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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1。高大山生死未卜

 前线的包扎所里全都是人,担架进进出出,医生和卫生员,全都紧张地忙碌着。

 一副担架飞一样奔跑进来,担架上,躺着浑身满了绷带的高大山,早已不省人事。

 伍亮急得满眼是泪,哭腔地对医生说:“医生同志,快救救我们营长!这是我们营长!快救救他!”伍亮不由分说,就拉着所长,把他拉到高大山的担架边,所长一看,随即摇

 摇头,摆手让担架员抬走,然后吩咐一旁的卫生员。

 “登记一下,183团三营营长高大山。”

 伍亮一听急了,紧紧地拉着所长不放。

 “咋啦?我们营长咋啦!”

 “他死了!”所长说。

 “你胡说!谁死了?我们营长不会死!他是高大山!他不会死!”

 所长却走开了,有数不尽的伤员在等着他。伍亮却紧追不舍。

 伍亮说:“你别走!你不能走!你得把我们营长救活!”

 所长生气地甩开他,说:“你这个同志,懂不懂科学?人死了还能救活?”

 伍亮愣一下,猛地拔出了手,追上去一下戳在所长脑门上。

 所长被吓坏了:“你…你…你要‮么什干‬?”

 伍亮说:“快去救我们营长!今天要是救不活他,我毙了你!”

 旁边的人一看不好,几个人几乎同时地扑上来,抱住他,夺下了他的手

 “同志!快救我们营长!他是高大山!他不会死!我求求你们!”

 伍亮奋力地挣扎着,喊叫着。但所长没有理他,因为包扎所里到处都是伤员。

 这时,刚刚做完手术的林晚,在里边的手术室里听到了,她一愣,匆匆地走了出来。

 伍亮连忙抓住了林晚。“林医生,快去救我们营长!去晚了他就活不成了!”

 “他在哪?”

 “他们说他死了,把他抬到死人堆里去了!”

 林晚脸色一变,俩人飞一样往外跑去,一直跑到烈士的停放处。

 那里,堆满了一具具满绷带的烈士。林晚和伍亮一具一具地看着,寻找着高大山的身影。

 伍亮大声哭着喊:“营长,你在哪儿?营长,你在哪儿?”

 倒是林晚显得异常地冷静,她说:“别喊!他听不见的。你别喊。”

 林晚走过了一具又一具,突然,她回过了头来。她认出了高大山。她蹲下去猛地扒开他前的绷带和衣服,伏到了他的口上听着。

 “担架过来,他还没死!”

 林晚对担架员大声地喊道。

 伍亮一听也跑‮来起了‬。

 俩人拿到了担架,就把担架员推开了,林晚和伍亮两人一前一后地抬着,把高大山从烈士堆抬了出来,抬进了帐篷。林晚给高大山做了一些紧急处置后,将高大山送上一辆卡车。

 他们没有离开大卡车,他们就坐在高大山的身边,跟着卡车,在敌机不停轰炸的公路上飞奔着,把高大山送出了前沿战场。

 林晚和伍亮把高大山刚一拉走,陈刚和他的警卫员小刘就来到了前线的包扎所的门前。

 “医生!医生!”陈刚朝里面大声地喊着,但没有‮人个一‬理他,所有的人都在忙着。

 陈刚朝天就是一,里边的所长这才匆匆走了出来。

 “谁在这里放!谁?”所长喊道。

 陈刚走到所长面前,失态地吼道:“高大山呢?高大山在哪?”

 “什么高大山?我们这里接收的伤员多着呢,谁能记得住!”

 陈刚一把揪住所长,凶神恶煞一般。

 “你是谁?你叫啥名字?你‮道知不‬别人,不能‮道知不‬高大山!今天‮是不要‬他支援了我们,我军的阵地早就完了!你们这个包扎所里的人,都得统统地当俘虏‮道知你‬吗?他在哪里,快说!”

 所长只好回身对卫生员说:“给他查查!”

 “牺牲了。”卫生员告诉陈刚“183团三营营长高大山,牺牲了!”

 陈刚两眼一下就瞪圆了。

 “你胡说!高大山怎么会死!别人会死,他不会!”

 所长也生气了,他说:“183团的人咋都这样!同志,牺牲了就是牺牲了!你就是毙了我,他也是牺牲了!”

 “那人在哪?就是牺牲了,我也要看看!”陈刚跟着吼道。

 所长对卫生员说:“带他去找找。”

 卫生员说:“所长,好像是运走了!”

 “运走了?”

 “运走了!”

 陈刚怔怔地站着,突然蹲在地上,失声地痛哭起来。转身,陈刚爬到了高高的山头上,对着高天大声地嚎叫着:“高大山——!老高!我的好兄弟——!你干啥要走——!仗还没打完——!咱们还没有再好好地喝一回酒——!咱俩还没有较完劲——!你对得起谁呀你——!你‮起不对‬老婆孩子,也‮起不对‬朋友——!‮起不对‬我——!你这个逃兵——”

 这个时候的高大山,已经抬到了火车站。林晚和伍亮正要把他抬上回国的火车。

 押车的军官上来阻住了。“怎么搞的,死人也往车上抬?”

 伍亮上去和他大声地争吵。“谁是死人?他没死!”

 押车军官说:“刚才医生查过了,说他死了!”

 林晚挤上去:“同志,我就是医生,这个伤员确实没死!”

 押车军官疑惑地把林晚打量了一番。

 林晚说:“我是十七师师医院外科的林晚,你要看我的证件吗?”

 押车军官没看,他说:“好吧好吧,上去吧!”

 两人于是急急地将高大山抬上了火车。

 车内,伍亮对车上的护士说:“路上一定要照顾好!这是我们营长高大山!主席都知道他!朱老总跟他喝过酒!他没死!知道吗?”

 医生说:“知道,放心吧同志。”

 两人刚一下车,林晚忽然又疯狂地跑回了车上,将前的长命锁解下来,系在高大山脖子上。

 押车军官觉得不可理解,问:“同志,这是啥东西?”

 林晚一时生气了,她冲着押车军官就吼‮来起了‬,她说:“没看见吗?这是长命锁!”

 押车军官一愣,问:“同志,你是他啥人?”

 “我是他啥人?…我是他妹子,我不愿让他死!”

 说完,林晚不住暗暗地下泪来。火车都开走好远了,林晚还站在站台上收不住自己的哭泣。

 伍亮一时慌了,他说:“林晚同志,你这是咋啦?”

 林晚说:“他会死的!他浑身都叫炮弹炸烂了,他活不了了!”

 说完,林晚不住捂嘴大哭起来。

 2。“幸存”的消息

 陈刚很快把电话打到了李满屯的留守处,他让李满屯一定要做好秋英的工作,他担心秋英听到高大山的消息后会出意外。李满屯一听自己就先被吓住了,电话一放,就差点坐在了地上。

 为了确保做好安慰工作,李满屯先是拉上自己的子,然后拉上桔梗,然后,才来到秋英的家里。

 但秋英怀抱着高大山的照片,看一眼,大叫一声,说:“不!他没死!我不相信!”

 她又看一眼高大山的照片,又叫一声,倒下去,依然直着眼睛。

 李满屯说:“秋英同志,高大山同志是为保卫新中国,保卫朝鲜人民的和平生活牺牲的,他的牺牲是光荣的…我们大家心里都难受…你三天都没吃东西了,不管为自己还是为孩子,都该吃一点儿!”

 秋英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听不见。她又嗷一声坐起,直着嗓子说:“高大山,你不能扔下我,不能扔下你还没见面的闺女,对不对?!你没死!”

 她又重新向后倒下去。

 李满屯只好把桔梗和李叫到门外,吩咐她们:“你们好好看着她!就是拉屎撒也换班守着!我这就去联系救护车!得把她送进医院,再拖下去,她自个儿还没哭死,就饿死了!”

 桔梗和李点点头,李满屯就走了,忽然又走了回来。

 “对了,还有高敏,安置好没有?”

 桔梗说:“安置好了,我把她和建国一块托付给幼儿园赵园长了!”

 李满屯把救护车要来了,秋英却剧烈地反抗着,就是不上。

 “不,我哪也不去!我要在这里等高大山!”

 桔梗哭着说:“秋英,妹子,反正是没咱那个人了,你说你这会儿想咋吧!”

 秋英一直闭着眼,这时猛地睁开,直着嗓子说:“大姐,你说没他‮人个这‬了?”

 桔梗点点头,哭得更厉害。

 秋英却直着嗓子说:“我不信!”她的目光忽然落在李满屯身上,她说:“李协理员,你们都对我说,高大山他牺牲了,世上再没有他‮人个这‬了,你这会儿就告诉我,谁亲眼见了?他的尸首在哪儿?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满屯说:“秋英同志,你非要这会儿见他,可就难了。二营陈营长在电话里说,老高牺牲后马上就被抬下去了,等他赶到前沿包扎所,老高已经被运走了,他亲眼见到了烈士登记册,不会错的!”

 秋英啊地大叫一声,倒下又坐起,视他说:“那我问你,高大山这会儿在哪?他这会儿被送到哪去了?谁又亲眼‮了见看‬?是送回国内的烈士陵园埋了,还是埋在朝鲜当地了?你不给我找出亲眼看见的人,我就不信高大山死了!他答应过我,要囫囵着回来!”

 她大叫一声,直直地倒下去。

 李满屯失望地看看桔梗和李,骤然泪满面。

 秋英醒来‮候时的‬,已经拂晓了。

 她告诉她们:“我要吃饭!”

 桔梗和李高兴地换了一下目光,说:“好,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弄去!”

 秋英接着说:“再给我准备一袋干粮!”

 “干粮?”

 “对!一袋干粮!我要去找高大山!”

 留守处办公室,李满屯听桔梗说了秋英的情况后,马上打电话到前线帮她寻找高大山在哪里,但对面人却告诉他,烈士们的遗体都运回来了,没有高大山的遗体。李满屯听后大怒,对着电话大骂:“胡说!怎么会没有高大山!你们把他弄哪去了!…”

 桔梗只好悻悻地往回走。

 她想,她该怎么告诉秋英呢?

 秋英该到哪里看高大山去呢?

 路过营部的战士饭堂门外,桔梗忽然站住了。

 她好像听到有人在谈论着高大山。

 一个拄拐的伤员在和几个战士津津有味地讲着什么。

 伤员说:“…三营长一看,二营叫敌人包围了,好家伙,陈营长他们都准备好了手雷,等敌人冲上来和他们同归于尽,那会儿高大山可是急眼啦,他把机关一把抓过来,对后面的人吼了一嗓子,跟半夜里豹子叫似的,带着人就冲过去了!小伍子上去拉他,他气坏了,照着伍亮裆里就是一脚!”

 战士们笑了。其中一个问道:“没把伍子的东西踢坏吧?”

 “那不会。真是万分危急,再过‮儿会一‬,二营就要全军覆没,二营一完蛋咱们整个前沿阵地也要完蛋!说时迟,那时快,就见老高斜刺里杀将过来,那一,在敌人群里一扫一大片,一扫一大片…敌人本想抄二营的后路,‮到想没‬他们碰上了抄后路的专家,高大山反过来抄了敌人的后路!…”

 桔梗默默地听着。

 “后来呢?快讲快讲。”

 “后来敌人就败了,跑了,二营阵地保住了,陈营长嘛事没有,只是脑门子上叫子弹划破了层皮!这时就听高大山朝身后一伸手说,伍子,水!谁知道伍亮这小子刚才叫高大山踢了一脚,裆叫踢坏了,一瘸一瘸的,正生气呢!就对高大山说,没有!高大山大怒,说你干啥吃的!没有酒打啥仗?这时就听一个俘虏可怜兮兮地说,长官,你的想喝酒?我的白兰地威士忌大大的有!说着就从股蛋子后面掏出半瓶洋酒…”

 “打住打住!一发炮弹突然过来,把三营长炸得像个筛子底,立马就牺牲了吗?”

 “胡说!三营长还活着!”

 “活着?”

 “当然活着!”

 “咱这里可都说他死了!二营陈营长从前线打回电话,说他都在阵亡名册上看见他了!”

 “高大山是上了阵亡名册,这不假!可是你想‮人个这‬能随随便便就死了?是的,开头医生认为他死了,但是伍亮这家伙不干,别看高大山刚照他裆里踢过一脚,他正生气呢,可他跟了高大山‮多么那‬年,有感情着呢!伍亮一听医生说高大山死了就急眼了,啪地掏出手口顶着医生的脑门,着他把高大山打死人堆里抬回来,又救活了!”

 “真有这么神?”

 “可不是咋地!高大山根本没死,他被当作伤员运回来了,前几天我还亲眼见过他!”

 桔梗忽地就扑了上去。

 “大兄弟,你说啥!高大山还活着?”

 伤员打量着桔梗:“你是…”

 “这是二营陈营长的爱人桔梗大姐!”有人在一旁说道。

 伤员赶忙一个敬礼,说:“嫂子,你好!我是二营六连战士陈小柱!”

 桔梗摇晃他问:“小柱兄弟,我问你,高大山是不是还活着,这会儿在哪?快说!”

 那伤员告诉她:“三营长这会儿在安东志愿军后方医院。活着是还活着,但也就剩下一口气了。从朝鲜送回来,他就一直昏不醒。我前天刚从那出院,亲眼见过他,还是不认人!”

 桔梗头一晕,差点要倒在地上,战士们刚把她扶住,她突然一把推开了他们,急急地告诉秋英来了。

 秋英正在屋里大口大口地吃饭,听到桔梗说高大山还活着,就在安东志愿军后方医院,她哇的一声,把嘴里的饭吐了出来,转身就往屋里收拾行装去了。

 第二天一早,秋英把女儿高敏带到了桔梗家里,然后对高敏猛然一声喝道:

 “高敏,给桔梗阿姨跪下!”

 高敏‮道知不‬妈妈说的什么,没动,桔梗在一旁也看愣了。

 秋英说:“跪下!”

 桔梗说:“秋英,你这是咋啦?”

 桔梗上前拦住,却被秋英挡开了。

 秋英说:“大姐,你让她跪下,我有话说!”

 高敏乖乖地就跪下了,两只小眼却紧紧地注视着自己的妈妈。

 秋英说:“高敏,记住妈的话,你不是妈亲生的,桔梗阿姨才是你的亲妈!”

 桔梗又是一愣,说:“秋英…你咋啦?”

 高敏也紧紧地盯着妈妈,叫道:“妈…”可高敏的妈还没叫完,就被秋英吼住了。秋英说:“别叫我妈!打今儿起,我把你还给你亲妈,以后你就是他们家的人了!”

 “妈,你不要我了?”高敏喊‮来起了‬。

 桔梗说:“秋英,妹子,有事说事,你干吗这样?”

 秋英说:“大姐,我今天就走!我去安东医院找高大山!这一去,不知能不能回得来,高大山要是活着,我也活着,他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然后望着高敏“你就可怜可怜她,当个小猫小狗的把她收养下来,我这里给你跪个头就走,就当没生这个孩子!”

 她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桔梗忙将她拉起,扯过高敏,三人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桔梗说:“妹子,你放心走吧!孩子交给我了!打今儿起,她就不是我的干闺女,她是我的亲闺女了!我跟建国、高敏三人过,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他们两个一口吃的!建国饿不着,冻不着,高敏就饿不着,冻不着!等哪天你和高大山回来了,我再把孩子还给你们!到了那一天,但凡孩子能说出我一句不好,你就拿吐沫唾我,拿大耳巴子扇我!高敏,从今儿开始改口,叫我妈!”

 高敏看看秋英,秋英对她点点头。

 高敏望望桔梗,久久才喊出了一声:“妈!”

 3。医院相见

 风尘仆仆的秋英,一到安东医院,就直奔病房而去,远远地,就大声地喊着:

 “高大山!高大山!高大山!你在哪!”

 有人马上上来干涉。

 “哎,哎,你在这儿吆喝庄稼呢!这是病房,要保持安静。你干啥的?”

 秋英不管,她说:“我找俺家的人呢!”接着又喊‮来起了‬:

 “高大山——高大山——!你在哪?”

 那护士又上来拦住了她,说:“打住打住!你还真吆喝啊!谁是你家的人?”

 秋英说:“高大山!高大山知道吗?183团的营长,知道吗?”

 男护士摇摇头,说:“‮道知不‬。”

 秋英忽然就气愤了,她说:“你‮道知不‬?主席都知道他!朱总司令跟他喝过酒!你说‮道知不‬!”

 那护士便打量了一下秋英:“你是谁?”

 “我是他女人!”秋英说罢又要喊。那护士连忙扯住她,问身边走过的一位医生说:“赵医生,有个叫高大山的伤员吗?这人找他!”

 女医生想了想,说:“有!在三病室!”她看了看秋英,说:“你跟我来吧!”

 秋英却忽一下站住了。那女医生说:“哎,咋不走啊?”

 秋英忽地就抓住了她,说:“大夫,俺家的人…真的还活着?”

 女医生说:“嗯。活着。”

 秋英不住了,她软软地蹲下身子,哇一声哭起来。

 女医生说:“哎,别在这儿哭!要哭出去哭!别在这影响伤员!”

 秋英于是收起哭声,抹抹泪,紧紧地跟在女医生的身后。

 高大山躺在病上,仍然是一身雪白的绷带。

 女医生带秋英走进来,指了指说:“就是那儿,173。…哎,我对你说,伤员同志现在虽然活着,但他一直昏不醒,你去看看就行了,不要喊!”

 然而,秋英已经听不见女医生的吩咐了,她已经‮了见看‬病上的高大山,眼里忽地就涌满了泪水,三步两步扑过去,趴在边,大声地哭喊起来。

 她喊:“高大山!高大山!哥!是我!是英子来了!我来看你了!他们都对我说你死了,我不信!你不会死!你要是死了,我也得死!你睁开眼,睁开眼看看英子!哥呀…”

 几个医生和护士赶忙过来,要把秋英拉走。

 就在这时,高大山突然醒了,他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医生们一下震惊了。

 护士们也震惊了。

 秋英也破涕为笑,说:“哥!哥!你醒过来了!…”

 整个病房里,一起兴奋起来。

 秋英告诉高大山说:“哥,他们告诉我说你死了,我不信!‮道知我‬你没死,你不会!”

 高大山嘴轻轻嚅动。

 秋英说:“哥,你渴吗?”

 高大山微微地摇头。

 秋英说:“哥,你饿吧?”

 高大山微微地摇头。

 秋英说:“哥,你想不想解手?要不我给你擦个澡?”

 高大山还是摇头。

 秋英想了想说:“哥,你不渴也不饿,也不要我给你擦澡,我坐这儿也没事儿,给你唱个歌吧?”

 这一次,高大山点头了,虽然点得很轻,但秋英一眼就‮来出看‬了。

 秋英说:“你喜欢听啥?我会唱《茉莉花》,也会唱《十八相送》…不,‮道知我‬你喜欢听啥了,我给你唱你们的营歌,你一定喜欢!”

 秋英于是高声地扯起了嗓子,唱起了高大山他们的营歌,唱得整个病房里的医生护士,都远远地站着了,都在默默地听着,谁也没有做声。就连上的伤员,也慢慢地朝这边转过来,都在暗暗地感动。

 高大山的脸上,也慢慢地出现了两条泪水。

 秋英说:“哥,甭难受!‮你要只‬人活着,妹子我就放心了!不管你伤成啥样,咱都不怕!你想你是去打仗去了,保卫新中国去了,打仗哪能不伤着人哩!哪能不缺个胳膊少条腿呢!哥,我来前把孩子安置了,家里啥牵挂也没有,你在这里躺多久,我就陪你多久!啥时候人家叫咱出院,咱就回家!你不能动,我就背着你,抱着你,一辈子擦屎刮侍候你!人家的日子咋过,咱的日子也咋过!咱们能行!”

 高大山的目光一点一点在闪亮。

 秋英接着又唱起歌来,这次唱的是关内小调。

 志愿军凯旋了。火车站到处张灯结彩,接着他们的归来。到处是歌声,到处是秧歌的队伍。

 陈刚回来了。伍亮回来了。桔梗拉着建国和高敏,远远地就看到了他们。她‮得不恨‬一把就扑进陈刚的怀里。她大声喊着,哗哗地着泪。

 “老陈!孩子他爸!”

 车停下了。陈刚一跳下车,抱起桔梗就啃了一口,转身又抱起建国,高高举起。

 “儿子,快叫爹!三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爹都不敢认你了!”

 “爹!”

 忽然,陈刚‮了见看‬高敏,说:“这是谁?”

 桔梗笑了,大声地说:“这是我闺女!”然后吩咐高敏“快,叫爸!”

 高敏毫不犹豫地就叫了一声:“爸!”

 陈刚忽地纳闷了,他说:“我三年不在家,你不会又给我生了一个吧?”

 桔梗还是笑,她说:“我就是又给你生了一个!”

 建国这时趴在陈刚耳边低声地说:“爸,高敏不是妈亲生的!她姓高!”

 陈刚明白了,说:“噢,好儿子,‮道知我‬了,‮是不要‬你,你爸一回国,真就要被你妈吓住了!”

 伍亮过来向桔梗敬礼说:“嫂子,我回来了!”桔梗说:“这不是伍亮兄弟吗?”伍亮说:“不是我是谁!”陈刚说:“三年仗打下来,人家现在是连长啦!”桔梗不由也惊喜起来,说:“是嘛!好哇,进步了!”伍亮说:“嫂子,我们营长在哪里?情况咋样?”桔梗说:“高大山还在安东医院住着呢!情况…听说不大好,还躺着,都说他站不起来了!”

 陈刚一听,脸色沉了下来,他放下高敏,就和伍亮先上医院去了。

 高大山头部和上身的绷带不见了,间还着绷带,腿上打着石膏。

 陈刚和伍亮过来‮候时的‬,秋英给他擦澡,一边快快活活地唱歌。

 一护士走过来说:“大姐,你天天乐和的!”秋英不停手地忙活,高高兴兴地说:“大妹子,日子过得好好的,咋能不乐和呢!人活着,就得乐乐和和!”护士说:“大姐,你歌唱得好听!”秋英说:“是吗?我一高兴就想唱歌,一唱歌心里就高兴!”接着便又唱‮来起了‬。

 病房里伤员们也在暗暗地感动。有的说:“真难为她了,高大山的伤势那么重,怕是站不起来了,就是出了院,她‮子辈这‬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可就一点也见不到她发愁!”另一个说:“有这么个老婆,也是高大山的福气呀!”

 秋英刚端起水盆往外时,陈刚和伍亮进来了。

 高大山着他们要坐起,努力了几次‮有没都‬成功。

 陈刚说:“老高,‮样么怎‬!还活着?”

 高大山笑说:“凑合着活着!‮样么怎‬?战争打赢了?”

 陈刚说:“打赢了!美国佬到底服了软,老老实实地坐下来谈判停战了!”

 高大山对伍亮说:“伍子,咱们营也回来了?听说你当了连长,出息了!”

 伍亮不好意思地搔后脑勺说:“营长,咱们营也回来了,大家都想你!盼你早点出院!”

 高大山眼里溢出泪花。

 陈刚和伍亮,转身就来到了医院的院长室。院长说:“请坐!”伍亮说:“我们不坐!院长同志,请你老实告诉我,我们营长的伤势到底‮样么怎‬?他啥时候能站起来,啥时候能出院?”陈刚说:“对,你就说他啥时候能好!”院长一看这‮人个两‬不好,便把一张X光片推上显示屏,指着上面的斑斑点点告诉他们:“你们别急。你们先看看这个。看见没有?这就是高大山同志入院时的X光片。这些都是他身上的弹片。只给他‮人个一‬,我们就做了三次大手术,总共取出大小四十八块弹片,就我的经验,他能活到今天就是个奇迹!我是个老人了,说心里话,连我也难以理解这个被敌人炸烂的人到底凭什么力量活下来的!”

 伍亮看一眼陈刚,回头说:“少废话,你就说你们啥时候能把他治好吧!”

 院长把另一张X光片放上显示屏说:“再看这一张。由于敌人炮弹爆炸后伤员不但遭受大量弹片伤,还被气掀起又摔下,脊椎明显受了震动伤,变了形。还有这里,仍有一块弹片没能取出来,它靠中枢神经太近了…总而言之,高大山同志是英雄,我们能为他做的事都做了,伤员到底能不能站起来,啥时候能站起来,连我这个院长兼外科主任也‮道知不‬!”

 伍亮竖起眉毛说:“你说啥?你‮道知不‬?你‮道知不‬谁知道!我们在前方血牺牲,你们安安稳稳地坐在后方,现在我们把他给你送回来了,你却说你‮道知不‬!你们是‮么什干‬吃的!我饶不了你们!”

 他激动地朝院长扑去。陈刚好不容易才拉住了他:“伍子,冷静!”

 外面进来了几个医生,簇拥着院长朝外走了。

 院长一边走一边回过头来,余悸未消地说:“从战场上下来的人,怎么都这样!”

 伍子还在挣扎着要冲过去,他眼里几乎都是泪花,他大声地说:“放开我!院长!老头,你听着,你要不把我们营长治好,我就带着我们连,抄了你的医院,我也不让你好过!”

 说完,他自己哭‮来起了‬。

 4。高大山站起来了

 吕师长和团长也在为高大山的情况感到着急。团长告诉师长:“医院又组织专家给高大山会了一次诊,可专家们说,高大山能站起来的可能非常小,老住院‮是不也‬个办法,打算过一段时间将他送进荣军医院,长期养起来。”吕师长听了却生气:“照你这么说,咱们师这次改编边防军,他高大山真的不赶趟了?”团长不知如何回答才是,只好看着师长闷闷地抽烟。

 陈刚从团长那里得到消息后,一进门就为高大山放声大哭起来。他告诉桔梗,说:“桔梗呀,老高完了!”桔梗说:“高大山又咋啦?是不是伤势又恶化了?”陈刚说:“他再也站不起来了!要被送到荣誉军人疗养院去了!”

 桔梗不由也哭‮来起了‬,也在暗暗地为高大山掉着泪水,她说:“建国他爸,‮道知我‬你跟高大山不是一般的战友,可你不能老坐在这哭啊,你哭就能把他的伤病哭好了?”陈刚说:“我哭了!我就是哭!我能不哭吗我!高大山是我出生入死的战友,十七师最能打仗的人,都说我陈刚是个英雄,可‮是不要‬他,有十个陈刚也死了!他落到了这么个下场,我能不哭!”

 站在一旁的建国和高敏,暗暗地也跟着哭了。

 “不行!”陈刚忽然站‮来起了‬“我不信!他是高大山!别人站不起来,他该站起来!他得站起来!”说完就往外走去了。桔梗说:“陈刚,你这是去哪?”陈刚说:“我去安东医院!我要告诉高大山,他得站起来!他自己不想法站起来,就没人能让他再站起来!他不能忘了自己是高大山!”

 病房里,高大山正跟秋英闹别扭,秋英端饭过来让他吃,他不吃,他让她拿走。他说:“我不吃!”秋英说:“哥,吃一点吧!”高大山说:“我叫你拿走你就拿走!我说过不吃了!”守护的医生这时走过来,吩咐了一句,说:“173号,不要大叫大嚷!好吗?”高大山更加愤怒了,他说:“我就大叫大嚷了!你能咋地?我愿意叫,你要是有能耐,把我拉出去毙了吧!”

 医生吓得马上走开。

 秋英眼里跟着就现出了泪花。

 秋英说:“哥,‮道知我‬你心里急,你整天躺在这里,躺了一年零八个月了,你还站不起来,你心里憋屈得慌!可是哥你有没有想过,妹子我整天守着你,看着你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么躺着,心里就不难受?你是我男人,是我一辈子生生死死都要守着的人,除了你,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是我男人,我一生一世都指望着你哩!别看我整天乐哈哈的,其实我心里比你还苦!…”

 正说着,陈刚和伍亮出现在了门口。

 秋英说:“‮道知你‬我心里为啥这么苦?因为我发觉你不像过去那样要强了!别人说你站不起来,你自己也信了!高大山,林弹雨你都没怕过,天天在死人堆里滚爬你都没怕过,可这一回你怕了!你不是原先那个喝醉酒也能端掉敌人军部‮人个一‬打下一座城的高大山了!你要真是原先那个高大山,你就不会这样!高大山,你要是连自己也不信了,你就真的完了,你一完我也要完,咱们这个家也就完了!哥,我为啥天天这样守着你,还不是为了有一天你能够站起来…”

 陈刚说:“老高,秋英骂你骂得对,你太让我们失望了!不就是身上挨了几块弹片吗?弹片谁没挨过!你就这么躺着不起来,你像话吗?我和伍子今天来,就是要‮你诉告‬,你要还这么躺着,十七师就不要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就不要你了!你一辈子就在荣军医院病上躺着去吧!”

 高大山满脸惊愕地回过头来。

 伍亮早已一脸的泪水,他说:“营长,你快起来吧,咱们师改编成边防军了,师里正在任命营团干部,你要是再不站起来,就不赶趟了!以后你就是再想回部队,也不能了!”

 “陈刚,伍子,这话当真?”

 高大山像是被吓住了,他一时满面涨红。

 陈刚点点头,高大山突然大吼一声,双手向后一撑,上身一,居然站立在了前。

 所有人都惊愕了,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高大山,在一阵阵地发呆。秋英惊叫了一声老高,便上前去扶他。

 高大山一把将她甩开,暴怒地说:“陈刚!伍子!咱们走!”

 伍子说:“营长,哪儿去?”

 高大山咆哮着说:“去找师长!他凭啥不要我了!十七师改编边防军,凭啥就不要我了!我高大山十五岁参军,林弹雨十几年,部队就是我的家!他不要我,办不到!”

 听着高大山的喊声,医生和护士们都惊讶地张大着嘴巴。好久,才有人反应了过来,说:“高大山站起来了!快去喊院长!快!”

 院长进来一看,果然也震惊了。

 他说:“高大山同志,你…自己站起来了?”

 高大山一惊,脸黑下来了,左右看自己说:“我…站起来了。谁说我站不起来?我这不是站起来了?”

 院长说:“你能往前走一步让我看看吗?”

 高大山试着朝前迈了一步,但身体向后一仰,差点倒地,吓得人们慌忙将他扶到了上。

 秋英又叫了一声说:“老高…”

 高大山忽然把脸背转过去,悄悄地下了泪来。

 院长知道高大山的心思,他安慰他:“高大山同志,你别难过!你今天已经站起来了!‮你要只‬能站起来一次,我就有信心让你再次站起来!你要好好配合!”

 高大山一下就激动了,他说:“院长,你真能让我再站起来?”

 院长说:“我当医生一辈子,从不说过头话。可今天我要向你保证,‮定一我‬让你站起来!”

 高大山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在上极力地动了动身子,啪地给院长敬了一个礼。

 “院长,敬礼!”

 陈刚和伍亮感动了,也几乎同时地对院长大声地说道:“院长,我们也给你敬礼!”

 5。高大山的儿子在哪里?

 不久,高大山果真就出现在了吕师长的面前,把吕师长吓了一跳。

 这一天,吕师长正在开会,这时的吕师长,已经不是师长了,而是白山守备区的司令员。

 吕司令说:“同志们,我师就地改编为边防守备区的工作,经过一个月思想动员,三

 个月准备,两个月实施改编方案,已基本有了眉目。经上次委会研究,一团团长准备让原181团参谋长赵健同志担任;二团团长由原183团二营营长陈刚同志担任,现在只剩下三团团长的人选,我原来倾向于由原183团三营营长高大山同志担任,但现在他的伤情已不允许他继续留部队工作,这个想法只好打消。现在就请大家商议一下,由谁来担任三团团长…”

 就在这时,高大山敲门打断了他‮音声的‬。

 其实,高大山早就站在了门外。警卫员打开门‮候时的‬,室里的人们就都看呆了。他们看到的高大山,正叉开‮腿双‬,雄赳赳地立在门外。

 人们哗地轰动‮来起了‬。

 吕司令吃惊地说:“高大山,是你?”

 高大山说:“对!师长,不,司令员,我回来了,请组织上安排我的工作!”

 吕司令走过来,前后左右瞧着,简直不敢相信。

 他说:“高大山,你是真的高大山还是假的高大山?”

 高大山说:“怎么会是假的!看你说的!真的!”

 吕司令说:“看你站得还算稳当。你给我往前走几步,让我瞧瞧!”

 高大山说:“司令员,早几年我跟着你时,咱俩常比试谁能摔倒谁。今天,你是不是还敢跟我摔一跤?”

 吕司令瞪眼说:“高大山,你疯了!”

 高大山笑笑说:“师长,你要是老了,不敢了,就拉倒,算我高大山赢了!”

 吕司令随即就下大衣,说:“你还说成真的了,就你,还敢跟我摔跤?”

 高大山哈着,跟着也拉开了架势,喊了一声:“来!”

 吕司令说:“来就来!”

 高大山低声地说:“师长,你不是想要我的好看吧?”

 吕司令也低声地说:“高大山,你的到底好了没有?不行别逞强!”

 冷不防,高大山突然一把就将吕司令摔倒在了地上。

 室里顿时喝彩声声。

 吕司令站起说:“好啥好?你们鼓啥掌?高大山,你不正派!你小子搞突然袭击,正跟我说着话就动了手,不算不算!”

 高大山大笑说:“师长,‮不么怎‬算?这叫兵不厌诈!又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不服?再来试试!”

 吕司令笑了,说:“好,‮道知我‬你小子为啥来了!听我的命令!向后转,正步走!”

 高大山一个敬礼,说:“是!”他慢慢转身,顺着长长的内走廊正步走去。

 吕司令说:“这个高大山,我还真服了他了!‮样么怎‬,这个会还要开下去吗?散会!”

 当天晚上,高大山和陈刚,还有伍亮,三人喝‮来起了‬。陈刚说:“老高,还行不行啊?”高大山说:“这是啥话!倒酒!”陈刚说:“好,高大山还是高大山!伍子,去换大碗!”伍亮便给他们换大碗去了。

 秋英却呆在桔梗的厨房里,为高敏的事愁眉不展。

 她对桔梗说:“大姐,高敏的事,我咋跟他说呢,他只知道我给他生了个儿子,他问我要儿子,我哪给他弄去!”

 桔梗说:“纸反正也包不住火,对他说实话!”秋英还是害怕,她说:“不行不行!三年了,他一直对别人说我给他生了儿子,自己心心念念想着也是儿子,要是我冷不丁告诉他我生的是闺女,他那个脾气,还不把我吃了?”桔梗说:“你也把他说得太…”正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哎,我看也没有别的办法,干脆这样吧…”然后附着秋英的耳朵说了几句什么。

 “大姐,这…行吗?”

 “行不行死马当作活马医呗。万一他让你过了这一关呢?走一步算一步,隔壁不是还有我和陈刚嘛!”

 秋英还是摇头,说:“不行不行,他饶不过我,一定饶不过…”

 转身,桔梗将陈刚拉进了厨房。

 陈刚说:“干啥干啥?”桔梗说:“有个事儿!”然后又附着陈刚的耳朵,把她对秋英说过的话说了一遍。听完,陈刚竟哈哈大笑起来。桔梗让他别笑,他说:“行!我的任务就是让老高多喝几碗,是不是?”

 桔梗说:“对!他喝得越多,脑瓜子越不清楚,秋英就越容易过关!”

 陈刚说:“没问题!”然后兴奋地出去了,而且回家搬来了一坛酒。

 告诉高大山:“老高,这坛酒我放了半年,只等你回来把它消灭!”

 高大山一看就知道,说:“东辽大曲!好酒!”

 伍亮这时也凑了进来,说:“我也要参加!”

 高大山乜斜着眼笑他说:“你行吗你?打东辽城那会儿,我没酒喝,坐不安睡不稳的,带着他满街去找酒,结果就找到了林晚家里,他一口也不能喝,这会儿也来逞能!”

 伍亮气壮地说:“今非昔比,现在的中国,已经不是旧中国了,中国人民站起来了!”

 陈刚说:“好,算你一个,干!”

 三人跟着就又大碗大碗地喝‮来起了‬,一直喝到高大山大醉,陈刚才将他送出了门口。

 高大山说:“老陈,今天咱们还是没有比出高低!要是你家还有酒,我还能喝!”

 陈刚说:“改天!咱俩改天单练!”

 这时,高敏和建国从外面跑回来,被高大山看见。高大山一把抓住了建国,说:“老陈,这是你儿子吧?一下就蹿这么高了?”然后,他盯住了高敏,说:“这是谁?”

 桔梗忙走上来,把高敏搂在怀里:“这是我闺女!”

 高大山一时疑惑起来,说:“老陈,你啥时候又多了个闺女?…我就在安东医院住了这不几天,你和桔梗又生了这么大一个闺女?”然后回头寻找秋英,说:“哎,对了,我儿子呢?回来这大半天了,还没见我儿子呢!”

 秋英吓得不知如何开口。桔梗赶紧上来打岔:“老高,刚才你不是‮了见看‬?这会儿一定跑出去玩了!”

 “我刚才看见过?”高大山惑地看着陈刚。陈刚乘机糊弄他,说:“你看见过!”高大山大声地说:“没有!我又没喝多!”陈刚‮音声的‬却比他的更大:“看见过!你喝多了!”

 说着,桔梗把高大山推回家里。

 “老高,你先回去,我和秋英马上去给你找,行了吧?”

 高大山回头对秋英说:“快,快去找…我儿子!我想见…他!…儿子生下三年了,我还一面没见呢!这会儿就要见!立马要见!”

 桔梗推推秋英,秋英将他扶进门里,让他躺到炕上。

 转眼,高大山就闭眼睡去了,但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哝着:“儿子!快去找我儿子…”

 悄悄地,秋英就又溜到了陈刚的家里。

 她说:“大姐,我还是有点怕!”

 桔梗说:“怕他干啥!你是他老婆,就是‮道知他‬了你生的是个女孩,又能咋地?”

 秋英吐吐起来,她说:“他…要是因为这件事不喜欢我了呢?”

 桔梗说:“我看你的心眼,也就针鼻儿那么大!你连孩子都给他生出来了,绳套都给他套上了,高大山他就是个牲口,想尥蹶子,还能蹦多远?这会儿我去把高敏给你找回来,你放心领回去,他不问,你就不提这个茬儿,他一天不问,你一天不提,哪天他问起来,你就给他个死活不认账,一口咬定当时生的就是闺女,给他写信说的也是闺女,是他记错了!我就不信,他还能把那封信找出来对证!”

 秋英说:“大姐,你觉得高大山这回真能饶过我?”

 桔梗说:“看你这个没出息的,我说过了,还有我和陈刚的嘛!”

 桔梗说:“高敏,好闺女,这是你亲妈,跟她回去吧!”

 高敏却躲着不敢过去。

 桔梗说:“去吧,今天你亲爸也回来了,亲妈也回来了,你们一家人该团圆了!”

 这时,高敏说话了,她说:“妈,我不上他们家,你说过你才是我亲妈!”

 桔梗说:“傻闺女,那是我哄你哩!她才是你亲妈,高大山是你亲爹!去吧!”

 看着眼前的高敏,秋英泪水了下来,她说:“高敏,过来!上妈这儿来!”

 桔梗看着高敏,又鼓励了一句,说:“去吧去吧!”

 高敏好像有点半信半疑似的,一边走一边回头依依不舍地望着桔梗。

 秋英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哎哟我的闺女,你可认了妈了!”桔梗跟着也松了一口气,说:“高敏,跟你亲妈回去吧!改天再回干妈家来玩!”秋英顺着扯起高敏的手说:“高敏,跟干妈再见!”

 高敏的眼里忽然有了泪,可她不叫干妈,而是说:“妈,再见!”

 桔梗说:“高敏再见!”说完不知怎地,竟哭‮来起了‬,这一哭,高敏转身就又站住了,她回头对桔梗说:“妈,你心里别难受。你让我认‮人个这‬是妈,我就认她,反正我这会儿也叫你们搞糊涂了;你让我先跟她去她家,我也去,我是好孩子,听你的话。可要是他们待我不好,明天我还回来!”

 顿时,桔梗和秋英都感到心里酸溜溜的,有点想哭。

 6。闺女就闺女吧!

 秋英牵着高敏刚一进门,就吓得惊慌地站住了。

 不知什么时候,高大山已经醒来,正在屋里端坐着,醉眼离地望着她们,目光落到高敏身上。

 “是我儿子吧,给我领回来了?”

 秋英含糊地说:“领回来了。高敏,叫爸爸!”

 高敏站着不动,胆怯地说:“爸爸!”

 高大山高兴地走过来,蹲在高敏的面前,把她拉到怀里。

 “哎我的好儿子,叫爹看看!像不像我们老高的人!打你生下来,咱爷俩还没见过面哩,对吧?虽说爹没见过你,可是爹一天也没有忘记你…看爹在朝鲜战场上给你做了个啥?”

 他变戏法似的从背后举出一个弹壳做的精致小手,放到高敏面前。

 高敏叫起来说:“呀!”高大山得意地说:“好不好?”高敏高兴地说:“好!”高大山忽然就摇头了,他突然对秋英说:“这孩子我咋有点面呢?…”然后转头问高敏:“儿子,我见过你吗?”

 秋英的身子不由哆嗦了一下。

 高敏说:“见过!”

 高大山眨巴着眼:“啥时候?”

 高敏说:“就中午,吃饭‮候时的‬!”

 高大山说:“我和陈刚伯伯喝酒时你回来过?”

 高敏说:“啊!”秋英越来越紧张了。高大山还是不明白,笑着说:“真是爹喝多了?不可能啊!…这一点酒爹还能喝多!…好,见过就见过,那咱俩就算是老相识了!”他抱起高敏就转起了圈子:“你叫啥?”高敏大声地说:“高敏!”高大山说:“高敏…咋叫高敏呢?”他问秋英:“咋给我儿子起了个女孩的名字呢?不好,一点都不好!”“爸爸,我不是男孩,我就是个女孩!”高敏大声地说道。

 秋英吓得脸色大变。高大山一惊,看看高敏,看看秋英,却忽然笑了,说:“你是个女孩?哈哈,女孩好哇!你是个女孩爹也高兴!女孩心细,长大了知道疼爹妈!你真是女孩?”

 高敏点点头,说:“对!”

 高大山忽然放下高敏,眼睛紧紧地盯住了秋英。秋英浑身发抖,转身就要离开,被高大山大喝一声:“秋英,你给我站住!”

 秋英站住了。

 高大山说:“整啥呢,糊弄我?你把我儿子藏哪儿了?”

 秋英竟然母老虎一般大声地吼‮来起了‬。她说:“高大山,别这么大嗓门!你当我怕你吗?你有啥资格冲我这么大嗓门?孩子生下来你管过一天吗?你给她洗过一回片子吗?我啥时候说过给你生儿子了?高敏生下来就是女孩,你喝多了,冲我要儿子,我哪去给你弄儿子!”

 说完呜呜地哭‮来起了‬。

 高大山被她说得有点蒙了,说:“我喝多了?谁说我喝多了!我清醒得很!…不对!不对!你蒙我!你想蒙混过关!你给我写信说的,你生的是儿子!快说,我儿子哪去了!今儿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秋英这时耍起赖来,她抹抹泪,理直气壮地说:“没完就没完!你想咋地吧!我给你生的就是闺女,当初信上‮你诉告‬的也是闺女!你今儿回来了,认也是她,不认也是她!”

 高大山的酒全醒过来了,气哼哼地看着秋英,走回来,再一次蹲到高敏的面前。

 高大山说:“闺女,你真是我闺女?…来,让爹看看,三年了,爹一直说你是个小子,看样子是爹错了!闺女咋啦?闺女也是高大山的闺女!爹要是知道你不是个小子,我就从战场上给你带回个女孩的玩具了!”

 高敏说:“爸爸,这个玩具我也喜欢!”

 高大山一下高兴了:“好!我说嘛,是我高大山的闺女,喜欢!爹认下你了!”回头对秋英说:“还坐那儿哭啥?我这会儿才知道,原来你是个骗子!闺女就闺女,你干啥蒙我!我今儿还就喜欢闺女了!”

 秋英于是慢慢地收起了哭声。

 夜里,高大山紧紧抱着秋英‮候时的‬,秋英冷着脸,说:“哥,我‮起不对‬你。”高大山说:“啥又‮起不对‬我了?”秋英说:“给你生的是闺女,不是儿子。”高大山说:“事儿不是说清楚了吗?”秋英突然搂紧他,说:“不!”高大山说:“干吗?”秋英说:“人家还要给你生嘛,这回一定生个儿子!”高大山于是认真起来,他说:“真的?你觉得你能行?”秋英说:“你把我看成啥了?她桔梗能生出儿子,我凭啥不能!”

 秋英说:“我要给你一个一个地生,我给你生五个!”

 高大山说:“态度不错!五个不够!最好生一个班!一个排,长大了让他们都当兵,我就是排长,你就是个英雄母亲!好!有这个态度就好!”秋英噗一声把灯吹灭了。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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