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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沉疴滞倒马 病愈困情障
 新,是江南的季节,在北边疆,还正是酷寒严冻的日子,的讯息,并没有随着新年俱临。

 在黄土古道上,戈易灵和冷月双骑得得,纵辔徐行。冷月不愧牛夫人得力之人,遇事设想周到,早在离开井陉之时,买了两套皮裘皮靴皮帽,抵御着呼啸不停的寒风,连两匹坐骑,每天都照护得无微不至。

 戈易灵忽然微带丝缓,半侧着身子叫道:“冷月!”

 冷月本来只和戈易灵相差一个马身,一听呼唤纵马赶上两步问道:“大小姐!是不是需要打尖休息了。我早就知道这一带恐怕没有人家,我准备了油饼…”

 “冷月姐!我不饿。”

 “那…大小姐!你有什么事要冷月做的,请吩咐。”

 “冷月姐!你比我年纪大一些,我称你一声冷月姐,不算过分。可是你却声声叫我大小姐,这往后的日子,我们如何相处呢?”

 “大小姐!…”

 “你看,又来了是不是。这十多天以来,我们处得推心置腹,气味相投,我真感谢娘让你来给我做伴,可是,唯一让我不惯也让我不安的就是你对我的称呼。”

 “可是,大小姐…”

 “冷月!从今以后,我们都以名字相称。”

 “冷月不敢如此放肆。”

 “冷月!你要再坚持,我可只有请你回去了。”

 “可是…”

 “别可是了,叫我易灵!”

 “易灵!”

 “这就对了!冷月!我们现在放马跑一程如何?”

 “天寒、风大,再说…”

 “冷月!你有没有发现,你我身后有人跟踪。”

 冷月弯身装作整理马兜带,眼光朝后一扫,远远的有一匹马,正在路上走着。

 这匹马相隔少说也在三十丈开外,因为这一带是一望无垠的黄十平原,没有什么可以遮挡。

 冷月坐正了身子,问道:“大小姐…”

 “咦!又忘了我们的诺言,是不是!”冷月自己也‮住不忍‬笑了。

 “易灵!原谅我一时习惯不易改过口来,慢慢地我记住就是了。我要问的,你是如何发觉身后有人跟踪?”

 “这条路人烟稀少,不是个通衢要道,‮人个这‬跟了我们半天了,不是跟踪是什么。”

 “易灵!你可真是经验老到。”

 “没法子,从前我‮人个一‬闯江湖,我要学会如何自保,就不能不处处时时小心。”

 “我服了你。”

 “好啦!别尽在捧我了。我讨厌被人无聊的跟在后面,跑一阵把他甩掉算了。如果他要是不识相,回头再教训他不迟。”

 “那倒容易。这两匹马是夫人心爱的千里驹,放辔跑一阵,没有人能跟得上。”

 ‮人个两‬几乎同时一声娇叱、一抖丝缰,两匹坐骑泼开四蹄,向前飞奔。

 马是好马,人是身怀绝技的高人,这一阵跑得有如流星赶月,电掣风驰。

 一口气奔驰了顿饭光景,冷月在马上叫道:“这样跑下去,马也承受不了,歇歇吧!”

 戈易灵这才缓了下来,冷月着气说道:“这样的一阵狂奔,少说也有五十余里,前面是一处村镇,溜着马去,歇一阵子再说。姑!我可比不上你的功力呀!”

 戈易灵回眸一笑,得意地说道:“暧!这声姑叫得有些姐妹淘的亲昵了。”

 冷月噗哧一声笑‮来起了‬:“你真淘气!”

 戈易灵笑道:“像我们这样年龄的女孩儿家,生活在一起,哪有不淘气的!冷月!我就怕江湖生涯,把我们磨练得一点赤子之心‮有没都‬了,那可真是悲哀。”

 两人一路说笑,慢慢溜着马,来到村镇不远。

 这是个道地的北方村镇,黄土筑的高围墙,围着七八户人家,围墙上有碉楼,围墙外有深沟,现在还不是雨水多的季节,沟里没有水,虽然如此,沟上高架着桥,通过木桥才能走进寨门,里面便是街道。

 街道是青石板铺的,年深久,青石板被大车成了两道深深的车辙。

 想必不是赶集的日子,街上行人不多。

 据说这里是前往倒马关唯一可以歇脚的地方,所以,虽然未过午,已经有大车和马匹歇在客店外面,准备明凌晨赶一天路,到达倒马关。

 戈易灵和冷月双骑并辔,在街上走着,除了孩子们,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前往倒马关,三山五岳的人物见多了,对于两位骑马而来的姑娘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人个两‬缓缓而行,来到一家‮来起看‬宽敞一点的客店,戈易灵翻身下马,将缓绳丢给出来的小二,吩咐着:“卸鞍、溜马、上等的豆料,准备一间宽敞的客房…”

 话还没有说完,人刚走进店内,突然,只见她‮腿双‬一软,咕咚一声,翻身栽倒在地上。

 这一卜可把后面的冷月吓坏了。一个抢步上前,抱起戈易灵,只见她双目紧闭,满脸赤红,脸烫如火。

 冷月顿时吓哭了,抱着戈易灵不停地叫道:“易灵!易灵!你是怎么了?”

 哪里叫得应戈易灵呢?

 这时候,店里围上许多人,七嘴八舌,有人说是中了,有人说是中了毒…众说纷纭。因为是两位姑娘家,所以看样子真正关心的人少,而看热闹的人多。

 好在冷月不愧是牛夫人的心腹得力之人,在一阵惊惶之后,很快就沉稳下来。

 她双手抱起戈易灵,招呼小二拿着马上的行囊,带路到上房去。把那些无聊的人,撇在身后。

 所谓上房,只不过是一个土炕、一张桌子、两条长凳而已。房里充溢着那种燃烧马粪的怪味。

 冷月将戈易灵轻轻放平在炕上,叫住小二:“镇上有大夫么?可有药铺。”

 店小二摇摇头,看样子连“大夫”是个做什么的,他都弄不清楚。

 冷月的心上了一块石头,但是,她在心里警告自己:“不可以慌乱!如果在这个时候自己慌乱无主,易灵的生命就危险了。”

 她吩咐小二打一盆冷水来,再来一壶开水。

 隔了一会,小二没有送水来,却来了掌柜的。他五十多岁,头戴皮帽,身穿的坎肩和大袍子,一双鹰眼,满脸透着精明的江湖气。

 掌柜的进门就哟的一声,将两道浓眉皱成了小山。

 “这位姑娘!你这位同伴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对不住!

 请你走吧!小店可闹不起人命官司。”

 冷月正在替戈易灵垫好枕头,闻言蓦地一起身,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在下就是这里的掌柜。”

 “你就是这里的掌柜吗!”

 “是的!就是我。”

 “混帐东西!”

 叭哒一下,冷月一掌拍在桌子上,厚木桌子的角,就如同被斧头砍下一般,硬生生的削掉一角。

 “客人病到这种地步,你居然狠心要撵我们出店,你的头可有这桌子一样硬么?”

 掌柜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满额头立即出现了汗珠,站在那里就如同是雨淋蛤蟆一般。

 冷月喝道:“还不快去叫人送水来。”

 掌柜这才回过神来,擦着汗,连声应“是”

 顷刻之间,冷水、开水都送来了,冷月拴上门,用冷水了面巾,敷在戈易灵的额上,她几次低声贴在戈易灵的耳边呼唤着,却得不到一点回答,显然,这突然而来的沉疴,使戈易灵陷入了危境。

 冷月望着那赤红的面庞,枯焦的嘴,喃喃不清的呓语,她的心已经崩溃了,终于下了眼泪,束手无策。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了,小二送来了油灯,送来了晚饭,冷月哪里还有心思顾及其他,她独坐在炕前,呆呆地望着昏中的戈易灵,忽然,她的手触摸到间的带,那里面藏的正是一柄锋利的缅刀。她喃喃地说道:“大小姐!我还是要叫你大小姐!冷月无能,没有办法照护周到,你如果一病不起,冷月只有一死相随于地下。”

 突然,窗外有人嘿嘿地一声冷笑,用不高不低‮音声的‬说道:“那又何必呢?姑娘,!那是暴殄天物哇!”

 冷月心头一震,赶紧收敛浮动的心神,拿起炕里边放的宝剑,站起身来,噗地一口吹灭了油灯,沉声问道:“外面是什么人?”

 外面的人还是那么不高不低、不疾不徐‮音声的‬,还带着调侃的语气说道:“别问我是什么人,想想你应该如何应付当前的场面。”

 冷月立即把惊煌的心情冷静下来,她叮咛自己不得方寸。自己死了不打紧,戈易灵至少不能死在别人手里,尤其不能落到歹人手里受辱。

 她站在炕边没有动。她在估计,冲出去或者守住房内,各有多少利弊。

 冷月心里在盘算,口里却沉着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打算‮么什干‬?”

 外面人嘿嘿笑道:“冷月姑娘!你应该问‘你们’要来‮么什干‬?”

 “你们?”

 “对喽!因为我们有‮人个两‬。”

 “‮道知你‬我的名字?”

 “那也没有什么稀奇,一路之上,戈易灵叫你的名字何上千百遍,我们是聋子也听了。”

 “一路之上?你们一路都跟着我们吗?”

 “没有法子嘛,我们也不愿跟这么远的路,总得找机会对不对?今天总算找到了。”

 冷月对来人的用意大概已经知道了。她盘计今夜的情形,是生死危机,看样子她已经没有了机会。‮人个一‬当他绝望或者将生死撇开一边‮候时的‬,勇气反会起百倍。

 冷月的心头压力解除了。她朗声说道:“‮为以你‬你找到什么机会?”

 外面的人仍然那样诈,不怀好意的笑道:“嘿!嘿!冷月姑娘!你用不着问那么详细,‮候时到‬你自然一切都明白。

 现在你趁早打定主意,是我进来,还是你出来!”

 冷月知道自己徒费口舌无益,便打定主意,守在戈易灵的身旁,只要对方敢踏进一步,就全力拼个死活。换句话说,冷月拿定决心,就是要死,也要和戈易灵死在一起。

 冷月如此全神贯注,持剑而立,突然,她‮住不忍‬打了一个嚏,立即嗅到一股奇怪的香味,直冲脑门。

 冷月心里闪电一转,大惊,她立即可以断定,这种香味一定是对方弄的鬼计。

 冷月不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赶紧闭气,要向外冲,但是,已经晚了。她的两条腿已经开始麻,而且有一股冷飒飒的、麻丝丝的感觉,沿着小腿慢慢上升。

 一发觉到自己举步维艰,冷月便知道今天晚上是难逃厄运了。

 在这一刻,冷月没有失败的悲哀,也没有死亡的恐惧,她的心里横亘着一个念头:“可以死!不可以受辱。”

 如果以受辱可以替代死,她会毫无犹豫地选择死。她以为人的一生总有一死,如果贪恋多活几十年便接受屈辱,那样的活,远不如死。

 冷月没有读过多少圣贤书,但是她随在毗蓝夫人身旁,耳濡目染,承受了这种气质,而在紧要关头便自然蜕化而能勘破生死一关。

 冷月非但自己这样决定,而且她还直接地相信,戈易灵姑娘必然是和她同样的有如此的认识。

 她转过身去,艰难地移动两步,靠着炕站稳,对着昏睡中的戈易灵说道:“大小姐!做梦也没有想到我要先杀死你。

 衡量当前的处境,除了死,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不过,我随后就会跟着来的,…在曹地府,我们还是在一起,你永远是我敬爱的人。”

 她说着话,双手举起宝剑,几次咬牙,下不了手。终于她惨凄地叫道:“大小姐!我再不下手,恐怕等一会我连死都无法做到了。原谅我啊!大小姐。”

 她双眼一闭,牙齿咬得吱吱作响,宝剑朝着戈易灵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冷月只觉得双肘一麻,人随着就昏了过去。就在她昏过去的那一刹,她的心里在滴血,哀叹自己和戈易灵以死来换取清白都不可得。

 冷月昏过去‮道知不‬多久。当她悠悠醒转来时,睁开眼睛一看,昏黄中,有了一盏灯光。

 她甩甩头,忽然想起…

 蓦地一身,一个鱼跃站起身来。她第一件事便是看看躺在炕上的戈易灵。

 戈易灵仍然衣裳整齐地躺在炕上,似乎没有移动过。再低头看看自己,似乎也没有异样,那柄又细又亮的剑摆在炕旁边,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冷月非常清醒地想起:“我中了魂毒香,下肢已经麻痹,为了保持清白,不落入贼人之手,分明我是提剑先杀大小姐,再自刎身亡,为何会变成这样?难道…”

 她再想到,原先房里油灯已经熄灭,此刻是谁点亮的?

 她试着移动‮腿双‬,完好如初。

 真是使她惑了。

 突然,门轻轻地被推开。

 冷月心里一动,顺手拿起宝剑,剑光起处,疾刺而出,只见门扉大开,铮地一声,宝剑刺透了木板,门外人影一闪,好灵活的身法,从冷月宝剑底下,掠身而过,掩到桌子那边,双手一放,一个瓦罐重重地放在桌上。

 冷月一振腕,拔下宝剑,二次迈步进身…

 “冷月姑娘!休要鲁莽!我不是你的敌人。”

 桌上灯影摇晃,看不清楚来人面目。冷月持剑蓄势,喝问道:“你不是敌人,你是什么人?”

 那人咳了一声说道:“我不敢说对你们二位有恩,因为见危伸手,拔刀相助,是一个江湖人最起码的修养,至少我帮了你们的忙,算是朋友可以吗?”

 “是你救了我们?”

 “冷月姑娘…”

 “咦!你怎么也知道我叫冷月?难道你也是跟踪听到的吗?”

 “嗯!也可以这么说。冷月姑娘!这话说来话长,现在不是谈话‮候时的‬。”

 “你不说明白,‮道知我‬你是敌是友?”

 “冷月姑娘!不是我不说,而是时不我与,难道你不想治好戈易灵姑娘的病么?”

 冷月不觉脚下倒退了一步,口问道:“你能治病?”

 “武艺与医术,某些地方是相通的,再说我从小就喜欢研读医书,不敢说是歧黄高手,至少在这倒马关前周围近百里,还找不到我这样的大夫。”

 “我不能轻易相信你。”

 “冷月姑娘?你最好是相信我。你自己已中的魂毒香,虽然解了,但是,你很虚弱,也很饥饿,桌上瓦罐里煨的是一只老母,喝下去对你有益。”

 冷月迟疑了。

 照对方说话的语气,没有丝毫歹意。而且照方才闪躲那突然一剑的情形看来,对方武功亦高出她许多,如果他真的要算计她,恐怕是很难招架。

 “你能治好戈姑娘的病么?”

 “刚才我说过,我懂得医道,医家都有割股之心,不过现在我没有十成的把握…”

 “什么?你没有把握?”

 “冷月姑娘!你是个明理的人,除非是神仙,没有一个医家对于病症能有绝对的把握,除非是说嘴的江湖郎中。”

 “那…”

 “不过今天是有机缘,难得我有一粒对症的药,戈姑娘的病,应该是可以药到病除的。”

 “啊!”一种无法相信的突然喜悦,使冷月惊呼出声。“你说的是真的?”

 “我‮么什为‬要骗你呢?现在你来喝汤,别小看这罐汤,半夜三更要炖出一罐汤,也颇不易。你喝掉它,我为戈姑娘喂药。”

 “不!”冷月反应得非常之快,非常之坚决。

 “‮么什为‬呢?”那人缓缓走过桌子旁边,灯光照清楚了他的面孔,是一位很英俊的‮人轻年‬,两道剑眉,一双星目,一身玄衣裳,背宝剑,垂着一绺黑苏。他的表情很严肃,认真地问道:“是男女有别吗?冷月姑娘!我现在是医家,应该没有这个忌讳。再说,武林儿女,只要怀坦,千万不要为世俗所拘。”

 冷月微微发窘,对方的话不但有理,而且温文儒雅,使人无法拒绝。她迟疑了一下说道:“请问,‮道知你‬戈姑娘是什么病?”

 “真是惭愧,在我看过的医书里,没有这种病名,急热、高烧、噤口、昏,这种情形只有一种原因:长期的受累,内腑曾经受伤,疗养不够,又在一阵烈的活动之后,血不归经,如果不能及时医治,三天之后,枯竭而死。就是说,治得愈早愈好。”

 “果然高明得很!”冷月有些心折了。“请问有灵药吗?”

 “此地没有药铺,有方无药。所幸我身上有两粒雪莲实,可以救急。”

 “什么是雪莲实?”

 “其实这也是一种传说,当然,武林之中传说很多,因为练武的人,需要补充内修的功力,或者需要疗治外伤,于是就有千年灵芝草、千年何首乌的传说,说可以起死回生,其实灵芝草与何首乌是不是真有千年的珍品?谁也没见过…”

 “我问你什么是雪莲实?”

 “真是对不住,我说远了。我的意思是说雪莲实也是武林中的一种传说。”

 “什么样的传说?”

 “传说在天山之巅,有一处天池,汇集了雪融之水成池,奇寒酷冷,在这天池之中居然有一种莲,称之为雪莲。”

 “雪莲实呢?”

 “就是雪莲开花以后结的莲子。味苦、寒,是治一切热症的圣药。”

 “刚才你说是传说,传说未必是真,你这两颗雪莲实,自然也就未必可靠。”

 “对!雪莲实未必可靠。但是,我这两颗雪莲实是我恩师所赐,我相信是真的。是不是雪莲实且不管它,当它是救命的良药,也就是了。”

 他从身上佩戴的一个小小鹿皮革囊,取出一个淡红色的纸包,里面包着两粒淡黄莲子模样的颗粒。

 他从当中选了一粒。

 冷月站在一旁,一直关心的注视着。

 他看冷月一眼,将雪莲实递给冷月,然后他再小心地包好剩下的一粒,藏放妥当。

 他对冷月说道:“你捏捏看。”

 冷月用拇指食指一捏,不觉一惊,原来雪莲实其硬如铁。再拿到鼻尖闻了一下,可以闻到有一丝丝淡淡的清香,又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香味。

 他吩咐冷月拿碗水来,拿过雪莲实,只见他用两个指头一捏,一粒雪莲实就像粉一样的,纷纷落在碗里。

 他将碗交给冷月:“给她灌下去!”

 冷月手端着碗,站在炕前,呆在那里。眼看着戈易灵姑娘昏睡如死,而且嘴已经被高热烤得枯焦,气如游丝,命在旦夕。但是,如今冒然用这种迹近怪诞的方法,能治得了戈易灵的病吗?

 来人看冷月迟疑不动,点点头说道:“冷月姑娘!我懂得你的心情,我这种治病的方法,看来有些荒唐。但是,你必须冒这个险…”

 “你是说这碗雪莲实灌下去是一种冒险?”

 “我不能骗你,因为还没有人用过,至少我还没有看见有人用过。当然,主要还是雪莲实太稀罕!”

 “不行!”

 冷月将水碗递回来。“我不能拿戈姑娘的性命开玩笑。”

 那人严肃地说道:“没有人在开玩笑!我说过医家有割股之心,怎么能说玩笑呢?”

 他说得语气很重,冷月嗫嚅地说道:“可是…可是…

 你方才说要冒险。”

 “是的!是要冒险!因为这究竟不是正式处方,而目。又没实际经验。但是,除了这样冒险之外,冷月姑娘!你和我还能为戈姑娘做些什么?”

 可不是!除了眼睁睁地看着戈易灵干涸枯焦而死,没有一点办法。

 冷月忽然一点头,用手扶起戈易灵,回头对那人叫道:“帮我…”

 那人接过碗,冷月慢慢撬开戈易灵的牙关,一碗凉水灌了下去。

 冷月小心地放下戈易灵,‮住不忍‬又回头问道:“你看会不会…?”

 那人伸手在间一示意,轻声说道:“不要说话,有人!”

 冷月凝神听下去,依然听不‮么什出‬。

 那人从鹿皮革囊中摸出两副口罩,一副给冷月。

 “戴上。”

 冷月刚一戴上,闻到有一股怪味。

 那人仿佛知道冷月的心理,低声说道:“气味不好闻,比中毒要好,别忘了,救命的东西,都不会好看好听好闻!”

 冷月乖乖地戴上。就在这时候,她听到了脚步声,来的不是‮人个一‬。

 那人拉着冷月,伏在窗户之旁,正朝着外面打量,突然,噗地一声响,一物穿破窗纸,落在房里,冒出绿火,散出浓烟。

 那人叫声:“不好!冷月,我们快离开!”

 他右手带住冷月,左手一扬,震开窗户,‮人个两‬穿身而出,刚一落地,就看到有两条人影掠过屋顶。

 那人说道:“追!我们要取得解药。”

 只见他一跃而起,直窜屋上,冷月也展开身形,跟了上去。

 前面两条人影跑得不慢,刚越过两重屋脊。那人忽然停下脚步叫道:“冷月姑娘!我们恐怕是上当了。”

 冷月间言一怔,不打了一个冷颤,‮人个两‬不约而同,转身以飞快的速度,补回客店。

 房门是开着的,房里的灯是点着的,房里依然还有轻烟袅绕,那一锅汤也在冒着热气。可是有一点不同的,炕上已经没有了戈易灵姑娘的踪影!

 冷月这一惊非同小可,真是万丈高楼失足,人几乎顿时软瘫下去。

 但只是一瞬间的事,冷月倏地一拔手中的剑,霍然转身,剑光抵住那人的前。

 那人没有丝毫惊惶,也不作丝毫闪让。他十分沉静地说道:“冷月!把剑放下,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调虎离山,你说是不是?”

 “是的!调虎离山。但是,不止是你‮人个一‬上当中计,也包括我在内。”

 “我不相信。”

 “冷月!我了解你此刻的心情,其实我此刻的心情,也并不比你好过。你对戈姑娘有一分真挚的情感,遭遇到这种事,自然难过。而我…就算是我救了你们吧!救人未救彻,我也不舒服。”

 “你说不是你捣的鬼?”

 “冷月!有一件事情,你必须承认。如果我要算计你,不必费这么大的手脚,我也不必救醒你,更不用雪莲实救戈姑娘…”

 冷月的剑慢慢地垂下了。脸上下两行泪珠。

 那人安慰着说道:“冷月姑娘!你不必太过伤痛,戈姑娘的安危责任,从现在起,有我的一份儿。”

 冷月睁大着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那人表情严肃,缓缓地说道:“我说过好几次,戈姑娘是我的病人,医家有割股之心,戈姑娘的病体未愈,无论如何,我有一份未尽的责任。”

 冷月黯然地说道:“我现在怎么办?”

 “应该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冷月望着对方正而不、冷静坚定的眸子,不由地点点头。

 “我们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追查、救人!”

 “这不会是大海捞针吧!”

 “冷月姑娘!不要慌张!江湖这些魑魅勾当,还不容易骗倒我,只要我们有信心,我们会‮会机有‬。”

 冷月点点头,她从他的神情当中,获得一股力量。

 “只是此处是不能留了,趁着天色未明…”

 冷月收拾着炕上的包裹行囊,睹物思人,想起戈易灵以有病之身,如今被人掳走,而且不知下落,不觉又泪珠滚滚而下。

 那人伸手接过行囊,正待跨出房门,忽然停下来,望着冷月说道:“我看我们暂时不要走了。”

 “‮么什为‬?”冷月惊讶地望着他。

 “有几件事说明白以后再走不迟。”

 “会耽误时间吗?”

 “我想不会,即使真的耽误了时间,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因为我不能不说明白。”

 “那就请快说吧!”

 “冷月姑娘!‮道知你‬我是谁?”

 冷月张着嘴,傻住了。从她在极端绝望之余,拿剑刺杀戈易灵而被制住,‮人个这‬一直在帮助她,而且还要和她一起去找戈易灵姑娘,连人家姓名都不晓得,这事显得冷月是多么的,或者说,冷月为了戈易灵的病与安全,已经完全失去平的镇静。

 冷月的脸红红的。

 那人却是庄严地说道:“冷月姑娘!我不是有意调侃你,而是我觉得我应该这么做,清除你心里的疑虑。”

 冷月一直没说话。

 那人接着说道:“我姓骆,名叫非白。我是河南上蔡人,据说我家在河南上蔡,很有点名气。”

 “据说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在记事之前,就被恩师带走,随师习艺一十八年,这是我第一次离开恩师,闯江湖将近二年之后,才遇见你和戈易灵姑娘。”

 冷月忽然问道:“骆相公…”

 骆非白双手连摇说道:“我怕听这些不伦不类的客套称呼,如果冷月姑娘不拘于世俗礼数,我托个大,叫我一声骆大哥我就非常高兴。”

 “骆大哥,你方才说闯三年江湖,第一次遇见我和戈姑娘,这话我不懂。”

 骆非白脸上微微一红:“其实真正说来,是我第一次见到戈易灵姑娘‮候时的‬,我为她的气质、胆识、舍己为人的种种表现所折服…”

 “啊!你一直跟在戈姑娘附近,包括问心山庄在内?”

 骆非白正说道:“冷月!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行为有些失之轻桃?”

 冷月摇摇头说道:“我没有这种感觉。好了!‮道知我‬的够了!我们现在就走吧!耽搁了时间,戈姑娘的危险就多了一分。”

 “不再多知道一些关于我的一切吗?”

 冷月摇摇头,心里有一分说不上来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是她晓事以来,从未有过的。

 骆非白紧跟着问了一句:“冷月!我方才说第一次见到戈姑娘‮候时的‬,是在…”

 冷月淡淡地说道:“骆大哥!戈姑娘如今身陷虎口,情况紧急,如果你有心助我一臂之力,去寻找,去救援,我非常感激,其他的都不是最重要的。”

 骆非白精神一振说道:“如此我们走吧!冷月!你上房先走,我到后槽将两匹马牵出来。”

 冷月点点头,出得房门,拧身一跃,落身上屋,朝着外面寒星点点,冷风袭人。冷月翻越出栅门,从吊桥上越过沟渠,停下身来,不由地打了一个寒啉,人忽地清醒而振作起来。

 她在心里暗暗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冷月!冷月!你的身世,亲生父母都‮道知不‬,此身此命,都是夫人所赐,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分,招惹无谓的烦恼。人生有许多事情,都是不可勉强的,命中无时,岂可强求!”

 她也‮道知不‬自己‮么什为‬会有这些从未有过的想法,但是一旦豁然看开以后,恢复了平静。

 寨门艰涩地慢慢拉开,骆非白骑在马上,后面跟着一匹,只见他一扬手,一锭银子落在地上,说声:“多谢。”便轻快地跑过来。

 冷月立即快步卜前去,笑嘻嘻地说道:“骆大哥!你真能,不声不响地牵出了两匹马。”

 骆非白带着一分讶异,望着冷月说道:“冷月!你…”下面的话他本来要说“方才你是如何的黯然神伤,为何此刻又是如此的快乐。”但是,他缩住了口,只是怔怔地望着冷月。

 冷月接过缰绳,跃身上马,说道:“骆大哥!时间急迫,我们走吧!”

 骆非白点点头说道:“我看来人往西而去,我们往西追查。”

 冷月应声“晓得了!”一抖丝缰,马儿直窜而去。

 骆非白满腹疑惑地摇摇头,紧跟而来。

 两匹快马一口气奔驰了二、三十里,东方已经呈现鱼肚白,前面不远,有两三间茅屋,乡下人起身早,窗子泛透着灯光。

 骆非白赶上来与冷月并辔而行,关心地说道:“冷月!慢下来,我有话说。”

 关心的语气,温柔的声调,冷月的心里一动。但是,她立即笑嘻嘻地问道:“骆大哥!

 有话请说吧!”

 “冷月!你非但通宵未睡,而目.没有吃一点东西,前面的茅屋,想必是野店,我为你找点热食垫垫饥。”

 “骆大哥…”

 “慢下来!别孩子气,回头真要是找到了地头,少不得还要力拼一场,不吃肚子怎么行!”

 冷月心里一酸,一股热气直冲眼眶,她没有说话,让马直冲而前,转眼来到这两三间茅屋外面。

 冷月刚刚勒住缰绳,茅屋的门,呀然而开,从里面走出四个人,并排站在门口。

 冷月跳下马来,其中一个不觉口而出:“是你呀!”

 另一个立即叱喝:“老四!你站开些。”他满脸堆笑,冲着冷月和刚刚赶到的骆非白一拱手,说道:“我等以为是强徒歹人,原来是二位路客。”

 骆非白翻身下马,和冷月站在一起,微笑点头,淡淡地说了一句:“惊动各位了。”便不再理会,牵起冷月的手,昂然就朝着茅屋中走过去。

 茅屋果然是一间十足的野店,店主人是一位年迈的老人,炕下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在烧火。

 骆非白招呼冷月在里边坐,自己背朝门打横。然后问道:“老人家!可有热汤热食。”

 老头子似乎还没有睡醒,慢地说道:“太早了,没有准备。只有一些油馍,炸撒子,要是二位喝酒,倒是还有一瓶绿豆烧。”

 骆非白用鼻子嗅了一下,说道:“老人家!你这锅里正在煮着东西,香的‮么什为‬不卖些我们充饥!”

 老头子没有答腔,只是掀开一个木桶,拿出三几个油馍跟油炸撒子,堆放在一个缺口的大花碗里,朝着桌上一放,转身就走。

 骆非白有几分不悦,连忙叫住:“嗳!嗳!老人家,对一个行路在外的人,要讲几分和气…”

 他还没有说完,外面四个人走进来就吆喝着:“老小子!

 客人跟你讲话,你‮不么怎‬搭腔,你是聋背了耳!”

 另一个接着说道:“人家饿了,有热汤热食,‮么什为‬不卖?”

 另一个也接着说道:“你不搭腔,我来帮你动手。”

 大踏步走过去,掀开锅盖,香扑鼻,找一个大沙锅,用瓢舀几瓢,端到桌上来,伸手朝着骆非白嚷着:“二位不必理会这个不通人情的老小子,尽管餐一顿,大不了走‮候时的‬,多给他一点钱。请吧!二位。”

 骆非白称谢,自己又起身拿了两只小碗,两双筷子,先倒一碗热汤给冷月,再夹三块,送到冷月面前,说道:“趁热吃吧!”

 他自己也倒了一碗,冷月用眼睛看骆非白。

 骆非白只顾自己呼噜噜地喝了一碗,夹起牛,风卷残云的吃了两块。别看他人长得斯文,吃起东西来,狼虎咽,看得人都要垂涎。

 冷月本来是有戒心的,后来看到骆非白吃得如此之香,她又真上饿得很,也就端起碗来呷了一口牛汤,人在饥饿时候总会觉得味道特别香。连呷了几口汤,再将油馍撕成碎块,泡在汤里,倒是着着实实餐了一顿。

 再看骆非白已经喝了第二碗汤,神情愉快地叫道:“老人家!算账,我多给你钱…”

 言犹未了,人突然一个翻身,跌倒在地上。

 冷月大吃一惊,站起来叫道:“骆大哥!你…”骆非白在地上伸手一拉冷月的腿,冷月一个不稳,也翻身跌到地上。只听到骆非白低声说了两个字:“装死!”

 门口站着的四个人,一直站在那里闲聊,眼睛却不停地注视着骆非白他们‮人个两‬。

 此刻,四个人哈哈大笑。其中‮人个一‬说道:“老大!他们两个真正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找寻。我还在想,怎么才能找到这小子报仇,‮到想没‬这回送上门来,还白赚一个大姑娘。”

 另一个沉着声音说道:“老四!这小子身手不弱,先前如果不是我们走得快,或者说如果不是他不追,恐怕当时一个也跑不掉。这回别大意,提防着点,把家伙顺在手边。”

 另外‮人个一‬接着说道:“老大!我们要小心自然是应该的,不过也用不着过于长他人锐气。不错,凭这小子身手,我们四个人合起来‮是不也‬对手,不过这会不是比功力,他有天大的本领,现在也只有了帐。天婆婆的药,只要一小撮,可以使千人断肠,除了他老人家,无药可救。”

 “老二说的是,如果不幸我们四个人吃了,就算是服了本门的解毒灵药,也只能多撑一大半天,除非天婆婆赏解药,这小子不死那才是奇迹。”

 原先那个人说道:“老四!你先去看看那小子。老二去看看那女的。”

 ‮人个两‬果然走过来,前面那个用脚一踹,骆非白被踹的一个翻身,那人刚刚一个“呀”

 字还没有出口,骆非白和冷月同时盘腿而起,脚下一使劲,走过来的‮人个两‬任凭如何快,也难逃这一扫之危,当时咕咚、咕咚两声,倒在地上。

 冷月快如闪电,带唰地一声响,缅刀如雪,正好架在来人的脖子上。

 骆非白微笑着说道:“刚才你们有人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找寻,现在我要将这两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你们,而且还要加两句作利息,那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冷月说道:“骆大哥!他们就是在客店里用魂香住我和戈姑娘的人么?”

 “可不是。当时为了你和戈姑娘的安全,让他们逃走算了,没有料到又在这里碰上了。”

 “骆大哥!这等人留着也是祸害。”

 “冷月!你慢一点下手。”骆非白望着对方说道:“要照冷月姑娘的意思,你们四个人一个也跑不掉,刀头饮血,剑下丧生。不过,冷月姑娘说的是气话,未必就会这样赶尽杀绝。”

 门口那‮人个两‬,手中都是提着一对斜刃弯刀,而且是蓝汪汪的发光。他们知道自己实在不是人家对手,正打算如何逃走才有希望,一听骆非白有松口之意,赶紧一抱拳说道:“这位朋友请容一言,在下四人只是奉命所差,身不由己,尊驾如果能放我们一马,改也好相见。”

 骆非白对冷月一示意,口中说道:“冷月姑娘!你的意下如何?”

 冷月也是个聪明人物,立即说道:“若论他们所为,实在死有余辜,不过,杀人见血的勾当,究竟不是我们所愿意的事。这样罢,给他们一个机会,也看看他们的运气。”

 门口那人一抱拳说道:“冷月姑娘!果然开朗。”

 冷月一摆手说道:“慢着!让我这样白白放你们离开,实在于心不甘,这样罢,你们‮人个两‬‮人个每‬喝一碗牛汤。”

 “冷月姑娘!”

 “怎么?牛汤也不喝。”

 “这汤里放了药,喝了要命的。”

 “我们‮么什为‬没有死!”

 “那是…那是…”

 “什么那是这是,你们自己说的,天婆婆的解药可以解救,还怕什么?”

 骆非白顺手从桌上倒来两碗牛汤。

 “是汉子就不要我们灌,自己痛痛快快的喝下去。别打歪主意,你们自忖也逃跑不掉。”

 ‮人个两‬坐起来,对视一眼,再看看冷月的缅刀,冷飒飒地就在脖子边,骆非白的一只手,不离脑后。没有法子,‮人个两‬一仰脖子,牛汤喝了下去。

 骆非白一撤身,拉住冷月闪开一边,说道:“请吧!不耽误各位回去的时间。”

 ‮人个两‬一翻身站起来,四个人会合,在声势上似乎是壮了些。但是,要动手罢,明知不是人家手下三招之敌,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溜掉,又实在太窝囊,场面上的话总得说几句。

 其中一个是头儿,冷冷地说道:“姓骆的朋友!今天的事,你我都记在心里,后会有期。不过我提醒你一句话,天婆婆的手下,从来没有栽过筋斗,这笔账总有时间要算一算。”

 他一挥手,喝声“咱们走!”四个人扯开脚步,施展功力,朝西而去。

 骆非白对冷月说道:“冷月!咱们也去罢。”

 随手放下一块碎银子,双双出门,正准备扳鞍上马,茅屋里那位弯驼背的老人,突然出现在门口,眯着眼睛问道:“二位这就走了吗?”

 骆非白点点头说道:“对!我们要赶路。”

 老人搔着头上那稀稀落落的花白头发,用着不高不低的语调说道:“你们家大人从前是这么教你们的吗?到处吃了东西不给钱,抹嘴就走。”

 骆非白含笑说道:“老人家!你回去看看桌上,我们放了一块银子。”

 老头子似乎开始有些不高兴,咕噜个嘴说道:“就那个?

 我老人家早看到了。那是多少?”

 “至少也得有两三钱。够了吗?老人家?”

 老头子仰着头,眯着眼,反间着:“你说呢?”

 冷月本来已经上了马,根本没有注意这件事。她心里早已了解骆非白的用心。用牛着那四个人赶快回去,正好让他们‮人个两‬循着线索追到老案。她一见老头子耍上赖了,她怕耽搁了追踪的时间,皱着眉间道:“老大爷!三钱银子喝你两碗牛汤,这个价钱你恐怕卖不了几回吧!”

 老头子似乎一点也不开窍,长长地啊了一声说道:“啊!

 你这位姑娘以为价钱贵了。”

 冷月故意学着他方才的口气反问道:“你说呢?”

 骆非白已经觉察到这个老头子是有意寻衅,而且似乎有点来头,自己事情要紧,千万不要在这里出纰漏,赶紧拦住冷月说道:“冷月!咱们不能跟老人家说笑话了。”

 他转身朝着老头拱拱手,说道:“老人家!我们在客边,身上也没有多少银两,老人家要我们付多少钱,只要是在能力所及,一定照数奉上。万一不足,我们改一定专程奉上。

 老人家!你说个数目。”

 老头翻了眼,语气一变而为斩钉截铁:“话是几句好话,可是我老人家不吃这一套。”

 冷月觉得这是无理取闹,而且时间要紧,她说道:“骆大哥!时间不多。”

 骆非白还是拱着手说道:“如果老人家不肯说个数字,我们就尽其所有吧!”

 说着话,便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小包裹,银锞金锭还没有拿出来,老头就说话了。

 “别尽在找零碎了,‮你诉告‬们,一万两银子,少了一分一毫都不成。”

 骆非白当时一怔,‮道知他‬事情有了麻烦。他先用手拍拍冷月的马脖子,示意冷月稍安毋躁。他自己仍然含着微笑说道:“老人家!你老喜欢开玩笑。”

 老头一点也不放松,板着脸说道:“你看我是在和你娃娃开玩笑吗?”

 冷月已经不耐了,她对骆非白说道:“骆大哥!错过时机,往后问题难办了。我们走吧!尽在歪些什么?”

 她一带丝缰,掉转马头,正准备催马驰去。

 ‮道知不‬什么时候,她的马后腿,被人用一很细又很结实的绳子拴在一块大石头上。她这样一催马,不但‮点一差‬拉断了马腿,也‮点一差‬摔下了冷月。

 再看,一条人影一溜而过,正是刚才那个烧火的小女孩,扎着两小辫子,一双眼黑漆明亮,透着精灵,跟在灶下烧火的情形,完全两样。

 冷月一看,心里明白,分明是那个小女孩捣的鬼,她毕竟是个聪明人,在陡然一气之后,又霍然一惊,让人家拴住马蹄,自己浑然不觉,这就说明自己在这方面差了一截。

 冷月刚一飘身下马,骆非白立即伸手拦住她。同时他沉下脸色说道:“老人家!论年龄,你是前辈,不必跟晚辈们一般见识。有什么待,请明言当面,毋须这样戏要。”

 老头一点也不为所动,依然是那样说道:“一万两银子。”

 骆非白然大怒,厉声叱道:“老人家!欺人不可太甚。”

 老头茫然没有表情说道:“小娃娃!不要以为我老人家欺侮你,一条人命五千两,以你们的身价来说,这是价。我老人家救了你们两条命,要一万两银子,难道还算多吗?”

 骆非白和冷月同时大吃一惊,‮是其尤‬骆非白,不口问道:“老人家你‮么什说‬?”

 老头有了不屑之意,撇撇嘴道:“小子!你自己不要估价过高,‮为以你‬有点小聪明,被你发觉到牛汤里下了毒,‮为以你‬你的手脚比他们还快,就在端碗‮候时的‬,你放了解药,就可以平安无事了?”

 骆非白大惊,他明明看到老头弯着在忙着别的事,怎么会把这一切的微细末节的小动作,看得那么清楚!

 骆非白在心里盘算了一回,才说道:“老人家果然是高人,晚辈笨拙的动作,难逃老人家的法眼。不过,有一点晚辈不解,我喝了牛汤,也吃了牛,我安然无事。”

 老头冷冷地说道:“小子!你是真糊涂?还是假装‮道知不‬好赖账?”

 骆非白立即拉着冷月,双双深深一躬,说道:“晚辈愚蠢,‮道知不‬是老人家暗中救了我和冷月姑娘,这份救命大恩,终生不忘。”

 老头摇摇头说道:“不要谈什么谢恩,我老人家要银子,小子!现在你说,一万两银子值也不值?”

 骆非白说道:“老人家!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老人家救了我们‮人个两‬的性命,绝不是一万两银子所能报答的,再多也是应该的,只是,客中身边没有‮多么那‬银子,老人家如果相信,今天放我们离开,改一定凑够,专程送上,因为此刻还有‮人个一‬的性命,有待我们去救…”

 老头没有等他说完便不屑地说道:“好大的口气,你能救人家吗?我看你们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想救人。”

 骆非白刚要答话,老头又追问了一句:“‮道知你‬你要救人的地方是谁当家吗?”

 “如果我记得不错,是一个叫天婆婆的。”

 “对了!天婆婆的武功如何,已不去谈,单就弄毒这一项来说,她的几个不入的手下,就已经让你无法对付,遇到她本人,你还能有什么作为?你还能救人吗?”

 骆非白忽然正说道:“老人家!你的话应该是不会错的,但是,我不敢苟同,相信冷月姑娘也跟我一样,不会同意老人家的说法。”

 “哦!小子!你还认为你们行?”

 “并不是,我说过,老人家你的话应该没有错。我说不敢苟同的是你对我们做的评价。”

 “小子!你到底想‮么什说‬?七拐弯、八抹角,我老人家听不懂。”“论弄毒的技艺,我们固然不是天婆婆的对手,论武功,恐怕我们更是瞠乎其后。但是,这些都不足以影响我们救人的决心。”

 “哦!你们有依恃吗?”

 “没有。如果说我们有依恃,那就是我们对友情的重视。我们的朋友身陷危难,并不能因为救他有困难,或者有危险,我们就不去救他。为朋友两肋刀,这是江湖上做人的一点基本道理。如果连这点道理我都不能做到,我还算什么呢?”

 老头一听,当时一怔,连忙说道:“小子!你可知道天婆婆的厉害?”

 “到了那里自然会领教。”

 “她的毒没有人能解得了,她可以让你一寸一寸的死,让你一点一点的烂。”

 “老人家,谢谢你提醒我,不过对我们来说,‮有没都‬什么用处,即使天婆婆那里是刀山剑海,我们也要前去。刚才你老人家不是问我依恃什么吗?我和冷月所依恃的是一项道理,因为我们的朋友,无缘无故被天婆婆派人掳去,她应该放人,道理如此,她如果不讲道理,那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么什为‬?”

 “老人家!你可曾见过不讲道理的人,能长存于这个世界上!”

 “好小子!你有一套。”

 “谢谢你老人家的夸奖。”

 “小子!你和这小丫头可以走了。”

 “什么?”骆非白显然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要你们的银子,你们两人可以走了。”

 骆非白立即一拉冷月,深深一躬谢道:“多谢老人家,救命之恩,不敢相忘,容后图报。”

 说着话,匆匆拉着冷月的手,几乎是夺门而去。可是,临到门口,冷月却停了下来说道:“老大爷!我有一个疑问要请问老大爷。”

 骆非白几乎是要拉着冷月走,冷月倔强的不动。

 老头望着冷月说道:“丫头!你们可真是天生的一对,一个比一个倔。”

 冷月脸上一红。老头笑笑说道:“有疑问你就问吧!”

 冷月正问道:“老大爷!我们‮人个两‬的性命真是你救的吗?”

 骆非白急得叫道:“冷月!”

 老头却不以为件,笑笑说道:“依你的意思呢?丫头!如果不是我老人家救你们,还会有谁?”

 冷月摇摇头说道:“老大爷!我的疑问就在这里。我方才明明听到你说,天婆婆的毒,没有人能够解救得了的,老大爷!你能为我们解释一下吗?”

 “这个…”老头怔了一下,终天婆婆噗哧一声,继之大笑起来。“丫头!你真厉害,你跟那小子一样的厉害。机伶、有胆识、绝顶聪明,而且刁钻得令人可爱。”

 骆非白在一旁嘴说道:“老人家!谢谢你的夸奖,只是事情紧急,我们要走了,但愿以后再见到你走人家。”

 骆非白还没有迈开脚步,老头却说道:“不行!你们现在不能走。”

 “老人家!你不能出尔反尔吧!”

 “丫头问的问题,我老人家还没有解答,我老人家这样一大把年纪,不能让一个小丫头后编排我的不是。不过这个解答需要一点时间。”

 骆非白急道:“老人家!救人之事,急如星火,如果因为耽误时间,让朋友遭到伤害,我们会终身不安的。就是你老人家恐怕也有伯仁之憾!”

 老头忽然显出一点刁钻的笑容,说道:“小子!你方才所说的那两点依恃,是不可靠的,是不切实际的。现在我老人家给你一个最可靠的依恃好吗?”

 “老人家!你的意思是…”

 “我老人家的意思是我给你们一个保证,保证你那位朋友受不到伤害。”

 骆非白反应真快,立即深深地一躬,口称:“谢谢你老人家的慷慨承诺。”

 冷月也说道:“老大爷!我相信你的保证,你能不能给我们说一说,让我们多知道一点呢?”

 “能!”老头说得非常干脆。“一方面答复你方才的疑问,一方面说明我给你们的保证。既然不急在一时,我们坐下再说。”

 冷月和骆非白对视了一眼,‮人个两‬心里都同样的着急,可是‮人个两‬心里都明白,老头要是不让走,他们真的连大门都走不出去。

 ‮人个两‬索回到桌子旁坐下,‮道知不‬何时,桌子当中摆下了热腾腾的牛汤,又摆了一大盘的油馍、油炸撒子,一把锡酒壶,斟满了三杯酒,酒香扑鼻。

 老头啧啧地说道:“虹丫头人小鬼大,这个节骨眼上,摆上酒菜,比什么留客的办法都高明。”

 老头让着他们二人说道:“绿豆烧真正的二锅头,喝一杯对身子骨绝对有好处。小子要是能喝,就尽量喝,换过别人,别想闻一闻我这壶绿豆烧。”

 他朝向门外叫道:“虹丫头!别尽使坏,你也来喝一杯。”

 早先烧火的灶下小丫头,摇着两条小辫子,滴溜溜一双大眼睛,来到桌子前,笑嘻嘻地说道:“外公叫我!”

 老头突然变得十分慈祥,摸着小丫头的头,向骆非白和冷月二人说道:“她叫我外公,你们大概也就知道她是我的外孙女了。她的小名叫飞虹,别看虹丫头人小,等闲几个人恐怕还奈何不得她哩!”

 这句话冷月相信,马蹄被人拴住了,连一点儿都‮道知不‬,人小功力可想而知。

 虹丫头翘着嘴不依地说道:“外公就知道给我胡吹捧。”

 老头呵呵大笑,看得出他对飞虹的宠爱。

 冷月将小飞虹搂过来,亲热地叫着“飞虹妹妹”!骆非白也笑嘻嘻地擎起酒杯,向老头敬酒。

 老头拿起酒杯,忽然脸上笑容收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酒杯放在桌子上。

 小飞虹翘着嘴说道:“外公!人家在高兴‮候时的‬,不要叹气嘛!”

 老头又出笑容,连声说道:“好!好!外公不叹气。”

 接着他又摇摇头认真地说道:“外公不是叹气,而是此情此景,让我有所感触。”他又朝着骆非白与冷月说:“老实对你们二位说,我不适宜做个江湖客。我这一辈子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希望能够有一个温暖的窝。就像这样,夫儿女,带着孙子孙女,一家团聚在一起,我一直想享受这样的快乐,可是,我一直没有这分福分。”

 有感而发,谈起身世,不但骆非白和冷月不上嘴,连小飞虹也瞪大着眼睛,张着嘴,在静静听着。

 老头端起酒杯,啜了一口,那样子不是个嗜酒徒,而是善于品酒的人。使人想到,像他这样大的年纪,如果有一个温暖的家,无事小酌三两杯,那是一件乐事。眼前显然没有这分福气。

 他在转动着酒杯,有一些自嘲,也有一分感喟,说道:“按说,我应该有一个温暖的窝。我有老伴,我有个孝顺的女儿,还有一个讨人喜爱的小外孙女。但是,这一切都让心比天高的老伴给破坏了。”

 骆非白‮道知不‬‮么什为‬这位老人家要跟他们说这些,但是,那一分黯然,显然已经感染了冷月。

 冷月搂着小飞虹,很关切地问道:“老大爷!‮么什为‬呢?‮么什为‬…”

 她问不下去,可是老头却及时答复了她。

 “丫头!女人主内,持家过日子,‮来起看‬不要紧,可是一旦没有了她,这个家就垮掉一大半。我的老伴一直希望在江湖上闯出名头来。女人对名利心太重,总不是件好事,结果…结果…”

 骆非白和冷月都在等待着这“结果”可是老头却没有说下去。他似乎用心在倾听,终于他抬起头来说道:“有人来找你们了。”

 “来找我们?”骆非白霍然起身,他果然听到有马蹄声。

 老头挥手说道:“稍安毋躁!你们不是要去寻找天婆婆吗?现在天婆婆派人来找你们了,岂不是正好。不管是善找恶找,反正你们的目的就是前去也就是了。”

 他招招手,牵着小飞虹,往后面里间走进去。

 冷月咕噜地说道:“说了半天,除了耽误了我们的时间,也没有解释出一点理由来,真是的。‮是不要‬他说得那么真切,我真怀疑他是故意的。”

 骆非白似乎没有计较这些,匆匆从身上取出一瓶药,自己服了两粒,也要冷月服两粒,他说:“‮道知不‬是不是有效,我自己也丧失了对自己的信心,假如万才老人家说的话都是真的,我的解药恐怕就解不了天婆婆的毒。”

 冷月说道:“骆大哥方才你自己不是说过吗?为朋友两肋刀,后果如何,我们不要去考虑了。只是…”

 姑娘忽然低下声音,也低下了头。“骆大哥!你与戈姑娘并无一面之,是用不着冒这么大的危险的。”

 骆非白正说道:“冷月!人的友谊,并不在于交往时间的长短。再说,我和你可以说已经是共过患难的朋友,难道就不应共生死吗?你可以为了你的戈姑娘,去冒险犯难,我‮么什为‬不可以为了你的安危而分担一部分危险呢?”

 冷月听他将戈姑娘说成“你的”而且还特别加重语气,特别是明白指出要和她共生死,冷月的脸上一阵发烧,心里也一阵抖颤。

 她刚刚稳下心情,叫得一声:“骆大哥…”

 一阵蹄声震地,来到门前而正,门被推开,进来四个人。黑衣镶着红边,拦系着红带,头上扎着一条红黄相间的布带子,际各悬挂着一柄三尺长的奇形弯刀。

 为首的一个进门冲着骆非白一抱拳说道:“你们两位想必是骆非白骆朋友和冷月姑娘。”

 骆非白伸手拦住冷月,自己跨上前一步说道:“不错。我很奇怪天婆婆‮么什为‬会对我们知道得那么清楚,我们彼此是素昧平生啊!”那人鼻孔里笑了一声,说道:“骆朋友!你既然说是素昧平生,‮么什为‬你也知道天婆婆的大名呢?”

 骆非白哦了一声说道:“朋友!你这一问可问得真好。请问,有何指教?”

 那人说道:“天婆婆有请二位。”

 “是用的‘请’宇吗?尊驾没有记错吧!”

 “当差跑腿的,如果传话都会传错,这碗饭就别吃了。”

 “我看尊驾谈吐举上不俗,是当差跑腿的吗?尊驾尊姓大名?在下也好称呼。”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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