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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巧杀人秘室脱困
 树林里,两具尸体卧着,发黑的皮肤与衣服成了一,眼晴暴突着,咧嘴龇牙,那份死相十分恐怖。

 宫燕秋深深透了一口气,心想:"这两名汉子等于是死在林二少爷的手下,如果他们是一伙,他为何窝里反,为了外人而杀自己人?如果他们不是一伙,他‮么什为‬又要隐瞒这两名死者的来路?"想着,扫了林二少爷一眼。

 "还没听说过有这么毒的蜂子!"

 "这是大洪山特产,但为数极少,做窝在深山绝岩,平常的人不容易碰上。"边说,边把竹筒抛在尸旁,又道:"这‮人个两‬奉命出发之后,忘了带驱蜂药囊,所以才遭反噬而死,可以说是严重的过失!"宫燕秋心弦一颤,这姓林的够诡,竟然巧妙地能摆了杀人的责任。

 但他是为了救自己和紫薇,假使林二少爷没制服两名黑衣人,毒蜂从后窗进入屋子,自己和紫薇绝难幸兔,说起来这是救命的大恩情,事实已经形成,不领受也得领受,心念之间,抱了抱拳。

 "林兄,在下记住这份人情!"

 "好说,子兄,因缘时会,顺水的人情而已!你我一见如故、可说三生有幸,不值挂齿。"说完,四下一扫,道:"我们先离开这里。"两人离开了现场,转到一处密林之中。

 "林兄,刚才你说紫薇姑娘走得好…"

 "对,是没有错,今天是幸死劫,下次就难说了。""林兄提到金剑杀手杀人这一节…"

 "是故意讲给紫薇姑娘听的。"林二少爷立即接口。

 "这么说…"宫燕秋的心头突然沉重起来,这俊美的外表之下,掩藏的是一颗可怕的心。

 他接下去道:"林兄怎会知道紫薇姑娘在听到金剑杀手杀人的事时,就会迫不及待地离开?"他实在不解。

 "有人听到你们两位的交谈!"

 宫燕秋默然,对方的说话显示自己在山中的一举一动暗中都有监视,这本应是意料中事却疏忽了。

 "武林判官真的已被害?"宫燕秋继续追问。

 "‮起不对‬,是小弟编造。"林二少爷笑笑。

 "懊!"宫燕秋又一次意外,"紫薇姑娘出山之后,马上就会感觉受骗,又会回山,林兄的安排岂非白费?""不会!"肯定的口吻。

 "‮么什为‬?"宫燕秋问。

 "因为她要去的马店有人在等她。"

 "谁在等她?"宫燕秋不是困惑而是震惊了,他不明白林二少爷‮么什为‬这样安排,他到底居心何在?

 "子兄!"林二少爷脸上现出了极度诚挚之,任谁看了都不会怀疑他的存心那种神色,他接下去:"小弟是诚心你这个朋友,紫薇姑娘跟你关系密切,所以小弟对她的安危就不能不伸手,这是小弟肺腑之言,谁等她,兄台可以不必再追问了,反正她是会趋吉避凶的。"真是肺腑之言么?他为了紫薇不惜杀自己的人,这是任何江湖门派都悬为铁律,绝对不容许发生的叛逆行为,他‮么什为‬敢做?彼此仅是一面之,并非生死莫逆,依情依理,‮么什说‬他也不值如此做,但他居然做了,其中原因何在?宫燕秋脑海里再一次映出林二少爷腻在小姑太大腿上‮情调‬的一幕,这证明他是表里不一的人,这种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由于他有一副使人一见就会产生好感的形象,所以就更加可怕,说穿了就是披了羊皮的狼。

 现在,宫燕秋面对这只披羊皮的狼,为了自已的大事,他不但不能对他用强,而且也不能破坏这一份假的情谊。

 "林兄的意思是能保证紫薇姑娘的安全?"

 "小弟人格担保。"

 人格?这种人谈人格会叫人笑掉大牙。

 "在下当然相信林兄的人格,就请放心!"这是句反话,包含讥诮之意,但宫燕秋说这话时的态度很诚恳。

 "子兄尽可放心。"说着,望了望林顶,又道:"小弟在山下有个约会,必须准时去赴,我们以后再会!拱手一揖,勿匆穿林而去。

 当然,这只是藉口,宫燕秋别说相信,连听都不想听进去,他又在想紫薇,的确是不放心。

 谁知道林二少爷在弄什么玄虚,可是他不惜杀自己人,化解了毒蜂的暗袭,这一点却是真的,这种行为,诡鹬而不合情理…

 姓林的在秘密门户中到底是什么身份?秘密门户‮么什为‬要杀紫薇?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浮升脑海,对方要杀紫薇,正巧自己在场,如果放出毒蜂,自己也无法幸免。

 而对方却不想要自己的命,不得已只好牺牲了两名手下,姓林的出面演这一场戏,支开紫薇,换地方向她下手。而对自己造成紫薇去了襄的观念,即便将来再见不到紫薇,也不会疑心到这一点,自然就无法向姓林的追究。

 不杀自己的最大原因,其关键极可能是在野山花那妇身上。

 非立即追查不可。

 宫燕秋下了决心,急如星火地朝林外奔去,心里在暗暗叨念,希望事实不是自己的推测,希望紫薇不出事。

 奔行不到十丈,一个蒙面人突然出现眼前,他心中一动,刹住身形,定睛一看,不期而至的竟然是江湖秘客。

 这使他大感意外,他之进入大洪山,就是由于他所提供的线索,想不到他本人也到了山里。

 "子,我真担心碰不到你!"江湖秘客先开口。

 "想不到阁下也入了山!"宫燕秋步近前去。

 "我来了好几天了,为了逃避别人的耳目,我不想在那间茅屋里跟你公开见面,你的事办得‮样么怎‬了?""有进展,但还没有头绪。"

 "有那些进展?"

 宫燕秋约略把野山花找上自已的经过说了一遍。

 江湖秘客连连点头。

 "很好,利用野山花的关系,继续查证。"话锋顿了顿,道:"对了,我在出山的地方碰到紫薇姑娘…""啊!她怎么了?"宫燕秋精神大振。

 "没什么,我没跟她照面,也没招呼她。"

 "在下正担心…"

 "担心什么?"

 "秘密门户的人要杀她,在下担心她在中途被他们拦截。""这个…没关系,这件事交给我,我马上赶去照应她。我查到一些线索,也许能解开秘密门户之谜…""什么线索?"

 "由这里东走,翻三道岭子,你可以看到一个寸草不生的石谷,那里是秘密门户的地。

 "你去暗探一下其中有什么秘密,但要小心,可以想见,那必然是个凶险的地方,安全第一,切不可勉强,等我回头再从长计议。""好,在下就去。"

 宫燕秋想了想,又道:"有个问题,请教阁下…""什么问题?"

 "阁下对金剑杀手可有什么线索?"

 "相当神密而可怕的人物,目前对他的身份来路还一无所知,不过…我会设法查明,这应该不难。""那在下走了。"

 "去吧!我也得赶去照应紫薇姑娘。"两人分头离开。

 宫燕秋朝东奔去。

 他一路不断地在想:江湖秘客很显然在帮助自己完成大事,但他到底是什么身份?蓬莱三怪之一的铁头翁,曾经叮嘱自己接受江湖秘客的指示,不要对他存有任何怀疑。

 铁头翁是当今武林中上一辈仅存的有数奇人之一,他说话不但绝对可信,而且极其权威。

 铁头翁他老人家也了一手,到底是‮么什为‬?难道当年所发生的那桩惊震武林天下的公案也关联到他?可是父亲未曾提起过…。

 三道山岭,耗去了近一个时辰。

 站在第三道岭脊上,果然看到一座石谷,怪石鳞峋,草木不生,是一片褐色的天地,令人一望便生恐怖之感。

 行道宽不到一丈?两侧危岩壁立,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大街道,其深有几许,就不得而知了。

 观望了一阵,宫燕秋飘下陡峭的岭坡。

 现在,他已经站在谷口了。

 抬眼望去,心底突然茫然,谷口内五丈之处,一巨大的石笋当谷口而立,仿佛是人故意栽的。

 石笋上有六个怵目惊心的大字"地擅入者死"!地,这当中会隐藏着什么秘密?擅入者死,这已经充分地表明了凶险。

 宫燕秋的目光再转,全身的皮突然紧了。在石笋的部的两侧,堆了两堆白髅,着惨惨的牙齿,两堆合计,不下二十个之多。

 这些死者都是错闯地的?宫燕秋心阵阵发,但他不能不进去么?他下意识地捏了捏剑柄。

 此刻,正有一条幽灵似的人影,遥盯在宫燕秋身后。

 宫燕秋横起心步入谷口。

 转过石笋,只见怪石棋步,仿佛奇人异兽杂阵,而整个谷道就像一支硕大无朋的怪兽之嘴。

 人在其中,有一种被噬的恐怖感,又像身入洪

 一片混沌。

 他缓缓穿行在怪石之间。

 根据白骨零散抛置,宫燕秋尽量避免踏到。

 然而,他还是免不了踩到,那种"嗤嗤!"枯骨被踏碎‮音声的‬,听在耳里,直刺在心坎上。

 他的心完全缩紧,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一阵"嗡!嗡!"之声罩空而来,无数黑点密如飞蝗般洒来。

 "毒蜂"!宫燕秋心里暗叫一声,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紧了,他不久前才见试过被毒蜂蛰死的惨状。

 这些小毒物不是凭功力所能抵挡的,但他仍然抬剑挥打,因为这是人自卫的本能,明知不可为而为。

 奇怪,毒蜂绕空飞旋,却没近身,宫燕秋的剑当然是空挥了,奇怪的现象使他收了剑,但紧张并未解除。

 毒蜂绕旋一阵之后,纷纷凌空散去。

 突地,宫燕秋省悟过来,他身上才带着取自黑衣人身上的驱蜂荷包。

 到这时,他身上才开始冒冷汗,幸而这荷包没有丢弃,还在身边,否则的话非毁在蜂群的毒刺之下不可。

 宫燕秋定了定神,继续前进。

 深入了约莫百丈,不再有凶险的情况发生。

 他忽然发觉已到了谷底,眼前是光滑平坦的灰岩,那些怪石仿佛一下子被扫光,面是城门般的一个大口。

 远远望去,可见内隐约倒垂的石镜孔,密密麻麻,就像巨兽口里的森森牙齿,张开等待噬咬。

 秘密极可能在这石之内。

 是什么秘密不得而知,但既被列为地总是有原因的,宫燕秋壮起胆走了过去,渐行渐近,距窿口不到三丈,目光扫处陡然窒住,就像小孩子走夜路突然碰上了电,全身都散了。

 一个怪人出现窟口。

 说他是人,因为他的形象大体象人,实际上却不是人,人必须有其构成的必要条件,而眼前的怪物就缺少了某些条件。由于往上看这怪物,他的形象是:赤脚,两截鸳鸳腿在衣服外,说是腿不太恰当,应该说是两截木,胚骨上蒙了层皮而已,没有任何曲线。

 衣服,只是个及膝的布套子。没领没袖,开了个孔,分别容头和手出。

 手,干柴上接着乌爪,指甲特长,足有一寸,像两支锐利的钢爪铁钩。僵直地挂在两边,有骨无

 脖子,既细且长,喉结突起如核桃。

 脸,既扁又宽,半边长着黑,眼珠是绿的,如果你曾在黑夜中看过猫和狗放大的眼睛,那就差不多了。

 头,稀稀可数几头发,向光滑的石头上摆了几枯草,是男是女根本无从分解出来的!

 这种形象能算他是人么?任谁只要看上他一眼便会终生难忘,而且不会再看第二眼。

 即使是鬼,也没听说有这般丑陋而可怕的鬼,说是僵尸倒还恰当,胆子小的人,真会被活活吓死。

 然而,宫燕秋非面对他不可。

 许久之后,宫燕秋才回复了呼吸。

 "你是人还是鬼?"宫燕秋开了口,当然心是虚的,声音也是不自然的,他的手心在直冒汗。

 怪人没反应,僵立如故。

 宫燕秋转动目光,发现口上方有两个孽窠大字“仙”仙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呢?是仙人住的地方,还是凡人羽化的地方,当然都不是,只是这恐怖的怪物,便证明了这是个鬼地方,相当可怕的地方。

 冒险闯进去一探还是打退堂鼓?宫燕秋面临抉择。

 江湖秘客提供的线索,说是可能会揭开秘密门户之谜,既来了,当然没有空手退出去的道理。

 他想:江湖上这种装神扮鬼的事所在多有,愈是恶的门派,愈喜欢弄这种手段出来,‮这到想‬里,他的胆子壮‮来起了‬,头皮一硬,上前几步,把距离缩短到两丈以内,这时,可以看到石窟的内部很宽广。

 “这是什么地方?”宫燕秋再次开口。

 依然不见怪人反应,只是眼里的光芒更加怕人。

 宫燕秋突然想到在秘窟里失足掉进黑牢,被鬼火所救的那回事,当然,‮是不那‬真的鬼,鬼不会抛绳救人。

 那扮鬼的,熟悉宫似的道,而且他必是秘密门户中人,‮么什为‬要伸出援手?这一直是梗在心头的大谜。

 他试探着再向前两步。

 怪人还是没动静。

 宫燕秋仔细地观察,怪人还是怪人,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的胆子比刚才又壮了许多。

 于是,他把心一横,拨出长剑,挪动脚步,沉稳地一步一步迫过去。

 第四步,距离约莫六尺“吱”!地一声,怪人张臂扑击,其势如电,宫燕秋挥剑,同时弹身疾退。

 只差一丝,宫燕秋便被攫住,一颗心几乎蹦出口。

 “叮!叮!”古怪‮音声的‬响自两面。

 怪人一扑落空,退了回去。

 宫燕秋按往狂跳的心,望向地面,两片寸长的指甲掉在地上,显然是被刚才那一剑削断的。

 指甲掉地发出金属击石‮音声的‬,这表示什么?深深一想,倏地明白过来,这怪人根本不是人,是机关假人,铜铁做的,这一来惧意全消,豪气高涨。

 宫燕秋同时打定了主意,盘算了一阵之后,他再次举步。预计好落脚的位置,脚尖一点,怪人又闪电般扑上。

 他以同样快的速度旋向侧方,等怪人归回原位,他已经到了口内两丈深处,怪人仍然僵立口。

 这一着成功了,他深深透了口气。

 里很暗,但由于口大,透入的光多,还可以清晰辨物。

 宽敞的石窟,少说也有七八丈广阔,头顶上密垂倒悬的钟,象一片剑海,置身其中,感到无比的渺小。

 定定神,他往里闯。

 突地,发现了一些长方形的东西,井然有序地排列两旁,心头为之一震,脚步并没有停下。

 空的石窟发出回声,仿佛四面都有人在走动,这种声音,加重了宫燕秋心理上的压力。

 他虽然明知是回声,但下意识里仍免不了震颤之感。

 近了,他才看见这些长方形的东西,竟然是一口口棺材,离地两尺许,架空在石座上。

 每一具棺材之前都摆着石香炉,有的残留着香梗纸灰,有的是空的。

 宫燕秋停下来,心想,烧过纸点过香的棺材,里面一定有人,那些空香炉后的棺材,也一定空的。

 他恍悟过来,仙是秘密门户的墓

 两列,一共二十四具,已经装了死人的有十三具。

 宫燕秋又发现棺头横档上都有编号,只是数字,到底棺材里面装的是什么人,就不得而知了。

 待了片刻,他又向里走。

 死人的世界,心头的滋味无法以语言形容。

 光线愈来愈暗淡,墓的景物已呈现模糊,不远处闪起了两点绿光。在固定的位置,没移动。

 宫燕秋的心又紧了,他遥望着鬼火似的绿光蜘掷不前,望着,望着,忽然发现惨绿的光晕中,似有个影子在浮动,他的牙关立即咬紧,定晴细看,影子却消失了,是眼花了还是…但感觉到背脊上有股凉意升起。

 他不信鬼,但在这种境地中,信念就会摇动。

 影子又出现,消失,和方才一样。

 活人不可能在这里与死人为伍,难道真的有鬼吗?全身起了皮疙瘩,汗也竖‮来起了‬,在这种情形下要消除疑惧,唯一的办法就是看个究竟,揭开底牌。

 于是,他咬着牙朝绿光走去,每一步都踏踏实实地跨出,这样,似乎就会增加应变的力量。

 天然的光线已经完全消失,后望一片漆黑,只剩下前头的两逢绿光。

 他的剑握的更紧。

 距离不断缩短,绿光也更盛,他看到一个台子,上面摆着冥器,高约四尺,长丈许,绿光发自台子的两端。

 他已看出了,是一个祭坛,再移近,看清绿光是发自两个大烛台的两端,原来是两颗比核桃大的珠子。

 紧张的情绪微微一舒。

 这就是传言中的夜光珠么?这两颗珠子岂非价值连城?终于挨到了坛前。

 坛后一排三间石室,每室相隔丈许,设有门,居中一间隐约可见棺木祭桌。

 另外左右的两间石室,因角度关系只能看到框,想来情况不会两样,可以称之为墓中墓。

 不用说,摆放在石室中的,一定是有相当地位的人。

 宫燕秋努力定了定神,借着珠光,审视了居中的石室。

 这里面摆了三具棺木,中间的相当巨大,两旁的矮了半尺,棺木前是一张几形祭桌,桌上供着牌位。

 牌位,当然是表明棺中人身份的东西。

 宫燕秋的眼睛遥盯在牌位上,太远,几经思考,他绕过祭桌走向石室,步近,半蹲身凝聚视线。

 只见牌位上刻的是“地灵门开山祖师地灵子,正侧室夫人之神位”字体大,珠光虽弱,仍能看得清晰。

 宫燕秋的心跳起来,原来这秘密门户叫“地灵门”在江湖上怎么从来没听人谈过呢!

 这门户的开山祖师叫“地灵子”那就是以人名为户名了。

 这秘密门户的现任掌门是“盖代剑尊”?“盖代剑尊”此人,是否就是剑中剑欧轩的化身呢?宫燕秋在想,既然开山立户,便一定会有人知道,自己阅历不丰,所以才会觉得好陌生了。

 江湖秘客或铁头翁很可能清楚,只要查出欧轩的出身来路,事实的真相便可以大白了。

 他振奋异常,可谓不虚此行。

 “格格格格…”一阵异声传入耳鼓。

 宫燕秋忽地直起身来,两眼瞪大,剑把握紧。

 怪声再传,像是棺盖被推移‮音声的‬,是发自右首的一间。接着,左首也发出同样‮音声的‬。

 宫燕秋全身发了麻,从脚板心直麻到头顶,四肢也僵硬了。

 死人出棺,千古怪事,难道真有尸变这回事?“呛榔!呛榔!…”

 铁练子拖拽地面‮音声的‬,从两端向中间来,死人带铁链?这里可不是城惶庙!

 宫燕秋仿佛是雪地里冻僵的人,连动都不能动。

 铁链拖拽声己到石室门边。

 宫燕秋费了极大的力气才移身伏到祭桌之后。

 影子出现门口的祭坛边。是两个,而且是一男一女,颈子上分别挂着铁链,相距四尺停住。

 辉光映照下,皮肤变成了绿色。

 是人,不是鬼,两人‮有没都‬传说中鬼的可怖形象,相反地,男女双方的长相都还不赖,简直可以说是很有风仪,看上去,年纪大的近于中年而已。

 人,怎么会被关在墓室里。

 两人是什么身份?宫燕秋在极度震惊之后平静了下来,既然彼此都是活人,便不怎么可怕。他看出男女两人只能站近到这样的距离,恰是铁链所许可的长度。

 “芸妹,活罪难熬,我们己经没有任何指望,解算了!”男的开口,声音倒是很平静,没有半点激动。

 “陵哥,我们已熬了三年,难道…真的绝望了?这是苍天无眼,祖师不灵!”声调凄恻但很好听。

 听声音,两人是夫,而且是地灵门中人,不然不会说祖师不灵的话,这可就是怪事了,何以被囚墓室。

 “芸妹,人迟早总是要走这条路,没什么可怕!”

 “哦…我不是怕,是不甘心。”

 “不甘心又能如何。”

 “陵哥,你真的准备这么做?”

 “是的,我们只有这条路可走!”男的低头,像是努力克制愤的情绪,又接下去道:“芸妹,如果真的有来生的话,二十年后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不作江湖人,过男耕女织的生活,平凡安逸的生活。”

 他虽然说得从容,但却是字字血泪,使听的人鼻酸。

 沉默了片刻。

 “陵哥,我们武功已失,这条路怎么走?”女‮音声的‬已经带哭,生死是大事,自求解可不同于刀剑对决。

 “现在铁链可以颈。”

 “这…不是太…”

 “芸妹,想着来生吧!那会很美!”

 “陵哥,让我…”她伸出手。

 男的也伸出手,两只手紧握在一起,铁链已拉直,无法再走近一步。

 泪水从对方的脸上挂落,他们的身体都在动,生离死别前的片刻,惨绝人寰的画面。

 宫燕秋缓缓起身,步‮去出了‬。

 “什么人?”

 “你是…?”

 男女放开了手,骇极地望着宫燕秋。

 男的道:“芸妹,我们迟了,想解已经办不到!”

 女的道:“我不认命!”声音凄厉刺耳。

 宫燕秋沉静地开口道:“在下子,是无意中闯进来的。”

 男的声道:“你…是无意中闯进来的?”

 宫燕秋点头道:“不错!”

 女的脸皮子搐了一阵子之后道:“这地方没任何人能闯进来,不必玩什么花巧了,你说,准备如何对付我夫?”

 宫燕秋道:“在下真的是无意中闯进来的。”

 两人面面相视了片刻。

 “你叫子?”男的开口道。

 “不错,子。”

 “是怎么闯进来的?”

 “查证一桩武林大公案。”略略停顿了一下,又道:“现在由在下来请教几个问题好吗?”他望着男的。

 “可以,你问吧!”

 “两位的身份…?”

 “地灵门第二代传人。”

 宫燕秋大感意外,想不到对方竟然是地灵门的第二代传人,这么说,地灵门只传到第二代,‮么什为‬会…““何以被囚在墓室里?”

 “鹊巢鸠占!”

 “谁是鸠?”宫燕秋开始紧张,这是关键所在。

 “‮道知不‬!”

 “阁下‮道知不‬?”宫燕秋更感意外。

 “是‮道知不‬!”男的转动了几下眼珠子,变得越地道:“祸起萧墙,变生肘腋,三年前的一个夜晚,本门瓦解冰消。”

 “除了我夫之外,门人弟子无一幸免,出卖门户的是一个女的,主谋的是谁根本‮道知不‬。”

 “女人!”

 “对!”女的接上话“她是我的结拜姐姐,白玉娥,也是本门弟子,对本门一切了如指掌,所以他们的阴谋进行得十分顺利,做梦也想不到白玉娥这贼人会叛门灭祖!”

 宫燕秋想到野山花、林二少爷、小姑太、金剑杀手和盖代剑尊,男的既然说地灵门弟子已无幸存,那这些人都是阴谋者一路的了。

 “‮么什为‬还留两位活着?”

 “为了本门”男的深深考虑了会之后才接下去:“本门至宝地灵经,他们无法得到。”

 “而这至宝的藏处只有我夫知道,他们用这种残酷的手段对付我夫,目的就是要追出地灵经的藏处。”

 宫燕秋算是明白了这番因果。

 “阁下听说过盖代剑尊名号么?”

 “没听说过!”

 “剑中剑呢?”

 “这…听说过,他曾因揭穿了天下第一剑卑鄙阴谋而名闻武林,可惜他已经不在人世。否则,剑中剑他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剑,十大剑派合赠的“剑牌”是应该属于他。”

 宫燕秋脸上起了痛苦的痉挛,但在这种光线下,这对男女无法察觉,他沉默了好一阵,改变了话题。

 “在下助两位离开这地方!”

 “啊!”女的激动地叫起来。

 “子,这…恐怕不可能。”

 “‮么什为‬?”

 “这两条铁链头是特制的,没人能断得了。”用手拉了拉链子又道:“链头是熔接死的,你仔细看看。”

 宫燕秋这才注意到,拴住脖子的链头是双的,链结之下编成一条,三尺之处熔焊在一起,这实在是绝到了家。

 “对了,我记得…”女的象突然想起什么。

 “你记得什么?”男的问。

 “我记得他们在锁我们‮候时的‬,用炉火熔焊,风箱,还有黑石头还留在这里,就在那边角落。”说着,用手比了比,又道:“能焊就能熔,‮定不说‬…”

 “晤!”男的点点头,目光闪了闪,又摇头道:“不成,哪来的火种?”

 “火种么…”女的白眉毛一挑“应该来了。”

 “哦!”男的恍然的样子“是应该来了。”

 “什么应该来了?”宫燕秋茫然不解。

 话刚问出口,外面突然透进火光,紧接着响起了脚的空步声。

 男的忙应宫燕秋的话道:“是例行巡查的,每天入夜之后来一次。”

 宫燕秋当机立断:“两位快回原位,由在下应付。”

 两夫妇拽起铁链,各自退回石室。

 宫燕秋退进居中的一间。

 三个人朝里迫近,先头的一个持火炬,后面是两位带剑武士,顾盼之间来到祭坛之前,火炬高高撑起。

 两名武士一左一右步向两侧的石室,一个高声道了一声“没事!”另一边也回应了一声:“没事!”

 宫燕秋背贴向墓门侧边,如果人不进墓室,便无法发现他。

 火炬的光不能折照,他在想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两名武士左右折转,在中间会合,朝墓室看了一眼。

 一个道:“每天来这么一次,真烦”

 另一个道:“真不明白上头是什么意思?”

 持火炬的接上道:“按规矩执行任务,少说话。”顿了顿又道:“难道你两个忘了总坛发生的意外大事?”

 一个道:“什么意外大事?”

 持火炬的“嗨!”了一声道:“一个月前,侍候小姑太的那头公狗何金刚,无缘无故失踪了,这不是大事?”

 宫燕秋心里明白,何金刚是他踢落断岩的。

 另一个突然栗声道:“怎么会有人来?”

 果然外面传来了“哒!哒!”的脚步声。

 持火炬的道:“还不快查看…”

 原先的一个用手掌遮往直眼睛的火光,张了张,道:“奇怪,是授职不久的牟执事,他是专管在外执法的,怎么会到此地来?”

 持火炬的道:“可能是特别派来执行的,管他,反正我们无权过问。”说着,退到祭坛侧方。

 来人已进火炬光圈之内,是个须发泛灰的瘦削老者,身着土兰布衫,手里斜拖着一红色竹杖,看上去人很土,而且有些怪眉怪眼的味道。

 两名武土立即躬身抱拳。

 “见过执事!”两人齐声。

 “晤!免礼!”牟执事大刺刺地抬了抬手。

 “请问有何指示?”武士之一再次躬了躬身。

 “奉命行刑!”声音冷得完全不带人味。

 由于火炬移向侧方,墓门一侧不能受光。

 宫燕秋听到“奉命行刑”四个字,心头陡然一震:这对受炼狱之苦的门主夫妇就要被处决了!

 这也奇怪,他们放弃迫索“地灵经”了么?他稍稍挪动身形,向外望去。

 这一看,使他的呼吸都停往了,所谓牟执事,赫然正是恶名昭著,以杀人为职业的“武林判官”

 原来武林判官姓牟,他怎会当秘密门户执事?“把犯人押出来!”武林判官下令。

 两名武士稍作迟疑,其中之一道:“属下斗胆,请问牟执事可有行刑的令符?因为这两名人犯身份不…”

 “当然有!”武林判官只是口里应,却没有亮出令符,目芒闪了闪,又道:“等什么,还不赶快行动!”

 两名武士互望了一眼,分别走向左右墓室…

 宫燕秋心念疾转:“武林判官最初是受江北三霸之一的刁山买托,要杀自己,而被复仇使女如儿所阻。”

 从此之后,他对自己改变了态度,卖了不少人情,现在要阻止他行刑,就非用剑不可,这便如何是好?…

 “哗啦!哗啦!”铁链拖拽声中,一对中年男女被带到祭坛边站定,各被一名武上扣住一支胳臂。

 “芸妹,这样也好,从此离苦难。”

 “陵哥,记住我们…来生之约。”

 “当然!我怎么能不记住。”

 “我们牵着手走!”

 生离死别,断肠之语,但两人说得很从容,本来早已打算早求解“死”对他俩已不是件可怕的事。

 男的伸出手,女的也伸出手,但被两名武士扣住了。

 无法挪动,男的目光注向武林判官道:“请成全我夫最后的一点心愿。”

 武林判官冷声道:“放开他们!”

 两名武土松了手。

 两夫努力靠近,牵住手,但受铁链长度的限制,仅只能牵住手,无法再接近一步,女的出了泪水。

 “芸妹,不要…伤心,这应该是件好事,从现在起,我们不再有痛苦,永远的解,笑、笑吧,让我记往你的笑容!”字字催肝,语言断肠。

 女的真的笑了,但笑容令人不忍目睹。

 宫燕秋已拿定了主意,非血不可。

 武林判官是站在祭坛的前方,现在,他挪步到祭坛里边,面对两夫妇,如刃目芒一扫两名武士,道:“你两个到我后边来!”

 两名武士立即站到武林判官身后。

 持火炬的把火炬撑得更高。

 武林判官十分从容地竹杖藏剑,细细的剑身,冷森森的剑芒,他准备立刻就要行刑了!

 行刑,说成杀人比较恰当,他并非官府法定的刽子手,只是个江湖门户的杀人凶手,前跨半步,把位置拉到最适合的杀人距离。

 两夫妇闭上了眼,准备受死。

 宫燕秋站到墓门里的中央,准备出剑,自从修习了黑狱死囚所赠的布片剑法之后,他有十足的信心,能一击而致武林判官于死命。

 没人发现他,三对本是正面的眼睛,全集中在受刑者的身上,空气己完全凝冻。

 寒芒乍闪,是两道迸发。

 惨哼突起。

 剑光收敛。

 然后是一声惊叫。

 两声人倒地‮音声的‬。

 倒地的是那两名武士,惊叫的是持火炬照亮的汉子,宫燕秋已站到两夫妇的中间稍前,刺出的剑还没收回。

 武林判官已返靠祭台,口距宫燕秋的剑尖不到三寸,就‮点一差‬距离,宫燕秋一击落空。武林判官如刃目芒直照在宫燕秋的脸上。

 “子,你差点要了老夫的命!”

 “…”宫燕秋说不出话来,太意外了。

 持火炬的汉子脸呈死灰,站在原地不能动弹。

 两夫妇也告呆往,谁也料不到情况会如此变化。

 “子,做你该做的事,老夫不能久留,记住一点,忘掉发生过什么事。”身形旋起,划半弧绕坛掠去。

 “碎!”持火炬的栽了下去,火把掉在地上。

 武林判官在离开之时顺便杀了持火炬的,手法之快,很利落,实在不愧是职业杀手,设想得也极周到。

 宫燕秋连开口的机会‮有没都‬。

 “他怎…怎么会?”男的舌头在打结。

 “这…这…会是事实么?”女的口抖动。

 宫燕秋深深吐了口气,收回剑,努力一定神,道:“二位,方才说过了,忘掉刚才发生过什么事,我们必须赶快做应做的事,以免另生枝节!”说着,走过去拾起地上火炬,又道:“火炉黑石头在什么地方?”

 女的用手朝角落指了指。

 宫燕秋朝所指的地方走了过去。

 他果然发现了风箱,火炉,一小堆黑石头,铁钳,錾子,一套完备的铁匠用具。

 宫燕秋立即开始行动,把全套工具一一搬到祭坛边,升火,鼓风,黑石头变红,火力比木炭强了十倍。

 先由女的开始,把铁链焊接部份埋进炉火中,努力拉动风箱,紫红的焰苗吐,半盏茶工夫不到,铁链熔结的部份开了。

 女的自己松开了链结,她自由了。

 男的也如法炮制,前后一盏茶工夫,大功告成了。

 “子,”男的非常激动:“这种称呼似乎不大恭…”

 “不,在下喜欢如此!”

 “好,那就子,区区江陵,内李小芸,大恩不敢言谢,愚夫妇只好永铭五内,”说着,跪了下去。

 女的也跟着跪下。

 宫燕秋急忙扶起对方。

 “江门主,江夫人,切莫如此,我们急速离开。”

 “是!”江陵回答。

 “两位功力已失…”

 “不要紧,本门有秘技可以复功,时问题而已。”

 “那太好了,愿二位在不久将来能重振门户,现在我们走吧。”脚步一挪,忽然想起件事道:“不妥!”

 “什么不妥?”

 “口的铁人和毒蜂…”

 “不必顾虑,那本来就是本门的设施,阻不了路。”

 “哪我们走!”

 又是一个炎热的天气,使人一动就会汗夹背。

 丽的阳光下,宫燕秋在采药,他不能不故作姿态,‮道知他‬,自己的行动暗中有人在监视。

 回想仙中所发生的事,简直像一场怪诞的梦。

 他极想能找到武林判官,既然他当了秘密门户的执事,应该了解秘密门户的内幕,只消他一句话,谜底便可揭晓。

 令人百思不解的是武林判官为何跟林二少爷一样,竟然做出叛门的事,这到底是什么原因?情理上完全说不过去,先后发生的事,成了一串解不开的结。

 他用全部的智慧去想这离奇的谜底,但越想越模糊,那简直完全不能以情理去分析。

 事情怪得离了谱。

 由于心有所惊,他把采到的药随采随抛。

 突地,他感觉身后来了人,没有任何声息,他只是感觉到,野兽的第六感觉,不必看到听到,便可以断定。

 他收摄心神,还是继续采药,他‮道知不‬身后是什么人,来多久。

 “子!”身后发出声音。

 “什么人?”宫燕秋是蹲着的,他准备要站起来。

 “别动,剑尖正对着你的后心。”

 “朋友是…”他呼吸一窒。

 “你在做什么?”声音相当冷峻。

 “朋友不见在下在采药。”

 “你根本不是在采药,骗不了人,你一路采了就抛,足以证明你采药是幌子,入山来别有所图。”

 宫燕秋心弦一颤才发觉自己失神。

 “这是在下的事,朋友大可不必管。”他在无言可辩的情况下,只好如此说了。

 “本人是管定了。”

 “朋友管的了么?”

 “别忘了剑在你的后心!”

 “在下很不喜欢这样,朋友最好把剑拿开。”

 “子,喜不喜欢是你自己的事,本人可管不着,听清楚,你现在有两条路走,你自己选择那一条。”

 “懊!有意思,第一条是什么?”

 “第一条是你立刻离山,永远不要再来。”

 宫燕秋忽然明白过来,对方是秘密门户中人,不许外人在山里,这和紫薇被他们派人暗杀的道理相同。

 “在下入山采药,事完自然会走,眼前还不打算离开,第二条路呢?”

 “那可是既简单又便捷,只消本人的剑尖朝前一送,便什么问题‮有没都‬了,你不是笨人应该知所选择。”

 “在下选第二条!”最后一个字出口,反手递出剑鞘,人随即翻起。

 这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情况,然而这情况发生了,而且发生在使人连意念都来不及转的瞬间。

 “锵!”地一声,剑刀击。

 宫燕秋己站直,面对着对方。

 不应该意外之中的意外,对方赫然是野山花卧室里见过的田四郎,想起来便窝囊,他是被推藏到底下的。

 宫燕秋认得他,但宫燕秋并没跟他照过面,他能叫出他的外号,当然是眼线提供的资料。

 “子,还真有一套。”

 “好说!”

 “不过,你死定了!”

 “朋友,我们并不认识…”宫燕秋故意说“只要本人认识你就行。”

 “我们见过面么?”

 “废话一句!”田四郎手中剑倏然扬起,眸子里泛出杀芒,脸上的神色转变成了似笑非笑。

 这即是田四郎立即要杀人的表情,而从他的气势看来,无疑是一把好手。

 “朋友,杀人得有个理由,至少也得找个借口,你我素昧平生,这该从何说起。”宫燕秋边说边在打主意。

 他不能杀他,连伤也不行,如果正面与秘密门户中人结上了怨,那可寸步难行,行动便受阻了。

 “你要听理由么?”

 “在下是想明白!”

 “是很简单一句话:你该死,本人想杀你。”

 “在下为何该死?”

 “不‮么什为‬,就因为你该死。”

 这真是张狂极点,宫燕秋没生气,只觉得好笑,‮道知他‬对方在保密原则之下,当然说不出任何理由。

 不过,江湖上随时随地都在演这种戏,并不一定要有充份的理由,也不一定要说出理由,因为,有的理由是不能也不必说的。

 “朋友,你有把握杀死在下?”

 “毫无疑问!”语气非常肯定。

 “如果杀不了呢?”宫燕秋有意蘑菇。

 “拔剑!”田四郎已经不耐。

 宫燕秋已拿定主意,尽量采守势,避免血,最理想是对方能知难而退,于是,他缓缓拔出长剑,亮起架式。

 田四郎眸子里的杀意倏然加浓。

 宫燕秋却十分平静。

 忽地,田四郎目注宫燕秋身后方向,脸色又变成原先的难看,象是突然看到一件什么令他震惊的意外事物。

 宫燕秋发觉,但他不能回头。

 在双方举剑对峙之下,田四郎这种失神别顾的行为,已经犯了练武者的大忌。

 如果面对的是真正的敌人,或者立意决生死的对手,他已没命了,然而,宫燕秋没利用这极好的机会。

 因为,宫燕秋并不想杀人。他杀人的时机还没到。

 当然,田四郎‮是不也‬这么稀松的武士,失神只是那么‮儿会一‬,他立即便惊觉到了,闪电般弹返了六尺。

 他到底发现了什么情况,而使他犯这要命的错误。

 宫燕秋后脑没长眼睛,当然无法看到,但他很想知道,就在田四郎弹退之际,他收剑侧身,一看。

 他大感意外,现身的竟然是其胖如猪的小姑太。

 小姑太缓缓走近,每挪动一步,身上的肥便抖一下。

 至了近前,偏头眯眼,朝宫燕秋周身上下像进货品似地打量了一阵,点点头,然后望向田四郎。

 “田四郎,你奉命杀人?”

 “属下没有。”田四郎剑已垂下。

 “那你在做什么?”

 “属下…只是想考验一下他的能耐。”

 “不是这样吧?”小姑太笑了笑:“如果不是他反手那一剑,你已从背后杀了他,对不对?”

 田四郎笑着躬了躬身。

 “小姑太,不会有这样的事,属下‮会然当‬遵守不奉命令不杀人的规矩,刚才…只是想问他几句话,因为他来路不明!”

 他说得似乎很有道理。

 “我不喜欢狡辩。”小姑太撇一撇嘴。

 “小姑太…”田四郎作出很委屈的样子。

 “‮道知我‬你‮么什为‬想杀他。”

 “属下…”

 “你吃醋,对不对?”

 田四郎的脸一下子得绯红,脖子也变了,发急地道:“小姑太这真是冤枉,属下跟他素不相识,只想盘问他的底,吃什么醋?”

 “嘿!”小姑太冷笑了一声:“你心里明白。”

 “属下真的不明白?”脸上现出了愤憋之

 宫燕秋心里却有些明白了,野山花跟自己曾在茅屋公开见面交谈,当然瞒不了他们的耳目。

 而田四郎是野山花的男人,他吃醋是意料中事。

 宫燕秋上一次在山腹秘室里,‮点一差‬就被他搜出来,这一点便足以证明小姑太言出有因的。

 “田四郎,不管你明不明白,一句话,不许你碰他,希望你能牢牢记住。”胖嘟嘟的脸上现出严厉之

 这一点,宫燕秋便不明白了,这肥胖的女人‮么什为‬要卫护着自己,她是在打着什么主意?“遵命!”他转变得可真快,脸上的愤倏然消失了,田四郎又回复恭谨的样子,不但回答,还加了一躬。

 显然易见,这小姑太他还是惹不起。

 小姑太的桃花眼转向宫燕秋,凝注着,森冷尖利的眼神像剑锋,仿佛要刺透了人的心脏般。

 现在她已经不是庸俗的女人,而是一个相当可怕的角色,久久,才冷冷启口道:“子,你可以走了!”胖手挥了挥。

 宫燕秋默默地转身举步。

 他边走边想,可是想不透,她‮么什为‬要阻止田四郎对自己下手?上次在秘窟里失,碰上她的贴身保镖何金刚,何金刚杀他的动机,是在自己说出野山花的客人之后,这表示小姑太与野山花之间,有互不相容的原因存在,既是如此,她护卫自己的目的何在?他当然是走回那间茅屋。

 宫燕秋回到茅屋。

 在堂屋里坐下,卧房里突然传出一个低沉而熟悉‮音声的‬:“子,坐着别动,屋子外面有眼睛在看着你。”

 宫燕秋陡吃一惊,口道:“你是谁?”

 房里‮音声的‬道:“你听不出来?”

 宫燕秋这下听清楚了,是江湖秘客‮音声的‬。

 “哦!是阁下…”

 “听着,你去探仙的事我已经知道,不用再提,现在你必须急速出山。”

 “‮么什为‬?”宫燕秋大感奇怪。

 “山里派出杀手,要取紫薇姑娘的性命,杀手是什么形象,目前‮道知不‬,只知道是很可怕的杀手,而且已经出山。

 所以,你必须立即赶到襄,在西城外那家最大的马店,可能找到她,你尽可能在暗中保护,不要跟她一道。“宫燕秋窒了片刻。

 “他们‮么什为‬如此急于杀她?”

 “听说她已经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必须灭口。”

 “什么利用价值?”

 “不清楚,他们是这样说的。”话锋顿了顿,又道:“我在很巧合的情况下,亲自听到金剑杀手在下达这道命令…”

 “金剑杀手下的命令!”

 “不错!”

 宫燕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金剑杀手是紫薇痴恋的男人。

 她与他相处过三天,她在这茅屋里曾经痴守了三个月,据紫薇说,他俩已经有婚姻的誓约。

 而现在他竟然下命令派杀手灭口,不久前的毒蜂事件,幸亏是林二少爷援手,紫薇才了死劫。

 看来,金剑杀手是蓄意要紫薇的命,这是‮么什为‬?说是紫薇已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他们到底利用她什么?紫薇要是知道这残酷的事实,她会怎样?“子,你可以走了。”

 “好,在下立即动身!”

 “留心被人盯踪。”

 “这点在下会注意。”

 宫燕秋离开茅屋,朝出山方向疾行。

 宫燕秋人事未了,极不愿离山,但紫薇的安危他不能不问,尤其在明白金剑杀手的居心之后,他更加要管。

 复仇使女如儿‮音声的‬又响在耳边:“希望你给她时间…

 …“做姐姐的为了成全妹妹而退出。

 想不到紫薇早已心有所属,现在情况又发生了突变,江湖波诡云鹬,人心尤其险诈,想起来实在教人胆寒。等‮会机有‬再见到金剑杀手,非宰了他不可。

 宫燕秋心里已作了决定,现在担心的是紫薇能承受得起这个打击么?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一个女人,头一次死心塌地爱上了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竟是居心叵测的骗徒。这多残酷!

 金剑杀手能下令杀人,表示他在秘密门户中地位相当不低,他‮么什为‬每次现身,都蒙着脸?有什么不能见人?这个秘密门户到底是什么门户?地灵门出了一个白玉娥叛徒,欺师灭祖,出卖门户,造成鹊巢鸠占,当然,霸占者不会再沿用原来的名称。

 而现在仅知道为首的自称盖代剑尊,同时,据判断盖代剑尊很可能便是剑中剑欧轩的化身,他以什么作为门派的称号,他不期然地想到了山腹黑牢中的死囚那死囚被废除武功,打断了‮腿双‬,他们留他活着,是为了追出一样东西。

 而那东西是一套霸道无比的剑法要诀,剑诀已在自己身上,自己也已悟透,那死囚与地灵门是否有关?地灵门第二代门主夫妇,被用铁链锁在仙墓室,对方要追索的是地灵经,那死囚赠给自己的剑诀,是否地灵经中的一部份?可惜当时‮到想没‬这一点而加以查证,他夫妇已出几天,‮道知不‬将来会否恢复了功力?死囚托自己找一个叫小山兔的女子,以绿玉琢为凭,既已应承了就必须办到,可是人海茫茫,从何着手寻觅?想,他不断地想。

 山里的气候说变就变,本来好好的天一下子阴暗下来,朵朵乌云在空中形同马群奔驰。

 山风陡起,带着的土味。

 宫燕秋惊觉之时,乌云已到头顶。

 山中的暴雨是很可怕的,风雨会带来山洪,山洪会把路变成湍的溪,连野兽都经不起那冲刷的力量。

 昏天暗地,山风更峭,显示暴风雨马上就到。

 宫燕秋着急地放眼瞪望,想找个避风雨的地方。

 突地,他发现下方不远的山涧边有间小木屋,没有任何考虑的余地,他弹起身形,像野鸽般朝小木屋飞掠去。

 堪堪到了木屋前,黄豆大的雨滴已铺天盖地的聚罩而下,木屋的门还没关上,他一头冲了进去。

 这是间水磨坊,面灰使整个房子结了霜。

 一个从头到脚都沾了面灰的老者,坐在一角吃炒豆下酒,矮桌上一罐一碗一堆炒豆,炒豆入口,蹦蹦有声。

 宫燕秋冲进去,他连头都没抬。

 “老丈,借个地方避雨”

 “晤”!一个字,算是答复。

 宫燕秋站到门边的角落。

 门外已是风狂雨暴,仿佛世界末日来临,声势犹如千军万马,似乎要把木屋踏碎,雨洒进了门,宫燕秋伸手…

 一条淋淋的身影冲了进来,全身在淌水。

 宫燕秋掩上门锁上拴,这才看出冲进来的是个猎户打扮的汉子,手持弓叉,肩跨箭袋看上去相当壮。

 猎人抖了抖身上的雨水,转头望了宫燕秋一眼,兽眼,人,转回头,上前两步到老者身前,魁梧的身躯正好挡住宫燕秋的视线:“老爹,可以借口酒么?”

 “晤!”

 “这场雨真要命,差点丢了猎物!”猎人像在自语“我兄弟本来是在一起追山猫,中途,现出一对香獐的窝…”

 “哦,”老者算正式开了口“香獐,相当值钱的东西,是一公一母么?”

 “不错!一公一母,像是山里逃出来的。”

 “什么地方?”

 “上头的山里。”左右顾盼了一下,又道:“老爹,獐子滑溜、想请你捎个信给我的邻居,派几个得力的人手来捕捉。”

 “可以,先坐下来喝杯酒去寒。”

 “谢啦!”

 宫燕秋在听雨,山里的雨来得快去得急,就这么短短的一阵,风己停止,雨势也小了,倒是水涧‮音声的‬很大。

 猎人自己拿了个土碗,在老者对面坐下,倒上酒。

 宫燕秋这时也想喝上几口,但人家没招唤他,而且看人家喝是很尴尬的事,所以,他的眼睛没望向那边,他只等雨停上路。

 “格蹦!格蹦!”吃炒豆‮音声的‬很响。

 宫燕秋盘算,由这里翻一个山头便可到江边,希望能在黑天前渡江,连夜去马店找紫薇。

 使他意外的是这一路竟然没人盯梢。

 他也想,山里派出的杀手,究竟是什么样的货,以紫薇的能耐而言,一般高手奈何不了她。

 屋里的光线亮了许多,表示天已晴开了。

 宫燕秋拉开门栓,站到门框边。

 乌云在逐渐消散,只剩下疏疏的雨丝和断续的檐滴。

 “老爹,停雨了!”

 “晤!”老者嘴还在嚼着豆。

 “我想去接应我兄弟。”

 “山洪还没退,你过不了涧,再待会吧!”

 “獐子窝边‮定不说‬…会有大东西…”

 “难说。”

 “我得走…”

 “你不必走了。”咕嘟一大口酒。

 “‮么什为‬?”

 “你没那么好命能猎到獐子的。”

 “老爹,您…”

 接着是一声“恩!”像‮人个一‬刚要吐出声音又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声音噎住了。

 古怪‮音声的‬引得宫燕秋回头。

 老者弓着,揭开一块地板,下面是冲磨的水槽,哗哗声十分震耳,老者转过身,一脚把猎人踢进水槽,奇怪!

 猎人连哼声也没有。宫燕秋目芒电张,手按剑柄。

 老者直起身,面对宫燕秋。

 “啊!”宫燕秋口惊叫出声,他到此刻才看清这守水磨的老者竟然是武林判官,这的确是做梦也估不到的事,他为何要杀猎人?“子,这场雨下得好!”“…”不着边际的话,宫燕秋无法回答。

 “‮是不要‬这场暴雨,猎狗不会跟着你股…”

 “猎狗?”宫燕秋忽然明白过来,这扮成猎户的汉子本是跟踪自己的,风雨把双方赶到了一处。

 武林判官是秘密门户里法堂的外执事,他为何要这样做?宫燕秋心念之间,点点头,表示已明白了,他又开口:“阁下这样做的原因是‮么什为‬?”

 “猎狗的吠声不能传回山里。”

 “哦!”宫燕秋又点头:“他所说的是香獐又是指的是什么?”

 “不用了!在下急着要赶出山!”心意一转,又道:“在下想请问阁下,有两件事…”

 “一件也别问,‮道知我‬你要问的是什么。”武林判官打断了宫燕秋的话头,目芒闪了闪:“我不能离开这里,怕有什么意外的情况,你还是别忙出山,先去办件事。”

 “办什么事?”

 “处理香獐的事,凡是看到生面孔的,全打发上路,一定要做得干净,否则就会误大事,你懂这意思…”

 “唔!在下…懂得,可是…”

 “时机紧迫,你马上去。”武林判官又打断宫燕秋的话:“出门,顺涧往上爬,到峰头上你可以看到五棵古松并列,松树后面有个石,那就是刚才那只猎狗所说的獐窝,另一只猎狗必在那里守候,做了他,快去!”

 宫燕秋,己无法再开口细问,只好出门上路。

 这是件古怪事,现在他又明白了一点,武林判官与江湖秘客是连通气的,至于目的是什么,便不得而知。

 雨后的山景份外清新,峰峦林木像刚刚用水洗过。

 宫燕秋根本无心领略,他急着要去办事,溯涧而上相当吃力,青苔着了水变得滑溜无比,只要一步不踏实,便会掉落涧底。

 暴雨之后的山涧,有如倒泻的天河,任何东西掉进去就会立即被噬,连影子都不会留的。

 小心加上功力,他平安地登上峰顶。

 五松并列的标志相当显目,一眼便看到了。

 宫燕秋并不急着迫近,他必须先了解情况,石被形容为獐窝,当然,里面藏的绝对不会是真的香獐。

 是人,是什么样的人便有待揭晓了。静候了片刻,不见任何动静,于是,他迂回到侧方,他发现情况了。

 一个同样是猎人装束的汉子,伏在岩隙里,拼命用镰石打火,看样子是火绒沾了雨水,就是打不燃。

 宫燕秋悄然到那汉子身后。

 汉子手边石头上放着烟火号具,显然他准备发出讯号,亏得早一步赶到,如果让他发出讯号,事便砸了。

 火绒冒了烟。

 汉子吐口气道:“真‮的妈他‬费事,还好、打燃了。不然非得亲自下山不可。”边说,边伸出手去点燃烟火…

 “别动!”宫燕秋开了口。

 那汉子的脖子突然没有了,脑袋缩齐肩膀。

 “什么人?”汉子厉声喝问。

 “子!”

 “你…”汉子突地回转身,背靠着岩石,眼鼓鼓地面对着宫燕秋:“子,我们奉命不以你为敌,你想做…”

 “你和你的那位同伴本来是追踪本人的,对不对?”

 “这…”“你准备发讯号请援手,对不对?”

 “…”汉子嘴里象了东西说不出话。

 “不必费事了,现在回答本人几个…”

 那汉子的眼珠一转,一柄短刀闪电般递向宫燕秋前。纯的手法,看来他还是个玩刀好手。

 宫燕秋以更快的手法,抓住了对方手持刀的手腕,扭转刀尖反抵汉子的右眼,这瞬间的动作仿佛顺理成章。

 “现在回答本人几个问题。”

 “…”汉子默然。

 “听着,那使金剑的蒙面人是谁?”

 “…”还是默然。

 “你不说?”

 宫燕秋怒哼了一声,手略一用力,刀尖刺进眼一寸。他现在还不想杀他,他要他开口揭开谜底。

 汉子打了个抖战,居然不哼不叫。

 “你不说,很好,本人会要你等不及地说出来!”这并非虚声恫吓,宫燕秋精通医道,对人身的经络眼了如指掌。

 他当然有几套狠手,只是他从来没用过,现在他准备用了,因为他想‮道知要‬的东西,对自己太重要。

 “子!”汉子开了口:“本门把你当朋友看待,所以你才能在山里好好活着,现在你准备跟本门作对么?”

 “说这些是多余,快回答!”

 “难道你敢杀人?”

 “玩刀的不敢杀人,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那你就下手吧!老子认了。”

 “在你还没回答问题之前,想死也办不到!”

 手一松,骈指疾点,那汉子闷哼一声,歪了下去,随即在岩石间扭动起来,惨叫声声相连。

 只一会工夫,衣裂皮破,那汉子变成了一个血人。

 “说是不说?”

 “我…我说,先解开…道!”

 宫燕秋是正派的武士,不是万不得已,不愿用这种残忍而下作的手段,脚尖踢出,惨叫声倏止,只剩下息。

 “快说,使金剑的是谁?”

 “他…是…”汉子慢应着,突然把手指放到嘴里,似乎下了什么东西。

 宫燕秋惊觉已来不及阻止。

 汉子的身体突然直,口里道:“老子…说了还是死,不如自了…落个…痛快,你小子等着…”

 一声长,身躯软下,不动了,两眼还暴睁着。

 好厉害的毒!

 宫燕秋呆住了,深悔自己失算,没提防对方会来这一手!但他联想到了一点,能调制这种剧毒的,必是用毒能手,剑中剑欧轩,正是毒药高手。

 由此判断,神密门户之主盖代剑尊,就是欧轩的化身得到明证。

 ‮这到想‬里,内心一阵激动。

 紫薇的事担在肩头,他不能回山,只有待山外事了再采取行动了。

 奇怪,外面发生了这大的情况,还死了人,近在咫尺的山竟然毫无动静,所谓香獐,到底是怎么回事?宫燕秋欺到口,用力咳了一声。

 “哩面是谁?”他大声问。

 静悄悄没半点反应,再跨一步,视线已可透到底。

 浅浅的岩,约莫三丈深,底铺了张草席,一个棉被卷,此外便空无一物,看样子是人藏身之处。

 可是人呢?又是什么人呢?宫燕秋步了进去。

 怪了,席子棉被,的确是什么也没有。

 怪了,如果是个空,外面那服毒自决的汉子,‮么什为‬还在守,同时,准时放讯号求援呢?莫非人已悄悄避开?宫燕秋相当困惑,但他不能久待,他要赶着出山。

 转身出,目光扫去,不由骇然大震,那汉子的尸体竟然没有了影子,他分明已经服毒自尽。

 死人当然不会走路,难道他服毒是假的?这可糟了,只怪自己太粗心大意,没有加以检验,这筋头栽的真是窝囊。

 弹身过去,仔细察看,尸体的确是失踪了。

 他绕峰头转了一圈,后面是悬岩绝壁,侧方是山涧,下峰必须照涧的原路,然而放眼望去,什么也没发现。

 转眼的工夫,竟发生了这种怪事。

 此地再无可为,他只好下峰。

 又到磨坊,武林判官还在炒豆配烧酒。

 “子,你白跑了一回,情形‮道知我‬。”

 宫燕秋谔然,他人在磨坊里,怎么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有人比你早一步下峰。”

 “奥!什么人?”

 “一句话,自己人,你就不必问了,反正说出来你也不认识,赶快到襄办你的事!天晚了渡江不方便。”

 “在下还要问两句话,憋在心里不舒服。”

 “你问吧!”

 “所谓香獐是怎么回事?”

 “这是隐语,代表要犯。”

 “要犯,什么样的人?”

 “不要多问,慎防隔墙有耳。”

 宫燕秋吐口闷气,心里实在是憋得难受,但是武林判官这么说了,他无法再追问下去。

 反正与自己没有切身关系,‮道知不‬也罢了!

 倒是武林判官当了秘密门户的外执事,对门户里的事清楚,问他比自已盲目追索强…

 “阁下是刑堂外执事,对这门户的一切,应该…!”

 “别问!”武林判官摇摇手:“老夫是新进的人,还不能登堂入室,现在是在接受考察的阶段。你想问的老夫无法回答,同时你也不能在此久留,如果他们知道我们之间的来往,大事便不妙了,快走!”

 武林判宫一再催促,宫燕秋只好出门上路。

 情况诡鹬得象雾,武林判官‮么什为‬会介人自己的事件中?他本是冷血无情的职业凶手,只知有利不知有义,通常,这类人是绝不参与别人恩怨的,这是‮么什为‬?如果他的行为被门户察觉,将有什么后果?马店。

 大杂会的客栈,赶骡赶马,行脚贩夫,卖买商贾,各人等全可以住。

 马厩,客房,天场子,货物堆栈,设备齐全,一些自识上的客人,是不会光顾的。

 西城外最大的马店,当然不会有第二家。

 宫燕秋是昨晚二更时赶到的。

 现在是清晨,客店里面一片乌烟瘴气,人喊马嘶,进进出出,就算他是热闹非凡吧!

 宫燕秋投宿在专住客人的别院里,与人马混杂的大院隔了道墙,但吵杂的声还是阵阵侵来。

 他倒不在意这个现象,主要的目的是要找到紫薇,把山里派杀手对付她的消息,传给紫薇,让紫薇心理上有所准备,以免变生肘腋,粹不及防。

 他站在房门口,希望紫薇能发现他。

 这是店里最忙的时刻,二个店小二擦着汗走过。

 “小二哥!”宫燕秋叫住了他。

 “客官,什么事?”

 “几天前有个年轻漂亮,长得很野的姑娘,投宿在你们店里,她往在那一号店房?”

 “客官,这个…”小二抓了抓头,翻起眼,想了一下道:“你是说眼睛长得很野…

 “对对对,有这么个女客,脾气大,小的挨过她骂,所以还记得,她只住了一宿,便退店了。”说完,举步就要离开。

 宫燕秋心里一凉,赶紧又开口。

 “可知道她去哪里?”

 “这…我们店家不过问这种事。”

 “她是‮人个一‬?”

 “还有一个小白脸伴着。”小二匆匆离去。

 宫燕秋愕在门边,还有个小白脸陪着,会是谁?紫薇不是行为随便的女人,难道她已经找到了…不可能,金剑杀手在山里,还下令派出杀手要取她的性命!

 那会是谁?是她新的朋友?也不可能,她用情极专,连自己她都拒绝。

 小二又回头走来,喜着脸道:“客官,那个小白脸是我‮子辈这‬见过的第一个美男子,甭说女人,男人见了都会心动,真的!”

 说完,又快步走去。

 店小二特别补充的这几句话,在宫燕秋心中打了个疙瘩,不相信紫薇会是个见异思迁的人。

 女人善变,谁能打保票?难道说她已对金剑杀手失望,但却拒不了新的强烈惑,改变了初衷?这似乎有可能,因为别无合理解释。

 那护法使者到底是谁?如何才能找到紫薇?宫燕秋呆呆地想。

 一阵激动的争吵声传了过来。

 “你们存心要把我老人家饿死、馋死、渴死不是?人命关天,你们店家准备打人命官司?”是个老人‮音声的‬。

 “老头,你到底讲不讲理?”店小二‮音声的‬。

 宫燕秋举头望去,同一排第四个房间,刚才走过的小二,两手叉站在房门口,老人‮音声的‬是从房里传出来的。

 “我老人家‮么什为‬不讲理?”

 “你白吃白住不付钱,这叫讲理了!要是每一位客人都象你老头一样,我们不是要关门大吉?”小二脸红筋

 “谁说我老人家不付钱?要你拿皮袄子去当…”

 “哼!算了吧!那件破羊皮袄,丢在地上也没有人捡。”

 “闲话少说,拿酒来,我老人家要犯酒瘾死了,你们可得负全责!”

 “你马上换店,欠的店钱我认了。”

 “胡说,我老人家活到这把年纪,可没欠过人家一分钱,人穷志不穷,等我的徒弟来了,一切照付,分文不少,快拿酒来!”

 “老头,省省吧!快搬出去是真的。”

 “不搬,住定了!”

 “要我们撵你出去?”小二气得发抖。

 宫燕秋好奇地走了过去。

 一看,房里坐着的是白发老头,披着一件破皮袄,油光滑亮,看上去年纪少说也在七十以上。

 宫燕秋恻隐之心油然而生,他站到房门口。

 “老丈,你的店钱由在下代付!”

 “什么?”老头抬眼打量了宫燕秋几眼,口里哼了一声道:“小伙子,你当我老人家是乞丐,讨饭的?”

 宫燕秋为之气结,天底下竟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小伙子!”老头自己下台:“你付可以,算是借的,等我老人家有了钱就还你,不会少你一个子儿!”

 店小二苦苦一笑。

 宫燕秋转向小二。

 “这位老客人一共欠了多少?”

 “一两五钱四分银子!”

 “好!”宫燕秋从身上摸出银子:“这是五两,多下来的找给这位老客人…”宫燕秋把银锭给小二。

 “别忙找,先送酒菜来,双份,算我老人家请客。”

 宫燕秋啼笑皆非。

 “小伙子,我老人家看你是个好人,进来,我们来喝几杯呀!

 说着向宫燕秋招了招手。

 “老丈,在下还有急事…”

 “咦!你这小子是看不起人还是不识抬举?我老人家从不请客,现在破例邀你,你到拿跷了!”白多黑少的眼睛翻‮来起了‬。

 这种话说来真可以活活地把人给气死了,银子是人家见他既老又穷而给他的,可以说是一种施舍,他竟然神气活现地要作东,还说是抬举人家,的确岂有此理。

 “老头,你这象话吗?人家是可怜你…”店小二有些气不过,连脖子都了。

 “我老人家要人可怜!”老头的黑眼珠几乎全没了。

 “那你怎么说?”小二横起眼。

 “我老人家说过是借的,有借有还难道不可以?他肯借我老人家,借到手便算是我老人家的,拿来请客不行?歪理,但不能说全无道理。

 宫燕秋的目芒忽地一闪。

 “小二,你照老丈的话做!”

 “客官,您…”

 小二耸耸肩,摇着头走了。

 宫燕秋进入房间,在小桌边坐下,正好与老头子相对。

 “小伙子,你很有意思,叫什么名字?”大刺刺一副倚老卖老的样子,与刚才死赖皮耍酒疯的神情,完全两样。

 “在下子!”宫燕秋平静地回答。

 “哈!那更好杯中之物!”一副十分自得的样子。

 顿了顿又道:“子总是菩萨心肠,见不得人困苦,把钱当作转手的东西。恩!不对!”白眼翻起。

 “什么不对!”

 “你先说有事,后来又改变了主意…”

 “在下忽然想到,陪老丈喝两杯也误不了大事。”

 “你说谎!”老头的脸板起来。

 宫燕秋并不认为这老头古怪,而是感到心惊。

 “何以见得在下是说谎?”

 “你最初掏银子出来,是可怜我老人家,而后,你拒绝我老人家请客,是嫌弃我老人家。最后,你眼睛发亮,突然改变了主意,是发现错看了我老人家,对不对?”

 宫燕秋的的确确是心惊。

 这自称老人家的怪物老头观察力竟然如此敏锐,简直就像是打从心眼里钻了出来的一般。

 的确,宫燕秋是突然发现这个老者异常之处,老头去没人要捡的破羊皮袄,里面穿的却是最名贵的丝绸衫子。

 左手无名指上套个银指环,镶颗龙眼核大的暗红珠子,他不是付不起店钱的人。好奇使他改变主意。

 “错看了老丈这句话怎么说?”宫燕秋当然不能立即承认,他要听听这老头如何说了。

 老头抬手亮了亮珠环,淡淡一笑。

 “对,正是这个原因,在下是好奇!”宫燕秋不能不承认,似要接下去道:可是在下仍然不明白。

 “还有什么不明白?”

 “车船店脚牙,做小二的眼睛都比一般人尖…”

 “我老人家懂得你意思。”用手转一指环,把珠子转向掌心,然后握起道:“子你看怎样?”

 现在在外面只是银圈子,不到三钱。

 “在下还是不明白。”

 “好小子,你什么意思?”

 “老丈既然有钱,‮么什为‬要跟小人物呕气?”

 “我老人家气不过店家狗眼看人低。”

 “其实…又何必跟这小人计较呢!”

 店小二端了酒菜进来,还不错,四热炒,一冷盘,一小坛花雕,摆设齐全之后道:“还剩下一两七钱!”

 说着,把找的放在桌上。

 宫燕秋道:“赏给你了。”

 小二意外地一愕,然后堆起笑脸,谢字刚要出口…老头子一把抓过来,翻眼向宫燕秋道:“不行,一两七钱银子,我老人家马虎点还能凑和两天,银子是我老人家向你借的,后还要还,不是自己的钱不心疼是么!”边说边把银子里,开始倒酒。

 宫燕秋哭笑不得。

 小二的笑容僵化在脸上,眼睛变成了死眼,直瞪着老头,久久之后才哼出声,转身出房离去。

 老头自顾自地连干了三杯,砸了砸舌头道:“很过瘾,‮是不要‬那五两银子,他不上这么好的酒来,喝吧!”

 宫燕秋默默举杯。

 老头也不再开口,只顾吃喝,那样子象是饿了三年。

 宫燕秋根本无心吃喝,喝了两杯之后,索放下杯筷,看老头‮人个一‬狼虎咽,心里在想着紫薇。

 如何才能找到她?跟她一道的小白脸会是谁?要是让山里派出来的杀手先找到她,问题可就严重。

 盘底快要朝天,老头子放下筷子。

 “咦,你‮不么怎‬吃?”

 “在下不饿,也不习惯喝酒。”

 “你有心事?”

 “恩!有那么一点。”宫燕秋漫应着。

 “说出来,如果我老人家能替你解决,就折你五两银子,我老人家一向不喜欢欠人家的。”随即又干了一怀。

 宫燕秋心中一动,这老头十分门,装疯卖傻。

 但可以看出这老头绝不是寻常人物,他是马店的客人。

 ‮定不说‬真能提供一点有关紫薇的线索。

 “在下是在找人。”

 “奥!找什么人?”

 “一位曾经投过这家马店的姑娘,听小二说,伴着她的还有一个小白脸…”

 “砰!”老头的酒杯重重敲在桌上,白眉扬起,白眼珠也翻了出来,大声道:“你不早说。嘿!这五两银子算是折定了。”

 宫燕秋神大振:“老丈知道她的下落?”

 “当然,你问对人了,‮是不要‬你这一大方,遇上了我老人家,你把整个襄城翻过来也休想找到。”顿了顿道:“那个小白脸真是一表人材,会死女人,出手可比你大方,我老人家就借过他十两银子。

 那女的是不是你媳妇,不守妇道,跟小白脸跑了?“宫燕秋心里老大不是滋味,想笑又笑不出来。

 “不是,在下跟她只能算朋友。”

 “那还好,‮然不要‬你为了女人而拼上了老命,我老人家罪过可就大了,你找那女的有什么事?”

 老头偏起脑袋,白多黑少的眼睛已带了几分的酒意了,朝着宫燕秋望着。

 “只是代人给她捎个信。”宫燕秋尽量说得平淡。

 “是这样么?那我就‮你诉告‬!”

 “老丈,请指点!”

 “普慈庵,知道地方吧”

 “知道!”宫燕秋点点头,两眼登时发了直。

 紫薇当初曾手刃普慈庵尼人妖,现在她竟然带着小白脸住进了尼庵,这简直不可思意。她的师姑是鼎鼎大名“辣手仙姑”的传人,怎会容许紫薇这种玷污佛门净地的行为呢?不可能的!

 紫薇不是那种人,非弄个明白不可。“老丈,告辞了!”

 “你现在就去找她?”

 “是的。”

 “子!咱们算两不相欠。”

 宫燕秋己匆匆出了门。

 他朝着这怪老头所说的普慈庵方向疾奔而去——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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