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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回 划地对拳铁蓑道示惩
 经过约二十余招后,老镖师已汗满面,心想退走,又怕失却脸面,只可强自应付。此时欧尚毅正用了一招“黑虎伸”一双掌齐出向老镖师打来。老镖师至此已筋疲力乏,明见欧尚毅撒手打来,一慌神再躲已自无及,只可往后一仰。“砰”的一声正打在老镖师身上,欧尚毅此时见老镖师已负重伤,正自一喜,忽见面前站定一人,正在吩咐将老镖师抬到飞鹫渔船养伤,来者正是慈云庵主。

 欧尚毅向庵主抱拳拱手道:“庵主的侠驾光临可是肯对我在下赐教么?”慈云庵主点头道:“贫尼看到欧香主这种纯的武功,实不易见。贫尼愿在欧香主的掌下领教领教,也叫贫尼长长见识。”

 欧尚毅哈哈一笑道:“庵主你要这么说,我欧尚毅可不敢从命。我不过是武林末,江湖后进,庵主是名震武林的西岳派掌门人,我们这时能够在你这方外大侠面前亲承教益,已觉欣喜万分。若是庵主再那么谦词,使我们越发不敢妄行在庵主面前领教了。”

 慈云庵主道:“既然欧香主这么推崇贫尼,我们最好是一切脱俗,彼此不要再存客气,率真一些。贫尼深愿和香主印证印证武功,适才的划地对掌,还要欧香主和贫尼走一趟,欧香主谅能慨允贫尼所请吧!”

 欧尚毅道:“以我在下所知,庵主挟一身绝技,武功造诣已达炉火纯青,我欧尚毅早已向往着庵主的镇海伏波剑和沙门七宝珠。如今既然在这十二连环坞中亲承教益,这是我们难得的幸遇,很盼望庵主在净业山庄中两手绝技,叫我们也瞻仰瞻仰,庵主可肯一展绝学么?”

 慈云庵主道:“欧香主,不要尽听那无稽的传言。贫尼哪又擅长什么绝技?现在这种划地对拳,我看欧香主你还未使所长,贫尼能在这里领教领教于愿已足,别的功夫,贫尼还不敢妄试。”

 欧尚毅微微一笑道:“也好!我在下先领教领教庵主的西岳派护山门的掌法,庵主请!”慈云庵主所立处已是划地对拳的周边,一步已跨进了界限,那欧尚毅却已纵身到了对面,彼此对面而立。欧尚毅一抱拳道:“庵主要掌下收着点,请发招。”欧尚毅话声一落,左拳拱搭右掌虎口,身形往下塌,左右错,斜着往前进了三步往后再退半步,看关定式稍一沉。

 慈云庵主双手合十,双掌捧在前,右足一提一斜身往右取走式。庵主这一亮式,欧尚毅竟看不出庵主是哪一家拳法,可是庵主已看出欧尚毅竟以峨嵋少林嫡系开出门户来,知道这才是本来面目。自己把身形展动,要以碧竹庵沙门三十六式,来会他的少林十八罗汉手。这次的会斗在难解难分之下,破坏凤尾帮帮舰,身犯行,罪在不赦的女屠户竟呈现到武维扬的面前。

 慈云庵主以沙门正宗得西岳派的真传,多指大师创碧竹庵沙门三十六式。这三十六式掌法摘取少林武当的华,每式均有点、打、闭,动手全是重手法,武林中只知道慈云庵主以三十六路天罡剑、一百二十八手踪掌成名,这路护法的碧竹庵沙门三十六式,从江湖行道以来就没有人见庵主用过,所以此时开门立式,连天凤堂香主欧尚毅‮多么那‬经多见,也看不出来庵主这趟拳功的家教。

 可是庵主这趟拳术也真有不同之处,从一亮式就是双掌合十,沙门拜佛式,身形往右盘下去,侧身斜步,目瞬着欧尚毅。这位天凤堂香主本应该踏中宫走洪门,直进取敌,只是连人家的拳路家数全分不出来,哪还敢稍存轻敌之意?于是斜侧身,也走边锋。两下里相背各自走开步眼,不过这点地方,按圆周不过二十四尺,两下只一放步,已经各转了半周,彼此往回下一圈,不约而同的成了正对面。欧尚毅见庵主依然没有进招之意,这种地方,两下不能僵持着,欧尚毅口中说了声:“庵主请发招。”人随声进,以矫捷的身形往前一纵,身到掌到,一递招就是十八罗汉手的排山运掌,双掌往庵主的中盘便打。庵主见他这一撒招,果然是少林正宗,莫怪这凤尾帮中竟有沙门的高僧来为他助拳,认定他另有渊源,果然这位掌天凤堂的香主欧尚毅竟是少林嫡系。此时一发招就是重手。庵主是双手合一,双掌往下一沉,双掌往欧尚毅的腕口就切。欧尚毅把双臂往回一撤,身躯反往回下一扑,下盘是勾腿盘旋,慈云这里双掌一沉,欧尚毅这一撤招,庵主双掌仍往回下一合,仍成合十的式子。欧尚毅一变招,慈云庵主身躯往下一沉,莲台拜佛,双掌往下一扑,这种力量,暗合着内家真力,莫说真被击上,就是被这种掌风扫上,全够对手撤的回去的。

 欧尚毅这趟十八罗汉手得自真传,实有惊人的造诣,一招一式全见功夫,勾腿盘旋往外一撒招,这位慈云庵主不仅不撤招,反倒趁势进招。这次庵主所发出的招术更自不同凡俗,处处全是重手,欧尚毅往回一带下盘,盘掌绕步反击侠尼的左侧,慈云庵主也把招术展开。欧尚毅身躯一盘过来,灌手,照庵主的左肩窝便击。慈云庵主往外一封,左掌是向心掌,往欧尚毅的华盖便打,欧尚毅一缩身让过双掌,倒踩七星步,身躯一个反回旋,又转到慈云庵主的背后,递掌发招,双沓手,直扑脊骨。庵主双掌打空,知道欧尚毅此时手底下绝不肯再留情,索身形也不往回闪,也不转身,迅捷的往下一煞,下边腿脚原地不动,肥大的僧袍袍袖,半拧着身躯往后一抖,正抄着欧尚毅的双掌下,双掌在肥大僧袍中全变成点手,这手在沙门三十六式中名叫斩龙手,可是象庵主背着身子,上半身硬拧过来,没有几十年的功夫练不到,腿几乎全折叠的了。这一手变化的这么快,真出乎欧尚毅意料之外,简直和欧尚毅形成同时发招。这种身手,也就是欧尚毅,换在他人也不易再逃出侠尼的斩龙手之下。赶到这两下的式子同时一到,真劲真疾真快!欧尚毅“霍”的把双掌往外一分,金雕展翅左右一撤,变式也真疾!身往右一带,有足尖点着地一个旋身,回身打虎掌,这一掌合上内家真力,向慈云庵主的右肋打来。

 这次欧尚毅已破出自己一身的成败和侠尼一争最后的输赢。这一掌力量已用到,侠尼的斩龙手已递空了,见欧尚毅已用撤手的招数,侠尼暗喝声:“孽障,我慈云老尼若是让你独自胜场,我们西岳派的威名就算断送尽了。”知道封是不容易把他这种重手法封出去,遂往左微一斜身,右掌往自己的右下一挥,暗用铁琵琶之力,左掌同时往外一撒,用大摔碑手,直击欧尚毅的华盖。这两下里这次全用的是撒手招术,任凭谁的功夫怎么高,也不容完全互相闪避的开。只要一着了招,就得彼此受伤,谁也别想完全逃开。两下里齐一的动作,手底下的力量全用足了。这时抱月回廊上的凤尾帮天南逸叟武维扬那么沉毅稳重,临大敌不变的,竟自急得忘形站起。岂止他,连鹰爪王也知道侠尼这次也不易保全。唉!均叹息站‮来起了‬,动手是刹那之间,就在两下往外一撒招,突然花棚那边,发出巨声,有人大喊:“薄礼敬献,接着!”花棚上“克嚓嚓”竹竿“吱吱吱”二阵暴响,整个花棚晃动着几乎倒下来,这一声响得差异,欧尚毅心里原就怕发生意外。信鸽传报的连环坞外,分水关一带,所过来的船只,过分扎眼,形势上十分不利。此时在和西岳侠尼分生死输赢之下,突然发出这种巨声,任你如何稳重,沉的住气,也不敢再往下撒招,猛然双足足踵一着力,身躯倒纵出来。就这样侠尼虽也被这巨声所惊,手底下一慢,可是两下里就在这各自一撤的工夫,双掌互印一下。慈云庵主的右手印了他半成力,欧尚毅的左掌指锋也扫着了慈云庵主的臂弯下。

 两下里是同一的情形,不差上下,全觉得一条臂膀几乎不能再动作,彼此全纵出划地对拳的圆周外。这种动作和花棚上的巨响是同时,写出来是得分层次的叙明。可是当时的事,可没有丝毫息的间隙,就在这两下里一合一分之下,随着花棚巨响‮音声的‬,更听得有人以冷峻的口吻说道:“掌内三堂的先不用这么妄逞威风,先把门户中的败类清理好了再来称雄道霸。”这最后语声,只有花棚附近的人,和动手的欧尚毅、西岳侠尼全听见了,抱月回廊中就听不真切了。可是在巨响发处,抱月回廊中的凤尾帮以下,全在惊疑错愕中站‮来起了‬,全知道群雄较技又生波折。内中可有人不待帮主的吩咐,从座上已经飞身纵起两人,这两人的身手矫捷异常,头里的是金雕堂香主八步凌波的绝技,从抱月回廊中纵出来,微微一点地又复腾身纵起,随着胡玉笙的后影正是海鸟吴青,也用燕子飞云纵的轻功,直扑到花棚。胡香主真可以说是一身是胆,毫不迟疑的已飞纵上花棚,海鸟吴青也跟踪而上。天凤堂香主欧尚毅向庵主说了声:“有人我坛规,我得见识见识这位朋友,庵主请少待。”说完立刻飞身也扑向花棚。

 这时胡香主和吴青已经全翻到上面,只见这花棚的当中几乎被砸塌了,一个黑布的袋子,扑在花棚的顶上。海鸟吴青道:“胡香主,这是什么?”这时这黑布袋已经动,胡玉笙抢步向前俯身一摸这布袋时,里面竟发出微微呻之声。胡玉笙目光一瞬“咳”的叹息了一声,向海鸟吴青说声:“把她捉下去。”海鸟吴青看出胡香主脸上变颜变的,看出这其中已有文章,自己不便细问,赶紧把这布袋子提起,走到花棚边上。天凤堂香主欧尚毅已然飞纵到花棚上,是刑堂师海鸟吴青提着一个青布袋往下边去,方要问是什么事,海鸟吴青才要答话时,胡玉笙已然赶过来说道:“欧大哥,不必再问。这个布袋子就是我龙头帮主丢人现眼的东西到了。大哥你赶紧搜一下子,咱们弟兄这十二连环坞眼看着就无法立足了。”欧尚毅道:“好!胡二弟,你下去了结这段事,事已至此无须再存顾忌,各尽各的力量吧。我倒要看看什么人这么藐视我们弟兄!”说罢纵跃如飞扑向门的假山树丛一带。

 胡玉笙业已从花棚上下来,跟随在海鸟吴青身后,低声嘱咐道:“把布袋搁在抱月回廊下,听我的话风动手。”海鸟吴青此时也觉得十分可疑,这件事真有些令人难以思索了,来到抱月回廊前胡玉笙只是沉着面色向吴青道:“把布袋子口打开。”自己却转身站在头里把抱月回廊那面挡住,乘着一转身的工夫,打了个手式,向吴青低声说:“要是这个孽障,慢着点给她褪布袋。”海鸟吴青会意。把布袋口的绳子扣打开,赫然入目是散乌云,一张红扑扑的清水脸儿,正自一皱眉头,一双惺忪醉眼,黑长的眼睫一动,一泓秋水似的双瞳,正和海鸟吴青的目光一碰!“哎哟”的一声娇呻,海鸟吴青不觉怦然心动,心头跳个不住。可怜海鸟吴青,以一个昂藏的江湖豪客,竟在此此时注定了他一生的命运完全要断送在这孀妙目之中,落个身败名裂,骨化形销,与孀同归于尽,这正是佛家所说的孽缘孽债。吓得海鸟吴青竟自把布袋口又盖上。金雕堂香主胡玉笙一转身,向抱月回廊上龙头帮主道:“金雕堂胡玉笙报告,曾奉龙头朱札坛谕,凡属本帮坛下弟子一律奉行,严拿曾掌凉星山西路十二舵粮台舵主陆罗锦云,现在因为不易逃出浙南,竟有江湖同道把她擒获,送进净业山庄。现在嘉宾满座,这种背叛帮规,罪在不赦的恶人,帮主勿庸再审问,把她付刑堂处置了,以正帮规。帮主可能允许本座的请求么?”

 天南逸叟武维扬一听胡玉笙的话,知道他是要为本帮来保全脸面,自己何尝‮意愿不‬这么办,忙答了一声:“好!”他刚要令沈阿英领竹符处置,忽的淮派这边有人发话道:“武帮主,请你暂且把成命收回,我有一点事情请求,请你要俯从我们的意见。”

 天南逸叟武维扬一看发话的,竟是淮派中最难惹的追云手蓝璧,武维扬忙答道:“蓝大侠有什么事赐教,自管讲,不要客气!”追云手蓝璧带着轻屑的口吻说道:“武帮主,我们身入净业山庄,是身居客位,你们贵帮的事我们不应管也不应问,只是现在情形可不同,我们所来的人有的随着到的,有的因为散在各处,就许后赶了来的,最令我们担心的是我们侠义柬曾请到一位老英雄,这位老英雄接到侠义柬,曾给我们带来信息,说是率领着他得意门徒赶奔浙南乐清东坪坝和我们会合,只是直到如今并没见这位老英雄到来。这位老英雄是言而有信,既已答应我们到这里来,中途虽遇见再重大的事也不肯去多管,定要实践约言,只是我们来到这里,竟没有他师徒一点消息,现在我们身入十二连环坞,对于这位好朋友音讯渺然,现在突然在净业山庄有人扔进这么个布袋来,我们颇有些疑心,是否就是我们那位老英雄,我们得看看。现在我们不敢拿好朋友当了活冤家,可是深怕别人拿我们当了活冤家。这没有别的,任凭布袋中装的是什么,我们也得看看,武帮主你就多包涵吧!”

 在追云手蓝璧的话声未落中,也不知哪一位,竟说了声:“蓝老大要认亲。”追云手听着发话的好似那子母离魂圈成名的活报应上官云彤,赶到看他时正在拿着那大旱烟袋在装烟,情形上看,连自己和武维扬说话全没听见似的,旁边所坐的一班武林同道,有的差点笑出声来。追云手蓝璧好生气愤,自己吃了这个哑巴亏还不出话来。天南逸叟武维扬听了追云手蓝璧的话,哈哈一笑道:“好!蓝大侠说的极是。本来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别人安的什么心肠,这真难说。蓝大侠要看看布袋中人,这容易。”遂向抱月回廊外的金雕堂香主八步凌波胡玉笙道:“胡香主,蓝大侠对于布袋中人已起疑心,我们不便令蓝大侠心中不安。把他献出来,叫蓝大侠明白了,也免得我们落人家的责难。”

 八步凌波胡玉笙知道这次的难堪依然是当着人来个十足的,事已到此,只得把脸一板,随向龙头帮主答了声:“遵谕。”复向海鸟吴青道:“把这厮架出来吧!”海鸟吴青原本就怕这手,这时依然叫自己动手,看胡玉笙的情形,分明是不叫坛下执役的弟兄动她。自己在情急之下,一眼找到抱月回廊中的两个年岁最小的司香沈阿英、司烛沈阿雄。遂向上说道:“请帮主慈悲派阿英、阿雄帮忙。”底下也不解释。天南逸叟武维扬哪会不明白,凡是本帮稍有身份的全不愿亲自动手,可又不愿叫坛下弟子来动她,恐怕当着淮西岳派有暴的举动,更给凤尾帮贻羞。这时矮金刚蓝和只腮边带着冷笑来注定了龙头帮主。心说:你们这群猴儿崽子,装傻的是故意装傻,装正经的也是一派光明正大,我看你们全是矫情,全是欺诈。蓝老大明是问他淮帮师徒的事,那老猴儿崽子明是问问所请到的谁,可是他故意不答,此时这海鸟吴青又假撇清,自己不肯动手,任凭你们怎样干净,只这个妇,就足以要你们这群猴儿崽子的死命。

 沈阿英、沈阿雄弟兄二人虽小,但也一样懂得一切。听得海鸟吴青偏偏照顾到自己身上,两人彼此对看了一眼,只不敢违背帮主的命令,怒目瞪了海鸟吴青一眼,走下抱月回廊,便来到近前。海鸟吴青自己莫名其妙的,今怎么这么没有一点镇定力,只往布袋前一凑,心头只是腾腾跳个不住,只好按着精神,把布袋口张开,向身旁招呼:“阿英,阿雄把她架出来。”这两人一看,竟是个女人!两人因为年岁小,先前几年仅是在帮主身旁服役,没有什么接触的事,对于本帮的人,只于在十二连环坞服役的全认识,外坛各舵主每年才有一次朝主坛,多半不知不认识。对于女的,仅听说西路上有这么个人,没见过,现在是听这两天主坛中传说的情形,才略知大概。这女屠户已犯重大帮规,罪在不赦,此时从布袋口一出她来,沈阿英年岁大一点,暗骂了一声:“丧气!”沈阿雄伸手把这女人的左臂抓着,沈阿英只好抓右臂,两人往起一架,这孀的双臂还捆着,海鸟吴青只好往下给退这布袋,和孀是正对面。此时不仅海鸟吴青太以接近她,看着情形不对,连胡玉笙也觉着这死有余辜的陆七娘情形不对。把她擒入净业山庄,分明淮西岳两派中人,故意的想给凤尾帮中极大的难堪,只是这孀绝不是容易对付的,既落在对手手中,也该是狼狈异常,如今她依然是满面脂粉,一脸酒意,这真是怪事!

 这时海鸟吴青趁着阿英、阿雄两人往起搀架的工夫,把黑布袋从上褪到脚下。沈阿英、沈阿雄这两个孩子却也真坏,暗恨刑堂师海鸟吴青无故的照顾他们,又惧着他素的铁面无情,不敢带出一些‮意愿不‬的神色来。此时吴青正自把套着的布袋褪到脚下,只是孀的两脚还瘸着,沈阿英、阿雄一使眼色,两人同时架着女屠户的双臂,暗中一齐用力往起一托,往前一送,海鸟吴青正自俯身后一抬头,女屠户的身躯微往左偏了偏,下身是正往海鸟吴青的脸上撞来,自己竭力往右一甩头,孀的右腿已和自己的脸和右肩撞了一下,一股子热香扑入鼻中,在同时‮急着一‬之下,右手往回下一挡女屠户,手又按到她际,自己可撤出一步来。

 女孀被他一搡“哟”的一声,海鸟吴青也是久经大敌的老江湖,此时轰的弄得个面红耳赤,方要发作,沈阿英、沈阿雄两人却架着女屠户作弄起来。两人往右用力一带一推,和吴青错开一步往前一送,喝声:“跪下!”竟把孀硬按在那,这两个孩子都把脸绷得严肃异常,象两个刽子手似的直分站在两旁。这正是:孽海无边,宿世冤家成巧合;孽缘一结,一生壮志化灰尘!海鸟吴青见胡香主也在沉着面色,自己一转念间,却不好发作了。竟在这时抱月回廊中连发了两声哧哧的轻笑,吴青目光瞬处,已看见是淮派最小的两个,一个是小侠祝龙骧,一个是小龙王江杰。把海鸟吴青恨得牙的,只于是无可如何。

 这时八步凌波胡玉笙却以严厉的语声,向这装模作样的沈阿英、沈阿雄喝声:“在坛前效力数年,还一点不留心,本帮的帮规坛规坛戒为祖师所遗,就是犯哪一条帮规,也要自己来领祖师的慈悲,自己领刑,用不着叫人费事,把她绑绳抖开,我们用不着局外人代劳。”沈阿英、沈阿雄齐声答应了声:“是。”明白胡玉笙因为这孀是被人捆来的,凤尾帮自有帮规来惩治本帮弟子,由局外人这么给捆来,这是本帮的难堪侮辱。沈阿英、沈阿雄赶忙把孀倒剪着的二臂松开。

 这时抱月回廊中所有淮西岳派以及凤尾帮的各香主舵主,全是以惊奇的神色来看着这身犯重大帮规,竟自辗转被她出手去的女屠户陆七娘,‮是其尤‬掌福寿堂的双掌翻天崔丰和掌分水关外坛粮台的双手金镖罗信,这两人几乎气炸了肺。掌福寿堂崔香主自从在福寿堂令她立侮过书,反被她用薰香困倒,几乎全丧命在她手里,竟被她漏网逃出。既顾全着三绝户掌罗义的老命,又因为自己身为福寿堂堂主,处治不当,反险些被一个下女人所毁,也是栽跟头的事.何况所立侮过书又被她盗走(崔丰尚不知已落在淮派手中),自己无面目向主坛陈诉,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把福寿堂的事没敢声张;可是监堂韦天佑因为所居离开他们很远,地方很僻,事后才知道福寿堂出事,却悄悄报告龙头帮主,请帮主以紧急坛谕,严令浙南各舵一体协缉她押赴总舵赶紧处治,免得将来成为凤尾帮的隐患。双掌翻天崔丰深恨当时自己没决断把这孀放走,贻无穷之患,追究起来,自己终难处治不当之咎。此时见这孀终于落在对头的手中,‮得不恨‬立刻把她碎尸万段。

 那双手金镖罗信,是个最务虚名最护短的主儿,自己因为自幼把她抚养起来,因为她而和三绝户掌罗义全存了意见,把弟兄的情义全断了,自己总认为是帮中弟兄嫉妒他一家在本帮,全掌权有地位,故意想排斥他们。自己虽则也想仔细侦问女屠户陆七娘在凉星山一带的情形,只是这孀哪肯说出自己情形,在罗信面前侍宠撒娇,百般作态,罗信竟自被她瞒哄得死心塌地。哪知道赶到她暗入福寿堂后,风声传播出来,罗信脸面上可有些难堪,再加上三绝户掌罗义倒反凤尾帮,闯出十二连环坞,这一来更叫罗信不自在起来。好在龙头帮主并不妄事株连,自己稍微的放了心,此时竟被人家把这个活宝这么献出来,自己几乎无地自容,哪得不急和双掌翻天崔丰同时站起,不约而同的向帮主请求,这种败坏凤尾帮威名,触犯了本帮规的败类,一时不要停留,请帮主传谕立时处死,免得全帮的弟子俱被她带累的不能抬头。天南逸叟武维扬一摆手道:“少安毋躁。”

 上面刑堂师海鸟吴青立自敛抑着飞散的心神,向阿英、阿雄说了声:“把她带到回廊前,听帮主的坛谕。”沈阿英、沈阿雄向孀陆七娘喝声:“走,到回廊前好叫老头子慈悲你!”

 陆七娘此时才把眼前一切情形看明白了,面目才变。自己从福寿堂逃出来,把那个被削去双足已受宫刑的侯杰安置乐清附近去将养伤势。可是她这种祸水,天生,只要没有入幕之宾,立刻生趣毫无,竟在乐清把一个守军卡子的弟兄,名叫刘凤蛟的拢上手。女屠户也知道当时想离开浙南只怕不那么容易,索挟着这个供她玩的刘凤蚊匿居在东坪坝外,暗中探听十二连环坞的情形和淮、西岳两派的信息。她明是自己作孽,不过不肯认帐,认定了这是淮、西岳两派害得她有家难奔,有国难投,自己拿定了主意,在离开浙南之前,相机再施辣手,总要把两派中人收拾两个解恨。哪知道这种恶念哪容得了她再施为?可是也算她还有一段冤怨缘的因果没了结,暗中竟被淮派一些前辈缀上她,绝不容她走开。若是没有这位玄门剑客收拾她,她也逃不出她生父三绝户掌罗义的手下。三绝户掌罗义只要踩迹着他这现世女儿,绝没有半句话再说再问,一掌把她震死,这一来她倒多活几时。女屠户匿居在东坪坝镇外,昨夜正在和她这新饮酒取乐,被这位玄门剑客赶到,把刘凤蛟立刻处死,把女屠户点了晕,用布袋装起,把她带进十二连环坞。这位玄门剑客挟一身绝技,掩入净业山庄,乘下面一个会斗紧要关头时,飞升那刁斗之上,伺机发动。直到欧尚毅要和西岳侠尼动手之时猝然发动,把这个女屠户闭住了的道先给散开了,把她掷到花棚上,自己撤身退下来,说了两句讥诮的话,离开校武场,任凭天凤堂香主再搜寻,哪里会搜得出来?

 这时女屠户孀陆七娘已知道这真到了自己最后关头,万想不到会被人掳进十二连环坞,只怕眼前这净业山庄就是自己玉殒香消,花残月缺之时,这可不容易再逃了。方才从花棚被人提下来,已然醒转,只是在布袋中还没十分清醒;自己已知道这是一场祸事,只是究竟落在谁的手中,还‮道知不‬,动手的人太快,手法也真厉害,方发觉背后有人时,已然晕过去。这时还要凭自己一身的狐媚,灵巧的心思,来作最后的挣扎。在这打开布袋时,用她离的醉眼,娇媚的眼风,先给了刑堂师海鸟吴青一个媚态。哪知道把她全身褪出布袋,再往四下一看,自己哪还有什么希望!龙头帮主暨所有的在座的本帮人绝没有自己可以借助的人;那淮西岳两派‮是其尤‬自己的对头人,哪还有活的希望?被沈阿英沈阿雄喝叱着,只好慢慢站起;这时精神一弛,立刻迈步踌躇的往前走了几步,往这回廊近处一跪,颤声说道:“待罪弟子,掌凉星山十二舱粮台,陆罗锦云求帮主慈悲!”武维扬被这种情势所迫,只好宣示出一番话来,哪知更招出对头人的冷语相质,自己几不能再留在此座。

 天南逸叟武维扬遇到这种时候,只好是板起面目向下喝叱道:“罗锦云,你身为凤尾帮坛下弟子,蒙祖师的嘉惠,提拔你在凉星山掌粮台重舵,帮中对你是格外的恩惠,你饶不来好好报效,反倒触犯十大帮规及护坛戒律,叛帮背道,欺师蔑祖,贪,罗锦云你是自己领罪?是等祖师的慈悲?按帮规坛戒,你是很清楚的,现在正当净业山庄和嘉宾聚会,不能再开坛处治,你不自己领刑等什么?”

 女屠户孀陆七娘一听帮主不开坛处治,这还有万一的希望,遂故作满面凄凉,非常幽怨的向-上叩头道:“帮主,你不要尽听外面的传言。弟子不幸身为女,生在江湖里,都为苦命人。我比别的江湖道中人更苦,不幸嫁了丈夫,丈夫又为报效祖师丧了命,我作了未亡人…”但说到这句,胡玉笙已自不耐,厉声道:“罗锦云,不必再饶舌,你纵舌粲莲花,也休想再逃出十二连环坞,赶紧给我领刑!你再敢羁延,我甘受违坛规的处分,便替祖师慈悲你了!”女屠户陆七娘把身躯一扭,眉峰紧蹙,带着十分冤枉的形容,向胡香主脸上望着,叩了三个头,惨然说道:“胡香主,你身为内三堂香主,要想处治我这么个已入罗网的小鸟,不过一举手之劳,如踩个蚂蚁。你叫我死,我不敢反抗;只是你身为内三堂香主,作事定能顺天理人情,我这个苦命人落到这般地步,还惜什么命。我自入凤尾帮,早已以身许帮,这条命已付祖师,我还有什么怕的,只是我们帮规严,坛戒可怕,也得说真赃实犯,我身犯帮规是谁的见证?哪个的报告?只要有当面和我质对的,我不是新入帮的弟子,我比谁全明白,我只要罪有应得,我情愿自己动手,绝不叫别人费事。胡香主,你看祖师爷慈悲后人的面上,容我在贤明恩待我的帮主面前申诉完了,我再死也瞑目了。”胡玉笙从鼻孔中“哼”了一声,暂忍着愤怒,要看帮主怎样来处治她,自己也不愿过分作这种恶人。

 女屠户陆七娘才把这位胡香主说的暂时不施辣手,才要回转头来再以巧言蒙蔽自己的罪恶。自己倒也没希望立时能够侥幸,只是能够不当时处死,自己就有法子另谋身之策,不料抱月回廊上自己的伯父、双手金镖罗信,厉声说道:“丫头!我罗氏的门风叫你败尽,凤尾帮的威名也全被你断送,你要再敢措词巧辩,帮规不处治你,我也不叫你活过这个时辰!”女屠户“啊”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双手金镖罗信,故作万分委屈地说道:“伯父,你这可不对了。虎不食子,你虽不是我生身之父,可是比我生身之父还近。我生父练功夫练得把骨天伦全没有了,我是你老夫妇抚养起来的,我一身功夫是你教的,嫁人是你出主意的,入帮效力也是你携带的。旁人变着法子来害你这苦命侄女,这种情形叫我百口莫赎,怎么现在连至亲骨还不容我?既不以疼女儿的心,破死而替我洗刷清白,反倒下井投石地说出这种恩断义绝的话来。伯父,现在你正好不用多管这种闲事,我凤尾帮中是爷作爷当,儿作儿当,侄女纵有触犯帮规的地方,也有一身当之,何必在我这行将就死的罗氏后代身上再作?伯父,你只要不念一点骨之情,伯父你的事未必比侄女我强多少吧?那我只好和伯父同归于尽吧,索把罗家这一门绝了倒干净!伯父你对这苦命侄女多开恩吧!”女屠户陆七娘这番损毒恶的话,把个双手金镖罗信气的几乎炸了肺,可是他这宝贝侄女是单刀直入的往致命处下口,罗信干着急,真就不敢再发威。自己的私弊她是完全知道,只要过于的和她暴躁,观在她是有些豁出去了,真个把自己的事全抖出来,虽不一定就把自己毁了,这个跟头实在有些栽不起,当时气得只有怒叫声:“好丫头,你可气死我了!”

 女屠户陆七娘向帮主叩头道:“帮主,我蒙帮主的慈悲,怜我丈夫陆琦为报效而死,叫我掌西路十二舵粮台,我一个女弟子,能得总舵这么信任,我纵然愚蠢,也不至那么不自爱。只是我一个年轻的寡妇,掌着西路各舵的大权,嫉恨我的大有人在。我这次从西路逃出来,几乎落在和凤尾帮为仇的手内,我陆家堡被焚,叫我孤掌难鸣。十二舵不肯容我这么个女,一再迫,我孤立无援之下,曾说过气愤的话,我回到十二连环坞,定要求帮主彻查西路十二舵的真实情形,哪知别人恐怕我把实情全宣布了于他们不利,这才给我编排这些流言蜚语。帮主是能体察人情的人,我罗锦云若不是女弟子,也不至于有这种事。请帮主念在我实在是遭人诬蔑,到这时我是无可如何而已,帮主能多慈悲女弟子。我罗锦云为祖师效力落到这种结果,我自己也不十分灰心。弟子现在是求死不求生,不过我得死个清白,死在帮主前。求帮主看在祖师的面上慈悲弟子,只要不尽以别人诋毁我的话,来判弟子的命运,我绝不惜这条蚁命,求帮主的慈悲吧!”说到这声音越发宛转,泪珠儿滚在娇的俏面上,愈显得如同带雨梨花。

 天南逸叟武维扬对于她这片巧避罪责的话,哪会就信?只是现在忽的起了一点私心,认为女屠户陆七娘现在既已落在十二连环坞,就不怕她再逃出手去,自己何必叫对头人那么称心如愿,遂冷然向下说道:“陆罗锦云,你不用巧言遮辩,你身犯帮规,自有你的铁证;我帮中对于坛下弟子是无分男女,绝没有令人不甘服的地方。你要自取最重的刑诛,是你自己要尝尝比一死更难的惨刑,我要叫你到死甘心,暂留你在人间停留片刻,来!把她带赴刑堂候谕。”女屠户陆七娘听到帮主令暂时把自己押赴刑堂,这一来自己实有了逃生的希望,赶紧向上叩头道:“谢帮主的慈悲,只要给弟子个违犯帮规的凭证,弟子死亦瞑目了。”

 金雕堂香主八步凌波胡玉笙,和抱月回廊中的青鸾堂香主、天罡手闵智全认为帮主这种处治是故意的作为。因为这女屠户陆七娘的罪状昭然,自己盘奔西路回来已有很充足的报告。天凤堂深宵议事‮候时的‬,也已经把她和已被处治的双头鸟姜建侯除名,只待追还票布,随时处治。现在大约是不愿当着外人自暴其丑,只是已看见那淮西岳派的几个难搪难惹的人面上的神色,只怕不好搪吧!果然在两人默默盘算之间,女屠户陆七娘叩头之时,座上竟有人自言自语地说:“说慈悲?慈悲别忘了后患,倾国倾城又添上了倾帮,办的好!”武帮主和天罡手闵智离说话的人很近,听得十分真切,目光瞬处,又是那双环镇辽东——上官云彤,可是他说完这两句话,竟把头扭转去,向西岳掌门人说话,武维扬暗骂:“匹夫,你用冷语讥人,这净业山庄,要叫你好好出去,我誓不为人!”

 抱月回廊下监视女屠户陆七娘的胡香主,和刑堂海鸟吴青可听不见回廊上的冷语讥人,正在要喝令把这孀女屠户陆七娘带赴刑堂看管,话只说出一半,抱月回廊已有人起立发话道:“武帮主,你先等等。”并向下招呼道:“胡香主,你先别这么含含糊糊地把她弄走,等着咱两下里把话说明白了,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去办,我们绝不妄参一言。”女屠户陆七娘正庆幸只要能够缓死须臾,就有逃生之望,这时回廊中有人阻拦,再一看发话人,更不如同冷水浇头,骂了声:“蓝矮子我和你是前世的冤家,今生的对头!我已到了下地狱‮候时的‬。”女屠户‮这到想‬,恨得银牙暗咬:“我陆七娘只要还能够生出十二连环坞,别人的恩怨我情愿一笔勾销,唯有蓝矮子你,我不把你毁个家败人亡死无葬身之地,我就枉称女屠户了。”回廊上发话的正是淮派有力的人物、燕赵双侠中的矮金刚蓝和。矮金刚蓝和见龙头帮主天南逸叟武维扬,有意把女屠户的恶行掩蔽,把淮西岳两位掌门人,形成以堂堂两派掌门人,竟不能容一个凤尾帮女弟子。这种狡猾的手段,自己焉肯容他这么含糊闪避,这才站起来答话。他把人拦住,才向天南逸叟武维扬道:“武帮主,贵帮凉星山掌西路总粮台的十二舵陆舵主,以一个坛下女弟子能掌贵帮这么重要舵口,定是才堪重任。并且我们才知道这位陆舵主乃是武林名家之后,福寿堂三绝户掌罗香主之女,双手金镖罗香主的侄女,我们可惜先前‮道知不‬这位女舵主是贵帮两位成名的老师之后,我们要早知道了是这两位香主的后人,凉星山陆家堡的事,两位掌门人何必亲自动手,只要把这位陆舵主请回十二连环坞,自能亲自还我们个公道。论到贵帮坛下弟子,身犯帮规,以武帮主这样贤明,当不致令坛下弟子蒙蔽。门户不同,法规没有二致,我们局外人不当再过问。只是这样陆舵主所行所为,与我们太有牵连,以我们掌门人的行为和西岳慈云南主行道江湖的行径,岂能对于一个江湖女下那狠心辣手?现在请武帮主令这位陆舵主当众宣布我们挑她凉星山舵的真相,若是这么含糊的由贵帮处治她,也教江湖道中人笑我们不能容人。”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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