也跟着念起来…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飘

 这时,高炳臣跌跌撞撞回到装饰华美却空孤寂的家里,自从高炳臣的子病故之后,他就一直在心里盘算着早点娶个女人上门,三十岁的男人,没有女人的日子实在空虚,虽说他高炳臣不缺女人,但始终没个明门正娶的在家里摆着还是不成个体统的。他躺在上,眼前始终晃动着兰芝秀丽的脸庞和丰房,整个晚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他心里暗暗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娶到这个女人。

 这晚,焦仲卿也失眠了,远处依稀传来打更‮音声的‬,他却丝毫没有睡意,夜如此深,心头涌动的爱慕与欣赏也随着夜向深处坠入,焦仲卿愣愣地望着琴。

 耳边仿佛又回起琴篌相和‮音声的‬,兰芝那如梦如幻的脸庞,带着一种诗意的美从漆黑的夜里渐渐走来,焦仲卿手抚着琴,又弹起那首曲子,一会,又轻轻放下琴,他忽然觉得自已有些好笑,是否自己是太多情了,谁知那姑娘怎么想呢?是否有意中人了,他若有所思地摇摇头。

 简单吃了点早饭后,焦母赶紧把一大堆衣服洗了,焦母早年守寡,为了一双女儿,一直未再嫁,因此,家里里里外外的大小事情都是她自己作主,也算得上是个能干之人,这会她正在门口晾衣,一转便看见焦仲卿的姑母进来,立即惊喜地说:"他姑母,一早就过来了?"

 "你让我为仲卿说媒的事,做姑母的时刻敢不放在心上?"姑母笑哈哈地说。

 仲卿的姑母年纪和焦母相仿,是个爱闲事的势利之人,和焦母一样,在仲卿的婚事上,她也一直希望仲卿能娶到一个家境殷实的官府人家的女儿,这不,今天一大早,就赶紧来说媒了。

 焦母高兴地把两只手在围上擦了擦,急忙说:"快,屋里坐吧!"说完,快步走进客厅。

 仲卿的姑母不慌不忙地坐在木椅上,焦母把一杯茶放在姑母旁边,急切地说:"你见了那姑娘?"

 姑母揭开杯盖,用杯盖刮了下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喝了口茶,才不慌不忙地笑道:"见了,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儿女,知书识理,人也生得非常漂亮,家里只娘儿俩,父亲和兄长都在朝里做官呢!"

 "哦!"焦母高兴地说。

 "年龄也不大,和仲卿正般配呢!叫我看,和仲卿啊,真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仲卿姑母得意地说。

 "他姑母,说到现在,她们家都怎么说的?"焦母迫不及待地问。

 姑母嘴一撇:"哟,人家是大户人家,哪能那么随便就立即应承了!"

 焦母直点着头:"也是。"

 姑母:"这门亲事要成了,仲卿也不愁今后没有个靠山,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在衙门里做个小吏!"

 两人为仲卿的婚事又聊了好一会,姑母才告辞。

 整个上午,焦仲卿和孙少吏都在忙着抄写公文,这时,刘兰生又从外面走进来。

 "这回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高主簿刚刚进屋!"孙少吏知道他是找高炳臣,忙笑笑说。

 "好,我去。"刘兰生说。

 孙少吏回头看刘兰生进了高主簿的房,对焦仲卿:"仲卿,这刘兰生这么俗不堪,可他那妹妹偏偏天生丽质,多才多艺,你说这奇不奇?"

 焦仲卿不置可否地笑笑,心事重重地抄写着公文,无心多‮么什说‬。

 "这叫一娘养九种,九种不像娘。"见焦仲卿不吭声,又补充说。

 刘兰生匆匆来到高炳臣的房门口,在门外轻轻咳了一声,高炳臣抬起头,立即热情地笑道:"哟,刘兄!"

 "叫我?"刘兰生一愣,惊诧地眨了眨眼,迟疑了好一会才说。

 "不叫你叫谁?坐坐!"高炳臣见刘兰生拘谨地站在那里,忙堆起笑脸说。

 刘兰生依然愣在那里,他很惊讶一向对自己傲慢冷淡的高大人‮么什为‬今天竟一反常态地对自已热情起来。竟和自己称兄道弟?他心里直犯咕噜,模不清高大人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高炳臣的客气热情反而使刘兰生有些不知所措。

 "哎,坐啊坐啊!"高炳臣笑咪咪地望着刘兰生,起身给刘兰生泡茶。

 刘兰生忐忑不安地坐下,又诧异地望着高,百思不得其解,见高给自己上茶,才终于反应过来,急忙起身,受宠若惊地说:"哪敢劳驾主簿大人倒茶。"

 "你是客人嘛!"高炳臣很和气地看着刘兰生说。

 刘兰生接过茶,仍用探询的眼光望着高炳臣,耐心等他开口。

 高炳臣在他对面坐下,定定看着刘兰生。高炳臣心里十分清楚,刘兰生之所以拚命巴结自己,其实都是为了那笔生意,如果自己没有利用价值,他刘兰生理都不会理自己。现在,倒要看看刘兰生怎么说。

 一阵短暂的沉默,似乎双方都等着对方先开口。

 良久,高炳臣喝了一口茶,终于开口说:"你的事,我能不关心?"

 "我的事,当然要靠主簿大人关心!"刘兰生紧盯着高炳臣的脸,乖巧地说。

 "这一万套冬服,不小的数字啊!"高炳臣有意加重语气说。

 "小数字何必劳驾主簿大人?"刘兰生小心看着高。

 高炳臣若有所思地低头掐着指头,沉着。刘兰生依然愣愣地看着高炳臣。

 "刘兄,这帐算过?"好一会,高炳臣才微微抬起头说。

 "哟,还不曾算过!"刘兰生笑道。

 "哎哎,这做生意能不算账?"高炳臣看了刘兰生一眼,摇摇头。

 "…!"刘兰生尴尬地一笑,不知‮么什说‬。

 "你没算,我替你算。扣掉布料,扣掉工钱,每套赚两十铢,一万套冬服就得赚两十万铢,要是每套赚四十铢,就得赚四十万铢。"高炳臣镇定地说。

 "哪能赚得到许多?"刘兰生疑惑地看着高炳臣。

 高炳臣知道刘兰生是在装傻,笑道:"你就别装糊涂了,我这还是窄打窄算。你说,要不多少人不贼着这笔买卖?"

 "那还用说。"刘兰生不想得罪他,忙附和说。话音刚落,便又小心地试探道:"哪高主簿你…?"

 "这生意嘛,当然要给你。"高炳臣知道刘兰生想‮么什说‬,又笑了笑。

 "怪不得上次主簿大人说我家有天象,要发财。这财是高主簿给罗!"刘兰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喜悦,兴奋地说。

 高炳臣定定地看着刘兰生,连忙说:"不,要看怎么给?"

 "放心,放心!我刘兰生‮是不也‬过河拆桥的人,还不知恩?"刘兰生说罢,从袖口掏出一个大钱包放在桌上。然后又马上补充说:"事成,我再两成给你。"

 高炳臣轻轻推开钱包,摇摇头,刘兰生见他推开钱包,以为高炳臣赚少,于是又知趣地说:"那…我四成给你。"

 高炳臣还是摇摇头,不吭气。

 他娘的,这高炳臣胃口也太大了,可是不给他好处,他高炳臣能给我做冬服吗?刘兰生想了想,一咬牙,说:"行,我一半给你。"

 高炳臣依然摇着头。

 "那…?!"刘兰生吃惊地望着高主簿,‮道知不‬他究竟想吃多少。

 高炳臣笑了笑,对刘兰生说:"钱,我一分一厘也不要。"说完,又拍拍桌上的钱包,"这钱嘛,我也不要。"

 刘兰生心里一惊,什么?不要钱?刘兰生被高炳臣弄得一惊一乍的。他愣愣地看着高主簿。

 高炳臣沉呤了半响,才从牙里一字一顿挤出一句话:"但我要你妹妹嫁给我!"

 刘兰生大惊失,他万万没有想到高炳臣会这样说,会以娶兰芝作为这笔生意的筹码。

 "怎么,你是看我不配?"高炳臣定定地望着刘兰生,嘲讽道。

 "不不不!"刘兰生一时不知所措地掩饰。

 高炳臣瞟了刘兰生一眼,步步紧,说:"那是‮么什为‬?"

 "这,这事…哎呀!"刘兰生语无伦次地支吾了半天,也说不‮么什出‬,他很清楚高的为人,经常连风月场所的男人靠得住吗?会是什么好东西?

 这时,高炳臣又冷笑一声:"哦,是不是看我刚死了老婆吧?"

 一边是自己的亲妹妹,一边是垂手可得的万贯家财。刘兰生心里很予盾,一时心得很,半响,刘兰生才很为难地说:"只是怕兰芝…?"

 话没说完,高炳臣就打断他的话,说:"怎么,屈了令妹?我高某也是官宦人家,家有万贯家财,良田千亩。你妹妹嫁给我,穿有绫罗、食有佳肴,只会有享不完的福,会屈了她?再说,你刘兰生以后有什么事我能不关照?"

 听高炳臣这么一说,刘兰生有些心动了,但仍犹豫着下不了决心。

 傍晚,残把乡村小径涂抹成一片金黄,焦仲卿终于抑制不住对兰芝的思念,骑着马从前面疾驰而来。

 在三岔路口,焦仲卿不由放慢了速度,他停下来,向黄昏下的那片菊园张望,犹豫了好一会,他才又驾马向另一条道奔去。

 这会兰芝从屋外走进自己的房间,目光落在桌上箜篌上,自从那次家宴没能见到弹琴的人,兰芝心里又多了一丝失落和失望。

 兰芝迟疑地又拿起箜篌,她也‮道知不‬自己‮么什为‬会这样思慕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男子,她抬头环视四周,房间昏黯,室内的黯淡,使得从窗外斜进来的那一缕光线,格外地醒目。

 她又弹奏起那首曲子来。

 乐声响彻四面八方,声音绵延、悠长,在焦仲卿的耳畔停留,他心一喜,赶紧勒住马头,掉头往刘家大院方向奔去。

 这时,刘兰生不安地在客厅走来走去,他在想那事如何开口对妹妹说才好,他思忖了一阵子,决定还是和妹妹直说算了,况且妹妹要真嫁了高炳臣,以后自己就不愁没有绵衣玉食,花天酒地了,再说妹嫁了这样的官人,也衣食无忧享清福了,刘兰生朝兰芝闺房这边走来。

 兰芝正全神贯注地弹箜篌,乐声寄托着她的情思,不一会,焦仲卿骑着马已俏俏来到刘家大院的门口,他屏住呼吸,静静地倾听着箜篌传出的乐声,深深地陶醉在兰芝绝美的乐声里,忘了一切。

 突然,声音嘎然而止。

 焦仲卿见乐声停了,有些纳闷地抬头朝上望去,正在这时,钱氏拎着衣桶过来,看到焦仲卿探头探脑的样子,忙走过去,警觉地说:"相公找谁呢?"

 焦仲卿一愣,有些惊慌地说:"不不,不找哪一个!"

 "那你…?!"钱氏还是有些半信半疑地看着焦说。

 "是、是我这匹马听到箜篌声,一时勒不住缰绳就直冲过来。"焦仲卿语无伦次地说。赶紧慌慌张张驾马离去。看着焦仲卿离去的背影,钱氏自语地摇摇头:"马儿也喜欢听箜篌?鸟儿听了绕窗子飞,马儿也在窗下转,嘿!是他的马有意思还是这人也有意思?"说完,转身进了屋。

 这会,刘兰生笑眯眯地进了兰芝的房间。兰芝连忙放下箜篌,给哥哥让坐。刘兰生直截了当地把高炳臣想提亲的事和兰芝说了,并天花坠地游说道:"兰芝,这可是有脸有面子的人家,嫁过去有你穿不完的绫罗,食不尽的美味佳肴,有享不完的福!"

 "哥哥怎么突然关心起妹妹的婚事来了?"兰芝吃惊地看着哥哥。

 "哎哎,哥哥‮不么怎‬关心,哥哥一直关心着呢!"

 "瞧哥哥说的,他家门墙也是很高的。"兰芝笑道。

 "那还用说,那一条街就他家门墙最高。"

 "我要是弹箜篌,鸟儿还能飞过来?"兰芝又调皮地笑道。

 "鸟儿再高的墙也能飞啊?"刘兰生说。

 "那…他家的门槛也是很高的?"兰芝揶揄地笑道

 "那是什么样人家?当然门槛高!"刘兰生嘴一撇。

 "妹妹能跨得过去吗?"兰芝自嘲地说。

 "当然跨得…"刘兰生定定神,这时才发现妹妹的表情有些不屑。有些诧异地说:"哎,哎兰芝,你什么意思?"

 "哥,上面还有爹娘呢!"兰芝笑道。

 "哎哎,兰芝,你到底什么意思?"刘兰生一愣。

 "这事还是由爹和娘定呢!"兰芝很聪明地回答哥哥。

 刘兰生见妹妹丝毫不动心,有些失望地走出了兰芝的房间。

 焦仲卿沮丧地骑着马,漫不经心地朝家里走去,一段山路之后,是一条皖河,过了一个石拱桥,离皖河不远,就到了自己住的村庄焦家畈。这是个规模不小常见的南方村落,住了三十几户人家,在外读书和做官的人不少,象焦仲卿这样在府衙当差的倒不多见。这会只见焦仲卿在房前下得马来,懒懒地把马牵到马栅并系好僵绳,像往常一样伸手拍了拍马背,径自从马棚走到书房,此时,一轮皎洁的月亮照进焦仲卿的窗口,洒落在桌边的琴上,他看了一会书,可好像一个字也看不进。焦仲卿下意识地拨动了下琴弦,琴弦发出一声清脆的琴音,他有些莫名其妙地郁闷起来。

 焦母见儿子的房里还亮着灯,便端了碗红枣汤进来,轻轻放在桌上。仲卿抬起头说:"娘,你还没有睡?"见母亲没有离去的意思,猜想母亲一定有话和自己说,忙试探地说,"娘,你…?"

 "娘有话跟你说。唉,你也老大不小了,娘看也该说亲了。"

 焦仲卿微微一惊。

 不等仲卿答话,焦母又说"今儿你姑母来了,看中一个姑娘,还是大户人家,父亲和兄长在京城洛做大官,攀上这样的人家对你后的仕途进取,会有好处!"

 焦仲卿仍然没有吭声。

 "你‮不么怎‬说话?"焦母吃惊地看着儿子。

 "娘,孩儿不敢应承这门亲事。"焦仲卿终于说。

 焦母一愣,怔怔地望着儿子。

 "若是攀高枝,结后台,虽然仕途得以进取,这岂不要让天下读书人笑话孩儿吗?"

 焦母又一愣。

 焦母叹道:"可这年头,没有后台,是断难做大官的。"

 "娘,孩儿断断不愿这么做的!"焦仲卿依然倔犟地说。

 刘兰生在兰芝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回到卧房,他‮道知不‬怎样向高大人差,这事成不了,生意就泡汤了,什么荣华富贵都是水中花、镜中月了。他满腹心事地坐在椅上发愣。

 这时,钱氏把盆洗脚水放在刘兰生脚下,刘兰生一伸脚,对着媳妇大吼道:"要烫死我呀?"

 "不烫啊?"钱氏慌张地试试盆里的水,怯怯地说。

 "唔?不烫!"刘兰生小心地把脚伸进水里。

 钱氏又起身铺,准备服侍丈夫睡下。

 "这样的人家,哪里挑得到啊!"刘兰生自言自语地说。

 "什么人家不人家?"钱氏看着丈夫,不解地说。

 "你瞎什么?烦不烦?"刘兰生烦躁地又对媳妇厉声吼道。也许意识到自己刚才太过份了,刘兰生缓和了语气,想了想,对钱氏说:"你说,我给兰芝挑了个人家,有权有势,要什么有什么,可这个傻妹妹却无动于衷,你说,这傻妹子傻不傻?"

 "兰芝心里搁的是那个弹琴的人!"钱氏没好气地说。

 刘兰生一愣,一下子醒悟过来,他想,"哦,怪不得那天请客,她还要打听人家来不来?"这会儿,他一灵,兴备地一拍大腿,说:"有了!"

 "什么'有了'?"钱氏惑地望着丈夫。

 刘兰生:"你不懂,你不懂!"说完,他急忙站起,"嘣"地声把脚盆打翻也不管,慌忙又向兰芝的卧房走去。

 "这怎么啦?"钱氏怔怔地愣在一边,转身收拾地上的脚盆。

 烛光随微风摇弋着,兰芝还没有睡意,夜凉如水,带着一丝温馨的气息氤氲房间,想着心中的那个弹琴人,兰芝又拨弄起箜篌。

 "咚咚"。

 兰芝忙放下箜篌,走上去开门,见又是哥哥,忙吃惊地叫了一声:"哥!"

 "还没睡吗?兰芝!"

 "这么晚了,哥…?"兰芝知道哥哥肯定又是那件事,有些不耐烦地说。

 "哎,我跟你说的还是高主簿…"

 "哥,你不要再提那件事。"兰芝不想听他说这些,不悦地说。

 见妹沉下脸,刘兰生忙急得直摆手,装出一副正经地样子说:"兰芝,误会了。这个高主簿就是那天弹琴人的人。"

 兰芝一惊。

 "我晓得妹妹心里只喜欢弹琴的,不然怎么那天请客,还问人家来不来?"刘兰生笑道。

 兰芝有些狐疑地看着哥哥,谨慎地说:"他就是那个弹琴的人?"

 "就是他,你看那天他那个琴弹得多好,多动听,多悦耳!哎呀呀。"刘兰生笑道,随后又拍拍脑袋,又说:"你看我跟我说了许多,偏偏就把这漏了。你看看…!"

 听了哥哥这番话,兰芝不由羞涩地微微垂下头。

 听了母亲说要和自己提亲的话后,焦仲卿突然觉得心口有点睹得难受,母亲走后,他失神地望着在桌上的琴发愣,脑海里却不停地浮现着兰芝敬酒时的样子。

 此刻,他是多么心焦地等待‮人个一‬,一个从他降生下来就注定要等待的‮人个一‬,在琴声里,他找到了她,在箜篌里她读懂了他,两个彼此弹出合音的人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壁人啊,这是一种冥冥中命定的缘分。

 仲卿猛地抚琴弹奏。月光把银灰色的光晕洒在他英俊而忧悒的脸上,他凝视着兰芝家的方向,只见在清凉的月光下,所有的喧哗都都静止了,只有含情思的琴声向着心中的彼岸再次出发。

 琴声仿佛长了翅膀,落在兰芝的房间,兰芝目光神往地投向窗外。

 兰芝在窗户边站了好一会,才退回到边。

 高炳臣如约来到吴记酒楼,酒楼高悬的幡在风中哗哗作响。

 高炳臣特意找了这间僻静的酒楼,然后要店小二找了间小房,店小二往桌上放了一把茶壶、两只杯子后。便匆忙下了楼。

 高炳臣独自喝着茶。他喝了口茶,又放下杯子焦急不安地来回走着,不时地倾听外面的动静。突然间,他听到外面吴掌柜的招呼声:"哟,刘公子!"知道是刘兰生来了,又矜持地坐到椅子上,漫不经心地端起茶杯。

 这时,刘兰生进了来,笑道:"让您久等了!"

 高炳臣微微欠欠身子,示意他在对面坐,并倒了杯茶放到他面前,定定地望着刘兰生。

 刘兰生喝了口茶,手抹了下嘴角,得意地:"同意啦!"

 高炳臣不太相信地瞪着两眼,惊喜地说:"哦,同意啦?哎呀哎呀!"说罢兴奋地站起来,着两手。

 "可费了我不少口舌!"刘兰生盯着高炳臣,讨好地说。

 "这情我不会忘,不会忘!"高炳臣长舒了一口气,笑着边说边过去给刘兰生重新倒茶,接着又给自己倒茶。

 "不过,兰芝看中的是那天那个弹琴的。"刘兰生端起杯子又放下,不安地说。

 高炳臣拿在手里的壶顿住了,吃惊地口而出:"焦仲卿?"

 "你别担心,她也不晓得那天弹琴的是焦仲卿还是谁,我只是推说这弹琴是你高主簿!"刘兰生笑道。

 "哦,好!这就对了!"高炳臣终于松了口气。

 "不!"刘兰生又说。

 "唔?"高炳臣惑地看着刘兰生。

 "就看这下一步戏怎么演了。"刘兰生连忙把头凑近高主簿说。

 高炳臣仍不明白刘兰生的话,怔怔地看着刘兰生。

 "哎,这还不明白,兰芝看中的是那天弹琴的,要是晓得你不会弹琴,这事不就白忙乎啦!"刘兰生见高炳臣愣在那里,急忙解释道。

 "那倒是。"说罢,高炳臣起身背着手来回踱步,连连点头。这时,高炳臣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兴奋地对刘兰生说:"有了,有主意啦!"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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