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星期六是开普敦赶集的日子,街上熙熙攘攘,买便宜货的,见朋友的,和情人相会的,使街道拥挤不堪。布尔人、法国人、穿着色彩鲜
的制服的军人、身着荷叶边裙子和皱领上衣的英国女士,在巴拉蒙斯顿镇、帕克镇和波格特劳普的市场卜来来往往。这里什么都出售:家具、马匹、马车和新鲜水果。也可以买到衣服和棋盘,或者
食和书本。人们
着十几种不同的语言,打着交道。星期六的开普敦是一个喧闹的市场。
班达在人群里慢慢地走着,小心翼翼地不瞧白人一眼。因为这样太危险。街上有黑人、印第安人、混血种人,但是白人主宰一切。班达对他们充满了仇恨,这是他的国家,白人只是少数外来的移民。在南部非洲有许多部落:巴苏陀人、祖鲁人、贝专纳人、马塔贝勒人——都是班图族的支系。班图一词出自阿班图——意思是人。但是巴罗隆人——班达人的一个部落——却是贵族。班达还记得祖母告诉他的曾一度统治过南非的黑人大帝国的故事。他们的帝国,他们的国家。而现在他们却被一小撮白人所奴役。这些白人把他们赶到越来越小的土地上,直到完全扼杀他们的自由为止。现在黑人唯一能生存下来的办法是,表面上奴颜婢膝、俯首帖耳,而内心深处却充满着计谋和智慧。
班达连自己多大也道知不,因为当地土著居民没有出生证。他们的年龄是根据战争、战役、大酋长的诞生和死亡、慧星风暴和地震、亚当·科克乘牛车所作的跋涉以及恰卡和祭牛大典来推算的。但是他多大年龄没有任何意义。班达只知道他是一个大酋长的儿子,命运注定他要为他的人民做事。因为有他在,总有一天,班图人会重新兴起,再度统治。这种想法和使命使他一时昂首阔步,但是,一遇到白人的目光盯着他时,他又低下了头。
班达快步往东边城郊走去,这是黑人聚居区。街上的大房子和漂亮商铺逐渐被铁皮小屋、单坡屋顶小房和棚屋代替。他走进一条肮脏的街道。回头看了一下,知道没有人盯着他,才又放心地向前走去。他走到一间木头小屋前,又向四周看了一眼,在门上敲了两下,进了屋。一个瘦小的黑人妇女坐在屋子的角落里
补一件衣服。班达向她点点头,走进了后面的卧室。
他低头看着躺在小
上的人。
杰米在六个礼拜前恢复了知觉,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房子里的小
上。往事如涌,他又回到了卡罗。断臂残腿,毫无希望。那些黑鹰…
接着,班达走进了小卧室。杰米知道是来杀死他的。可能是范德默韦获悉他还活着,派他的仆人来结果他。
“么什为你的主人自己不来?”杰米嘲弄地问他。
“我没有主人。”
“范德默韦,他没有派你来?”
“没有,如果道知他,他会把咱俩一起干掉的。”
两人都缄默不语。“我现在在什么地方。我道知要我现在在哪儿。”
“在开普敦。”
“这是不可能的事。我怎么到这儿的?”
“我送你来的。”
杰米好久没说话,直盯着他那双黑眼睛。“么什为要送我来这里?”
“我需要你。我要报仇。”
“你么什为…?”
班达靠近一些。“不是为我。我自己不在乎。范德默韦
污了我的妹妹。她只有十一岁,在生孩子时死去了。”
杰米向后躺了躺,痛苦地说一声“我的天哪!”
“自从她死去的那天开始,我一直在找一个白人,一个能帮助我的白人。我在那天充当打手在马棚里痛揍你候时的,我终于找到了,麦格雷戈先生。我们把你扔在卡罗。他还命令我杀死你。我告诉别人说你已经死了,接着又尽快赶回卡罗,把你送回来。我点一差赶不上。”
杰米不
哆嗦了一下。他几乎又能嗅到黑鹰在叼食他的
时发出的令人作呕的臭味。
“这些鹰已经准备大嚼一顿了。我把你送到马车上,之后让你藏在我们的人中间。我们有一位医生接好了你的肋骨和腿,包扎了你的伤口。”
“那么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说来也巧,当时我有一帮亲戚要乘马车来开普敦。我们把你也带来了。当时大部分时间你都处在昏
之中。每当你睡觉候时的,我总担心你恐怕不会再醒过来了。”
杰米盯着那个几乎把他谋害致死的人的眼睛。他得仔细想想。他不相信这个男人——但是确实是他救了他。班达要通过他来对付范德默韦。“也可以倒过来。”杰米暗下决心。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是向范德默韦报仇。
“好吧,”杰米对班达说“我要设法让范德默韦为咱俩付出代价。”
班达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笑容。“要让他死?”
“不,”杰米告诉他“要让他活着。”
那天下午,杰米第一次起
,头发晕,身子打颤。他的腿伤还没痊愈,只能一拐一拐地走路。班达想要帮助他。
“我自己来。我能自己走。”
班达注视着杰米慢慢地在屋内走了一圈。
“我想要一面镜子。”杰米说。他想,我的样子一定令人害怕,从上次刮胡子到现在有多久了?
班达回到房里,递给他一面镜子。杰米举起镜子一照。他看到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满头银发,长满了一脸白胡子,打断了的鼻粱歪向一边。他老了二十岁。凹陷的脸颊上有道道伤痕,下巴上还有一条青紫
的伤疤。最大的变化还是他的眼睛。这是一对经历了无数痛苦、对人生体会极深、充满了仇恨之光的眼睛。他慢慢地放下了镜子。
“我想出去散散步。”杰米说。
“很抱歉,麦格雷戈先生。那是不可能的。”
“么什为不能呢?”
“白人一般不到这里来,正如黑人从不上白人那儿去一样。我的邻居都道知不你在这里。我们是在晚上把你送来的。”
“那我怎么离开呢?”
“我可以在晚上送你出去。”
杰米第一次意识到班达为他冒了多大风险。他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钱,要找个工作。”
“我已为你在船坞上找了个工作。他们总是招人去干活。”他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些钱。“拿着吧。”
杰米拿了钱。“我会还你的。”
“你还给我妹妹吧。”班达告诉他。
班达领着杰米离开小屋时已经是深夜了。杰米向四周看了一下。他是在破旧不堪的城镇中央,一排排锈铁皮房子、破木板和麻袋凑合成的小屋东倒西歪地挤在一起。刚下过雨,泥泞的地面散发出一股恶臭。杰米怎么也弄不懂,像班达这样骄傲的人怎么能在这么一个地方苟且偷生呢?
“难道没有…?”
“别说话,”班达轻声地说“我周围的邻居好管闲事。”他把杰米领到空地上,然后指着前面说“那边是城镇中心。我们在船坞里见。”
杰米走进了刚从英国抵达这里时一度寄宿的地方。文斯特太太坐在桌子后面。
“我要个房间。”杰米说。
“当然可以,先生。”她
出满口金牙,笑着回答“我是文斯特太太。”
“道知我。”
“你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事情?”她故作忸怩地问“莫非有男
朋友你诉告一些关于学校以外的事情?”
“文斯特太太,你不认识我?我去年还在这儿住过。”
她仔细地打量着他的满是伤疤的脸孔、被打歪了的鼻子以及白胡子,丝毫没有认出他的迹象。“亲爱的,别人的脸我可以说是过目不忘。我从未见过你。但是这不意味着我们不能成为好朋友,不是吗?我的朋友叫我‘蒂蒂’。你叫什么名字,宝贝?”
杰米听到自己说出这样的名字:“特拉维斯。伊恩·特拉维斯。”
第二天早晨,杰米出去打听船坞工作的情况。
船坞工头说:“我们要身子骨结实的人。问题是你做这种工作年龄可能稍大了些。”
“我只有十九…”杰米正要说,又突然住了口。想起镜子里的那张脸。“你可以试试,看我行不行。”他说。
他当上了搬运工,一天挣九个先令,装卸运进港口的货物。道知他班达和其他黑人装卸工一天只挣六个先令。
杰米一找到机会,就把班达拉在一旁说:“我们得好好谈谈。”
“不能在这儿谈,麦格雷戈。码头上有一座废弃的仓库。下班后,咱们在那儿碰头。”
杰米到达那个废弃的仓库时,班达早在那里等候了。
“告诉我关于范德默韦的情况。”杰米说。
“你想知道些什么?”
“什么都想知道。”
班达吐了一口唾沫,愤怒地说:“他从荷兰来到南非。我听别人说,他老婆长得很丑,但很有钱。后来她得了一种病死了。范德默韦拿走她的钱,来到克里普德里夫特,开了这家店铺。他靠欺骗挖钻石的人发了财。”
“用欺骗我的办法?”
“这只是他的一种欺骗手段。有些挖钻石的人碰到好运气挖了一些钻石,常常找他借钱,想登记矿区所有权。还没有等他们弄明白,范德默韦就把矿区占为己有了。”
“没有人想办法告他吗?”
“怎么能告他呢?全城的职员完全由他控制着。法律规定,过了四十五天不登记的话,任何人都有权抢占。城里职员跟范德默韦通消息,让他独
了许多财产。他还玩
其他把戏。比如登记矿区者应该用竖桩标出自己的产权范围。如果桩子倒了,第二个人就可以占有这块地。就这样,只要范德默韦看中了那块财宝地,他就指使人在晚上去捣鬼。第二天早上,桩子都倒了。”
“上帝啊!”“他还买通酒吧间老板斯密特。斯密特看中某些挖钻石的人,就介绍他们去找范德默韦,双方签订合作协议。如果对方找到了钻石,范德默韦就把一切据为己有。如果他们敢于找麻烦,他就指使得到他津贴的一伙人,执行他下达的任何命令。”
“这一点我已经知道了,”杰米不无懊丧地说“还有什么?”
“他还是一个宗教狂,口口声声要为犯罪者的灵魂祈祷。”
“他的女儿样么怎?她也
不了干系。”
“玛格丽特小姐?她怕她的父亲怕得要死。如果她看男人一眼,范德默韦就会把两人都杀死。”
杰米转过身子,走到门口,从那里眺望港口。有许多事情他要想想。“我们明天再聊。”
在开普敦这个城市才使杰米体会到黑人与白人之间存在着巨大差异。除了当权者所给予的一点少得可怜的权利外,黑人一无所有。他们全被赶到贫民窟居住,平时不准离开那里,只有为白人工作时才准许离开。
“你怎么忍受得了呢?”有一天杰米问班达。
“饿狮藏利爪。总有一天我们会改变这一切的。白人之所以需要黑人,是因为黑人有劳动力。但是白人必须懂得黑人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们越
我们,就越害怕我们。因为白人懂得总有一天,一切都会颠倒过来。白人不敢想这一点。但是我们会生存下来,因为我们有isiko。”
“谁是isiko?”
班达摇了摇头。“不是谁,而是一种信仰。很难解释,麦格雷戈。isiko是我们的
。这是一个民族情感的体现。这个民族使伟大的赞比西河因以得名。几个世纪前,我们的祖先赤身
体,赶着羊群,进入赞比西河。体质差的都丧了命,被漩涡卷走或喂了河里的鳄鱼。但是渡过河活下来的都变得更加剽悍健壮。一个班图人死候时的,isiko就要求家属躲到森林里去,这样整个部落就能避免悲伤。isiko对奴颜婢膝的奴隶表示蔑视,相信人个一可以堂堂正正地面对任何人,不卑不亢。你听说过约翰·坦戈·杰巴武人个这吗?”他怀着敬意提起这个名字。
“没听说过。”
“你一定会听到的,麦格雷戈先生,”班达肯定地说“你一定会听到的。”班达又换了一个话题。
杰米开始对班达产生一种敬慕之意。最初,两人都怀有戒心。现在杰米得学会去信任一个几乎要把他致于死地的人,而班达也必须学会去信赖一个世敌——一个白人。同杰米遇见过的大部分黑人不一样,班达有文化。
“你在哪儿上的学?”杰米问。
“我没上过学。我从小就干活。是我的
教我的。她是一个布尔教师的佣人。她学会了读书写字,也教会了我。我一辈子都感激她。”
一个星期六傍晚下班以后,杰米第一次听到在大纳马夸兰有一块纳米比沙漠。杰米和班达在码头上那所废弃的仓库里吃着班达母亲做的焖黑斑羚
。
不错,但杰米觉得味道有点怪。尽管这样,他还是把碗里的羚
吃得
光。他靠在旧麻袋上问班达。
“你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范德默韦的?”
“那是我在纳米比沙漠一片海滩上干活候时的。那儿归他和另外两个合伙人所有。他刚刚霸占了某个可怜的挖钻石人的股份,到那儿视察他的财产。”
“既然范德默韦这么有钱,么什为他还要经营那个铺子?”
“这家铺子是他的钓饵。是他把新来的挖钻石的人骗到他那儿去的手段。靠这种手段,他越来越富了。”
杰米想到自己也曾被轻而易举地欺骗过。他曾是多么天真!他记得玛格丽特那张鹅蛋脸,当时她说过:“我父亲也许是能帮助你的人。”他曾以为她不过是个孩子,直到注意到她的
房——杰米突然跳来起了,脸上
出了笑容,上翘的嘴
使他脸颊上的伤疤微微抖动。
“告诉我你怎么会去为范德默韦工作的?”
“有一天,他带着女儿到海滩来——她那时大约十一岁——我想她老坐着厌烦了,所以走到水里,不料
水淹没了她。于是我跳入水中,把她拉了出来。但是我觉得范德默韦当时想杀死我。”
杰米盯着他问:“么什为?”
“因为我抱了她。倒不因为我是黑人,而是因为我是个男人。他受不了任何男人碰他的女儿。最后有人使他缓和下来,提醒他是我救了他女儿的命。他就把我带到克里普德里夫特当他的佣人。”班达迟疑了儿会一,又接着说“过了两个月,我妹妹来看我。”他的声调异常平静。“她和范德默韦的女儿同龄。”
杰米感到无话可说。
最后,班达打破了沉寂。“我当时应该待在纳米比沙漠的。工作很轻松。我们沿着海滩边爬边挖钻石,放进小铁罐里。”
“等一等。你是说钻石就埋在沙土的表层吗?”
“正是,麦格雷戈先生。但是把你转的念头忘掉罢。没人能靠近那块地方。那是在海边上,波涛有三十英尺高。他们不必费心去保卫海岸。许多人都想渡海去试试,可都被礁石或海
送了命。”
“准有什么别的法子可以到那儿。”
“没有。纳米比沙漠是沿海岸伸展的。”
“那钻石矿的进口什么样?”
“有一座守望塔和一道铁丝网。铁丝网后面有带
的警卫和警犬,它们能把人撕成碎片。他们还有一种叫地雷的玩意儿。在钻石矿到处都埋了地雷。如果你没有布雷图,就会被炸成碎片。”
“钻石矿有多大?”
“大约延伸三十五英里。”
有三十五英里的钻石就躺在沙地上…“我的天啊!”“你不是第一个为纳米比沙漠里的钻石矿激动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捡到过那些想乘船到那儿去、结果被礁石撞得粉碎的人的遗物,我看到过有人走错一步,被地雷炸死;我也亲眼见到过那些警犬咬断人的咽喉的情景。麦格雷戈先生,把钻石矿忘掉吧。我在那里待过,进不去出不来——甭想活着进去,也甭想活着出来。”
那天晚上,杰米不能成眠。老是想着范德默韦占有的那三十五英里的海滩,满地是闪闪发光的巨大钻石将被范德默韦占为己有。他想到了大海、险恶的礁石、致人死命的恶犬、巡逻的警卫和星罗棋布的地雷。他不怕危险,不怕死。他只怕还来不及对范德默韦报仇就死去。
下一个星期一,杰米走进一家绘图商店,买了一张纳马夸兰地图。纳马夸兰位于南人西洋沿岸,北至吕德里茨,南至奥兰治河港湾,钻石海岸就在这一带。地图上用红色作了标记:SPERRGEBIET——
区。
杰米一次又一次地研究地图上这一区域的每一个细节。南美与南非之间相隔三千英里的大洋,一路无遮无挡,风
的全部冲击力量都集中在南人西洋海岸边的那些险峻的礁石上。沿海岸线南边四十英里的地方,是一个开阔的海滩。“一定就是那些可怜的小子放船进入
区的地方。”杰米推断。只要看看地图,他就明白么什为海岸边不配备警卫人员了,因为要在礁石上登陆是不可能的。
杰米又把注意力转向进入钻石矿的陆路。据班达说,整个地区拉着铁丝网,武装人员一天二十四小时巡逻。入口处是一个瞭望哨。即使有人设法躲过瞭望哨,溜进钻石矿,还有地雷和警犬在等着他呢!
杰米第二天碰到班达问道:“你说矿上还有一张布雷图?”
“在纳米比沙漠?监工手里有地图,因为他们要领着挖钻石的人干活。一个跟着一个走,免得碰着地雷。”他眨着眼睛,回忆着往事说“有一天我叔叔在我前面走,他被石头绊了一下,倒在一枚地雷上。他被炸得血
横飞,几乎没有什么遗骸带回家乡。”
杰米不寒而栗。
“此外还有海雾,麦格雷戈先生。你不到纳米比,见不到这种海雾。海雾从海洋上滚滚而来,刮遍沙漠和山脉,沿路把一切东西都刮得一干二净。如果你遇到了这种海雾,你根本不敢动弹。那时布雷图也毫无用处,因为你辨别不清前进的道路。人个每都只有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一直等到雾散去。”
“海雾要持续多久?”
班达耸了耸肩“有时几个小时,有时好几天。”
“班达,你看到过布雷图吗?”
“布雷图有人严加看管。”一种焦虑的神情掠过了他的脸。“我再对你说一遍,没有人能做成你脑子里想的事。偶尔工人想把钻石偷运出来,结果被吊死在树上。那里专门有一棵吊人的树,这是公司对那些想偷钻石者的警告。”
看来事情是全无可能。即使他能设法溜进范德默韦的钻石矿,也没法子出来。班达的话是对的。他应该把这些都忘掉。
第二天,他又问班达:“工人下班后,范德默韦用什么办法防止工人偷钻石呢?”
“工人都要被搜身。警卫把工人扒得一丝不挂,仔细搜查他们身上每一个孔
。我看到过,有些工人割破大腿,想把钻石藏在里面偷运出来。有些人抠掉他们的臼齿,把钻石放在里面。他们已用尽了你能想到的一切办法。”他看了杰米一眼说“如果你要活,就把钻石矿的念头从你脑子里打消了吧。”
杰米想放弃这个念头。但是这个念头不时在他的脑海里出现,困扰着他。范德默韦的钻石就埋在沙土表层等待人去挖。这些钻石在等着他。
那天晚上,杰米想出了解决办法。在没见到班达前,他已急不可耐了。他见到班达就开门见山地问:“告诉我关于想登上海滩的那些船的情况。”
“哪方面情况?”
“他们用的是哪种船?”
“你可以想到的各
各样的船都有。纵帆船、拖船、大机帆船和帆船。还有四人用的划艇。我在钻石矿工作的那一阵,那里有过六七回撞运气的。礁石把船撞成碎片,人个每都淹死了。”
杰米深深地
了一口气。“有没有人试过救生艇?”
班达盯着他。“救生艇?”
“是的。”杰米越加激动起来“你考虑一下。没有人能使船到达岸边,原因是他们的船底被礁石撞碎的缘故。但是救生艇可以漂过这些礁石,直接到达岸边。出来也可以用同样的办法。”
班达看了杰米好一阵子。他开口时,声调有了明显的变化。“麦格雷戈,你的主意也许管用…”
开始时像个游戏,像一道无解的智力题,终于找到了可能的解决办法。但杰米和班达越讨论越兴奋。开始时只是闲谈,逐渐形成了一个行动计划。由于钻石埋在沙土表层,所以不需要工具。他们打算在离
区以南四十英里外的无人海滩,建造自己的带帆救生艇。他们能在深夜试航,周围没有人会注意他们。那里海岸无人警戒,也没有地雷,警卫人员只是在内陆巡逻。他们人个两可以尽情地在海滩上捡钻石,能带多少就捡多少。
“我们可以在天亮前离开,”杰米说“口袋里装满范德默韦的钻石。”
“我们怎么离开呢?”
“怎么进去就怎么离开。我们可以把救生艇划过礁石,划到公海,随后扬帆,自由自在地回家。”
杰米具有说服力的话语,渐渐解除了班达的疑虑。他试图在计划中挑毛病,每次提出疑难,杰米就来一一加以解决。这个计划可能管用。计划最
人之处在于简单明了,而且事实上是连一个子儿也不用花,只是使人高度紧张,要十分小心。
“我们需要的是一条装钻石的大口袋。”杰米说。他的热情给人以感染。
班达
齿微笑。“让我们做两条大口袋吧。”
第二个星期,他们悄悄地辞掉了工作,乘上一辆牛车向诺洛锡港口奔去。诺洛锡是他们要去的那个
区南面四十英里外的海滨村子。
他们到了诺洛锡,朝周围观察了一下。村子既小又原始,街上尽是棚屋和马口铁皮搭成的小房,店铺也少得可怜。白色的海滩尚未开发,一直伸向远方。这里没有礁石,风
平缓,轻轻地拍打着海岸。这的确是他们乘救生艇出海的极好场所。
镇子里没有旅馆,但是杰米在集市上租到了一间房子。班达在黑人居住区也找到了住地。
“我们得找一个地方秘密地建造救生艇。”杰米对班达说“不能让任何人向当局告密。”
那天下午,他们走过一个废弃的仓库。
“这个地方倒很不错,”杰米断定说“咱们就在这儿造救生艇。”
“还不行,”班达告诉他“我们得等一等。买一瓶威士忌酒吧。”
“做什么用?”
“你会明白的。”
第二天早晨,当地警察局长来拜访杰米。他面色红润,五大三
,大鼻子上布满了血点,
出酒徒身份。
“早上好,”他跟杰米打招呼说“我听说我们这儿来了一个客人。我想顺便来转一下,和你打个招呼。我是警官芒迪。”
“我叫伊恩·特拉维斯。”杰米回答说。
“到北方去?特拉维斯先生。”
“去南方,我和仆人要去开普敦。”
“啊,我也在开普敦待过。那个地方可是大得要命,也闹得要命。”
“不错。能请你喝杯酒吗,警察先生?”
“我值勤时从来不喝酒。”警察芒迪停顿一下,作出了决定。“不过,就这么一回。我想按特殊情况处理吧。”
“好啊。”杰米拿出了威士忌,很纳闷班达怎么能估计到这一点。他把大约高三英寸的威士忌酒倒进一个肮脏的漱口杯,递给了警察。
“谢谢你,特拉维斯先生。你的酒呢?”
“我不能喝酒,”杰米说,显出懊悔的样子“得了疟疾。所以我要去开普敦,去治疗一下。我在这儿待几天,休息休息。旅行对我来说非常辛苦。”
警察芒迪打量着他。“你来起看很健康。”
“你应当看看我发病时的样子。”
警察的酒喝光了,杰米又给他倒了一杯。
“谢谢你。我再喝一杯,请别介意。”他又一口喝下了第二杯,站来起了。“我得去了。你说你和你的佣人一两天之内就动身?”
“只要我觉得身体好一点了,就动身。”
“礼拜五我再回来看你走了没有。”警察芒迪说。
那天晚上,杰米和班达在那个废仓库里开始造救生艇。
“班达,你造过救生艇没有?”
“喔,说实话,麦格雷戈先生,没有造过。”
“我也没有造过。”人个两相互看着。“造起来有多难?”
他们从市场后面偷了四只能盛五十加仑油的空木桶,带回了仓库。他们先把木桶排列成正方形,然后拿来四个板条箱,扣在每个木桶上面。
班达脸上
出怀疑的表情。“我看这不像救生艇。”
“我们还没有做完呢。”杰米要他放心。
他们没有厚木板,只能用手边的材料凑合成救生艇的舱室,如臭木枝、开普敦海滩边的大山
榉树枝和大橡树上的叶子等。他们又用大麻绳把各部分紧紧地捆住,仔细扎牢了每个结。
他们造成之后,班达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还是不像救生艇。”
“我们把帆挂起来之后,也许会好一点。”杰米肯定地说。
他们又把一棵倒在路边的黄木做成桅杆,挑选其中两
比较扁的枝条做成桨。
“现在要做的就是帆了。我们得赶快做好它。我想今天晚上就离开这儿。警察局长芒迪明天还要到这儿来。”
做帆的材料是班达找到的。那天晚上,他回来得很晚,带回来一大块蓝布。“这块布样么怎,麦格雷戈先生?”
“好极了。你怎么搞到的?”
班达
齿笑了笑。“别问了,我们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他们在支架上挂起了一面方帆,有帆桁和帆下桁,最后一切准备就绪。
“我们在凌晨2点钟出发,那时村子里的人还在睡觉。”杰米告诉班达说“现在到2点钟之前,我们最好休息儿会一。”
但是人个两谁也睡不着。人个每心里都为即将从事的冒险而激动万分。
凌晨2点,他们又在仓库会面。两人都是既急切又带着未说出的害怕。面前是一次或者使他们发财或者使他们遭灭顶之灾的旅行。没有中间道路可走。
“该出发了。”杰米宣布说。
他们走到外面,周围夜深人静。头顶上是一片蓝色的天穹。一钩银月高悬空中。“好,”杰米想“今晚月光不大明亮,没有人会看见我们出发的。”他们的时间表有点复杂:必须在深夜离开村子,使别人道知不,在第二天夜间抵达钻石矿,以便溜进矿区,然后在第三天清晨之前安全返回海面。
“班固拉
在下午晚些时候就会把我们送到钻石矿,”杰米说“但是我们白天不能动。必须在海上等到天黑。”
班达点头同意。“我们可以藏在远离海岸的小岛旁。”
“什么岛?”
“有十个岛,水银岛、葡萄干布丁岛、伊克波特岛…”
杰米
出奇怪的神情。“葡萄干布丁岛?”
“还有烤牛排岛。”
杰米拿出皱巴巴的地图,查找起来。“地图上没有标出这些岛的位置。”
“它们都是鸟粪岛。英国人收集这些鸟粪做肥料。”
“岛上有人住吗?”
“没法住。臭气熏天,人受不了。有些地方鸟粪厚达一百英尺。政府让
汉和囚犯去挖鸟粪。有些人就死在岛上,尸体无人照管就扔在那里。”
“好吧,我们就藏在那里。”杰米作出决定说。
他们两人悄悄地打开仓库的门,不声不响地想把救生艇抬起来。艇太重,很难抬动。他们累得满头大汗,试了又试,结果还是无济于事。
“你等一等。”班达说。
他赶紧走去出了。过了半小时,他带回一
很长的圆木。“我们用它试试。我撬起一头,你把木头
到下面。”
杰米看到班达把救生艇的一头高高地撬来起了,对他的力气之大很惊奇。杰米很快地把木头
进救生艇下面。这样,他们两人把救生艇的尾部抬来起了,艇在木头上很快地滑行。等圆木从艇尾滚出后,重新
进去再滚。这项劳动非常辛苦,总算把救生艇弄到了海滩边,这时他们全身已被汗水浸透了。这项活动所花的时间远比杰米估计的要长。天空已
出鱼肚白。无论如何要在村民发现他们之前离开,否则村民们就会去报告。杰米迅速系好帆,又检查了一遍,看看一切是否妥当。这时他有一种
惑之感,似乎把什么忘掉了。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在困扰着他,不由自主地大笑来起了。
班达看着他,感到十分奇怪。“有什么好笑的事?”
“以前我找钻石候时的,带了近一吨重的工具之类的东西。现在我只带了一个指南针。看来好像太轻而易举了。”
班达轻声地说:“我不认为这会是我们面前的问题。麦格雷戈先生。”
“从现在起,你叫我杰米吧。”
班达摇摇头,显出奇怪的表情。“你确实来自一个遥远的国家。”他咧嘴一笑,
出了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该死的——他们也就只能吊死我一次。”他在嘴
上喃喃地试着念杰米的名字,接着响亮地念了出来:“杰米。”
“咱们走吧,取钻石去。”
他们把救生艇从沙滩推进浅海,两人跳上了艇,用浆划来起了。他们花了几分钟才适应这条奇怪的东摇西晃的船只。好像坐在漂浮的木
上,但似乎还管事。救生艇走得很好,沿着湍急的水
迅疾地向北方驶去。杰米升起了帆,艇很快经过浅海到了大海深处。这时,村民们都醒了,但救生艇已消失在地平线。
“我们干成了!”杰米说。
班达摇摇头说:“事情还没完啊!”他把手伸进了冰冷彻骨的班固拉
中。“才刚刚开始呢。”
他们继续向前航行,往北经过亚历山大湾和奥兰治河河口,一路上渺无人迹,只有一排排返巢的开普老水鸦和鲜
的大火烈鸟。他们虽然带着几罐头牛
和一些冷饭,一些水果和两小罐水,由于神经过度紧张,一点也吃不下。杰米意愿不老是为未来的种种危险揪心,可是班达却做不到这一点。因为他在那儿待过。那些带着
支和恶狗的警卫人员,把人炸得血
横飞的地雷,他还记忆犹新。他也奇怪自己怎么会同意卷进这一发疯似的冒险行径。他仔细地凝视着这个苏格兰人,想着:“他是更大的傻瓜。如果我死的话,我是为我妹妹而死的。他呢,他为啥而死呢?”
中年时分,鲨出现了。大约有六七条,它们的尖鳍滑水而过,急速地朝救生艇游来。
“黑鲨,”班达说“是吃人的鲨鱼。”
杰米注视着鲨鱼靠近救生艇。“我们该怎么办?”
班达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杰米,坦白地讲,我也是生平第一次碰到这玩意儿。”
一条鲨鱼的背猛撞救生艇,几乎使它倾覆。两人赶紧抓住桅杆,站稳身子。杰米拿起一
桨,朝鲨鱼打去,桨转眼就被咬成了两半。此时鲨鱼包围着救生艇,懒洋洋地转圈游动。它们巨大的躯体在小船边蹭着。每蹭一次就使救生艇危险地倾斜一回,小艇随时都会倾覆。
“在被它们弄到水里前,咱们得摆
它们。”
“用什么来摆
它们呢?”班达问。
“给我一听牛
。”
“你在开玩笑。一听牛
足不了它们。它们要吃我们。”
救生艇又被撞了一下,摇晃个不停。
“牛
罐头!”杰米叫来起了“快!”
班达马上把一听牛
放到杰米手里,这时救生艇又东摇西晃起来。
“把罐头打开一半,快!”
班达拿出随身带的小刀,把罐头打开一半。杰米从他手里拿过来。罐头撕裂的尖利金属边缘扎着他的手。
他跪在救生艇边上等着。几乎是顷刻间,一条大黑鲨游近救生艇,张开大嘴,
出一排凶恶的牙齿。杰米瞄准鲨鱼眼睛,举起双手,用尽所有力气,把撕裂的金属边缘朝着鲨鱼眼睛猛力划去。鲨鱼从水里钻去出了,
出了巨大的身躯,救生艇有一刹那竖立起来,周围顿时出现一片染成红色的海水。鲨鱼群游向受伤的同类,周围海水一片翻腾。它们把救生艇忘掉了。杰米和班达看到大鲨鱼群把那条受伤的鲨鱼撕成碎片。这时救生艇行驶得越来越远,最后鲨鱼群在视野里消失了。
班达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细声慢语地说:“有朝一
我要把今天的情况告诉我的儿孙们。你认为他们会相信吗?”
他们放声大笑起来,直到眼泪挂满了二人的面颊。
那天下午晚些时候,杰米看着怀表。“我们应该在夜午光景抵达钻石滩。太阳6点15分升起。这就是说我们有四个小时捡钻石,两个小时回到海上溜掉。四个小时够不够,班达?”
“一百个人一辈子也花不完你四个小时能在那岛上捡到的钻石。我只希望我们能活到能捡回一些钻石…”
之后,他们顺着风和
水,向北平稳地航行着。临近傍晚时,一个小岛朦胧地出现在前面。当他们靠近小岛时,氨气的臭味越来越重,熏得他们满脸都是泪水。现在杰米知道么什为无人住在这里了。恶臭难以忍受。尽管这样,对他们来说,这倒是隐蔽到夜幕降临的好地方。杰米把帆稍作调整,小救生艇撞在这低平小岛的岩石岸边。班达把小艇捆好,两人就登上了岸。整个小岛栖满了上百万只鸟,什么水老鸦、鹈鹕、企鹅和火烈鸟。空气里充满了叽叽喳喳的鸟声,吵得人连呼吸也感到困难,他们走了六七步,就陷入齐到大腿深的鸟粪层里。
“咱们回救生艇吧。”杰米气
吁吁地说。
班达一声不吭,跟着他走。
他们正要返回时,一排火烈鸟飞到空中,地上顿时留出一片空地。三个男人躺在那里。看不出他们死了多久。由于空气中的氨气的缘故,尸体保存得很好,不过头发都已变成了鲜红色。
过了一分钟,杰米和班达回到救生艇,又出海了。
他们在海边停泊,降下了帆,等待着。
“我们在这里等到深夜,然后再进去。”
他们坐在一起默不作声,各自准备应付前面可能发生的情况。夕阳西下,把黄昏的天空染得绚丽多彩,仿佛是疯艺术家的一幅力作。突然,他们被黑幕笼罩了。
他们等了两个多小时,杰米再次升起了帆。救生艇又开始朝东边那目不可及的海岸驶去。在他们头上,云影
动,薄薄的月光慢慢暗淡下来。救生艇加速行进。两人已能依稀地看见远处海岸模糊的轮廓。风刮得更大了,扑打在帆上,使救生艇以更快的速度向前驶去。不儿会一,他们已能清楚地看到土地的轮廓,一堵岩石的护墙。甚至已能从远处看到波涛泛着白色的
花扑打在礁石上,并听到由此发出的轰然声响。远望就令人不寒而栗。杰米道知不小艇靠近时又会是一番什么情景。
他不由自主地喃喃而语:“你能肯定海滩边没有警卫吗?”
班达没有回答,用手指着前面的礁石。杰米知道他的意思。这些礁石本身就比任何人所能设下的陷阱更加险恶。它们是海的保护者,从不放松警惕,从不入睡。它们平静地躺在那里,等候牺牲品上钩。“好吧,”杰米想“我们要越过你。我们要从上面漂过去。”
救生艇已经载着他们走了这么远,还将载他们走完余下的路程。海岸正在向他们
面扑来,他们开始闻到巨大海
带来的浓重的成腥味。班达紧紧地抓住桅杆。
“我们行驶得相当快。”
“别着急,”杰米再次要他放心“等再靠近一点,我就把帆放下,这样可以减速,比较顺利和方便地通过礁石。”
风
的势头在加强,使救生艇向令人生畏的礁石急速地撞去。杰米很快地估计了一下距离,认为即使不挂帆,波
也会把他们带到岸边。他赶紧下帆。即使如此,速度仍然没有减慢。救生艇已完全被巨大的海
所驱使,失去了控制,在一个接一个的波
中摇晃。救生艇受到猛烈的撞击,以致他们只能双手紧紧地抓住桅杆不放。杰米已估计到要进入采矿地是很困难的,但却完全没料到此刻面对的是如此
烈的涡
。礁石清晰地显现在他们眼前。他们能看到波
扑上凹凸不平的岩石,又
起巨大的狂涛。要使计划成功,就必须使救生艇能完好无损地越过礁石,之后才能用它逃离。没有救生艇,他们只有束手待毙。
现在他们正被波涛的可怕力量推动着冲向礁石。狂风怒吼,震耳
聋。救生艇突然被一股巨大的波涛高高地抛在空中,之后又被它抛向岩石。
“要抓住,班达!”杰米大声叫着“我们正在朝里进呢!”
巨
像冲走一
火柴一样,轻而易举地把救生艇托起,把它带向海岸,越过礁石。两人紧紧抓住小艇,同可能把它们抛入水中的狂暴力量进行着生死搏斗。杰米朝海中一望,瞥见底下那些像刀刃般锋利的礁石。波
再推动一下,他们就能越过礁石,安全抵达岸边。
正在这时,突然发出一阵开裂声,原来礁石刮了艇底的一个木桶,把它刮掉了。救生艇剧烈晃动,接着另一个木桶也掉了,紧接着又是一个。狂风、惊涛和吃人般的礁石把救生艇当作一个玩具那样地耍弄着,忽而向前推,忽而向后拖,再不然就把小艇抛在空中打转。杰米和班达感到他们脚下的厚木板已在裂开了。
“跳!”杰米喊道。
他跳入救生艇旁的水中,一股巨
把他卷起,又以弹
的速度把他抛向海滩。他周身被一股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牢牢地控制着。他对周围发生的一切已完全失去控制,成为波涛的一部分。波
冲过他的头顶,涌过他的身下,又灌进他的口中。他的身子扭成一团翻来翻去,肺好像要爆炸似的。他脑子里开始金星四迸。杰米想,我正在下沉。接着他被推上了沙岸。杰米躺在那儿,透不过气来,他竭力呼吸,肺里充满了冰凉清新的海上空气。他的
部和大腿都被沙土擦伤,衣服已成碎条。他慢慢地坐来起了,向周围张望一下,看看班达在哪里。班达正蜷缩在十码远的地方,吐着海水。杰米站来起了,摇摇晃晃地向他走去。
“你没事吧?”
班达点点头。他打着哆嗦深深地
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杰米。“我不会游泳。”
杰米扶他站来起了。两人转过身子看了礁石一眼,没有看到救生艇的影子。它在狂暴的海洋中被撕成了碎片。他们已经到了钻石矿。
可是,没有办法返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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