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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江湖武皇
 来福客栈。

 客至福来。

 客栈屋后的山上,孤零零地站着一棵松。物以稀为贵,这一带因干旱寒冷很少有这么大的树,所以这棵树便成了标志。

 过了一棵松。

 苍茫无人踪。

 客栈老板是个和气的中年人,很会说话。

 客栈不大,伙计不少。

 当这口柏木棺材运进来‮候时的‬,老板并没有给吓一跳。

 老板只是拱手说道:“见面发财!”

 棺材,也是材,也是财。‮人个一‬梦见棺材,第二天‮定不说‬就会让元宝绊个斤斗。

 老板很同情孝妇的哀痛,收拾了一个大屋让她连同棺材住在里边。

 睡觉‮候时的‬,是封龙飙活动活动‮候时的‬。

 通常脚夫们睡得很死。第二天早晨,海双杀不去拍他们一下,他们决不会醒。一路上夜夜如此。

 大屋很严密,窗户也很严密。脚夫们还没有睡死。正在猜拳行令,喝着老板送给他们的酒。

 酒的质量不错,封龙飙能嗅出来。

 大屋里,孝妇很懂得节哀,没有伤痛的样子。

 一点也没有。

 封龙飙也投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海双杀看得出,他心思很重。

 ——帮主是什么?‮么什为‬这样神秘?——他见了我,会说些什么?——我是不是可以成功?路,越走越远。心思,越来越重。

 海双杀乖的出奇,没有来他,从他跳出棺材到现在,甚至连一声“哥哥”都没喊。

 封龙飙觉得今天晚上很反常,什么地方不对,他也‮道知不‬。

 脚夫们还在喧嚷,喝得正到开心处。

 封龙飙带着种种心思,爬进了棺材。他已经习惯了那里面的一切,甚至到了依依不舍的境地。

 如果人生没有梦。一‮人个每‬都会很寂寞。梦是生活的一半,并且是可以尽情享乐,而不必为他忏悔的一半。

 梦中,棺材又开始摇动了。

 奇怪,该入棺服侍的小真真居然没有钻进来。

 棺材先是头部升高,转了三个弯后,方向没有改变,只是棺尾拾高了。封龙飙知道,是在下坡,很陡很陡的坡。

 ——小真真哪去了?封龙飙没有问,也没有钻出去看看,如果你不想把自己吓一跳,最好的方法是沉默。

 据说,熊瞎子从来不吃躺着装死的人。等到你沉不住气了,稍微一动,熊掌就会拍过来,拍成一团饼。

 如果,你沉默的时间够长,熊瞎子就会走开,它不吃死人。

 现在,外面的熊瞎子会有很多。

 幸好封龙飙是一个死人。

 棺材颤悠悠的,好像漂在水上,是顺而下。

 帮主是龙王,住在水晶宫么?忽然棺材像弦的箭一样,飞快地向下去,封龙飙感到轻飘轻飘的,心在使劲往小肚子里钻。

 “叭”棺材停住了。

 通气孔里来一缕缕香风,是那种让人醒梦的香风。(drzhao扫校)

 “哈哈哈…”一声豪的大笑传来“龙大侠大驾光临,有失远,还望恕罪。”

 封龙飙身形一抖“叭!”一副上好的柏木棺材,竟然纷纷碎裂,木屑飞出,打在几个人的身上“咕咚”栽倒了。

 封龙飙立在那里,是立在一个很宽敞的山里,几十盏猪油灯,照着一把虎皮太师椅,上面坐着—个很气派的人。

 黑衣黑袍,黑纱罩面。

 封龙飙以极大的耐力克制着自己,一言不发,显得很无所谓。

 “老夫白天黑帮帮主,江湖武皇黄天星。”太师椅上之人说道。

 “幸别幸会!”封龙飙一抱拳,不卑不亢。

 江湖武皇道:“听人讲,龙大侠找老夫有事。”

 封龙飙道:“清理门户,为师雪仇!”

 江湖武皇道:“清理什么门户?为哪个师父雪哪个仇?”

 封龙飙道:“白天黑帮,替师尊白魔黑煞雪二十年前逆徒叛门杀师之仇。”

 江湖武皇道:“你有这份能力?”

 封龙飙道:“不是阎罗不拿鬼。”

 江湖武皇道:“你不怕老夫?”

 封龙飙道:“怕你何来?”

 江湖武皇道:“我这里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你会后悔的。”

 封龙飙道:“羊栏斗虎,虎必胜!”

 江湖武皇道:“你若胜了?”

 封龙飙道:“自是帮主!”

 江湖武皇道:“你若败了?”

 封龙飙道:“万无此理。”

 江湖武皇像是很欣赏他的气度,笑道:“是白魔黑煞的门风。”

 封龙飙怒道:“住口!师尊的名号也是你随便说得吗?”

 江湖武皇不以为忤,道:“你怎知就是老夫?”

 封龙飙道:“出手便知。”

 一师之徒,当然很容易从武功上‮来出看‬,并且可以看出是几成火候。

 江湖武皇道:“老夫成全你。”说罢,徐徐走下来,离开三尺,站在封龙飙对面。

 封龙飙视而不见。

 江湖武皇喝道:“拿来。”帮众送上一把匕首,银锋森森,一点黑星。江湖武皇慢慢捻了两捻伸出拇指,向匕上捺去——一点。

 二点。

 三点。

 四点黑星应手而现,点点黑若玄漆,在匕上闪亮。这是白天黑帮帮主的独家绝技。

 封龙飙并不答话,从怀里出一把匕首,同样的一颗黑星印在上面。

 封龙飙捻也不捻,探出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指,轻轻按去。

 四点寒星,呈现两面,那黑星竟透过匕首,印了过来。

 江湖武皇大笑,道:“师弟果然得了真传。”

 封龙飙绷脸道:“恬不知,本门已经没有你这个不肖弟子了。”

 江湖武皇道:“我们是否可以缓手,坐下来谈谈?”

 封龙飙道:“除去帮主之位,别无可谈。”完全是一副抢权霸帮的冷面孔。此行的真正目的,已经暴无遗。

 江湖武皇点点头道:“你可以就任副帮主之职,管辖长江以南实地,与师兄共掌帮务,同创霸业,这样对你,对我都有好处。”他们是师兄弟,师尊的徒弟是什么德行,彼此心照不宣,可以说是知之莫深。

 封龙飙斩钉截铁地道:“在下平生就讨厌个副字。”江湖武皇道:“依你之见?”封龙飙好像下了很大决心,道:“第二帮主,尊江湖武帝号,领黄河之南实地。第一帮主十年为期,到期退让。”

 凶霸贪婪,蛮不讲理。

 ‮到想没‬江湖武皇却很开心地笑了,道:“师弟少年英雄,壮志齐天,十年后愚兄不退位也不成了。”

 封龙飙像松驰了的样子,道:“一言为定。”

 江湖武皇道:“天坍地陷。”

 封龙飙道:“承让。”

 江湖武皇道:“同门之谊,好说。”

 封龙飙下白天黑十八星魔剑,高高擎起,不再说话。

 中帮众,不乏白魔黑煞旧部,乍见此,纷纷跪倒。

 江湖武皇一怔,急忙上前,说道:“参…”

 封龙飙冷哼一声,道:“参他作甚!”

 江湖武皇大笑,道:“真乃吾师弟也,合吾脾气。师弟,你意何为?”

 封龙飙道:“得人衣钵,忠人之托,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问无愧,不计后果。”

 江湖武皇这时方才明白了小师弟。眼前这个师弟,不仅凶、狠、狂、霸,而且比他更、更损、更诈。既要当‮子婊‬,又要立牌坊,是一号人物。

 “锵!”扛湖武皇也举起宝剑,一道黑光,闪在半空,剑上黑气吐不定。

 封龙飙魔剑一振,发招使攻。

 江湖武皇举剑一拦,锁住他的剑势,笑道:“师弟一上手便是白字剑法,淋漓酣畅,一气呵成,果然厉害。”

 封龙飙麾剑再刺,如倒天河,一招强过一招,展开凶猛攻势,渐渐变成一团黑光。

 江湖武皇剑上加力,见招拆招,见式接式,闲暇之中,反手强攻,也是一团黑光。

 两团黑光越接越近,飞转动,如大江的漩涡,慢慢绞在一起,越滚越快,越滚越猛,中的油灯闪烁不定,帮众却连连后退,剑风到身上,火辣作痛。

 黑影滚动,像一只黑夜疯魔,噬着周围的一切,已经有几个帮众,受不了剑风的袭击,倒了下去。

 突然,便光收敛,黑影乍开,山之中的滚滚怒涛一变而为风平静。(drzhao扫校)

 “好!”帮众大声喝彩。

 江湖武皇道:“擂鼓聚将,设酒摆宴!”

 三通聚将鼓。

 一阵牛角号。

 山前的巨石上,金边银线红火燕的“帅”宇大旗风飘扬。

 帅案上。黄金印虎踞,令字箭齐整,天子宝剑高高悬起。

 八名亲兵,一式黑色号坎,雪白的“亲”字书于前。金瓜、金斧、朝天蹬…整齐排列。

 中军主簿左右,两面杏黄旗高挑起。一面写:“重整山河成一统。”一面写:“威加月定九州。”

 帅台下,兵丁齐集,三军威严。飞龙旗、飞虎旗、飞彪旗、飞豹旗、飞熊旗、青龙旗、玄蛇旗、旗、月旗…旗帜飘摆如海。錾金、亮银、六合、梅花、青龙刀、鬼头刀、盘龙、齐眉、开斧、虎头钩…十八般兵刃分班而列,将校威武,士卒彪悍,盔明甲亮,军衣鲜明。

 “左军元帅参见!”

 “右军元帅参见!”

 “中军元帅参见!”

 主簿点卯:先行官,押粮官,步兵统领,马军统领,水军统领,弓箭统领,火炮统领,钱、粮、工、役…依次点齐。

 封龙飙不能不惊奇:这哪里是什么江湖帮派,分明是朝廷三军。江湖之中有帮规森严的门派,却从未闻有以军治帮的怪事。

 不过,他脸上不动声

 这时的江湖武皇,不再黑衣黑袍黑纱罩面,金争银甲,帅盔下仰着一张紫红的脸庞,面色严肃、八面威风。

 一抖袍袖,江湖武皇站起身来,喝道:“圣旨到!”

 大小三军一齐跪倒,封龙飙心里好笑,哪来的圣旨?见众人严肃恭谨的样子,也装模作样的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月朗朗,乾坤浩,九州一统,四域归心。武皇三军威加八方,广招良将,是朕之福也。赐龙风为武皇军第二元帅,同领军务,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雷动。

 封龙飙心道:“这圣旨原来跟我有关系,方才决定的事,皇帝老倌已然知晓,莫非有顺风耳不成?”

 江湖武皇喊道:“龙元帅接旨。”

 封龙飙接过圣旨一看,嘿!绝了。正宗圣旨,决不会假。就连那金镶玉玺也盖得端端正正。遂喊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要让江湖武皇万万岁。

 江湖武是扶起封龙飙道:“师弟,你道这元帅是假的么?”

 不是假的,难道真的?戏台上唱戏而已。

 江湖武皇的答复是真的。

 皇封二品大元帅。

 不信,可以晋京,入朝随班,一试便知。

 封龙孰不由大惊,这白天黑帮果然大有门道。

 三军练完毕。

 江湖武皇与封龙飙揽腕携手,回到府。

 中酒宴齐备,为龙风第二帮主接风。

 众人一新衣,戎装俱已下,恢复了江湖帮派的气氛。

 众人落座。江湖武皇满面春风,为封龙飙一一引见。

 左、中、右三帅是帮中三公:周公、召公、屈公。一正印先锋一干人等,是帮中九使:

 乾方使者老六,坤方使者老二,艮使者老八,震方使者老三,坎方使者老一,兑方使者老七,离方使者老九,巽方使者老四,中央使者老五。

 各路将军乃是帮中白、天、黑、四字长老,分别是双杀、六神、七翟、八奇、九星。

 除外出者,二十二位长老到了一十九位。

 双杀?海双杀?封龙飙心头一动,她们呢?满座杯觥错,众人对帮主、第二帮主极为恭敬,依次敬酒。

 封龙飙站起道:“兄弟不才,承蒙帮主提携今后各位多多指教。”

 江湖武皇笑道:“师弟,你满口帮主长,帮主短,不嫌生分么?到现在还不肯尊我一声师兄吗。”

 封龙飙道:“小弟疏忽了。”随即上前跪倒,叫道:“见过大师兄。”

 “哈…!”江湖武皇笑了,说道:“今后天下武林便是你我兄弟的了,分疆裂土,拜王封侯,也是囊中之物。师弟,好好干,师兄亏待不了你。”

 封龙飙不无心事的皱了皱眉,道:“师兄。酒宴虽盛,以小弟看来,好像少了点什么。”

 江湖武皇笑道:“不少,不少,绝对不少。师弟少年心思,愚兄哪有不知。来,只管饮酒就是。”

 当江湖武皇领着封龙飙走过一片草地,穿过一条花径,绕开一片温泉,走到这座蓝瓦雕栋为饰的府前,封龙飙没有表示特别的奇怪。

 用不着奇怪。这是个奇怪的地方,不奇怪才叫人奇怪。

 江湖武皇道:“师弟,这所房子如何?”

 封龙飙道:“很好,很别致。”

 江湖武皇道:“这是师兄送你的礼物。”

 封龙飙道:“我的?”

 江湖武皇道:“是的。第二元帅府。”

 封龙飙道:“‮到想没‬。”

 江湖武皇道:“只要师弟吩咐一声,愚兄不会亏待你。”

 封龙飙道:“你怕我暗算?”

 江湖武皇笑道:“师门之风。”

 封龙飙也笑了,道:“师兄,在我没有足够的信心和能力之前,我不会。”

 江湖武皇很满意,道:“你永远不会有信心。因为我可以给你一切。甚至于能力,你会有的,但我不在乎,你有能力,我有信心,便会很好的合作。”

 封龙飙道:“但愿如此,我也不想很快就把一这份欢乐毁了。”

 江湖武皇道:“这正是愚兄所说的信心,你很会欢乐。也会有很多欢乐,永远也欢乐不完的欢乐。”封龙飙走过帅案,走过书房,走进卧室时。

 江湖武皇不知什么时候退出去了。

 很满意地退出去了。

 这个小师弟,一如那个白魔黑煞,凶狠狂暴,目空一切,贪婪成

 两个霸王相争,胜负的关键,不是看谁能举起几只鼎。获胜的一方,必要首先发现对方的致命之处,然后就用心机,用计谋,用对方身上有效的手段去制服对方。

 这个小师有弱点,而且已经让江江湖武皇发现。

 小师弟的弱点是:

 大发,会忘了一切,会丧气丧志。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亦如此。

 海双杀是江湖武皇的王牌,而且已经打‮去出了‬。

 这两张牌的意思是:通吃。根本不用看对手中的牌是几点。

 这片山谷不算很大,是一块谷底的盆地,四面险峰,陡立如壁。山与山的马鞍形凹处,用青石筑了起十丈高下,三丈宽窄的墙,没有门,没有,这是一座死谷。

 江湖武皇陪着他在山谷中巡察。

 四面石壁上分别刻着几个大字;白、天、黑、

 他们走过来,没有人行礼,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看上一眼。

 江湖武皇道:“这是我立下的规矩。”

 封龙飙道:“什么规矩?”江湖是皇道:“练功期间,必须专心致志,人、神、剑三位合一,山崩不惊,地裂不变,只要性命还在,便只是练。”

 封龙飙道:“没有人违犯?”

 江湖武皇道:“有。那些犯了规矩的人已经不再是这里的成员。斜视的剜眼,说话的割舌,分神的剜心,动的断腿。”

 封龙飙道:“这些规矩是不是人人明白?”

 江湖武皇道:“烂于心。”

 封龙飙眯起眼睛,问道:“‮么什为‬还要违犯?”

 江湖武皇道:“他们经不起引。比方说,突然爆炸了一桶火药,突然跑来了一只狗熊,突然来了一群体女人…当然,这都是安排好的,经不起引就要死!”

 封龙飙道:“‮么什为‬?”

 江湖武皇道:“因为我要训练一批死士,一批杀人的一高手,一批冲锋陷阵的勇士。”

 封龙飙道:“很好!”江湖武皇道:“不很好,一般的好。你看帮中弟子是否年龄都差不太多?”

 封龙飙道:“是的,大约二十五岁至三十岁之同,都很年轻。”

 江湖武皇道:“所以我说一般的好。二十年前我从东南西北六十三省选中了六千名左右,五至十岁骨很好的孩子,集合在这个山谷里,到现在只剩下二千名不到了。”江湖武皇仿佛说得很伤心。

 封龙飙道:“二十年他们一直在练?”

 江湖武皇道:“一不停,先是练些入门的功夫,学些吐纳,大约五年,再是每人自愿选学一种兵刃,也是五年,这五年里每年都要举行一次比武大会,帮中弟子分成两队,一对一厮杀,弱者丧命,强者生存,重伤遗弃,轻伤留下,并且还要夜提防可能的暗杀,所以,人人自危,人人苦练,为了活命,练得很专心,心智也开发得快。十年后便是本门剑术了。”

 封龙飙道:“这十年还有没有死亡?”

 江湖武皇道:“没有,绝对没有。帮中有最好的医生,甚至宫中御医,病、伤绝不会死。”

 封龙飙道:“这些弟子武功如何?”

 江湖武皇道:“你可以试试。试的方法不能有错,你必须拿出九星帮主匕,他们才会听你的话,放弃练功。”封龙飙不由不点头,‮人个一‬从五、六岁起,便在金银窝里打滚,美食佳肴,花天酒地,想改变这种习惯都改变不了的。习惯成自然。

 一个女,想让她从良,她会说:“不!”因为她耐不住寂寞。一个小偷,想让他去种田,他也会说:不!因为他受不了苦。乞丐很容易足,因为他所要求的条件低得可以,伸手便能拿来。皇帝很容易乏味,因为他所企望得是最高的标准,永远无法足。(drzhao扫校)

 一群很会享福,却只会武功,不会赚钱的人,就是不想玩刀,他也无路可走。这些人是亡命之徒。这些亡命之徒就在这座山谷里。如果,令牌一举,这群人就会穿着黑衣杀向江湖…如果,令箭一举,这群人就会穿着戎装杀向京城,杀向州府县衙…

 在这一瞬间,封龙飙的眼睛里闪出的,不仅仅是惊讶。

 他不能不想想。

 白天黑帮。

 帅字大旗。

 三军死士。

 皇帝诏书。

 第二元帅印信。

 人朝随班…。

 分封王侯…。

 幸好!自己成了这个帮的第二帮主。这支虎狼之师的第二元帅。

 他‮住不忍‬又要磕下头去,叩拜白魔黑煞他老人家。作恶一生,明白一时。

 他觉得,那天的头磕少了,磕得也不太人真,不太虔诚。

 坐在江湖武皇的卧房里,品着香茗。

 江湖武皇呷了一口茶,道:“愚兄这间卧室‮样么怎‬?”

 封龙飙道:“糟得不能再糟。”

 一张宽大的木,几件简单的家具,别说金花银饰,便是红铜也绝对不会超过八两。

 江湖武皇道:“我不能玩物丧志。”

 封龙飙默然。

 江湖武皇道:“本帮弟子是不是都很精明强干,都可以算做一人才?”

 封龙飙道:“自然。”

 江湖武皇道:“你对目前本帮的训练,是不是有不满意的地方?”

 封龙飙欣欣然道:“没有。”

 江湖武皇道:“评价?”

 封龙飙道:“很好!”江湖武皇反而说道:“不好!”封龙飙道:“哪一点?”

 江湖武皇道:“本帮呕二十年心血,磨砺帮中弟子,除一般杂务弟子外,从不涉足世事,安居荒野,‮么什为‬?你不想知道?”

 封龙飙道:“想。”

 江湖武皇道:“‮么什为‬不问?”

 封龙飙道:“你要利用我,就要信任我,信任了我,你就会讲出来,然后让我继续做下去。”

 江湖武皇道:“你很厉害。”

 封龙飙道:“关于这一点,小弟不敢自谦。”

 江湖武皇道:“你想我会什么时候‮你诉告‬?”

 封龙飙道:“现在。”

 江湖武皇道:“喔?”

 封龙飙道:“你这卧室,根本不让人进来,小弟却进来了,这么神秘的地方,难道不是说些机密事情的地方么?”

 江湖武皇道:“有理!”

 封龙飙又不说话了,只是端起茶杯,吹了一口,呷了一点品尝。

 江湖武皇对这种作风很熟悉,在白魔黑煞座下,他曾经受到过这种使用诈的教诲,这位师弟,看来已得真传。

 江湖武皇道:“在老魔…前辈的座下,本帮能有什么作为,至多弄个武林霸主混混。

 就算是武林霸主,又当怎样?内部争斗,官府追剿,邻以吾为盗而,子以吾为贼而愧。古往今来,名垂史册的哪一个不是帝王将相,公侯卿爵。愚兄就是要让本帮变成这些骄子之中的骄子。师弟,眼下我只能‮你诉告‬,我们是干开国立业的大事,图个九重丹墀列朝班,凌烟阁上博姓名。”

 封龙飙神采飞扬,目光闪烁,道:“可有保障?”

 江湖武皇道:“没有问题。我们是新皇的奇兵,新皇龙登大宝之时,便是你我功成名就之。”

 封龙飙道:“新皇?”

 江湖武皇道:“新皇是一位了不起的明主,他与愚兄还有你是一样的人。只是,现在愚兄还不能告近你他是谁,因为他不愿让更多的人知道,其中利害,师弟定能谅解。”

 封龙飙道:“正该如此。”

 江湖武皇道:“本帮弟子,在起事之哪怕最平凡的弟子,也是领兵的将军,所以,愚兄才用二十年调教。二十年啊,心力憔瘁。师弟,这副重担就交给你了。”

 封龙飙道:“小弟…”

 江湖武后道:“师弟不必推托。老魔门下,我最清楚。从明天起,帮中事务,全部由你料理,愚兄要外出办些紧要事情。”

 封龙飙道:“师兄,你放心?”

 江湖武皇笑道:“‮么什说‬第二帮主,第二元帅。师弟,不用十年,半年之后,我便是把第一帮主、第一元帅全让你,你也不会再看得起这些玩艺儿,至于愚兄个人,那时给你吃,你也不会吃了。哈哈哈…”笑得雄心。封龙飙也笑得雄心

 江湖武皇已经忘形陶醉。

 ‮人个一‬自我陶醉‮候时的‬,是最松驰‮候时的‬,也是对方下手的最好时候。封龙飙看着他的嘴脸,听着他的狂笑,血一下子就涌了头顶,整个身体都仿佛在燃烧。不共戴天的仇敌,杀父戮母的元凶,血溅封龙庄的刽子手,就坐在对面。

 一柄小刀就可以捅进他的心脏。

 甚至伸手就可以砸碎他的头骨,让他的血出来,洗却心头的怒火。

 封龙飙没有动。

 绝对没有动。

 他压制着难以忍受的苦难折磨,与仇人同处一,品茶论事,称兄道弟。因为,‮道知他‬了更大更血腥的阴谋。

 他要控制住自己,挽救千百万家人的生命,以自己的忍耐扑灭一场恶毒的战火。江湖武皇这种败类死不足惜。可是,那个恶毒的阴谋还会有人执行下去,直到变为可怕的屠杀。

 他的脸涨红了。心,已经让一把利刃,割得一分分、一寸寸、一丝丝、一片片。

 可是,他的手,制敌于死命的手,一直捏着茶杯,没一有动。

 江湖武皇又笑了,道:“小师弟,动心了吧?听到这样的消息,只是热血沸腾,并没有跳起来,是一份难得的修养。”

 次

 江湖武皇传下“一切事务由二帮主决断”的命令,出谷去了。

 封龙飙留下来了。帮中事务很多,出入议事大厅的人不断。

 “启禀二帮主,江浙分舵的贡银昨押到。计黄金一万两,白银五十万两,其它珠玉翠钻折合五十万两,如数入库,有库单,请帮主详察。”

 “福建分舵贡银今早晨押到,计黄金一万五千两,南珠四万八千颗,其它折合四十六万两,如数完成。”

 “云南分舵贡银押到,计黄金二万两,白药七千二百八十瓶。”

 “咸下五门首领花蛇真君枯竹子投入尊帮,拟创建汉中分舵,枯竹子出任舵主。请赐拔五星匕。”

 “鞑靼首领回信,愿与本帮携手,事成之后,占有长城以北土地子女。”

 “封龙山庄庄主封龙飙承合少林、武当、华山、恒山等六大门派,意与本帮抗衡,正在调查本帮总舵地址、帮主姓名、人员实力。”

 “丐帮舵主已有其人,姓氏名谁尚未查清,已善令各舵下手调查。”

 “本帮已经混入封龙山庄四十三弟子,进展顺利,何时动手,请帮主定夺。”

 “分化拉拢各大门派要人一事,进展缓慢,尚无重要人物应允。”

 这几起禀报,听得封龙飙暗自心惊,说道:“本帮主初理帮务,不太熟悉。三公九使何在?”

 三公九使道:“参见帮主。”

 封龙飙道:“就请各位共议,拿出意见,看着实行。本帮主宣布,以后凡帮中事务,除特殊情况外,一律先由三公九使共议,再帮主定审,不得有误。”

 “是!”众人答应一声。三公、九使更是欣然,江湖武皇主持帮务时,他们不过是帮中的一名高级奴才,并无实权,更谈不上参与意见。二帮主一接手,便如此和善,人人欣喜,自然对二帮主产生了一种亲近感。

 封龙飙又道:“经第一帮主江湖武皇提议,本帮主同意,提升海双杀为本帮左右护法,本军左右书记官。同查各部,代帮主巡视。赐八星匕,等同三公,共处帮务。”

 海双杀道:“谢帮主!”随后分别站立在封龙飙左右。

 议事完毕,兑方使奉命晋见。

 二帮主书房里,左护法百花杀金秋菊,右护法万玉碎石亦真,兑方使分别落座。

 兑方使起身跪倒,道:“谢帮主那不杀教诲之恩,老夫两世为人,不幸中之大幸也。”封龙飙慌忙扶起道:“不必如此,同为伸张正义,消除魔,何恩之有。”

 四个人笑了很久。

 商议了很久。(drzhao扫校)

 之后,帮主府不断召见弟子,上至三公,下至一般弟子,森严的帮主府,在弟子的心目中有了一种和蔼可亲的感觉。

 左、右护法尽职尽责,夜巡查。

 霸王汪业,功名之举,方是男子汉心目中大事。男儿带刀重横行,如果他是个真正的男儿。

 封龙飙是真正的男儿,又有这么好的机会,他不会放弃,坐失良机。

 封龙飙推开四只柔夷无骨的小手,道:“不只是我,甚至你们。也要全力投入。我要你们做护法、就是要你们护住这个法。”

 小真真叹了口气,道:“你虽然是真真的哥哥,但是,也是真真的帮主。”

 小金菊也道:“不是有三公、九使吗?让他们办去好了,你不相信他们?”

 割龙飙:“不相信。不相信他们的能力。办成一件事,光靠忠心还不成,还要有能力。”

 小真真道:“你有?”封龙飙道:“我各方面的能力都有。”他下了很大决心。“三个月。三个月之内。我要让本帮弟子焕然一新,不是下山虎,便是过江龙。”

 现在,海双杀也很有信心。

 封龙飙的话,说话的语气,让谁听了都会一得有信心,信心百倍。

 江湖武皇是巨枭雄。

 江湖武皇的眼力很好。

 他选择了龙风帮主,放心地让他接手。

 他的选择没有错,他应该放心。

 就算他原来不放心,现在也会放心。因为一个男人,在两个女人很够味‮候时的‬,忽然让自己冷静下来,留下一份心思,去想男儿该想的事,去说男儿才能说出的话,这份心,这句话,绝对不会假。

 这种情况下的话,比香案前的血誓还可靠,这是心底的

 小真真道:“你的手好冷!”

 封龙飙道:“是不是心也很硬。”

 小金菊道:“我害怕!”

 封龙飙道:“怕什么?”

 小金菊道:“怕你变成一个铁人。”小真真叹道:“我输了。”

 封龙飙道:“输了什么。””

 小真真道:“先输一片情,又输一段志,输得一败涂地。”

 封龙飙好像又回到了梦中,找到了男子汉的另一个侧面,伸手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笑道:“是我败了,我的小真真、小甜菊战无不胜,‮你要只‬们一出手,我便跪地投降,下马伏倒了。”

 有人笑了。

 角落里,那个胖胖的,拨来侍奉帮主的小丫头,听到了这一切。

 小丫头很放心,很满意。

 满意地捻动着自己的手指,手上仿佛一有只匕首在捻动。

 兑方使常与各使、各长老聚会,把盏品茗,亲热异常。

 帮中的责罚少了。

 笑声多了。

 训练并没有放松,而是更严格了。

 帮中事务,有条不紊。

 第二天,帮主府还是那个小丫头,还是那么胖,还在侍奉帮主,只是,她的手指不再捻动。

 也许,她忘了。

 也许,她根本就不会。

 走出帮主府‮候时的‬,封龙飙笑了笑。

 他忽然发现,自己很会演戏。

 如果去了哪座城的哪个戏班,他一定是个出色的名伶,是那种死人,得大把大把往台上扔银子,那些大享们包空了还‮道知不‬的名伶。

 头一出戏,他就唱红了。

 有人已经把包甩了给他。是那种鼓囊囊的包,甚至没有掏,连包都一齐甩给了他。

 他赢了。

 通吃。

 三个月,时间不很长,也不很短。

 帮中弟子却像只过了三天。

 训练更严厉,更繁重,二帮主的目光不时扫向各个角落。正当弟子乏累‮候时的‬,这种目光便来了,他们便觉得不累了,又生龙活虎地练下去。

 那两名代帮主巡查的护法,也是一般严厉。只是自从新帮主来了以后,便不再责打弟子,严厉中显得很是可亲可敬。

 这天,旭东升,彩霞满天。

 谷中帮主之下,三公、九使、舵主簇拥着三名儒巾老者走上帅台。

 三位老儒仙风鹤骨,清逸绝伦,朗朗之气溢于眉间。

 二帮主龙大帅发布命令:为了把本帮弟子造成精英之才,从即起增设一门功课,开办学府,讲诗论赋,习研经典。

 三位老儒便是先生。

 帮中弟子看着三位老儒,心中有说不出的钦慕,你看人家,仪表堂堂,气宇清清,站到那里不怒自威,不言自明。原来,人还是可以这样的。

 云雾间,草坪上,刀剑撞击声中,多了一种。

 读书声——“颜渊问仁:子曰:克已复礼为仁,一目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弟子们念道。

 “仁者,本心之全德。克,胜也。己,谓身之私也。礼者,天理之节文也。为仁者,所以全其心二德也。盖心之全德;莫非天理,而亦不能不坏于人。故为仁者,必有以胜私而复于礼,则事皆天理。而本心二德,复全于我矣…”

 先生讲道。

 “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动。”

 “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谷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叛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

 “大学之道,在明德,在亲民,在止于善。”

 封龙飙在一片书声中笑了。

 他莫非要把这座山谷变为书府?是的,他要这些弟子,从往日的念中苏醒过来,学做人。

 做人,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一个不知做人的入,可以危害社会。一个知道做人的人,可以造福他人。一个原来不知做人,后来知道做人的人,会更加钟爱俗语;子回头,金不换。

 何况,谷中是一群从未涉世,从未作恶,天良未泯,只是被压抑,被欺蒙了的一群人。

 “大德者。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实。”

 封龙飙得位得禄,又是君子,他不能虚掷了江湖武皇之托,他要名副其实。

 “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焉。”

 此刻,封龙飙要秉圣人言:栽之。

 培之。

 倾者复之。

 因为,‮道知他‬,那三名老儒的来历,正是那名利门中的司厨、司舵、艄公。

 他们本身的光彩,足可以淹没一切念。

 他们答应封龙飙,要把一生的恩仇苦怨,世俗烦恼乃至家国民生之大计讲给帮中弟子。

 封龙飙相信,他们是绝对绝对的名师。

 他也相信,名师出高徒。

 昨夜雨江边生,艨艟巨舰一轻。

 向来枉费推移力,今江中自在行。

 封龙飙不在江中。

 在山谷里。

 山谷不也像一条船么?一条载满种种希望的船,本来它是要驶向沙滩,驶向礁石,驶向腥风血雨,鬼门关。

 现在,一切都没变。

 船,还是船。

 只是变了一个舵手。

 它的方向正在悄悄地改变。

 海双杀以左右护法、左右书记官的身份,向他报告着帮务。

 封龙飙品着茶,眯着眼睛,欣赏着双杀妙音,他很会享受。

 ‮是其尤‬这么好的享受——“川北分航舵主纵酒身亡,已令杠帮金银杖接任。”

 “酒西分舵舵主贪暴死,已令金帮冠金接任。”

 “陕南分舵舵主易人,继任者乃鸳鸯门铁血鸳鸯夫妇。”

 “鲁东分舵舵主引咎辞职,继作者乃双笔官。”

 “五湖分舵舵主落水身亡,着令云湖蛟出分舵主。”

 “玉门分舵舵主碧血鞭请赐五星匕。”

 “彝度分舵舵主酸书生禀告…”

 “鄂中分舵舵主黄牛无敌…”下面的话很轻、很轻,是关于三公、九使的话题。

 封龙飙笑了。

 海双杀却哭了。

 她们不能不哭。

 腊八

 八宝粥。

 她们没有喝,只是哭,哭得很伤心。

 封龙飙走了。

 一封诏书,召走了这位亲哥哥。据说,皇帝佬要见这位二品大帅。他是笑着走的。

 笑着把帮中事务托给了她们。

 谷中‮妇少‬。

 初知愁。

 是离愁,是别愁。

 冬日。

 未凝妆。

 亦未上楼。

 只是站在白雪皑皑的出尖上,任雪花拍打着她们的泪颊。

 不见陌头。阡陌茫茫,人影渺渺。

 杨柳没有,亦无,只有松风在呜呜的哭泣,数那极高高的美人松哭得伤恸。

 夫婿,没人教他,他也没有求取,只是凭掉下来这么一顶二品大帅的金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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