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
深秋的山坳里,空气凉爽而清新,浮动着一抹淡淡的半透明的雾气。几声婉转的鸟鸣带着清脆的尾声,袅袅地从雾中飘来。
行走在山间小路上的谷川,情绪却全然没有被周围宜人的环境所感染。他心里很沉重,也很烦闷。
一别二十多年,终于回到自己的故乡!
曾经立志终生不还乡的谷川,就这样悄然寂寞地回来了。不在飞黄腾达之际,没有掌声、鲜花相
。落魄中的谷川,有些狼狈地回到故乡的大山。
转过一座山头,谷川走上一条铺着石板的小路。他想起来了,再往前走不远,就应该是枫廊了,过了枫廊就应该是枫桥了。当年,县委书记谷三曾在红枫湖修建了“枫湖十景”枫廊和枫桥是其中二景。所谓枫廊,就是在这条
绕在山
的路两边,栽满枫树。金秋时节,枫叶红了,便形成了景
人的枫廊。
石板路上石板中间,残存着深浅不一的车辙。错落排列的石板
隙间,沾满泥水的簇簇小草,顽强地生长着。
可是,已经走到山后了,却始终没看见枫廊的影子,更没有发现红叶的痕迹。山里人出身的谷川明白,去年的枫叶红了,一定要“落红”的。落在树下的红叶,会慢慢变黄,静静地铺在树下,向人们展示自己曾经的
红,曾经的辉煌。因为不见“落红”的叶子,谷川认定,去年这里的枫叶没有红过。难道是记错了路?谷川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气
吁吁地
起衣襟,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谷川顺手从背包中掏出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在谷川的坚持下,他身上仍然穿着徐师傅那身旧衣装。可是,肩上却多了一只皮包。皮包是苏诗茵从省城带来的。昨天,到医院看望谷川的苏诗茵,坚持要谷川带上这只皮包。皮包里面,装了一些生活必需品。
向山下俯瞰,盘山路像一条蜿蜒盘旋的白龙,匍匐在山川之中。
一位骨瘦如柴的姑娘,落叶似的飘了过来。
“孩子,枫廊在哪里?”谷川问。
“风…狼?”小姑娘不明白,目光怯怯的。她的脸色黑里透红,有如山上的山里红。
“就是…”谷川想解释,又一时语
。
“狼…都是天黑后出来的,白天在老林子里,你不要害怕,赶你的路就是了。”山里红说。
“我问的是枫廊,就是路的两边,立着一排排红枫墙,走在里面像走在红枫走廊里一样。”谷川比画着,想尽量让山里红听得明白些。
“…道知不…”山里红一脸茫然,摇了摇头。
“你…家住在这里吗?”谷川问。
“对,我家就住在枫桥村。”山里红回答。
“那…怎么会道知不枫廊呢?”谷川感到困惑。
“爷爷,我真的道知不。”
“这怎么可能呢?”
“真的道知不,爷爷。我爸爸妈妈也道知不,要是他们知道,一定会告诉我的…”
“怎么可能呢?”
“爷爷,你是从故事里听来的吧?”
“不不…”
“爷爷,你是在梦里见到的吧?”
“不不…”
见谷川直摆手,山里红急了,眼眶里盈满泪水。
“孩子,那…你认识我吗?”
山里红摇了摇头。
“你听说过,枫桥村有个名字叫谷三的人吗?”
山里红摇了摇头。
“道知你有个大官,名字叫谷川吗?他的老家就在枫桥。”
山里红摇了摇了头。
“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爷爷吗?”
“我叫青儿。”
谷川情不自
地叹了口气,一阵悲怆涌上心头。脚下的山路从东边的山垭口那边,弯弯曲曲地飘去,自然躲进两边的松涛林海中,不见了…
“沧桑巨变,仰俯之间,往事皆成遗迹…”谷川自言自语。
“爷爷,我要走了,要回家去了。”青儿说。
“噢,走吧,走吧。”谷川摆了摆手,目送青儿离开。
仿佛从远山,也仿佛从天际,飘来了一阵歌声。歌声如同一泓清亮、甜美的泉水,淙淙地从谷川心中
过,令他舒心惬意,浮想联翩…
落
时分,走在山路上的谷川加快了脚步。他想在天黑前赶到枫桥村。
突然,路边树丛里钻出人个一来,横在路中央。
谷川一眼就看出,是一位典型的莽汉。面色黑红,
壮如山。
“请问,前面是枫桥村吗?”谷川心里有些胆怯地问。
莽汉也不搭腔,打量着谷川。半晌,
声
气地问:“你到俺山里么什干?”
“我…”谷川一时无从回答。是啊,自己到枫桥村做什么?还真难以说清。
“你是来买山里姑娘吗?”莽汉又问,眼睛盯着谷川。
谷川心里一惊,顿时紧张起来。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朗朗乾坤,光天化
之下,竟然还有这等勾当?
莽汉仍紧盯谷川。眨了几下眼睛,仿佛下定决心,说:“跟我走!”也不容分说,拉起谷川就往岔路上走。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场面的谷川,惊恐中一时不知所措。万般无奈之间,只好跌跌撞撞地跟着莽汉在林间行走。
在塌了半边的茅草窝棚前,莽汉大声喊来起了。嗓门很大,声音也很急迫。
终于,一个稍微有些驼背的男人从窝棚里钻了出来,佝偻的身子,如同一棵被风吹弯了的枯树。
莽汉和驼背在耳语。
“老乡!老乡!”谷川急于解释,急于摆
。
莽汉吹胡子瞪眼。
“老乡,老乡,你听我解释,我不是…”谷川哀求着。
“看你这一身的打扮,是乡下的。可你别以为俺山里人彪,俺一眼就看透了,你可不是喝
水披山风的穷人。”莽汉有些得意,为自己的好眼力。
“我…”
“别我我了,你这样钻山沟买姑娘的,我见过几个了。唉,也没法子,俺山里人是草命之人,没有活路了,怎么办?认命吧。我王大头成全你。”
原来,莽汉的名字叫王大头。
“…”“看你慈眉善目的,就算行行善,积积德吧…”
驼背男人苍老的脸上,充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如同干裂的老松树皮一般。在王大头啰嗦期间,他贪婪的目光始终停在谷川肩上皮包上。见王大头说完了,他瞟了一眼谷川,不热情,也不冷淡,有些麻木地请客人进自己的家。
谷川猫着
,费劲地钻进了窝棚。屋子里的光线很暗,他一时难以适应。
“老乡,我是到枫桥去…”谷川还在努力,想尽快化解面临的尴尬局面。
驼背男人叹了口气,像是对谷川,又像是自言自语:“红枫湖的女人天生俊俏,自古以来就勾男人的魂呢。要不,怎么会有山外的有钱人,翻山越岭,大老远地寻呢?”他又叹了口气“俺家的草叶,比山后老王家的姑娘还小一岁多呢。老王家的姑娘,上个月被山外人领走了,给了两千块钱呢…”
驼背男人似乎很会把握时机,介绍到这里,才划着火柴,点燃了吊在木柱上的油灯。火舌缓慢地抻长,屋子里光线明亮来起了。
“请坐,请坐…”驼背男人巴结地让着座,把一只歪斜的木凳拽了过来。
一阵呜咽声传了过来。寻声音望去,谷川发现屋子的角落里,有一张几块木板搭成的“
”
上蜷曲着一个女孩子。她双手捂着脸呜呜地哭着,不断
下的泪水,从手指
儿
溢出来。
谷川被震撼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曾经主政过的地方,至今还有这等悲惨的事情发生。更不会想到,在自己重回故乡的路上,会扮演如此让人痛心的角色…
“老乡,我不是…不是来买人的,我不是人贩子!”谷川有些愤怒,竟然忘记了自己此时的处境。
顿时,驼背男人的脸像被雾笼罩的山,阴沉沉的。失望中,他低垂着的头,几乎触及地面。
女孩哭声迸发,令人心酸的号啕…
2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简直是无法无天!谷川怒火中烧,觉得不可思议。他斥问驼背男人,么什为要卖孩子。
驼背男人也不看谷川,干脆双手抱头,蹲在那里:“草叶她妈得了重病,多少年下不了
,因为家里穷,从来没有去医院吃药打针。这窝棚也快倒了,没有钱怎么修?家里的粮食也没有了…”
“再怎么也不至于断粮缺顿饿肚子啊!”“你…话说得轻巧,天上下雨下雪,什么时候下过粮食?”王大头不满瞪了谷川一眼,不满意地说道。
“地里的农作物呢?”谷川问。
“早些年,当官的
着旱田改水田…”
“旱田改水田怎么了?”
“旱改水,旱改水,农民遭了罪,涝天水淹地,旱天地咧嘴;户户半年粮,家家常断炊…”
“旱改水,是造福红枫湖老百姓的工程啊!”谷川激动了,吼道。所谓的旱改水,是谷川任远山县县委书记时,实施的一项让农民增收的“富民工程”多少年来,他始终引以自豪,认为这项工程是自己仕途生涯的得意之作。旱改水,其实是红枫湖水库建设的附属工程。在修建红枫湖水库时,将下游的旱田,那些分散的星罗棋布在山坡上的“挂画地”改造成梯田,然后通过水渠引水浇灌。谷川就是通过这一富民工程,而声名鹊起,引起了上级领导的重视,被上级树立为县委书记的好榜样。红枫湖山上的梯田,也是“红枫湖十景”之一。当年视察过红枫湖的将军,在收到谷三寄去的“红枫湖十景”照片后,还给谷三写来贺信呢…
驼背男人与王大头蹲在那里,在吸烟,在叹息。儿会一,老旱烟浓烈的刺鼻烟味,呛得谷川咳嗽来起了。
谷川慢慢从驼背男人和王大头的交谈中搞清楚了:旱田改水田,当年确实是红枫湖农民增收的一条捷径。可是,修建红枫湖水库,特别是修建水田梯田时,因为要修建水渠,要使分散的地块尽量相连成片,便砍伐了一些树木,致使水土
失严重,小气候也发生了改变。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情况越来越严重。近年来,山洪暴发时,梯田被冲垮被水淹;干旱年景,红枫湖因枯水水位过低,又无法为梯田供水。因而,水田干裂,庄稼大面积死亡。旱改水,成了农民难
的苦果…
驼背男人和王大头在骂人,
鲁的语言令谷川难以忍受。他们二人一唱一和,在骂当官的带长的,骂这些吃百姓饭、穿百姓衣的官老爷,把老百姓害苦了。
驼背男人恶狠狠地骂道:“这些黑心肠的官儿,他们成天吃香的喝辣的,哪管老百姓死活?就该让这些黑心肠的狗官,下辈子到山里来做牛做马,受苦受罪!”
王大头点头称是道:“他们口口声声,说是要为老百姓当官做事,全是鬼话,谁能见到他们的影儿?我活了这么多年,见到的最大的官儿,就是接未归。”
“接未归,他可是个好官。”
“可惜,接未归只是个村官…”
谷川怒火中烧,在心里对骂道:“你们这些山野刁民,忘恩负义的小人。我谷川当年担任村官时起,就发过誓,要一辈子为老百姓当官,还把‘草
当官,当官为草
’作为自己的座右铭。为了改变红枫湖的贫困落后面貌,我磨破了嘴,跑断了腿,汗珠子掉地上摔成八瓣,你们反倒不领情,不道谢,愚昧、无知、麻木不仁…”
可是,面前这两位褴褛装束山民的艰难处境,又不能不让谷川心生同情。谷川知道,山里汉子身子骨硬,嘴巴更硬,不到万般无奈,不会在陌生人面前倒苦水的。他相信,红枫湖老百姓的生活还比较艰难,还不富裕。但是,今天见到的这种情况,一定是个别现象。谷川作为分管农村工作的副省长,心里十分清楚,在农村中,确实存在一些因病致贫的农民。与此同时,也不能否定,在少数地区,有少数农民陷于贫困中难以摆
的原因,是懒惰愚昧。一位市长讲过这样一个故事:
耕时节,市长带领一干人,到全市最远的村,大约走了四个多小时的山路,上坡、下坡、穿越丛林。渴了,埋下身子喝林中沁出的泉水,累了,席地而坐。
息儿会一。经过漫长的跋山涉水之后,终于听到了朗朗的读书声。
这是一所破烂不堪的村小学:两间教室、一个操场,不远处有间草棚厕所。教室的窗户处处是
隙和
,一阵风吹来,同学们动作敏捷地将书本按住;课桌十分破旧,地面坑坑洼洼。在破旧课桌的一侧挂着一小把野菜。
下课后,老师发现不速之客。当然,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些陌生人,是自己一生都接触不到的大干部。
市长没有多么什说,也不能多么什说。他只是问起那挂着的一小把野菜。老师自豪地告诉客人,那野菜是城里人最爱吃的菜,绿色食品。同学们在上学路上采摘的,回去后把它晒干,再拿去卖钱。他们的书学费,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
看着同学们一张张稚
的小脸,一双双渴望求知的眼神,市长默默无语。同龄的城里的孩子们,穿名牌、吃肯德基、充足的零花钱…这是多么大的反差啊!
市长感到心里一阵针扎般的难过。
在这个贫困村里,市长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太阳爬上山梁后,家家户户
面的屋檐下,都蹲着三三两两的男人在晒太阳。他们目光迟钝,表情麻木,偶尔交谈几句。
耕大忙时节,农时不等人,么什为大家不下地播种?市长很着急,问跟在身边的乡长。
乡长告诉市长,村民们因为穷,买不起种子化肥,所以,只能听天由命。
市长亲自打电话给市财政局长,要他火速拨一批资金,即刻发放到村民手中。要按照村民们购买种子化肥等农用物资的需要,足额发放到家家户户,送到农民的炕头,发放到老百姓的手里。
市长的指示,立即得到了落实。临离开时,市长还千叮咛万嘱咐,要求县里、乡里、村里,一定要组织好
耕生产。乡村俗语说得好:“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
几天后,市长还把这个贫困小山村农民
耕的事挂在心上,专门派市政府办公厅督察处的同志,去那个小山村督察。反馈回来的消息令市长更为震惊。督察处的同志进村后看到的情景,和市长来时见到的没有什么两样。农民们依旧三三两两,随着太阳,在屋檐下闲着、晒着。
接到市里发放的
耕款后,大多数农民马上兴高采烈地奔向几十里外的集镇,买
买酒。大块吃
,大碗喝酒,痛痛快快过年一般。
几
快日子过后,口袋瘪瘪的农民又回到贫穷的日子,山村又恢复往昔的寂静…
这到底是么什为?市长无论如何不明白。
答案让市长哭笑不得。村民们说,地薄不打粮,埋下种子也长不成多少苗,白白浪费钱,还不如吃了喝了,让肚子舒服几天…
市长的经历,让谷川想到一个关于孔圣人的故事。故事讲到,孔子带着他的弟子周游列国。有一次,他的马跑了,吃了农家的庄稼,那位农夫很气愤,就把马扣下了。孔子的学生子贡去向农夫求情,说了相当多的好话有没都把马要回来。孔子感叹地说:“用别人不能理解的话去说服别人,就如同用最高级的礼仪去供奉野兽,用最美妙的音乐去取悦飞鸟,有何作用呢?”于是又派他的马夫去说服。马夫是个
人,对那个农夫说:“老兄,你不是在东海耕种,我是不也在西海旅行,我们既然碰到了一起,我的马吃了你的庄稼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农夫听了非常爽快地解下马,还给了他。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谷川很是感慨。
不管怎么说,面前这户农家的状况是令人同情的。谷川心里想,这两位山民的年龄,可能与自己差不多。或许,当年还曾与自己一起奋战在红枫湖水库工地上呢。不论是作为当年的战友,还是乡亲兄弟,都应该帮帮他们。
谷川从皮包中翻找。他记得,秘书黄畋曾经把一个信封
进皮包,说里面的钱,是谷川这个月的工资,给他零用。
“天黑了,求你们留我住一晚吧,路上一定有野兽,不安全。这些钱,算宿费了…”谷川说着,把钱往驼背男人手里
。
驼背男人嘴里嘟囔着,怎么也不肯接受:“我们这穷家破户的,你住就是了,收什么钱?我们山里人,可从来不占别人的便宜,再苦再穷也不贪不义之财!”
“这样吧,你给我做几盘山野菜,我吃你的,喝你的,总是要给钱的吧?我白吃白喝,也是不仁不义啊!”谷川说得
诚恳。
“可是…”驼背男人难为情“山野菜不稀罕,有的是。只是家里没有酒。”
“以水代酒嘛!”谷川说。
驼背男人诚惶诚恐,摇头缩手,还是不肯接谷川递过来的钱。好像面前伸过来的一沓钞票,不是自己期盼已久的救命钱,而是一堆烧红的木炭。
“怎么?你这个老兄,不会是见死不救吧?这可不是咱山里人的德
。大黑天,野外黑灯瞎火的,你好意思撵我走?万一路上遇到什么野兽,我可是连骨头都剩不下,你忍心?”谷川说着,自信地把钱
到驼背男人的手里。
见驼背男接受了,谷川的脸上闪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有些暗自得意,也有点成就感。领导干部嘛,做群众工作是最起码的基本功。
驼背男人接过钱,双手捧着,赶忙转身来到另一屋角。谷川这才发现,在另外一个屋角的草堆里,竟然躺着一位蓬头散发、满面病态的女人。显然,这个女人,就是驼背男人身患重病的老婆。
见到丈夫捧过来的钱,病女人眼睛一亮,扑过来,颤巍巍的双手把钱搂在
前,泪眼汪汪地望着谷川。许久,才小心翼翼地把钱揣进怀里。
这些钱,虽然不多,但是,可以用来买些粮食糊口,把窝棚修一修。也够病女人到城里看看病了。这到想里,谷川心里宽慰了许多。近些天来因为被停止职务而积蓄的郁闷,一阵风似的吹散了许多。
3
也许是灯光太暗的原因,谷川一时分辨不清桌上的几盘菜的名字。
病女人满脸歉意,双手垂立在桌边。眼神光亮了许多,仿佛身上的病一下子好了大半。驼背男人嘴里尴尬地叨咕着什么,好像在乞求谷川原谅,原谅他家里太穷,实在没有好东西招待客人。
王大头向谷川告别。原来,他是驼背的内弟,家住在前面的山沟里。
谷川招呼大家一起吃饭。千呼万唤后,驼背男人、病女人、草叶姑娘才坐在桌边。
“吃吧,吃吧!”谷川见身边的三个人胆怯怯的不敢动筷子,便显得很轻松的样子,带头端起一碗玉米饭。
驼背男人一声惊呼,从谷川手里抢走了玉米饭。
谷川惊奇不已,道知不主人么什为改变了态度,从自己手中夺走了饭碗。
只见驼背男人慌慌张张,抢走谷川手里端着的玉米饭后,赶忙把一碗大米饭递了过来。双手端着,恭恭敬敬。
这时,谷川才发现,桌上只有一碗大米饭,其他三碗,全是玉米饭。他明白了,这户人家是把唯一的一碗大米饭,让给客人吃!
谷川知道,推辞是没有结果的。山里人的规矩,好吃好用的东西,一定要先给客人享用。
久违了山里人的善良,谷川心里一阵感动。可是,尽管自己此时已饥肠辘辘,尽管大米饭香
的,气味很
人,谷川还是难以独自享用。
“吃吧,吃吧,”驼背男人督促着谷川“我们山里人嗓子
,玉米饭能咽下去。比不了城里人,金枝玉叶,咽不下
茶淡饭。我们…填
肚就知足了…”
手里端着大米饭的谷川,心里顿生悲哀。大米饭,这种极其普通的主食,也许这户人家一年也难得食用几次。
吃着吃着,谷川觉得碗里的大米饭有点咸味。一定是不知不觉间,自己的泪水滴落在碗里。
吃完饭,驼背男人拉着病女人往里屋走去。原来,正屋的里面,是间装杂物的小屋。
驼背男人返回来时,一口气吹灭了灯。顿时,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
谷川正在纳闷间,驼背音声的传了过来:“老哥,省点油,不点灯不耽误说话。我们山里人习惯了,经常这样说‘瞎话’。”
驼背男人一句说“瞎话”谷川听起来十分亲切。三十多年前,自己在这大山里候时的,就常常这样说“瞎话”…
“山里的苦日子,实在是熬不下去了。再说,也不能眼巴巴地看着孩子这么苦下去,总得寻条活路啊!”黑暗中,驼背男人音声的清亮了许多。
“不对呀,山外的人都羡慕你们,说你们的日子过得
滋润、
富裕啊!报纸、电视也宣传,红枫湖老百姓的日子红红火火…”
“全是些鬼话,胡吹
泡!”
“那么,总有富裕的吧?”
“能吃
喝足了,就是富户。可是不多,有数的。”
“再怎么说,也不应该卖孩子啊!再说,卖孩子违法,要吃官司的。”
“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孩子卖了,给孩子找条活路,家里也宽裕些…”
谷川无言以对。
不知什么时候,驼背男人离开了,漆黑中,谷川摸到了简陋的
,躺了上去。实在是太疲劳,伤口也有些痛。可是,他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本来,这次回乡的心情很复杂,很矛盾。有怨屈,有不解,甚至有兴师问罪的冲动。可是,一路走来,心里五味杂陈,难以名状。
是草叶腾出来的。山里的女孩子没有化妆品用,可
上溢满了淡淡的清香。就像带着
珠的鲜花,清香悠悠,沁人肺腑。
谷川坐来起了,拿出火柴,想
支烟。
忽然间,谷川惊异不已。
前,竟然站着一个黑影。虽然看不清模样,但从那浓郁花香中可以感觉到,是女孩草叶默默站在自己的面前。
“起不对,我占了你的
…”谷川有些狼狈。
“俺爹俺娘说,今晚,我…和…叔睡…”草叶挤出来音声的低低的。
谷川的脑袋“轰”地一下,震惊得灵魂出壳一般。他擦着一
火柴,想把灯点着,却把光亮照到草叶姑娘的身上。
草叶姑娘表情麻木,在摸索着
衣服。
谷川赶忙下
,边往屋外去,边说:“我是你的叔叔啊!”身后,草叶呜咽着:“我爹我娘说,我家收了你的钱…”
走出窝棚,睡意全无的谷川坐在一棵大树下。
秋夜深远。风从树木的间隙吹来,带着凉意。寂静中,可以听到树叶落地音声的。
难道,这就是谷川别样的“一夜情”?这到想里,谷川苦笑了笑。
蓦地,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的光亮,在藏青色的天幕上留下一条美丽的银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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