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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第一国王与第一丞相
 当特使车队驶进咸宫时,已经是初更时分了。

 张仪虽然对咸城有了大体了解,但对咸宫却是一无所知。在他高傲的心目中,天下宫殿当首推洛的天子王宫。洛虽然破旧了,但那种承天命而鸟瞰天下的恢弘器局却是万世不朽的。其次便是大梁王宫,华贵博大,层层叠叠六百亩,溶山水风光于奇巧构思之中,那种实实在在的富丽舒适是天下绝无仅有的。老秦人朴实无华,起造咸城时还正在元气刚刚养成之时,能与临淄王宫媲美就已经不错了,还能如何呢?但是,当轺车驶进咸宫正门时,他立即被一种强烈的气势震撼了!

 刚从少有灯火的国人区驶出,面前这片汪洋灯海简直与尚商坊可一争高下。然而这片灯海弥漫出的却不是尚商坊那种令人沉醉的酒财气,而是一种令人凛然振作的新锐之气。那简洁得只有两道黑色石柱夹一座青石牌楼的宫门,那挤满车马的白玉广场,那耸立在夜空中的小屋顶宫殿,那弥漫出隐隐涛声的松柏林海,那灯火通明的东西两片官署,那斧钺生光甲胄整肃的仪仗,那偏门不断进出的急骤马蹄声,那脚步匆匆而又毫无喧哗的来往官员…这里与张仪熟悉的六国宫殿截然不同,然而又绝不仅仅是宫殿的感觉。张仪也曾经听人说起过秦宫高耸的小屋顶的奇特,但也只是一笑了之。今亲临,张仪是实实在在的感到了一种新鲜强烈的冲击!与其说是宫殿的冲击,毋宁说是气氛的冲击。走进这卓尔不群的宫殿区,便能感到这里绝不是奢华享乐的靡靡之地,而是如同农夫耕耘工匠劳作一样的昼夜忙碌之地,一股新锐的气息在这里动弥漫,连冬夜的寒风也无法使这里变得冷清。

 一路看来,张仪不暗暗感慨:“上苍有眼,这正是我心中的秦国气象了。”“先生请看,国君亲自在阶下候呢。”嬴虔‮音声的‬从车下飘了上来。张仪恍然醒悟,却见轺车已经在正殿阶下停稳,几名高冠大袖的黑衣人正快步走来。及至张仪被嬴虔扶住下车,为首黑衣人已到面前深深一躬:“先生安好,嬴驷等候多时了。”嬴驷?‮是不那‬当今秦公的名号么?张仪惊讶的睁大眼睛:“你?不是胡人王子么?”后边的黑矮胖子哈哈大笑:“我等冒昧,尚请先生鉴谅了。”

 张仪心思机敏,恍然大笑一躬:“我竟当真了呢,张仪多有不敬,秦公恕罪了。”嬴驷双手扶住张仪笑道:“不入风尘,焉知英雄本?先生使嬴驷大开眼界,原是我等君臣敬贤不周了。来,先生请。”说着便亲自来扶张仪。

 张仪拱手笑道:“秦公若再多礼,张仪便不自在了。秦公请。”

 “敬贤本是君道之首则,也是嬴驷本心敬佩先生。老秦人不讲虚礼,先生尽管自在便是。来,你我同步了。”嬴驷自来稳健厚重而不苟言笑,今却是豁达朗,拉起张仪的手便上了红毡铺地的台阶。张仪也不再谦让,便与秦公执手而上。到得灯火通明的大殿,嬴驷请张仪坐了东边上位,自己与几位大臣便拱着张仪坐成了个小方框。张仪见秦公竟连国君面南的礼制座次都变成了师生宾主的座次,知道嬴驷为的是让自己洒说话,不心下一热,觉得自己今让秦国君臣等候了半竟有些过分了,便拱手笑道:“张仪狂放不羁,为等朋友辞行,竟让秦公并诸位大人空等半,多有唐突。太傅年高、太子年少,均未进食,张仪委实不安。”嬴虔大笑:“这算甚来?打起仗来三天不咥都是有的,他们一样,也没咥呢。”“听完先生高论一起咥!如何?”樗里疾嘿嘿笑着。

 嬴驷笑道:“我等先说,厨下便做,做好了就上,要甚讲究?”转身一摆手,便有一个老内侍匆匆去了。嬴驷回头道:“先生认识一番了:这位是上大夫樗里疾,祖籍西戎大驼。这位是国尉司马错,兵家之后。”两人一齐拱手道:“见过先生!”张仪笑道:“上大夫智计过人,张仪佩服。”樗里疾嘿嘿笑道:“雕虫小技,何足道哉。”张仪看着顶盔贯甲的司马错,却是站‮来起了‬深深一躬:“张仪生平第一次谈兵,便被将军断了一条腿,张仪敬佩将军。”司马错连忙站起还礼:“原是先生疏忽而已,司马错何敢当先生敬佩?”张仪慨然笑道:“张仪原本狂傲,自司马错出,而知天外有天,岂能不敬佩将军?”

 “好!”嬴虔拍案:“我就喜欢这种磊落汉子!莫怪…”却是突然打住了。“手有十指,各有短长。先生大智大勇,见事透彻,昨夜可是大显威风呢。”樗里疾知道嬴虔心事,嘿嘿笑着适时上,倒是为嬴虔遮过了尴尬。

 嬴驷笑道:“先生昨夜所言,大开我等襟。今请为秦国谋划,望先生不吝赐教。”张仪成算在,微微笑道:“昨略言大势,今当谋对策。目下之秦国,直接压力自是合纵。然则长远看去,合纵之势乃是山东六国与秦国真正抗衡的开始。以秦国论,既要破除合纵挤,更要立足长远抗衡,绝不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跟在六国之后疲于奔命。从此开始,秦国之每一对策,都要立足主动,变后法为先法。”寥寥数语,嬴驷君臣便是眼睛大亮无不点头。嬴虔不拍案赞叹:“先生刀劈斧剁,料理得清楚!愿闻应对之策。”

 “秦国应对之策有四:其一曰连横,其二曰扩军,其三曰吏治,其四曰称王。”“愿闻其详。”嬴驷悚然动容,竟不住向张仪座案移动,生怕听不清楚。“先说其一。六国为南北,是为合纵。秦与六国为东西,是为连横。连横之意,便是秦国东出函谷关,与中原六国展开邦斡旋,分化合纵,而后各个击破。连横之要:在于秦将六国看成一个可变同盟,不断选择其中之薄弱环节渗透,瓦解其盟约链条,与一国或两三国结成那怕暂时的盟友,孤立攻击最仇视秦国的死敌。以整体言之,秦乃新兴之国,山东六国乃旧式邦国。新旧之间,水火不容,势不两立,任何一国都是秦国的敌人。惟其有此根本之别,六国才能闻所未闻的迅速结成盟约。期间根本,并不在于六国卑秦。正因如此,秦国不能对六国抱有任何幻想,实施连横必须无所不用其极,以求最大限度的分化敌国。力行连横,合纵必破!此其一也。”座中君臣听得大是兴奋。黑矮胖子樗里疾着双手嘿嘿嘿直笑:“妙哉连横!先生与苏秦真乃棋逢对手,天下做棋盘,列国做棋子,旷古奇闻也!”

 嬴驷摆摆手:“且听先生下文。”

 张仪侃侃道:“其二,合纵既立,秦国必有大战恶战。说到根本,战场乃连横之后盾,非战场胜利不足以大破合纵,不足以使连横立威。闻得秦国只有不到十万新军,远不足以与六国联军做长期抗衡。当此之时,秦国扩军时机已到。连横之力,大约可保秦国一年之内无战事。这一年之内,秦国若能成新军二十万,打得一场大胜仗,连横威力便当大显。”“大是!”嬴虔对军事的直感极为敏锐,拍案高声道:“老夫招募兵员,国尉只管练兵便是!”一向沉稳的司马错也慨然拱手道:“君上,先生之策深谙兵国之道。有太傅鼎力扶持,臣若一年不成军二十万,甘当军法!”嬴驷倒是冷静了下来:“听先生下文,完后一体安顿便是。”

 张仪道:“其三便是吏治。国政清明,方能使民以国为家,愿效死力保家卫国。此乃千古常理,断无二致。目下秦国变法已经三十年,秦公即位忙于外忧,未及整肃内政,朝野已有积弊之患。官员执法有所懈怠,庶民守法已不甚严谨,官场中已隐隐然有怠惰荒疏阿谀逢之风。奋发惕厉、法制严明之气象已经有所浸蚀。张仪在六国官场多次遭遇不测之祸,深知吏治积弊乃国家大危祸。一国为治,绝无一劳永逸之先例,须得代有清明,方可累积强大国力,完成一统大业。六国合纵,秦国暂取守势,若能借此良机大力扫除积弊,刷新吏治,振奋民心,犹如秦孝公借守势退让而变法,使秦国实力更上层楼,则秦国大有可为也。”

 一席话毕,座中尽皆肃然。准确的说,是由惊讶而沉默。

 战国时代,吏治本是天下为政革新的主题。所谓变法,一大半国家实际上就是在整肃吏治。韩国的申不害变法、齐国的齐威王变法、楚国的吴起变法,都是在吏治上下工夫。就连魏文侯的李悝变法,除了部分废除耕地贵族化、推行土地平民私有、土地可自由买卖的“尽地力之教”外,也是将整肃吏治作为变法最主要的大事。其所以如此,一则是彻底变法太难,阻力太大,所需要的内外情势条件未必每个国家都能遇到;二则是整肃吏治是亘古不朽的为政大道,只要君主振作,辅助得力,推行起来阻力小、见效快、最容易直接争取民心。正因为这种“吏治变法”成为一种时尚,法家名士申不害还创立了“申术”将“法”与“术”并列,使这种以驾驭臣下、防止佞的权术学说成为法家的一部分。到了后来,韩非将权术论更加系统,将法家学说变成了“法、术、势”的三位一体,使商鞅坚持力行的以法为本、唯法是从、法制至上的正宗法家发生了极大的变异。这是后话。在这种“术变”中,商君在秦国的变法最彻底,开创了真正的变法时代,被战国之世称为“千古大变”商鞅变法与同时代其他变法的根本不同,在于他将根本放在“立法立制”与“执法守法”两个立足点上,从权力体制到土地分配乃至庶民生活,都颁发了系统的法令。

 这种变法之下,秦国便真正翻新成为一个全新型的国家,吏治在大变法中便只是一个环节,只是大法推行的一种必然结果。所以,在秦国君臣心目中,只要坚持商君法统,国家便会自然清明,从来没有想过将吏治作为一个专门大事来对待。今,张仪却鲜明的将吏治作为治内大策提了出来,座中君臣确实一时愕然。秦国的吏治有那么令人忧虑么?若象山东六国那样轰轰烈烈的当作变法来推行,秦国还能全力对付合纵么?另一层更深的疑虑便是:整顿吏治会不会改变秦国法制?秦法威力昭彰,已经成为秦人立足天下的基石,秦国朝野对任何涉及商君法制的言行,都是极为感的。

 事关政事,主持国政的上大夫樗里疾便特别上心,他嘿嘿笑道:“果如先生所言,整顿吏治当如何着手?”言外之意,你得先说清办法,从你的办法便可以看出是否可行?

 张仪何等机敏,见举座愣怔,哈哈大笑道:“张仪志在维护商君法制,岂有他哉!办法么?十六个字:惩治法蛊,震慑荒疏,查究违法,清正俗!”

 “好!”樗里疾拍案赞叹:“先生十六字可谓治内大纲也。改当登门求教。”座中顿时轻松起来。嬴虔高声道:“先生还有第四策呢!”

 嬴驷沉道:“此时称王,是否之过急了?”

 “不迟不早,正当其时。”张仪轻轻叩着书案:“秦国早当是名副其实的王国了。孝公未称王,有韬光养晦之意。犀首苏秦主张称王,而公未称王者,是不想因一名号而招致东方敌意。时也势也,皆非本意也。今时势大变,称王却有三重必要:其一,六国合纵以秦为死敌,秦国已无示弱之必要;其二,秦国既立抗衡六国之雄心,称王正可彰显秦国决然不向六国退让的心志与勇气;其三,大敌当前,称王可大大激励秦国朝野士气,使秦人之耕战精神得以弘扬。国君名号,原本便不是国君一己之事,诸位以为然否?”“大是!”除了嬴驷,其余人竟是拍案同声,连少年太子也分外兴奋。嬴虔竟昂骂道:“直娘贼!山东列国欺老秦多少年了?老是让让让,鸟!该出这口恶气了,称王!先生说到老秦人心坎里了!”

 “臣亦赞同君上称王!”樗里疾与司马错异口同声,而这两人在犀首、苏秦提出称王时是一致反对的。嬴驷也很兴奋,拍案道:“好,先咥饭痛饮,为先生庆功!边咥边说了。”“咥——!”异口同声的呼喝中,一长串侍女层层叠叠摆上了大鼎大盆大爵,觥筹错,高谈阔论,一通酒直饮到雄长鸣。回到渭风古寓,张仪已经醉了,跌倒榻上便呼呼大睡。

 午后时分,绯云突然发现:这座幽静庭院的几个出口有了游动的黑色身影。绯云顿时起了疑心!这个地方除了衣饰华贵的客商,连游学士子都很少有,如何有如此三三两两的布衣走动?看这些人的走路架势,显然都是习武之人,他们卡住这些出口门户用意何在?张仪没醒来,绯云心中着急,便到另一座院子找应华商议,一问之下,应华竟然已经辞房走了!绯云大急,这里房金贵得吓人,应华一走如何了得?看应华的做派也不象个等闲人物,如何便突然不辞而别了?绯云多年来跟着张仪历经磨难,也算长了许多见识,怔怔思忖一阵,觉得一定是张仪又得罪了秦国国君或那个权臣,‮人个这‬物又要陷害张仪!对,除了权力这个只讲势力不讲道理的东西,又有甚样危险,能让应华这样的富贵公子逃之夭夭?看来,得赶快设法逃出咸

 可是,当绯云匆匆回到庭院时,却是惊呆了。一队顶盔贯甲手执长矛的武士已经封住了庭院的正门口,三个小门也是警戒森严。进得院中,只见一队车马仪仗已经在庭院摆开成一片,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内侍正站在昨特使站的那个地方,却是一动也不动。绯云又大起疑窦,害人抓人有如此恭敬的么?莫非张兄有好事了?虽然是心念一闪,绯云却狠狠骂了自己一句:“吔,村傻!有好事人家不嚷嚷报喜?有此等安宁?一定又是个忒毒的人物要消遣张兄!”绯云‮这到想‬里,倒是坦然‮来起了‬,既然逃不了,就只有与他们周旋了,怕甚来?绯云但随张仪出游,都是男装,便咳嗽一声,大摇大摆的向屋前走来。

 “敢问小哥,可是张仪童仆?”白发苍苍的老内侍恭谨的做礼询问。

 “正是吔。前辈何事啊?”绯云拉长了声调。

 “秦公有命,请张仪接诏。”

 怪道如此排场,原来是国君害人!绯云冷笑道:“我家主人酒醉未醒,国君敬贤,总不成让我家主人饭也不吃吧?”“小哥说得是,我等在此恭候便是。”

 绯云冷冷一笑,昂首走进了门厅。进得屋中,绯云快步来到张仪寝室,摇晃着沉睡的张仪低声音急急道:“张兄快起来!出大事了吔!”张仪懵懵懂懂坐起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呀,好睡!哎,你说出事了?”绯云急急道:“张兄,你有没得罪秦国权势?”张仪眼睛:“那种事谁能说准?”绯云立即红了脸:“吔,外边又是一大队人马!应华也走了!快起来,走!”张仪看着绯云的急迫样儿,不哈哈大笑:“你呀,就不作兴我来一次好事?是秦公请我去议事,别担心,啊。”绯云见张仪坦然自若,也笑了:“吔,人家倒也恭敬呢,原是我不放心,你回来又没说。那就快梳洗吧,教人家老是等不好吔。”张仪笑着站‮来起了‬:“好好好,梳洗吧。”绯云利落之极,片刻间便帮张仪收拾妥当。张仪走出门厅遥遥拱手道:“昨夜酒醉,多劳特使等候,我这便随你进宫。”“张仪接诏——!”老内侍苍老尖锐‮音声的‬,象在宫中宣呼一般响彻了庭院。张仪愣怔片刻,国君对一个布衣之士下诏,实在突兀!略一思忖,张仪躬身一礼:“布衣张仪,愿闻君命。”言外之意,我还不是秦国臣工,无须大礼接诏,先听听再说。

 老内侍展开一卷竹简高声宣读:“张仪我卿,谋划深远,才兼军政,今特命张仪为秦国丞相,封爵大良造!诏书到,着即入主丞相府理事。秦公嬴驷冬月诏。”

 张仪真正的惊讶了!他如何能想到秦国君臣有如此宏阔的气魄,一旦认准人才,竟是毫不吝惜高官重爵,一举将他推到人臣最高位!更重要的是,秦国从来也没有设置过丞相职位,就是商鞅,也是以大良造职位摄政的。如今对他张仪,竟是破天荒的设置了丞相,爵位竟是大良造!刹那之间,张仪感动了,他深深一躬:“臣,张仪接诏。”双手恭敬的接过了那卷毫无华贵装饰的竹简。“车马仪仗已经齐备,恭请丞相登车入府。”老内侍恭敬的施了一礼。

 张仪慨然笑道:“特使啊,许我半个时辰准备了。”

 “但凭丞相吩咐。”

 突然,庭院入口处传来一阵嘿嘿笑声:“丞相大人,黑胖子接你来了!”随着笑声,便见樗里疾摇晃着鸭步悠然摆了过来。张仪笑道:“上大夫,张仪还没醒来呢。”

 樗里疾嘿嘿笑着:“君上可是一直还没睡觉呢。你走了,君上与我等一直商议到天亮,又下诏书,又选府邸,方才刚刚回宫。剩下的大雅之曲啊,就要你丞相来唱了呢。”

 张仪听得感慨万端,喟然一叹:“秦公如此重托,张仪何以为报也?”

 樗里疾笑道:“老秦人做事实在,丞相无须多虑,更无须以官场权术费力周旋,但以谋国做事为上便了。事做不好,老秦人也翻脸不认人呢。嘿嘿嘿,樗里疾爱说丑话,丞相毋怪便了。”

 张仪哈哈大笑:“上大夫此话,张仪却听着对劲儿塌实!一国君臣但能以做事为上,天下何事不成?”又突然底声音笑道:“樗里兄,后私下场合你我互称兄长如何?丞相上大夫的,不上口。”樗里疾笑不可遏:“嘿嘿嘿,好好好,对我老黑子脾胃呢。走,张兄,老黑子帮你收拾,看看你的家底了。”

 两人进入屋中,绯云高兴得抹着眼泪做礼道:“吔,胡大哥也来了?快快请坐。”樗里疾耸耸肩笑道:“不不不,从今起便不是胡大哥了。”绯云惊讶:“吔!你要在咸做商人了?”樗里疾又是连连耸肩:“不不不,胡大哥要跟张大哥讨个官儿做。”绯云急道:“吔!那可不行,人家秦国任人唯贤呢,胡大哥就会‘不不不’,能做甚?”樗里疾竟是乐得大笑不止。张仪道:“绯云啊,胡大哥不是胡大哥,是秦国上大夫樗里疾大人呢。”绯云脸红了:“上大夫?哪?那一位小单于呢?”张仪笑道:“那便是秦国国君了。”绯云当真是惊讶了,愣怔着笑道:“吔!我也见到国君了么?这秦国就是不一样,连国君都跟平头百姓一样吔。”樗里疾嘿嘿笑着耸耸肩:“不不不,你后还会见到的,平常得紧呢,有甚希奇?”

 一番笑谈,绯云只让两人在厅中饮茶,‮人个一‬不消片刻便将所有行装物事收拾齐整。张仪道:“樗里兄,我是与一个朋友一起来咸的,昨夜他却不辞而别,这却该如何处置?”樗里疾道:“张兄啊,我已经到前堂问过,那位小哥倒是利落,已经将账目结清了。山不转水转,也许还能见到呢,终不成在这里等他?”张仪笑道:“也只好如此了,我倒真是想再见到他呢。”绯云笑道:“吔,好办,我留心他便了。”张仪被高车骏马接出渭风古寓‮候时的‬,整个尚商坊都被惊动了!

 游学士子与富商大贾们争相涌上街头,都要亲眼一睹这位秦国第一丞相的风采气度。眼见张仪布衣散发站在六尺车盖下只是平静的微笑,竟是毫无神奇,人们欢呼着感慨着叹息着,尚商坊竟是万人空巷了。人们为天下又出了一个布衣英雄喝彩,为秦国在商鞅之后再次大胆重用山东名士叫好!感慨者说:此人命好,犀首苏秦都在秦国碰壁,惟独此人入秦即起,竟做了这天下第一强国的第一位丞相,时也命也!叹息者说:可惜这个英雄名士坐上了燎炉,非得烤焦烤糊了不可,商君旷古奇才都栽在了秦国,这个张仪能有好结果么?说也奇怪,一出尚商坊进入国人街区,却是平静如常,店铺照常经营,行人照常匆匆,似乎从身边辚辚驶过的车马仪仗与他们毫无瓜葛。车行顺利,片刻之间便到了宫城外一条幽静的大街。车马停稳,樗里疾便晃着鸭步走过来:“请张兄下车,这便是丞相府了。”进入街口,张仪便开始留意打量,这条街颇为奇特,很宽很短,苍松夹道,竟只有一座显赫孤立的府邸!隔街的高墙之内,便是绿色小屋顶高耸的咸宫,隐隐可见斜对府门的宫墙还开有一道拱门。一座府邸能建在如此位置,竟然还有直通宫中的门径,定然是一座极不寻常的府邸,也绝非仓促间专门修建的。

 “樗里兄,鸠占鹊巢,可是不能做呢。”张仪下车笑道。

 “张兄不知,君上为这丞相府邸费神了呢,进宗庙祷告占卜,才定在这里的。”张仪不又是惊讶了——国君赴宗庙祷告占卜那可是非同小可的大事,不是事关国家兴亡,小事是绝不会祷告祖先祈求上天的。如此说来,这座府邸的启动在秦国是极不寻常的事了?猛然,张仪心中剧烈的一跳:“樗里兄,这却是何人府邸?”“这是商君府,一直封存未启。”惯常诙谐的樗里疾竟是一脸肃穆。

 骤然之间,张仪感慨万端,对着府门深深的一躬:“商君之灵在上:张仪入主秦国丞相,定然效法商君,极心无二虑,尽公不顾私,若有欺心,甘受商君法治!”

 樗里疾也是深深一躬,兀自嘟哝着:“商君啊商君,商于郡守樗里疾来了…”暮色之中一阵清风掠过,仪仗幡旗“啪啪啪”大响,原本关闭着的厚重的铜钉大木门竟是隆隆大开了!全体护卫甲士无不惊讶肃然,拜倒高呼:“商君法圣,佑护大秦——!”

 樗里疾高兴道:“张兄,商君请你了!进府吧。”

 张仪又是深深一躬:“多谢商君。”拉着樗里疾便大步进入府中。

 庭院中已经是灯火通明,先行派来的侍女仆人正在院中列队等候,见张仪到来便做礼齐声:“恭丞相入府!丞相万岁!”樗里疾嘿嘿笑道:“这是我从官署仆役中挑选的,都是商君府原来的老人。若不中意,张兄可随时替换。”张仪笑道:“好说好说,疏布衣,何有忒多讲究?但按商君旧例便了,各司其职去吧。”“是。”侍女仆役们便井然有序的散开了。樗里疾带着张仪与绯云巡视了一周,熟悉了国事堂、出令室、大书房、官署厅等要害处所,最后来到跨院:“张兄啊,惟独这寝室是原先的琴房棋室刷新改的,若不中意,后便新建了。”绯云指着灯光下熠熠生辉的华贵家什与低垂的纱帐笑道:“吔!和大梁贵公子一般了,教人发晕呢。”张仪皱皱眉笑道:“另建自是不必了。这太得奢靡,绯云另行收拾一番便了。”樗里疾嘿嘿笑道:“这也是君上主张,说先生是魏国人,要让先生过自己熟悉的日子。”张仪不大笑:“君上好心了。魏国人如何都能如此过日子?张仪倒要看看商君与公主的寝室,是否也这般华贵?”樗里疾笑道:“张兄要看,这便去看了。”

 一个已经生出白发的老侍女,领着他们来到了与大书房相连的寝室。一路走来,张仪笑道:“樗里兄不觉怪异么?这里竟毫无尘封多年的迹象,倒象是天天都有人居住一般呢。”樗里疾笑道:“嘿嘿,我也觉得忒煞作怪。”掌灯领路的老侍女低声道:“丞相恕罪,这是我等老仆天天夜里进来打扫,多年没有断过呢。”樗里疾倒是惊讶了:“我如何‮道知不‬?你等却如何进来?”老侍女笑道:“驻守军士与管辖我等的吏员,都知道我等是商君府老仆,没有不给方便的,上大夫且勿怪罪他们才是呢。”张仪听得大为感慨:“民心悠悠,可比苍天。人死如商君者,死亦无憾也!”樗里疾却是久久默然,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进得商君寝室,几个人竟都愣怔了。里外两进:宽大的外间只有六张长案而已,里间是真正的寝室,却也竟是青砖铺地、四面白墙、一张卧榻两布被、一面铜镜、一座燎炉、一张长案而已。没有厚厚的红毡铺地,没有丽的轻纱帐幔,甚至寝室连带必有的坐榻、绣墩‮有没都‬,简单朴得令人惊讶!这是任何一个寻常布衣士子都可以拥有的寝室,然而,它却恰恰是爵封商君权倾朝野一富甲天下一贵为公主的商鞅的寝室!

 绯云鼻头发酸,竟搭搭的哭了。

 张仪眼中闪烁着晶晶泪光,却是喟然长叹:“苏秦啊苏秦,你我吃得数年之苦,比起商君终生清苦,却是两重天地了。极心无二虑,唯商君之谓也!”

 这天夜里,张仪久久不能入睡,索披衣而起在圆中漫步,听得咸城楼上刁斗打响了五更,张仪便驾车进宫了。

 嬴驷也没有入睡。

 张仪的长策谋划,拨开了久久笼罩在他心头的霾,彷徨心绪一扫而去,看清了秦国的位置,明白了该做的事情,也强烈的意识到:秦国将在自己手里开始大大的转折,对山东六国即将展开长期的正面的抗衡!当初,公父秦孝公与商鞅肝胆相照,才创下了秦国无与伦比的根基。今,秦国战车要碾碎山东六国的合纵大梦,就要与张仪同心携手!是的,秦国不能没有张仪。长夜应对之后,一个大胆的决定便在嬴驷心中形成了。张仪走后,他留下嬴虔、樗里疾与司马错共议,征询他们对张仪的官职任命。嬴虔说了客卿,要先看一段再说实职。司马错说了上卿,以为客卿太虚。樗里疾则说了左庶长,说张仪大才,当按商君入秦同等对待。当嬴驷断然说出“丞相”两个字时,三位大臣都惊讶得良久沉默。

 嬴驷拍案慷慨:“苏秦合纵于六国艰危,竟身佩六国相印!张仪受命于秦国危难之际,我老秦人如何能惜官惜爵,竟不如山东六国?”一语落点,三人恍然大悟,异口同声的赞同拜张仪为秦国丞相。嬴驷在用人上极有器量,立即想到要将封闭多年的商君府赐予张仪,但又担心宗族大臣生出额外议论,天亮后便到宗庙祷告占卜,得出的竟是“龙战于野”的振兴卦象!便立即将卦象诏告朝野,并同时下诏将商君府赐予张仪做丞相府,由樗里疾立即持开府事宜。上应天命,元老大臣们也无话可说,朝局竟是出奇的稳定。嬴驷舒了一口气,午间小憩片刻,便令内侍急召嬴华进宫,与嬴华密谈了整整一个时辰,已是暮色时分,草草用过晚餐,恰恰樗里疾便来禀报间进展。嬴驷静静听完,大是舒心,便与樗里疾继续商议给张仪配备辅佐官吏,又是整整一个时辰。樗里疾走后,嬴驷便倒头大睡,直到五更刁斗,他才习惯性的警觉起身,梳洗一罢,便来到庭院在寒风中练剑。“禀报君上,丞相晋见。”

 “噢?快请进来。”嬴驷说着便连忙收剑整衣。张仪黎明进宫,嬴驷还真有些没有想到。对待张仪,嬴驷是做好了准备的,绝然不会拿张仪做寻常朝臣对待,一心要充分接纳这个东方名士的洒不羁。‮人个一‬真有本事,不拘小节又有何妨?更何况老秦部族本来就是犷豪放的,除了行军打仗,谁也不习惯在细节上扣掐别人。昨张仪醉倒在君臣小宴,众人非但没有责怪他,反而觉得这位名士本可人,竟是一叠连声的争着送张仪回去。依嬴驷想法,张仪今就是大睡一天一夜,他也丝毫不以为怪。想不到张仪如此敬事,竟然五更进宫,嬴驷当真是怦然心动了,隐隐约约的,嬴驷觉得张仪已经与秦国溶成了一体,真是天意!

 “君上勤政奋发,臣敬佩在心。”张仪深深一躬,全无寻常挂在脸上的那种调侃笑意。“一旦大任在肩,立见英雄本。丞相弃独居之风,毅然树执政典范,才当真令嬴驷敬佩呢。请入座。本想明才能见到丞相呢。”朗的笑容罕见地溢满嬴驷黝黑的脸膛。

 “君上,臣想立即筹划君上称王大事。王号一立,臣便当立即以秦王特使东出。”“对朝局,丞相有何想法?”国君称王,官员权力结构便必然的要有所变化。嬴驷之意,便是要听张仪的整体谋划。张仪思忖道:“朝局官制,秦国与楚国一样,历来有不同于中原的旧制法统。其弱点在于职爵混淆、事权不明。孝公商君未能破之,不是不破,而是虑及世族难以接受。臣以为,目下秦国已成天下第一大国,不能以僻处西陲之习俗,自外于天下文明,不能以当年军民一体之旧制为设官根基,当破除旧制法统,仿效中原官制。”

 “大是!嬴驷也有此想法,丞相便一并筹划之。”

 “既如此,臣不当上书详陈。”

 “丞相啊,商君当年执政变法,可是有文武两大辅佐呢。我想将樗里疾派为丞相政事辅佐,你意如何?”“上大夫辅佐?未免太得屈才了。”张仪有些意外,然仔细一想,自己要着力连横斡旋,内政的确不能尽全力;樗里疾本来就是上大夫主持内政,说是辅佐,实际上是给自己派一个分管内政的大臣,以免内政与邦节;可是樗里疾乃秦国资深老臣,名义确实不顺当,思忖至此张仪道:“臣以为,当以樗里疾为右丞相,与臣共执国政为好。”

 “有襟!”嬴驷赞叹一声:“不过事先言明:不是共执国政,而是右丞相辅佐丞相,以便丞相出使,政事不至于紊乱可也。”张仪笑道:“如此安排,臣心中便大是实在了。”

 一经说定,张仪便告辞出宫。一路之上,越想竟越是佩服这位秦公的权力调度之能,樗里疾与自己携手共事,可谓相得益彰,既大大增强了丞相权力的一统,又使樗里疾原先的“上大夫主持国政”在设置丞相后有了一个最好的归宿,非但不现尴尬,而且还有所晋升。更重要的是,一举消弭了老秦权臣与山东名士之间无形的鸿沟。剩下的便是将司马错安置妥当,秦国便是文武协力的大好局面!张仪已经想好了司马错的位置,他相信秦公也一定是这样想的,只是要由自己这个丞相提出来而已。

 用过早膳,张仪便走进了书房。

 这个书房,正是当年商鞅处置政务的主要场所。说是书房,实际上由四个隔开的政令典籍室与一间宽大敞亮的批阅公文厅组成。与寝室相比,商君这书房可是罕见的大气派,既实用又讲究。在樗里疾督促下,又增加了秦国近年来所有的公文副本,足不出户便可了解秦国政令。书房老仆前来请示:“丞相若觉何处不当,我等重行摆置便了。”张仪朗笑道:“甚好甚好!若需更改,我随时吩咐了。”说完,便走进典籍室开始浏览起来。

 张仪天赋极强,读书奇快,又几乎是过目不忘,浏览这公文典籍更是一目十行!老仆人在门外只听得竹简一卷一卷哗哗响,以为张仪在搬动竹简,几次三番匆匆进来:“丞相,但有搬简活儿,小老儿来做便了。”张仪头也不抬的接连打开三卷竹简:“我在读简,没有搬,你去吧。”老仆人怔怔的看了‮儿会一‬,终于‮住不忍‬惊叹:“丞相如此读书,当真是旷古未闻!还是小老儿来给你展卷吧,我熟悉呢,丞相只说要哪卷便是。”张仪笑道:“也好,顺着次序拿,一次展开十卷,我走过你便收起上架。”老仆人惊讶乍舌,便从书架上一次抱下十卷,在厅中头尾相接全部展开。张仪从边上慢步走过,便是一轮读完。不到一个时辰,老仆人搬上搬下展开阖起,竟累得满头大汗,气吁吁。张仪关切笑道:“老伯啊,歇息片刻吧,后找个年轻帮手了。”老仆人擦着汗连连感慨:“小老儿一辈子照料书房,当真是头一遭儿,搬书的竟没有读书的快!”张仪不哈哈大笑:“都是公文,好看好懂,不用揣摩的。”老人连连摇头:“那也得一个字一个字过不是?丞相天神!若能记得住,就更神了。”张仪又是一番大笑。

 “何等美事?张兄如此开怀?”随着声音,樗里疾便从书房外摆了进来。“樗里兄啊,来得正好。”张仪走出典籍室来到书房正厅:“我正在浏览典籍,樗里兄请坐便了。”待樗里疾坐定,张仪便将与国君商定的事儿说了一遍,末了道:“就实而论,我这丞相与商君不同。商君治内为主,大良造便是总摄国政。今却是外事为主,张仪担连横之任,便无暇内政。你我合力,便是内外不误。只是樗里兄屈居张仪名下,却要担待一二了。”“张兄见外了,樗里疾吉星高照,做了右丞相还敢不满么?”樗里疾嘿嘿嘿笑着:“君上原本与黑肥子说好的,依当年景监车英例:我左迁一级,做丞相府长史辅佐张兄。偏是张兄抬举,君上临时一昏,竟让黑肥子拣了个肥羊腿,你说我还能抱怨谁去?”“樗里兄当真可人也!”张仪不大笑:“秦国内事,张仪便拜托了!”樗里疾肃然拱手:“丞相毋忧,樗里疾定按丞相方略行事,一力承担!”两人又商讨了秦公称王的诸般细节与秦国新官制的构想,便到了正午时分。一顿简便饭过后,樗里疾便匆匆走了。张仪却依旧走进了书房,他给自己的期限是:三之内,通读所有的典籍政令;秦公称王之,熟悉秦国所有的政事官署。这天晚上,他整整在书房呆到五更,前半夜阅读,后半夜草拟了《王国新官制书》,直到天色放亮才回到寝室。

 经过近一个月的紧张筹划,秦国终于在这年初冬举行了称王大典。

 大典简朴而又隆重。嬴驷在咸北阪举行了祭天大礼,向上天禀报了“称王靖,解民倒悬”的宏愿,又隆重的拜祭了太庙,祈求列祖列宗佑护秦国。正午时分,嬴驷在咸宫正殿即位称王,史称秦惠文王。称王大朝会的第一件事,便是由张仪宣布推行新官制。这种新官制不涉及爵位,而只框定了政务大格局:

 丞相开府总摄军国政务,设行人、属邦等专门官署

 右丞相辅佐丞相处置政务,主内政民治

 上将军全国军队最高统帅,战时开府

 国尉掌军事行政,于丞相府设置官署

 长史掌王室机要并日常事务

 大田掌全国农耕土地,设太仓、大内、少内等粮食物资属官

 司空掌全国工程、商市并作坊制造,设工师、关市、工曹等属官

 司寇掌国中治安、行刑、牢狱并各种形式的罪犯

 廷尉掌国中司法审讯

 国正监掌官员监察(后来的御史台)

 太史掌文事并编撰国史等,设太庙、太祝、卜、史等属官

 内史掌京师军政,设中尉(京师卫戍)等属官

 新官制事权明确,归属顺当,比较于老秦国的重叠掣肘确是面目一新。但更令朝臣们兴奋的是,秦以大国规模设官,官署机构与吏员数目都有相应扩大,几乎是人人升官!张仪宣读完毕,大殿中便是一片“秦王万岁!”的欢呼声。新国王嬴驷亲自宣布了任张仪为丞相、樗里疾为右丞相、司马错为上将军的诏书,大殿中又是一阵欢呼。当天夜里,咸城彻夜腾,连尚商坊这个六国商贾区域也是彻夜聚酒,一片慷慨。老秦人有了大国子民的骄傲,顿时扬眉吐气!六国商贾与游学士子们,则是慷慨中大有惘:十多年以来,列国称王者多了,可没有一次象秦国称王这样的冲击。秦为王国,将给天下带来如何变化?人们说不清道不明,但却实实在在的相信,这是战国以来最值得记住的日子之一。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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