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米德尔顿一家离开德国的前一天晚上,海莲和莫斯卡穿过市区散步,顺便看看米德尔顿;海莲家在库弗斯坦大街,出了门海莲停下来,和门口的妇女招手,莫斯卡耐心地站在她身边,彬彬有礼地微笑着。
他们俩动身到市中心去,海莲建议说“到红十字会给桑德斯太太买些冰淇淋来,”莫斯卡只是看了看她。
“一周之间你们便成了亲密无间的好朋友。”他说“到底是咋回事?道知我,你把你的饭分给了她,又把我们的糖和咖啡也分给了她。现在米德尔顿家走了以后,你要节省一点,小宝贝。买来不容易,道知你吗?”
她对他笑了笑“我要是知道你介意,我不会这样做的。我明白你想让我得到所有的东西,可我不能那样;沃尔特。我一做
,淘味充满整个大厅,马上我就想到桑德斯太太她在起居室里只能啃红薯干,这也太悬殊了,此外你瞧,我也太胖了。”
“胖不是吃起来的,”莫斯卡说。’海莲笑着推了他一把。他向海莲咧开嘴笑着说“可你块头够大的了,你已经穿不上我的衬衫了。”她现在穿着安-米德尔顿给她的一件蓝色的孕妇服。
莫斯卡挽住海莲的臂爬过一段碎石坡地,踏上人行道。两旁的树枝叶繁茂,落
的余辉偶尔透过树叶投
在他们的身上。海莲若有所思地说“桑德斯太太的确是个好人,也许你不会这样看待她,可你和她谈起话来,妙趣横生。她把我的活差不多都接过去做了。这并不是因为我送了她东西,而是她天
乐于助人,喂,说呀。给她买些冰淇淋好吗?”
莫斯卡笑着说“当然可以。”
莫斯卡走进红十字会,海莲在外面等候。回来的路上,经过警察局,从康特利斯卡波公园外面,往下坡走,一群人挡住了去路,人个一正站在公园的长条凳上,提高嗓门指手画脚地在演讲。他们俩停下来,莫斯卡把那盒冰冷的冰棋淋换到右手里,海莲扒在他的肩上。
“我们人人有罪,”那人高声演说着“这种无神的时代,在这片无神的土地上,谁会想到耶酥基督?我们饮耶稣基督的血,使我们得救,反而不信基督了。可我你诉告们,我你诉告们,他的血洗涤了许许多多的罪行,以至于困乏了,老天爷对我们厌倦了,他还能忍耐多久?什么时候耶稣的血能够拯救我们?”他又停顿一下,声音变得柔和了,带有恳请的口吻。“对耶酥的爱远远不够,耶酥的血尚不足以拯救我们。相信我吧,救救你们自己,救救我,救救我们的孩子,我们的
子,救救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姐妹兄弟,救救我们的祖国吧。”他音声的变得沉稳,恳切,说理性强,动作挥洒自如,说话自然亲切感人。
“你们看到的是块满目疮痍的土地,这块大陆,上帝基督比我们看得深远,他看到宇宙间灵魂的摧残,
恶占了上风,撒旦这恶魔得意洋洋地扫视世界,面对别人的死亡,他眉开眼笑,自人之初,他对其所见所闻无不幸灾乐祸。”
飞往机场的飞机从头上掠过,摩托的吼叫声打断了他的演说。他是一个体态瘦小的人,
脯,由于他昂首
,加上一双圆溜溜、闪闪发光的乌黑的小眼现出愤怒的神色,越发突出了他的畸突的
部。他又继续说下去。
“向你自己刻画一下无辜的众生。两极的冰雪莽原到处寻不见人的足迹,但却完整无缺。在非洲的丛林里,太阳从上帝那里得到无可计数、各式各样的生命,一切相安无事。”此刻,演说人不遗余力地遣用浮华的词藻,那炯炯有神的眼睛几乎从他的小脑袋上暴凸而出。“野兽的尸骸在枯枝烂叶中腐霉,在中国的肥沃的土地上,对于撒旦连鳄鱼都不以笑脸相
,而在我国的城市里,在许多众所周知的文明中心,又有什么呢?毁灭。荒山石岭,生命决不会从中繁衍,只是一块破碎的石英石而已,无边无缘。”
他停了一下,期待著称道的和声,事与愿违,从人群的不同方向却爆发出令人惊诧的叫声。“谁准许你这样说的!你经过军政府批准了没有?”三四个男
音声的这样大声的斥责着。这位演说家于时惊慌失措起来。
海莲和莫斯卡无意中发现他们俩已经挤在人堆里,身后簇拥着一大堆人。他们的左边是一个上身穿蓝色洁净衬衫,下身穿一条厚厚的工装
的人轻年。怀中抱着一个六七岁非常漂亮的小女孩,双目好奇、恍榴地看着什么,一只袖子贴在前面。面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看得清袖子是用针别在绣花的连衣裙上面的。他们右边是一位
着烟头的老工人,那人轻年也夹在人群中喊着“谁准许你这么干的,你经过军政府批准了没有?”而后他又对莫斯卡和那位老工人说“现在人人都在痛骂我们,说我们失败了,就连这个恶
也这样骂我们。”莫斯卡穿着便服向海莲微笑着,他很高兴被人当作了德国人。
这时,那位演说家抬手慢慢地指向天空,用;种庄重声音说:“我是从我们的造物主那里得到的许可。”残
以其即将熄灭的火红把他举起来的手染得又亮又红。夕阳西下了,柔和的夏日的朦胧薄幕象一支边缘残缺的矛
由地平线跃然举起。这个城池的魔幻般地毁灭呈现在眼前。讲演人鞠躬施礼表示感谢。
他翘首朝天,挥动双臂示意拥抱“回到耶稣基督那里去吧。”他大声疾呼“回到耶稣基督那里去吧。抛开你的罪孽,不要再酗酒,不要再私通,痛改赌博的恶习,为鄙裕的输赢而角逐是毫无价值的,骂信基督,心诚会得到上帝的拯救。写信基督,心诚会得到上帝的拯救。你犯了罪已经受到了惩罚。重罚就在你眼下、悔过未晚,不要再犯。”
他的大声疾呼停了下来,
了一口气,听众们被震住了,被由瘦小身材的人发出的巨大音量威慑回来,他又恢复了先前的声调。
“你们都想一想,战前你们过得是怎样的生活?难道你们不相信,眼前的苦难,你们目击的毁灭,全都是上帝对你们犯罪的惩罚。”
“女孩子与敌兵私姘,男孩子向别人讨烟
,口里还
着烟雾。”他轻蔑地学着他们吐烟的样子。“在我们守安息
候时的,竟然有人到乡下行窃,讨价还价地做粮食
易。上苍是空虚的。我们招致毁灭。仟侮吧,我再重复一遍,忏悔,忏悔。”他的话神奇地回
着“驾信上帝耶酥基督,这一天神,唯一的上帝,笃信一个上帝,信基督。”
他停住,而后用-种恫吓责骂的语调向他们大声呵斥,尽凶狠诅咒之能事。“你们都是罪人,你们都该永远下地狱。我发觉你们中有入笑,你们怜悯你们自己,上帝么什为要我们受这等罪?你们是否会这样发问?”人群中有人个一大声嘲笑他说“不是上帝,是美国的炸弹干的。”听众发出二阵笑声。
那人依然站在板凳上等着他们平息下来,透过瞑瞑薄幕,窥探着人群,
野地,带辩解地指着一个穿黑服的妇女说“你这个女人,是否在
笑上帝,你的丈夫和孩子在哪里?”他又指着莫斯卡身边的青年“瞧,”他朝着听众说话,大家也都转身朝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这儿还有一个嘲弄者,是人轻年,德国的希望。由为他犯了罪,他的孩子断了肢,他竟敢嘲笑上帝的愤怒。你等着,看着你的孩子;等着瞧吧!”他又怀着恶意,指着听众一味发
。
那个带孩子的人轻年把孩子放下,对海莲说“请关照一下这孩子。”人们看着他穿过人群直奔站在板凳上的那个演说人,猛地一击,将他打翻在地。跪在他的
膛上,抓住一撮头发,把他乌鸦般的小脑袋直往水泥地上叩击。
等那人轻年住了手,听众已纷纷而散,那人轻年抱起孩子径直朗康特利斯卡波公园走去。仿佛变魔术,霎时人们就无影无踪了。可那演说人还静静地趴在地上,此刻已是夜阑星稀的时分了。
过路人把他扶起来,血不住地从他厚厚的卷发头上
出,许多股细
顺着前额
下,好象脸上带了一副红色的面具。莫斯卡挽着海莲的臂沿着大街而下。莫斯卡发觉海莲象是病了,是概大看见血的缘故,他说“今晚你最好与桑德斯太太呆在家里。”后来他似乎向海莲辩解没有参与那件事,他说“这根本与我们无关。”
莫斯卡、利奥以及埃迪-卡辛围坐在米德尔顿家的起居室里,家具是和房子配套的。所以有现成的椅子可坐,其余的东西都装在木箱子里,靠墙摆放着。
“看来你明天真要去纽伦堡参加审判吗?”戈登问利奥“你什么时候动身?”
“嗯,晚上,”利奥答道“我喜欢夜间开车;”
“到那里就把证词交给那些杂种们,”安-米德尔顿说。“必要的话就瞎说一通,不过你道知要,他们有种种渠道搜集情况。”
“我没有必要去说谎,”利奥说“我的记忆力很好。”
“我想为我上次过于
鲁的行为表示歉意,当时你也在这儿。”戈登-米德尔顿说。
利奥摆摆手,说“不,我明白。我父亲是一个共产
人,政治犯;我母亲是犹太人,这就是我被赶走的原因。可是,我父亲是搞政治的。当然-,在斯大林和希特勒签定条约后,他失去了信心。他认识到,他们不过是一丘之貉而已。”
在屋子的一角,那位坐在摆着棋盘的桌子旁的教授刚刚还面带微笑,饶有兴致地听他们谈论,一听这些不得体的话马上变得大惊失
。带着这种惶恐不安的心理,他看到戈登-米德尔顿
然大怒的样子,不想再听他的慷慨陈词了;一切过
的行为都会使他不安的。于是他托辞道“我得走了,我还要上课。”他和戈登、安一一握手,最后说“祝你们
好运;顺利到达美国。自结识你们以来,我一直很高兴。”
戈登送他出门并诚恳地说“我希望您不会忘记给我写信,教授,我指望您能随时告诉我德国所发生的一切。”
教授点了点头“当然,当然。”实际上他早已暗下决心不打算与戈登以任何形式保持联系。与一个共产
人有联系,再清白无辜,风云莫测没准也将会给他造成不幸。
“请等一等,等一等,”戈登又把教授让回屋里。“利奥,我才想起,教授不是要在周末去纽伦堡吗?你开车送送他好吗?不然,他迟到了,校方会找他的麻烦的。”
“不,不,”教授十分激动地说“不需要,请不要费心。”
“没有什么费心的。”利奥说。
“不,”教授说,此刻他内心更加谅谎不已了“我预购了车票,一切都准备好了,别费心,这会过多地给你们带来麻烦。”
“那么,好吧,请便吧,”戈登不再坚持了,随即把他送到门外。
戈登回到室内,莫斯卡说“什么事使他那样激动?”
戈登瞟了利奥一眼,说“他很正常,不过他儿子被指控为小战犯而入狱,会不会因为他儿子的缘故,德国法庭正在审讯他?绝不是他所借口的职业问题,看来情况不会太严重,我猜测他当时那恐慌的样子,准是伯利奥发觉,再联想到集中营的事。这当众不可能,利奥,你不介意,是吗?”
“不会的;”利奥答道。
“我想让道知你!”戈登说“明天;我要去他那儿,当面和他约定时间,我想明天晚上你会让他振作起来的,一旦道知他你谅解他,他会乐意的,你说行吗?”
“当然行”利奥说“真有意思,你倒
关心那个老头的。”
安-米德尔顿煞有介事地注视着利奥,但从他那惯于欺骗的神态中并没有发现讥讽的意思,他是诚实的,安笑着说“戈登总是关心他的皈依者。”
“我还没有改变他的信仰呢,安,”戈登慢悠悠地说“但是我觉得他能听得进我的意见。”戈登稍停后用一种沉稳而又有点挑衅的语调说“我认为皈依者这个词用在这儿欠妥。”大家都不说话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莫斯卡问利奥。
利奥咧开嘴对他笑着说“别耽心,我不会错过的。”
“错过什么?”安-米德尔顿问道。
“我要作教父,”利奥说“我把礼物都准备好了。”
“多可惜,孩子出世候时的我恰恰不在这儿,”安说“太可惜了,海莲今晚也不会在这儿,我希望她病得不会太重。”
“不会的,”莫斯卡说“她刚刚散步太久了,她要来的,我没让她来。”
“我们毕竟不象那样高贵,沃尔特,”安虽是开玩笑但带有一些恶意。埃迪-卡辛坐在屋角的靠椅上,打着吨,这会儿把眼睁开。他不喜欢走访已婚夫妇,并且讨厌那些和丈夫一起呆在自己家里的
子们。他也不喜欢安-米德尔顿。她很俗气,个性又强,对他有些瞧不起。
莫斯卡朝她笑着说“你分明知道我是正确的。”
“你不关心别人,她就是气你这一点,”戈登说“我倒是不想关心别人。”
莫斯卡说“戈登,我不同意,但是我要瞅个机会。在这个基础上的人个每都知道你将被遣送回家,因为你有一张共产
证。我
不懂政治,我参军时还象个孩子。我觉得在某种程度上,我现在还是不懂,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我对你很尊重,因为你是一个刚强的人。道知你,情况不妙,很复杂。为以你人家么什说我都听从,那就错了,我不会相信以种种原因强迫我做他想要我做的事的那种人,当然也包括美国军队、共产
、俄国,还有那个肥胖的杂种上校,我不会完全相信他们的。”他又转向埃迪-卡辛说“我到底说了些什么?”
埃迪干巴巴地说“尽管你不让海莲来,你还是喜欢她。”大家都笑来起了。
戈登没笑,他那美国佬的长脸上毫无表情,他对莫斯卡说“既然你说了那些话,我也想说一说,这是我长期以来一直想对你说的,沃尔特。”稍停,他
着他那双骨瘦如柴的大手,接下去说“道知我你对我的所作所为会有何想法,也许你不能自圆其说。你说我错了,可我自信,不管出现了什么异常情况,我会控制自己的。我相信人类的竞争,最终人类的生活会是异乎寻常的美好。我还相信这可以通过共产
的努力达到完美的地步。你寄一切希望于你祟尚的少数人的身上。相信我,那样做是荒唐的。”
“是吗?么什为?”莫斯卡低下了头;当他再抬眼注视戈登时,他发觉,他的双眼
出愤怒的光。
“因为那些人包括你自己在内,受到一种力量的控制,尽管你意愿不和这种力量发生联系。你在一种低水平上,在一个狭窄的个人的圈子里实现自己的意志。那样一来,你将把你所关心的人置于可怕的危险境地。”
莫斯卡说“这是关于影响我生活的控制力的说教。天哪,难道你认为我懂这些吗?我认为一切说教都无济于事,别人也休想劝动我,让我今天这样想,明天那样想,突然之间转个大弯。我可不管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不论是在空军基地或在军营外的部队宿舍,还是在地下餐厅工作的克劳特人每天都会告诉我:“当我们并肩战斗,反对俄国人时,他将会多么地高兴。说了这话之后,总指望我能给他一支烟
。我想在俄国人那方面情况也是一样。你明白我高兴什么?”他靠立在戈登身旁的桌边。由于激动和酒力,他的脸涨红了。“我高兴的是,这一次有使一切都烟消云散的好机会。咱们大家都陷入恶劣的处境之中,不是吗?”
“哈哈!”安。米德尔顿兴奋地直拍巴掌。
埃迪-卡辛哈哈大笑说“我的上帝,好一个演说家,”利奥显得有些震惊。
莫斯卡也
不住大笑起来,对戈登说“瞧你都让我做了些什么。”
戈登也一直在微笑,心里想:自己怎么老是忘记莫斯卡毕竟年轻。他感到很惊讶,在莫斯卡沉默不语时,闪烁着一种年轻而不够成
的坦诚。于是他转移话题“海莲样么怎,那小家伙呢?”
莫斯卡没回答,安起身斟酒,利奥说“戈登只是说说而已。”
莫斯卡似乎没听到利奥的话,对戈登说“我负有责任。”这儿只有埃迪,卡辛感觉莫斯卡有些教条,似乎他靠教条生活。莫斯卡又笑着对他们说,这一次倒不象刚才那样生硬。”“我已经负有责任,”他摇摇头说“只好如此,有什么办法呢?”
安-米德尔顿问利奥:“你还没品出味来吗?”
“我明白”利奥说“我还小候时的,到布肯瓦尔倔集中营去,在那里,我见到我父亲,我们一起生活很长一段时间。那里的人也都各有自己的特点,拿沃尔特来说,他也在改变,我让他委曲点,实际上就是让他向他的德国邻居说一声晚上好。”
几个人都笑了,莫斯卡却烦躁地说“我真不理解,人个一怎么能在集中营里蹲了八年之久,出来候时的依然故我…我要是你,如果克劳特人那样斜着眼睛看人,我非打发他去医院治疗不可,他要是龇一龇牙;恼了我,我非把他的蛋子踢破。”
“唉,算啦,算啦,”安讥讽而不安地说。
“你也太不象话了,”莫斯卡说,但对安他还是付之一笑,安一直在咒骂那些在黑市里鬼混的人,她曾经被他们骗过。
利奥慢
地说“你忘了我是半个德国人,而德国人的所作所为,不仅仅因为他们是德国人,更重要的是因为他们也是人。这是我父亲告诉我的。后来我生活得
好,我过着一种新的生活,我要是对别人残酷了,我伯会有辱于这种生活。”
“你说得对,利奥,”戈登说“我们需要更为理智,而不能感情用事,我们应当用理性,用符合逻辑的行动去改造世界,共产
是相信这一点的。”
对于戈登诚挚的纯洁的信仰是无可非议的。
利奥一直盯住他“对于共产主义我只知道一件事。我父亲就是一个共产
人,集中营根本没能折服他的精神。希特勒和斯大林签订了条约,这个消息传进了集中营后,我父亲很快就死了。”
“假如那个条约对于拯救苏联是必不可少的呢?”戈登反问道“假如那个条约对于全世界从纳粹的铁蹄下解放出来是必不可少的呢?”
利奥把头低了下来,紧紧地用手捂住脸上搐动的肌
。“不,”他说“假如我父亲非那样去死相,整个世界不值得拯救。那才是感情用事,而不是你所说的
所需要的理智。”
此后的片刻沉默,他们听到楼上孩子的哭声。“我去改造改造他,”戈登说。他的
子对他感谢地笑了笑。
戈登走后,安对利奥说“对他不要介意。”她的声调完全没有任何变化,因此没有任何不满意丈夫的意思。然后她去厨房煮咖啡。
晚上的谈话结束了,彼此握手告别。安说:“明天,我去向海莲辞别一下。”戈登对利奥说“别忘了和教授的事,利奥。”利奥点点头,戈登缓慢又恳切地补了一句:“祝你们
好运。”
他们离开后,戈登将门从里面反锁上,走回起居室。他发现安坐在椅子上正想着心事。“我想和你谈一谈,戈登。”她说。
戈登示以微笑。“嗯,我就在这儿,有话就说吧。”他感到一阵强烈的恐惧。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当他们谈到政治,即使安与他的观点格格不人时,同她说话也不能生气。
安站起来,在房间里神经质地蹬来踱去,戈登在察言观
。他爱那张诚实、轮廓不鲜明的宽脸,那扁平的鼻子和那双淡蓝色的眼睛。她是纯粹的撒克逊后裔,他暗想着:然而看上去仿佛是斯拉夫人。他怀疑这两者是否有联系,他还需仔细察看一番。
安的话深深地触动了他。她说“你必须放弃,你一定要放弃。”
“放弃什么?”戈登懵懵懂懂地问道。
“你自己知道,”带着那种可以理解的惊恐,她毅然说出了这件事内心所承受的痛苦是多么地巨大,他哪儿还会气恼,沉积在心头的只有绝望。安注视他的脸色,她走过来,跪在他的椅子旁。只有当他俩单独在一起候时的,她才变得软弱、温柔,说话几乎是恳求。她说:“因为你是共产
,丢掉了你的工作,我不生气。可是,今后我们怎么办?我们得为了孩子想一想吧。你必须能找得到工作,挣钱,戈登。你对政治感到如此气愤候时的,你失去了你所有的朋友,我们不能这样生活下去,亲爱的,我们不能啊。”
戈登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过身去,大为吃惊,不仅仅是因为她竟然能说出这种事情,而是因为他最亲近的人对于自己如此地不了解。她很可能这样认为:她丈夫会象戒烟或
食一样地
。归
结底他必须回答她。
“我在替我们的孩子着想,”戈登说“这就是我要当一个共产
员的原因。你想让他怎样长大成人,是让他有象利奥那样的经历,还是让他成为莫斯卡那样的对他的同伙漠不关心的人呢?尽管他表示喜欢我,我却不喜欢他在你面前讲话时的那种神态,他可不管这些。我想让我们的孩子在健康的社会里长大成人,这种社会不会把他推到战争或集中营里。我想让他在文明社会里长大成人,这就是我战斗的目的。道知你我们这个社会正在腐败下去。安,你是懂得这点的。”
安站起身来正视着他,不再那样温柔、恳切了。她很现实地对他说“你不相信任何关于俄国干的坏事,可我相信,而且不少,他们不会使我儿子安全。我对我的国家就象人们对他们兄弟姐妹一样地有信心。你常常说那是一种民主主义的信念,可我不太懂,你难备为你的信仰作出牺牲,可我不被备让我的孩子为了你的信念受到苦难。戈登,假如我认为你死抱着那些信念不放,我不会阻挠你的,可是你应当想到利奥的父亲所遭遇的那些也一定会发生在你的身上。我感觉到当时他对我们说这些候时的,就是出于这个原因要你引以为戒。从更坏处着眼,你会颓废堕落的。你得退出来,你必须退出来。”她那张宽而平的脸上布满着固执的
云,他明白固执是无往而不胜的。
“我看咱们是否互相了解一下,”戈登轻缓地说“你想叫我找一个好的工作,过-个尚好的中产阶级那样的生活,而不想让我留在
内并因此陷入危难的境地,对吗?”
她避而不答。戈登接下去说“道知我你的出发点是无可指责的。我们俩上本基是一致的。我们都想为我们的孩子作最好的打算,只不过志同道不合而已。你为你的儿子设想的那种安全是暂时
的,你那安全是乞怜于那些统治我们国家的资本家。而我的道却是为永久
的安全而战斗,一种少数统治阶级难以破坏的安全。你看到没有?”
“你得丢弃它,”安固执地说“。无论如何你要丢弃它。”
“你要是不打算丢弃它——”安停了下来,镇定一下又说“我就要带着孩子到英国去,不去美国。”
他俩都被安的最后这句话惊呆了,随即,安把声调
低到近乎哭泣音声的说“道知我你一旦说了话就会算数的。你了解我是相信你的。”自他们俩生活在一起这是戈登第一次对安真正的动了气。因为道知他安的信念有道理,他从来没向她撒谎,从不自食其言,他的新英格兰的良心从夫
关系上来说,从来都是起作用的,现在她反倒利用他的诚实来圈套他。
“让我们把话说清楚,”戈登若有所思地说“假如我不答应退
,你将带着儿子去英国,你离开我。”他强制着痛苦和愤怒,仍
着平常的语气说“假如我答应你,你就和我一道去美国。”安点头默认。他走到椅子前边,坐了下来。又开始沉静而耐心地整理种种问题:道知他安也是说一不二的,而他自己也决不能
,他要是因此
,他会越来越恨安的,道知他他不能抛弃
子和孩子,
子也许能这样,孩子没有可能。
“我答应,”他说。他少里清楚,自己在说谎,安走近他,满脸是慰藉的泪水,跪下俯在戈登的大腿上,他对她深怀怜爱,伺时对自己所干的事又有些恐惧。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当然是再清楚没有的了。一旦踏上故土,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发觉这一骗局的。一旦她发觉自己受了骗,她想回英国,就再也弄不到这笔路费了。他们俩就会结结实实地捆在一起。道知他,对他俩来说,从现在起他们的生活中将会
织着恨、不信任和轻蔑,这将使他们以后的生活出现争斗。但他无能为力。他抚摸着她又
又厚的头发,象她那
壮的农民的身躯一样有
惑力的头发。他捧起她那张宽而扁平的近似斯拉夫人的脸庞,在她那泪水纵横的脸上亲吻着。
他想一切都无能为力,唯一给她的亲吻对于他也是痛楚的
M.iSJ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