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1。新官上任
有了工作,当了主任,这对秋英来说可换了个人了。她不光头发剪短了,而且穿上了干部服,出门前,在卧室里的镜子前没完没了地照了半天,然后走出来,在高大山的面前来回地转着身子。
“老高,看我今天样么怎?”
高大山打量了一眼,却不理她,只回头对孩子们吼道:“你们快点吃饭,吃了饭好上学!”孩子们一边答应着,一边不住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像是不认识了。
“老高!我让你看看我这身衣服合身不合身!”
秋英有点受不了了。
“行,不错,
好的,像个见习主任!”
高大山敷衍了一句。
秋英不高兴了。
“啥叫见习主任,我就是主任!哎我说,从今起,在外头碰上人,可不许再当面秋英秋英地叫我,我大小也是个主任了!”
“行,就叫你老秋,秋主任!”高大山说。秋英脸上满意了,嘴里说:“这话听着还顺耳!”她抬头看了看钟,忽然着急起来“哎哟,都七点了,你们可快吃啊!我上班去了!七点半我要组织政治学习呢。对,老高,回头你帮我把碗收了!”
高大山和孩子们像是闻出了不安的味道,都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如何是好。
“听众同志们,现在播送省报本月11
的社论,《消灭棉铃虫》…”
这是高大山手里的收音机传出音声的,秋英在门口站住了。
秋英说:“老高,今天几号?”
高大山说:“12号。”
秋英说:“那就是昨天的!”
说着匆匆走了。高大山却愣了,回头看着孩子们说:“你妈说的是啥呀?”
高敏指指收音机说:“社论。”
“完了,咱没有妈了!”高权突然说。
高敏说:“胡说啥呢你!”
高权说:“我没胡说。她一当上主任,这里就不是她的家,服务社成了她的家了!”
大家都暗暗地笑来起了。
服务社里,女职工们闹哄哄的,有的在说着闲话,有的在织
衣,有的在嗑着瓜子。只有秋英一个正襟危坐,不时地看着墙上的挂钟,最后,用手指头敲桌子,她的政治学习就这样开始了。
秋英说:“大家安静一下。”
女工们的嗡嗡声果然停止了,只有一个女职工好像什么话没有说完,秋英的目光马上严厉地
了上去。有人立即捅了捅那位同事,那位同事抬头了见看秋英的目光,马上把头低了下去。
会场上彻底安静了下来。
秋英咳嗽说:“哎!哎!好,现在是七点三十一分了,离规定的政治学习时间已经过了一分钟。开始学习前我要说几句。俗话说得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大小是个单位,都得有个章程,要不咋办事呢?部队上还有个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呢。那战士开班务会候时的,
个
还得向班长请假呢!好了,我也不多说了,以前我们服务社政治学习,我听说谁爱干啥干啥,主任说了也不听,大家听好了,我来了,事情就不能这么办了。现在我就请大家把手里的活儿收起来!”
众人一下有点不太习惯,都愣着不动。
秋英便一个个地
视过去,女职工们于是陆陆续续把手里的
衣啥的收来起了。
这时,一个迟到的女职工,大笑着跑了进来,嘴里还说:“哎哟我说不晚不晚还是来晚了。都是我那口子,要上班要上班又说他的东西找不见了,让我帮着找,这边还没找到,那边孩子又
子啦,真是的…秋英嫂子,我没来晚吧?”
“你来晚了,你今天晚到了十分钟。以后不要再叫我嫂子,我现在是主任。”秋英冷冷地说。
迟到的女职工一下有些傻了,说:“秋英嫂子…不,秋主任,我真是家里有事,我…”
“谁家里都有事儿,可是别人都没迟到。这样吧,晚上下班以后你先别回去,人个一留在这里,把政治学习时间补上。”
迟到的女职工愣在那里,竟不知说些什么了。
秋英说:“好了。现在开始政治学习。小刘,昨天省报有一篇很重要的社论,咱们今天就学习这个。”
读的就是《消灭棉铃虫》的那一篇社论。在秋英的目光下,大家都听得静悄悄的。
社论还没有学完,有人前来敲门,秋英示意一女售票员跑去看一看。
门外是一军人,问:“哎,啥时候开门?”女售货员声音小小的告诉他:“还没到点。正学习。”军人说:“能不能先给我一打复写纸,急用呢!”女售货员说:“不行。我们现在换主任了,政治学习雷打不动。”军人说:“我真是急用,能不能跟你们主任说,先给我一盒。”女售货员说:“我试试吧。”
女售货员走到秋英跟前一问,秋英回答道:
“不行,让他等会儿!我们虽然只是些家属,可我们也身在军营,那个词儿是咋说的?…对,要令行
止!”
但那军人走没多久,门外来买东西的人却越来越多了,都觉得不可思议,说:“怎么还不开门?”门边的售货员只好再一次悄悄地说:“换主任了。团长的老婆当主任,说是政治学习时间,雷打不动!”
听到的人都嘀咕起来,有人说:“咋能这样?不是说要为兵服务吗?一
筋!”有人说:“哎,这年头,就得要一
筋的人当主任,不然更
套!”
一直学到了八点整,秋英才庄严地宣布:“到点了,开门!”
夜里,秋英几乎一整个晚上都在忙着算账,桌面上
糟糟的摊着一大堆的单据。高大山在她身边一边转悠着,一边听着耳边的半导体。
秋英有点越弄越
了,只好把高敏喊了过去。
“高敏,快过来帮妈看看,这账咋老对不住呢?”
高敏却说:“妈,我明天要试考!”
旁边的高大山笑了,他朝她走了过来。秋英瞥了一眼高大山,不高兴了,说:“高大山,你看我的笑话!”
高大山说:“我没有。”
秋英说:“你笑了!”
高大山只好装出关心的样子,问:“哎,少了多少钱?”
秋英说:“不是少了,是多出了二十多块!”
高大山觉得不可能,真的笑了,他说:“就你?不把咱家赔进去就行了,还会多出钱来?”
秋英说:“可不是嘛,应该是只会少钱,哪会多出来钱呢?”
高大山说:“那你再从头算算!要不要我帮你?”
秋英说:“不!叫你帮我,我就不当这个主任了!”
秋英只好自己又从头算来起了,一旁的高大山只好不住地摇头,心想这老婆算是有了真正的工作了。
一直算到深夜,算到墙上的挂钟敲响凌晨两点,秋英还趴在桌上不停地算着,就是算不过来。
高大山看着可怜,走过来说:“好了好了,啥时候了,明天再算吧!”
可秋英却告诉他,说:“哎,老高,你说怪事不怪事,刚才我算是多出了二十多块,可这一算怎么又少了二十多块了呢?”
高大山说:“哎,要不,咱明天就不当这个主任了。”
秋英说:“你啥意思你?想让我回到家里来给你们烧火做饭,不行!我就要当了!”
高大山说:“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心不死!”
秋英埋头又算来起了,算着算着,还是没有算对,最后,只好看着那堆单据,呜呜地哭来起了,把
上的高大山都给哭醒了。
高大山有点住不忍,便在
上发起了脾气。他说:“秋英呀,秋主任,老秋,你还睡不睡?”
秋英不理他,她不想再算了,最后,只好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钱来,一张张地数着,填进了公家的钱里。
2。秋英上报纸
第二天晚上,高大山刚一进门,秋英就兴高采烈地告诉他:
“哎,高大山,今儿我把昨儿赔出去的又算回来了,整整多出了二十五块五
六!”
高大山一听乐了,说:“你要再不算回来一点,咱家就要吃咸菜萝卜了!”
接着,秋英告诉高大山:“这几天你在家里辛苦一点吧,我明天准备下部队。”
高大山一惊,说:“你下啥部队?真是奇怪了!你下部队干啥?”
秋英说:“高大山,你还不要瞧不上我们服务社。我想好了,不能老让战士们跑这么远的路到我们服务社买东西。不是说要为兵服务吗?我让我们服务社组织一个板车队,拉货下基层,把服务送到连队去!”
高大山有点急说:“不行不行,你走了这个家咋办?我明天下午要去三营呢,我要去好几天,你不在家咋办?”
秋英说:“爱咋办咋办!我回娘家那些天你们不是也过了?高大山,我你诉告,就是打我当了服务社主任,我才觉得自个儿真的翻身了,我也能跟你这个团长平起平坐了,我也有工作了!你明天下午去三营,我明天上午就带人下二营,家里的事,你就多管点儿吧!”
第二天,她果真就带着自己的人马下乡去了,高大山实在拿她一点办法有没都。
秋英这么一去,几天后竟上了报纸了。
这一天夜里,高大山正边走边听收音机,秋英紧紧跟在他的身后。高大山不知是什么缘故,关住了收音机说:“哎,我说你老是跟着我干啥?”秋英说:“谁老跟着你了!”高大山忽然想起,秋英是不是想听收音机里的社论,就把收音机递给了她,说:“给你给你。我看报纸!”
高大山刚坐下来拿报纸。秋英也跟着坐下来,和高大山一起看报纸。
她不听他的收音机。
高大山觉得奇怪,说:“哎,我说你又看不懂,坐那瞎看啥?”
秋英说:“你咋知道我看不懂?我能看懂!”
高大山便走过去看她手里的报纸,她看的那一版全是图片,高大山住不忍笑了,笑得秋英大叫起来:“高大山,你…”“好,看吧,看吧,你看吧。”高大山一本正经地说“看不看得懂是水平,看不看就是态度了。”秋英猛一把将报纸摔在了地下,说:“高大山!”高大山说:“咋了?我又犯错误了?”“你犯了!”秋英大声地说。高大山说:“我没有!”秋英说:“你笑话我看报纸看图片!你在心里
笑我!”
高大山把报纸从地上捡起来,递到秋英手里说:“我没有,真的没有。我刚才不是还表扬你吗?你接着看!图片咋啦?图片也是新闻!也是
音声的!有些人连图片也不看,跟我老婆比,政治觉悟差老去了!…好,刚才看到哪儿了?是不是这儿?接着看!…”突然,高大山的眼睛愣住了,他忽然哇哇地大叫了一声,回头目不转睛地瞪着秋英。
秋英说:“你咋啦?!”
高大山站起来,又兴奋又妒忌地走来走去,一边用异样的目光望秋英。
秋英有点急了,说:“到底咋回事,高大山,你说话!”
高大山说:“秋英,不,老秋,秋主任,你出名了!你上报纸了!”
秋英说:“我上报纸了?”秋英跟着也高兴来起了。“我还上报纸了?在哪里?快指给我看看!”
高大山指着报上的一个小角落说:“就这里,48049部队服务社下基层为兵服务。这里头还提到你的名字,‘山路不好走,服务社主任秋英亲自拉车。’好家伙,我高大山也就是当年跟朱总司令喝酒上过一回报纸,到想没你只拉板车去了一趟二营,就上报纸了!”
秋英把报纸抢过来看着,看得泪光闪闪的。
“哎呀我也上报纸了!就是这块儿小一点儿!高大山,样么怎,让你老婆去当主任,没给你丢脸吧!不行,我要把报纸藏起来,明天我们政治学习,就学这个!”
高大山指指收音机说:“那今天晚上的广播不是白听了?”
秋英说:“没白听!高大山,你妒忌了!看我上了报纸,你心里不高兴了!…好,我就是要让你不高兴!你不高兴,我高兴!”
转身,秋英就拿电话向桔梗报喜去了。她说:“桔梗大姐吗?你看今天军区的《红旗报》了没有?那上头有我哎!快看看,在最后一版,右下角!咋会找不到呢?往下瞅,最下头!了见看吧?说的啥?说的是我拉板车下连队卖货呀,对了,我现在也是服务社主任,那上头说的秋英主任就是我呀!向我学习?别向我学习,我也得向你学习…哈哈,好,以后多打电话!”
随后,她又接连打出了好几个报喜的电话,打得一屋子都是她音声的。
打得高敏有点不耐烦了,在
上说:“妈是不是高兴疯了?”
高大山说:“别管她,让她疯吧,等她给所有的
人都打完了,她就没有打的了。”
谁知,打完电话,秋英还没完,深更半夜的,把高大山拉来起了。
高大山说:“干啥?这都啥时候了,你还折腾呢!”
“起来嘛!人家想叫你起来陪陪人家!”秋英说。
“我困着呢,有事明天再说吧!”
“人家求求你还不行吗?”
高大山没有办法,只好起来,但嘴里却不停地唠叨着:“到底是怎么着啊,不就是上了一回报纸吗?”
秋英说:“人家高兴,你就陪陪人家嘛!”
高大山被拉到饭桌前才愣住了,秋英早已摆了一瓶酒,几个家常小菜。高大山一看高兴了,说:“你高兴,想让我喝酒?”秋英高兴地说:“对,我高兴,想让你喝酒!”高大山的睡意忽然就一点没有了。秋英紧紧地挨在他身边坐着,给他斟酒。
高大山喝了一杯,说:“人个一喝,没意思。”
秋英好像等的就是这一句,顺手就添了一个杯子来,给自己斟酒。高大山一看就惊了,说:“你也喝?”
秋英说:“今儿我高兴,你喝多少,我喝多少。”
高大山说:“拉倒吧你。我喝酒候时的你还在哪里呢,我喝酒的名气…”
秋英说:“别说了,你喝酒的名气
主席都听说过,朱总司令还和你一起喝过酒。全白山守备区,能跟你有一喝的只有陈刚司令员人个一。可是今儿个,我偏要鸡蛋碰石头,跟你比一比!”
高大山笑说:“就你?拉倒吧拉倒吧。道知我你们服务社的工作做出了成绩,你上了报纸,心里高兴。不错,我以前小看你了,从今而后要对你刮目相看,这行了吧。酒就别喝了!”
秋英说:“你让我陪你一回试试吧!”
高大山眼睛里一下放光了,他说:“你真喝?”
秋英说:“真喝!”
高大山说:“那就喝。”
俩人一杯来一杯去。那天夜里,秋英竟把高大山给弄醉了,醉得高大山趴在桌面上,秋英还在大喊:“高大山,喝呀,今儿可让道知你啥是个喝酒了吧?”
第二天早上,秋英却起不来了。高大山起来做饭候时的,秋英还在呼呼地大睡。
高大山想让她好好地睡一睡,但看了看表,还是把她推起了。
高大山说:“秋主任!老秋!上班时间到了!政治学习时间到了!”
一听政治学习的时间,秋英一个翻身就起来了,嘴里喊着:“真的吗?”
她一下炕就朝门外跑,被高大山喊住了。
高大山说:“站住!先洗脸,先吃饭!”
孩子们都偷偷地笑着,道知不妈妈么什为成了这样了。
高大山却不让孩子们笑,催他们快吃饭,吃了饭上学去!
秋英这才忽然觉得一阵难受,跑到卫生间就是一阵久久时间的呕吐。高大山马上跑过去帮她捶背,说:“不能喝还逞强,不就是上了一回报纸吗?”
这一次,秋英没有吭声了,呕完,她直眼看着高大山,说:“老高,我要告你一句话!”高大山说:“说!”秋英说:“这酒…真不是好东西!”
说得孩子们全都开怀地大笑起来。
而秋英则告诉他们,她还要带着服务社的职工们好好干,她争取再上报纸,让整个服务社的职工都上报纸。
3。终于升官了
老家的翠花嫂,说来就来了。她带着她的狗剩,找秋英他们来了。
秋英一看翠花嫂来了,高兴得不得了,离门远远的,就大声地喊着:“老高,快出来,看谁来了!”高大山刚一出来,翠花嫂就把儿子推了上去,说:“狗剩,快叫姑父!”她的狗剩上前就给高大山深深地鞠一躬,说:“姑父好!”高大山还真的道知不站着的是谁。
翠花嫂说:“他姑父,你是官当大了,连我和你侄儿也不认识了!我打关内来,是英子的娘家嫂子,叫翠花;这是狗剩,是我的孩子…”一旁的秋英跟着又是使眼色又是帮腔,说:“老高,这就是我娘家嫂子翠花,前些天我不是还回去过一趟…你都忘了?”高大山这才噢了一声:“我想起来了,翠花嫂!你们家姓刘,门前有棵大柳树,一口大水塘,水塘里跑着一大群鸭子…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
翠花嫂马上拍起大腿,说:“哎哟他姑父,你可想起来了!”
秋英热情地说:“嫂子,坐坐!狗剩也坐!老高,你站在那儿干啥,还不招呼翠花嫂子和孩子坐下!”
高大山说:“对对对,坐下坐下!渴了吧?吃饭了没有?秋英,赶快做饭!”
那狗剩像是饿了几天了,就等着这一餐呢,一上桌,就埋头狼
虎咽地吃来起了。
秋英鼓励着:“吃吃,到了这儿就是到家了!”
翠花嫂说:“可不是到家了!这是哪里?这是我妹子家!我妹子家是谁家?就是我自个儿的家!狗剩,吃!多吃点儿!吃
!”
高敏几个却被吓住了。他们放学回来,一进门,高岭就把高敏拉到一边,偷偷地看着。
“姐,他们都是谁呀?咋到咱家吃饭?”
高敏说:“他们是咱妈的娘家人!”
高权说:“我看不像。我看他们像骗子!”
秋英说:“嫂子,这大老远的,你们也不先来个信儿!”
翠花嫂说:“还捎啥信呀,到你和他姑父这儿来,不是到咱自己的家,说来还不就来了?你上回回家时不是说吗,要是谁想当兵,就让他来找他姑父!这不,地里的活儿刚忙出点头绪,狗剩就说他想当兵,我就带着他来了!”
秋英说:“老高,听见了吗?翠花嫂子把狗剩带来,是想到你这当兵,你就想想办法,把他收下!”
高大山高兴地说:“想当兵?好哇!想当兵好!狗剩,说,为啥想当兵?”
翠花嫂马上给狗剩使了一个眼色,狗剩连忙结结巴巴地说:
“想跟姑父扛一辈子
!想在解放军大学校里锻炼!将来…将来好娶个媳妇!”
翠花嫂看见高大山和秋英的脸色有些不对,忙说:“孩子不会说话,他是想说,但凡他
后有点出息,一定好好报答他姑父和他姑!”
高大山说:“这话不对!要报答也要报答
!狗剩,想当兵就要铁了心当一辈子,为国家守一辈子边境线!你行吗?”
狗剩说:“能!”
高大山说:“当兵可是要时刻准备打仗,特别是在我们这边防前线,当了兵你随时有可能打仗,冲锋陷阵,
血牺牲,有这个胆量吗?”
“有!”狗剩说。
高大山满意地说:“好,那你这个兵,我留下了!”
高大山马上当着他们的面,拿起了电话。
“喂,守备区军务科吗?我是三团团长高大山,对,我这里有一个老区的孩子,想当兵。我不给你们添麻烦,就要一个入伍的名额,你也不想一想,老区人民对中国革命做了多大贡献,我们这些人能活下来,不就是因为老区人民的支持吗?行,行,你早一点答应不就省得我废话了?好,就这样…”
然后回头告诉狗剩:“留是留下了,可你要给我到基层去吃苦,要有长期扎
边防的思想准备!不想长期在边防前线当兵的人,决不会成为一个好兵!”
狗剩的脸色转眼就慢慢地白了。
能当兵对乡下的孩子来说,总是一件好事。跟着,屯里又来了几个孩子,都由高大山一一地安排到了部队里去了。他们每来一个,家里便是一顿好吃的,他们一走,饭桌上的东西就变脸了,变得比正常的日子还要糟糕,常常是:一盆清汤,一碟咸菜,一盘高粱面窝头,弄得高敏几个时常眼睁睁地看着不想动手。
夜里,高大山悄悄地问道:“家里还有多少钱?”
秋英说:“哪还有钱!连下个月的工资我都预支了!这个月最好可别再来人了,再来人就过不下去了…”
高大山说:“发什么愁呀,三年自然灾害咱不也都过来了?就当今年国家又遭灾了,咱就再坚持一下!”
秋英说:“还有十天呢,还有十天才到月底,一天花一块钱,也得十块,到哪弄这十块钱去呢,你说老家他们还会来人吗?”
“我怎么知道呢?”高大山说。
“别来了,千万可别再来人了!”
团里训练阅兵那天,陈刚来了。
看着一队队从面前走过的队伍,陈刚说:“老高,三团看上去还行啊!”高大山回答说:“那是!当年攻坚猛虎营的老底子,错得了吗!”陈刚说:“看到三团这个阵势,我今天来了,再走就放心了!”高大山说:“感谢首长鼓励!其实有我在这儿,你也不用担心啥!”陈刚说:“道知我。可你也别得意,我不是为表扬你来的。军区首长…我说的是我们的老师长…”
高大山说:“老师长咋了?”
陈刚说:“从现在起,他不是军区参谋长,是司令员了!”
高大山说:“哈,老师长又升了!以后不叫他吕参谋长,该叫他吕司令了!”
陈刚说:“老师长让我来跟你打个招呼,你在三团呆的时间也不短了,该挪窝了!”
高大山忽然就吃惊起来。“挪窝?往哪挪?”
陈刚说:“你是个老同志了,往哪挪都是组织安排,你都得服从!”
高大山说:“你是不是看我在三团干得
顺心,你不痛快,想给我换个地方,让我也不痛快?我你诉告,我在这儿待得
好,
舒心,我不挪!”
陈刚说:“还反了你了?你不挪?我这会儿还是守备区司令员,你敢违抗命令,我就开你的会,想法子治你!”
高大山听出弦外之音,说:“你啥意思?这会儿你还是守备区司令员?过会儿你就不是了?”
“我升了。”陈刚不动声
地说“我到军区给吕司令做副参谋长!”
“真的?”
“军中无戏言。”
高大山说:“哎哟你去那儿干啥?军区已经有了多么那副参谋长,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哪有在东辽守备区干得劲儿!要是我,就不去!”
“不去不行,得给你腾地方!”
高大山震惊了。
“给我?”
“对。这会儿你心里痛快了吧?我是军区
委委员,先代表军区首长给你吹个风,军区已经决定,我走了以后,下一任白山守备区司令员由你担任!”
高大山兴奋起来了。
“老陈,真的还是假的?我高大山这人可是经不起逗啊!”“当然真的。”
“好,太好了,哈哈!我高大山就像一棵小庄稼苗,多年以来一直被你这块土坷垃
着,老也没有出头之
,这回太阳也终于照到我头顶上了!哈哈!老陈,你是不是觉得军区首长英明,吕司令英明,终于看出我干白山守备区司令,比你更强,是不是?”
陈刚说:“老高,我可不是下台,虽说是平调,我也是往上级机关调,你这么说话,不怕我
后给你小鞋穿?”高大山说:“不怕。我高大山大鞋小鞋都不怕,向来都是我的脚撑破鞋,不是鞋夹住我的脚!”
陈刚说:“这会儿就让你高兴,吹吧!接着吹!”
高大山笑着说:“哈哈!我人个这你也知道,我心里高兴就得笑!哈哈,今天我心里高兴!哈哈!”
4。向高大山敬礼!
检阅结束,两人在高大山家里喝得大醉。陈刚说:“老高,和平年代,是不是不怎么痛快!”高大山不敢
说,问:“和平年代,不打仗了,过太平日子,孩子老婆热炕头,咋不痛快?”陈刚说:“不打仗就不痛快!当兵怎么能不打仗!不打仗不好!”高大山说:“老陈,你喝醉了!不打仗好!”陈刚说:“你再说一句我就跟你急!想当初你高大山是营长,我陈刚也是营长,你们
营被你带成攻坚猛虎营,我们营也被我带成了连战连胜营!除了打东辽城那一仗,你喝醉酒端了敌人九十七军的军部…还有剿匪候时的,你拿我的一坛酒给土匪送礼,说降了姚得镖…除了这两回,我陈刚哪一仗打得不如你!老高,还是上战场好哇,是骡子是马,英雄狗熊,
一响就知道了!这年月,不打仗了,人跟人怎么比?哼,说我当初在二团时干得就不如你,本来当初就该是你当守备区司令,就是因为你们团大风口哨所出了点事,我才捡便宜当了司令!”
啪的一声,陈刚狠狠地拍起了桌子“我陈刚是捡人便宜的人吗?”啪的一声,陈刚又拍了一声桌子。“你们三团那时候和我们二团比,最多也是个互有长短,打个平手吧?你高大山那会儿就比我
得高?我还就不服这个了!现在又说我的能力不如你,把我换下来让你上去,我服吗?我不服!”
高大山说:“老陈,你喝醉了!喝醉了喝醉了!你咋能不服呢?你说,你们二团当初哪一点比得上我们三团!军事训练,思想建设,后勤保障,种蘑菇养兔子…你们不行!”
陈刚忽然就站来起了。“高大山,你诋毁我们二团,就是诋毁我陈刚!这酒我不喝了!”
秋英急忙过来拉扯。“陈刚大哥,甭生气!高大山就是个驴脾气,岁数越大越不会说话,你就原谅他一回…哎对了,陈刚大哥,建国咋样,我都好几年没见这孩子了。桔梗大姐还那么年轻漂亮,喜欢打扮吧?”
陈刚的眼睛一下就直了。他说:“甭跟我说她!这会儿我没工夫,就知道臭打扮!”他回头
视高大山,说:“高大山,你是看我陈刚走了背字儿,轮到你看我的笑话了!我们还是老战友不!不行,我得走,你这酒我不喝了!”
高大山站起来,笑了。他说:“老陈,你人个这怎么搞的?
林弹雨里出来,一点挫折也经受不起,你完蛋了!你完蛋了你完蛋了!你忘了当初
主席和朱老总在全国战斗英雄代表大会上对我们说过的话了:你们既要经受住
林弹雨的考验,也要经得起和平年代的考验。你把这些话忘了!”
“谁忘了?”陈刚回头问道。
高大山说:“你忘了!”
陈刚的眼里忽然就含满了泪水。秋英忙给他递上茶水“陈刚大哥,你喝醉了!高大山真不是个东西,叫你喝这么多!高大山,别喝了!”
陈刚一边推开秋英,一边竟就呜呜地哭来起了。高大山和秋英愣愣地看着,一时都不知如何才好。
突然,陈刚自己止住了哭声,他猛地站起来,
视着高大山。“高大山,我陈刚…对吧?我是叫陈刚吧?我陈刚一个
林弹雨中出来的人,死都不怕,还怕不当这个守备区司令!”他啪的一声,又拍起了桌子。“我是舍不得离开东辽,离开咱们守了这么多年的边防线!我不放心!哼,让我陈刚离开一线阵地去坐办公室?我不乐意!我一直都在第一线,进攻时冲在队伍前头,防御时我守在最靠前的战壕里!可是老高,我是军人,不能不服从命令。我今天到这里来,有一句话要你诉告:我走了,也把整个白山守备区好好交给你了!我离开这段边境线上情况一切正常,我是完完整整将它
到你手里的,这里有我陈刚多年的心血,你要是让它出了事,我决不放过你!也决不再到你家喝酒!”
两人那样默默地对视了良久,高大山才又开口了。
高大山说:“老陈,你的话说完了?”
陈刚说:“说完了!”
高大山说:“你说完了,就轮到我说了!老陈,我也你诉告,有我高大山在,这条边防线就不会出事儿!这条边防线是你的,也是我的!我高大山打了半辈子仗,从来只有从别人手里接过阵地,完整地向另外的人
出阵地,从没有丢失过阵地!我的话说得够清楚了吧?”
陈刚不回答,他恨恨地凝视着高大山,慢慢地又坐了下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临去守备区上任的前夕,高大山去了一趟大风口阵地,他当年的警卫员、三营的现任营长伍亮一直在那里守着。伍亮陪着他到阵地看了一遍,然后,高大山告诉伍亮:“伍子,我要走了。”伍亮一惊,说:“走了?离开咱们团?到哪里去?”高大山回头说:“我要到守备区当司令员,陈司令员调军区工作!”伍亮拍手说:“好!太好了!你当司令员,把我也调去!…团长,不,司令员同志,你看上去咋一点都不高兴啊!”高大山说:“伍子,我就要离开这里了,以后再来,就没有这会儿这么容易了!”伍亮说:“团长,我还是叫你团长吧,你就是调到守备区,三团还是你的部队,啥时候想来就来了,有啥不容易。”高大山摇摇头,一边走一边说:“到底不一样了。”伍亮说:“我明白了,你不放心我们三营,不放心大风口!”高大山说:“我不放心我在这里守了多年的这段边防线,我本来打算要在这里守一辈子的,可现在做不到了。伍子,你营长当了几年了?”
“三年。”
“也算是老营长了。我要是把这段边防线交给你,你能像我当初那样,下决心一辈子都守在这里,保证它永远像今天这样安静吗?”
伍亮忽然就感动了。他说:“司令员…”高大山说:“别喊我司令员,我这会儿还不是!请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伍亮说:“团…团长,刚才我还没想过这件事。可这儿会一,你这么严肃地问我,我觉得不是你问我,是上级首长、是祖国和人民这么问我!我的回答是:我能!只要领导信任我,你信任我,我愿意接过你的担子,一辈子钉子一样守在这里,就是粉身碎骨,也要牢牢守住这段边防线!”
高大山点点头,转身走进了团作战值班室,抓起电话命令道:“全团注意,我是高大山,我命令,全团立即进入一级戒备状态,部队进入阵地和哨位!”
刹那间,各地的电话纷纷传来响应:
“一营明白!”
“二营明白!”
“三营明白!”
“团直分队明白!…”
“我是高大山!各哨所报告情况!”
“团长同志,大风口哨所哨长李
向你报告,我哨所全体官兵已进入阵地,边线上一切正常!”
“团长同志,八叉哨所哨长张天才向你报告,我哨所全体官兵已进入阵地,边线上一切正常!”
“团长同志,三道崴子哨所哨长刘勇向你报告,我哨所全体官兵已进入阵地,边线上一切正常!”
“团长同志,十里沟哨所哨长姜大山向你报告,我哨所全体官兵已进入阵地,边线上一切正常!”
高大山留恋这样音声的,他听得神情异常的激动。
“好,我谢谢同志们!谢谢大家!”
回身,高大山猛地一个立正,给伍亮等新的团干部行了一个军礼。
军人们也刷的一声,急忙给司令员高大山还了一个个的军礼。
“伍亮同志。”高大山说道“边防三团全体官兵已进入阵地,边境线上一切正常。现在我把它
付给你,我在边防三团的使命已经完成,请你发布解除警戒的命令!”
伍亮刷地又给高大山一个庄重的军礼,走向电话。
“各哨所注意,我是团长伍亮!现在我命令,全体立正,向就要离开我们的高大山团长敬礼!”
团作战室里,所有的人都在给高大山敬礼。
高大山默默地肃立着,给他们还了一个礼,然后大步走出,伍亮送到门口,被他止住了。
“同志们,不要走出这个房间,你们的职责就在这里!”
大家只好默默地看着他往前走去。
5。要酒壶还是要司令?
就这样走了。
一辆卡车上装着几只旧皮箱和一些坛坛罐罐,高大山一家,就这样离开了。司机看着车上的那些东西都有点不敢相信,他对秋英说:“嫂子,就这点东西呀?”
秋英说:“对,这点东西咋啦,就这点东西照样过日子!”
司机觉得不可思议,他笑了笑,暗暗地晃了晃脑袋,就把高大山高司令员的一家拉走了。
大卡车走在前边,高大山的吉普走在后边。
小李这才想起司令高大山坐不了车,掏了一片药给高大山递上。
“司令员,吃药吧?”
高大山从口袋里拿出那只美制小酒壶。
“不吃那苦药片子了,我有治晕车的药!”
他一小口一小口喝酒,情绪渐渐放松了。望着窗外的山林,他感到无比的快活,慢慢地,嘴里就哼起了攻坚猛虎营的营歌来。
“司令员,这是啥时候的歌呀?”李满屯说。
“哎,你连这个歌都道知不?”高大山说“这是我们三团的前身,有名的东北野战军十七师183团三营的营歌。你连这个歌都不会唱,不行,我得教你!”便一句一句地教来起了,教得前边的司机也跟着不停地哼哼着。一直唱到了东辽城的脚下,小李说:“司令员,快到东辽城了,咱就别唱了!”高大山又喝了一口酒,朝前面望去,说:“好,到了东辽城了,那就不唱了。”
他把小酒壶刚揣进衣兜里,眼里突然看到了前边停着一辆车,他认出那车是谁的,随即大声地叫道:“停车停车!”车一停,高大山便朝那辆车子跑去。
那是吕司令的车子,吕司令早就在那里等着他了。吕司令的身边,是神情怏怏的陈刚。
高大山一立正,给司令员行了一个军礼。
“司令员!你咋在这儿站着?”
“等你呀!”吕司令说。
“等我?有陈副参谋长在不就行了?我们两个是老战友,我们自己办理交接就行了。”
吕司令说:“你当我是不放心陈刚,我是不放心你!你又喝酒了?”
一听这话,高大山又慌了,说:“司令员,我是…”
吕司令说:“拿出来!”
高大山说:“啥拿出来?”
吕司令说:“别装糊涂,酒壶!”
高大山不想给,他说:“司令员,我有个晕车的毛病,这不是酒,是治晕车的药!”
吕司令说:“少废话,拿出来!”
这时,后边的秋英走了上来,一下就把司令给乐了。他说:“哟小秋,你变样子了!高大山,你怎么搞的这么有办法,一个乡下柴禾妞叫你给倒饬的,快像个大队的妇女主任了!小秋,跟高大山过得还好吗?”秋英顿时就脸红了,说:“司令员,看你把我说成啥了?谁是柴禾妞?人家早就是三团服务社的主任了。我的名字还上过报纸呢!”司令员马上说:“对对对,我还真想起来了,就拉了一回货下基层,请记者写一篇报道,就出了名了,是不是?”秋英立即就抗议了,她说:“不是!你小看人!我是军区后勤系统先进个人!”
高大山乘机把已经拿出来的酒壶,又悄悄地收了回去。
高大山说:“司令员,你还真看错她了,她还真不是只拉一回货,这些年,我们团服务社这帮老娘们儿一直坚持送货下基层。下面还真
她们!”
“那是因为她们是女的。”司令员说“我们的战士常年在山上,见不到一个女人,她们去了,自然受
啦!”
“司令员,我意愿不跟你说话了!”秋英反感道。说着转身走了。
吕司令笑了笑,把手伸回了高大山的面前。
“好了,你别打马虎眼,
出来!”
高大山只好把酒壶再一次地拿了出来。吕司令看着酒壶好像想起了什么,说:“这咋有点面
呢?啊,我想起来了,这个酒壶让我没收过一回,对不对?高大山,今儿你头一天来白山守备区上任,你就带着酒壶来了,我不放心的就是这个!你是要喝酒,还是要当司令?”
高大山笑了笑,没回答。
吕司令说:“要是想当司令,酒壶我就没收了!知道为啥让你来当这个司令?”
高大山忽地就严肃来起了,说:“我明白了!司令员,打今儿起,我又戒酒了!”
“好,这才像话!走吧,进城!”
清晨,新司令高大山突然出现在守备区营门口,他身扎
带,军容整齐,远远的,眼睛就紧紧地盯住了营门口的哨兵,吓得哨兵马上远远地就一个立正。
“你,上岗为啥不扎
带?”高大山突然问道。
哨兵的脸红了,嘴里“首长”了半天,说不出下边的话来。
“把
给我!”高大山命令道。
“这…”哨兵吭哧着道知不如何是好。“我是新到的守备区司令员高大山。我命令你把
给我!”高大山再一次命令道。
哨兵只好乖乖地把
给了高大山。高大山接过
,命令哨兵离开岗位,然后自己站了上去,吓得哨兵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你回去,你诉告们连长,就说这岗我替你站了!”
哨兵一溜烟地就往回跑去了。
高大山站了一会,警卫连长和哨兵军容整齐地跑回来,然后给高大山敬礼。
“司令员!”
“你是谁?”高大山问道。
“守备区警卫连连长赵大顺,首长,我们错了!”连长回答。
“哪里错了?”
“哨兵没按规定着装!”转身命令哨兵“还不赶快换下司令员!”
高大山摆手制止,说:“不,战士没有错。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他上岗不按规定着装,不是他的错。你是他的连长,你现在替他站在这儿,让他回去学习内务条令!”
连长一时羞愧得无地自容,说:“是!”然后迅速地站上去,把司令员换下。
尚守志和军务科长跟着气
吁吁地跑了过来,给高大山纷纷地敬礼,高大山一看:“噢,把尚参谋长和军务科长也惊动了?”尚守志说:“司令员,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军务科长也说:“司令员,你刚来,不太了解情况,过去陈司令员在候时的,哨兵上岗可以不扎
带。”
高大山沉思了一下,背过了手去,突然回头看着他们。
“知道上级为啥叫我来这里当司令员吗?”
军务科长的脸白了,说:“道知不…”
“就是因为军人上岗连个
带也不扎!因为这里让他带得不像个军营了!”
尚守志赶忙示意军务科长,给高大山又是一个立正,说:“司令员,我们马上加紧整肃军纪!”
“你们想整肃军纪?好,今天你们两个每人先在这里给我站一班岗,让战士们知道知道怎样做一个军人!”二人又是一个立正,说了一声:“是!”高大山这才走开。
后边的尚守志站到了哨岗上,看也不敢再看高大山。
6。父子相见
尚守志他们没有想到,那只是一个开头。第二天拂晓,一个参谋正在里边打盹,高大山突然出现在门口,把他吓得马上站来起了。
“吹号!紧急集合!”高大山命令道。
“紧急集合?”
参谋大吃一惊,一时没反应过来。
“执行命令!”高大山严厉地命令道。
转身,高大山一人最先站到了操场上,
站着,一边看表一边听着四下的动静。整个营区内,顿时紧张来起了,随着一阵阵紧急的喇叭声,营区内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
最先赶到的是王铁山,他面对高大山立定,站住了。
高大山看了看表,说:“嗯,好!你第一个赶到。叫什么名字?”
王铁山说:“报告司令员,我是作训科参谋王铁山!”
机关干部随后纷纷赶到,在高大山的面前列好了队伍,不少人着装不整,背包松松垮垮。
尚守志和李满屯也气
吁吁的,过来问道:“司令,出了啥事儿?”
“出了事就晚了!快去收拢你们的部队!”高大山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操场上,顿时一片口令声。
军务科长一声令下:“全体听口令,司政后各四列纵队,集合!”
全体集合。
“报告司令员,守备区全体机关部队集合完毕,请指示!”
高大山给军务科长还了一礼,向前迈了一步。
“稍息!同志们,我来守备区工作已经一个月了,今天第一次搞紧急集合,就足足用掉了十七分钟!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如果敌人的飞机导弹来轰炸,我们在被窝里就被炸死了,那倒省事了!你们还打啥仗呀!你们的孩子老婆就等敌人的飞机跑了以后哭吧!再朝你们自个身上看看,
不像
,被包不像被包,你们都不是新兵了,有的同志还打过仗,这样行吗?”
全场鸦雀无声。
“你们不么怎回答?你们回答!”
全体依然肃静。
尚守志和李满屯两人暗暗地
换了一下眼神。
“你们都不回答,我替你们回答!不行!你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是基层连队来的,很多人都带过兵,你们自己说,就这个样子行还是不行?”
“不行!”众人齐声回答道。
高大山说:“同志们,我和你们许多人都是
人,有的还是老战友,就是有人不认识我,今天也认识了!我就是高大山!同志们,我们是么什干的?我们是军人!时刻上战场打仗的战士!这个样子怎么统领整个守备区?一来我就听人说了,陈刚司令员在时如何如何。高大山当司令又如何如何,我今天你诉告们,陈刚是陈刚,我高大山就是高大山,陈刚当司令时怎么带兵是他的事,现在守备区司令是高大山,现在,你们只有一个司令,那就是我,听明白了吗?现在听我的口令,各单位带开,检查装具,今天早
的课目是,五公里越野训练!”
那一天早,高大山把机关的干部们跑得一个个汗
浃背,疲惫不堪。
但一直跑在最前头的却是他高大山,尚守志和李满屯紧紧地跟在他的后头。
高大山看着身后有些零
的部队,最后停了下来。
高大山说:“咋地了,像打了败仗似的,一点精神有没都了,不就是五公里吗,过去打仗时,五十公里下来,是不也这个熊样呀,传我的命令,唱歌!”
尚守志说:“唱,唱啥歌?”
高大山说:“你是参谋长,唱啥歌还用我教吗?”
尚守志扯着嗓子便起头唱来起了:“说打就打,说干就干,一二唱!”
疲惫的队伍跟着就唱起了歌来,但没有唱几句,就被高大山叫停了。
高大山说:“从头开始!尚参谋长。”
尚守志只好重新起头,在高大山的炯炯目光之下,队伍里的歌声终于嘹亮来起了。
“好!就这样!很好!”从边防三团搬进东辽城,秋英的日子好像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她老家那边的来人,也慢慢地少了,没有了。秋英为此暗暗地
了一口气。
但高大山老家那边却突然来人了。
秋英这天提着一篮菜从外边回来,突然看到一个农民模样的人,正站在他们的院门外东张西望的,不停跳着脚,往里看着什么。秋英一看不由紧张起来,她赶了几步走到那人身边,大声地说道:“哎,干啥的?”
那人吓了一跳,回头看着秋英,笑着,和气地问道:“大…大妹子,我,我找我爹!”
“找你爹上这儿干啥?这儿哪有你爹!走吧!”秋英讨厌地对那人说道。
那人却不走,他看着秋英,问道:“大妹子,这,是不是高司令的家?”
秋英心里嘀咕了一句:“谁都来找高司令!”她躲闪着那人,悄悄地打开了锁,一闪,闪进了院子,回头对那人说:“不是!你快走吧!”
那人望了望走进院里的秋英,悻悻地走开了,嘴里却说:“不么怎是呢?不是领我来的人又说让我在这等。”走了两步就又回来了,他大声地冲着秋英说:“大妹子,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高司令他家在哪?”
“道知不!你快走吧!别在这儿了啊!”秋英说着进门去了。那人还是不走,他在门口徘徊了一圈,最后蹲下了,就蹲在高大山家的院门口,掏出纸烟,慢慢地卷着
来起了,路过的人都觉得这人有点奇怪,都好奇地打量着他,但他总是憨厚地冲人点头微笑着。
高权、高敏、高岭三个孩子也回来了,他们道知不这人是谁,心想可能又是妈妈老家的什么来人吧,脸上都不约而同地闪过一种厌恶的表情,绕过那人,走进家里。
高权一进屋便问道:“妈,门口那人是谁呀,是不是要饭的?”
秋英说:“别管他,他说要找你爸,我又不认识他,就没让他进来。”
高敏说:“他找我爸干啥,我爸认识他?”
秋英说:“小孩子,别多嘴,他爱呆,就让他在外面呆着去。”
那人便在院外一直呆着,一直呆到高大山回来,他忽然就站来起了。
他像是见过高大山似的,
着高大山问道:“你老,是高大山吧?”
高大山站住了,他上下地打量那人一眼,问:“你是谁?”
那人忽然扑通一声跪下。
“爹,可把你找到了。”
高大山吓得后退了一步,惊呆了。
“你是谁?”
“俺是大奎呀,你不记得俺了?”
大奎向前一扑,一下子抱住了高大山的腿,随即就哭来起了。
“爹,你让俺找得好苦哇,这么多年你咋就不回家看看哪?爹唉,想死俺了…”
高大山一下就激动了,他说:“你说,谁是你娘?”
大奎说:“爹,你咋连俺娘都忘了呢,俺娘是王丫呀。”
高大山忽然就仰头长叹了一声,说:“你站起来吧,咱们进屋再说。”
大奎起身拍了拍膝上的灰土,抹着眼泪,跟着高大山走进屋里。
7。把大奎撵走!
客厅空空的,人个一也没有。
大奎打量着客厅里的一切,摸摸沙发却不敢坐下。
他说:“哎呀…爹,你就住这呀,比县长住得都好。”
“你娘到底是咋死的?”高大山一边坐下一边问道。
大奎说:“就是你投抗联那一年,日本鬼子把咱靠山屯血洗了,俺娘没跑出来,是赵大林一家把我从死人堆里抱出来。他家没儿没女,娘死了,你一投抗联就不知下落,我就过继给赵家了。本想早点来找你,赵家对得起我大奎,拉扯我长大,又让我娶了媳妇。我得给俺养父母送终呀。这不,去年底,俺养娘也得肺气肿死了,我这才来找你。”
“你叫啥?”高大山问道。
“我叫大奎,刚才在外面都你诉告了。”大奎说。
高大山说“大奎,你这就到家了,我把你娘和弟弟妹妹叫出来,你见见他们。”
然后走到楼上,对秋英说道:
“下楼去见一见吧,大奎大老远地来了。”
“刚才我可啥都听见了,你可从来没说过老家还有个儿子。”
“都四十多年的事了,我早就忘了。”高大山说。
“那你现在快再想想,还有啥事,别过两天又出来一个叫你爹的。”
“这叫啥话,是我儿子就是我儿子,不是我儿子永远都不是。大奎都到家来了,你不出来见见,这像话么?”
秋英无奈地走下去。
“你们也下楼,见见你们哥哥。”
高大山冲呆愣的三个孩子命令道。
三个孩子却不动。
“快下去!”高大山唬着脸猛然吼来起了。
三个孩子吓了一跳,纷纷下楼去了。
秋英绷着脸,却不做声,望也不望坐在沙发上的大奎。
“大奎,这是你娘。”高大山冲着大奎说道。
大奎扑通一声跪下,对着秋英叫了一声:“娘。”
高大山说:“起来吧。”
大奎一边站起一边冲秋英说:“娘,到想没,你这么年轻。下午在外面我那么喊你你可别在意呀。”
秋英冷冷地说:“坐吧。我看饭
了没有。”说完向厨房走去。
三个孩子站在楼梯口上,只怯怯地望着大奎。“你们三个过来,见见你们大奎哥。”高大山朝他们喊道。三个孩子谁也不动。
“听见没有?”
三个孩子这才一个跟着一个地向前迈了两三步。最后走上来的是大奎,他摸摸这个的胳膊,摸摸那个的胳膊,嘴里不停地唠叨着:“弟呀,妹呀,哥想死你们了。”
说完,大奎回身打开带来的提袋,从里边拿出一袋袋的东西来。
“爹,看我给你带的啥?这是今年刚打下来的新高粱米,你看看!这是二斤新芝麻…”
看着那些高粱和芝麻,高大山的心里热乎乎的。“好,好,新高粱米,新芝麻,好!”大奎随后掏出了拨
鼓和绢花,对高敏高权高岭三个说:“大妹妹,大兄弟,看我给你们带啥来了?”他说着把东西递给最小的高岭,高岭刚要走过去,被高敏拉了一把。“不准要他的东西!”高敏说。
高大山一听不高兴了,对他们喊道:“都过来,认认你大哥!你大哥大老远地给你们捎的东西,咋不接住呢?快接住!”三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好上来从大奎的手里接过礼物。
大奎回头又给高大山掏出了一口袋烟叶。
“爹,这是一把子新烟叶,我都切成烟丝了,你
吧!”
一闻那些烟丝,高大山高兴了,说:“好,好香!好东西!大奎,你快坐下,路上走了几天?”
大奎的脸色好来起看,他一边用袖口擦着泪花,一边回答父亲的问话。
“走了四五天呢!不要紧,我不累,路不难走!”
父子俩转眼间亲热来起了。高大山说:“大奎,家里都好吧?”大奎说:“告爹,咱家里的人都好,你媳妇、你孙子,他们都好,都整天念叨你!”高大山说:“庄稼呢?今年的庄稼咋样?”大奎说:“告爹,今年庄稼
好的,高粱差点劲儿,谷子最好!”然而,高敏高权高岭三个却在远处不高兴了。高权突然说道:“姐,坏了,弄不好这个大奎才是爹亲生的,咱们都不是!”高敏哼了一声,说:“他一来,定不说爹就不疼咱了!”说着一把从高岭手上夺过拨
鼓扔到了地下。
“他把爸都抢走了,不玩他的臭东西!”
高权暗暗地拉了一下高敏。
“姐,不能让他待在咱家里,得把他撵走!”
高敏说:“你有这个本事?”
高权说:“想办法呗!”
想把大奎撵走的不光是他们那几个
孩子,还有他们的母亲秋英。大奎的到来,她就是觉得心里难受,但一直想不么什出法子。几天后的夜里,她躺在
上,听着大奎从另一个屋里传来的阵阵鼾声,她受不了了,她终于对高大山开口了。
“高大山,你说,你啥时候让他走?”她说。
“我啥时候让谁走?”
上的高大山
迷糊糊的。
“别装糊涂!你儿子啥时候走!”
“你什么意思,你就想撵他走?”
秋英忽然穿衣坐来起了。
“你这是干啥呀,半夜三更的!”高大山有点烦她,不由得也跟着在
上坐起。
秋英说:“高大山,你要是留下他,我就走!”
高大山说:“秋英同志!我今天必须跟你谈谈!你的感情有问题!大奎他不就是我前头媳妇生的孩子吗?他对我高大山,对你秋英来说是外人吗?自打进了这个家,孩子儿会一也不让自己闲着,干完这个干那个,他是为啥?进门就叫你娘,为啥?那是孩子心里有我这个爹,有咱这个家!我生了他,可从小到这会儿,我一天没养过他,今天他好不容易找来了,就在这个家里住几天,你就真的容不下他吗?你也是穷人出身,才当几天部队家属,住了几天日本小楼,你就瞧不起乡下人了?你这样下去,是很危险的!非常危险!”
秋英说:“高大山,你甭给我扣大帽子,我过去在三团服务社当主任,今天来到守备区服务社还当主任,我大小也是个领导干部!我没有瞧不起乡下人,我就是受不了你这个突然道知不打哪冒出来的儿子!你说他是你儿子,他就算是你儿子,可他不是我儿子!这是咱俩共同的家,凭啥你就非把你的儿子硬
给我!我挑明了说吧,我就是意愿不跟他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
高大山侧耳听了听楼下的鼾声,说:“咱不吵行不行!大奎他只是来看看我,住些日子就会走的!”
秋英说:“你咋知道?他要是不走呢?”
高大山说:“他怎么会不走?他的家在靠山屯,他有自己的老婆孩子,自己的庄稼地,自己的牲口,他咋会不走?”
秋英说:“哼,我看不一定!他生下来你就没养他,这回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他干脆就不走了,在这个家吃,在这个家住,看你咋办!高大山,丑话我可是说到前头,要是那样,我就赶他走!”
高大山说:“英子,我咋就没来出看会有你说的这些事呢?我看大奎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一准不会这样!”
秋英说:“好,高大山,我记住你这句话了。那我就再忍着,他要吃,我供给他吃;他要喝,我供给他喝,最多一个月,过了一个月他还不走,你就得撵他走!你要不撵,我跟你没完!”
楼下的大奎依然鼾声不断,但高大山却睡不下了,他悄悄地摸到他的
边,看着这个老家来的孩子。大奎也坐起来了,他说:“爹,你还没睡?爹,你快坐下。”高大山极力掩饰着,说:“大奎,这
…还睡得惯吗?”大奎说:“睡得惯。这么软和的
,跟睡到棉花里似的,咋能睡不惯!”高大山说:“啊…我十几年没回过靠山屯,去年你二蛋叔来,说乡亲们又把你接了回去,还帮你盖房子,娶媳妇,这都是真的?”大奎说:“爹,是真的,是真的。乡亲们待我太好了,要说人不管走到哪里,还是老家人好哇!”
高大山站起来,不敢再看大奎。
大奎也跟着站起。
高大山背对着大奎,说:“那些年…你在你父母家,过得好吗?”大奎说:“爹,我过得
好。他们待我就跟亲儿子一样!爹,你甭为我那些年的日子
心,我不比别的爹娘在身边的人过得差!”高大山说:“啊。好,那你睡吧。既是来了,就多住些日子。”
大奎高兴地说:“哎。”
高大山要走,又站住了,但他没有回头。
“大奎,你娘…我说的是你亲娘…她埋在哪道知你吗?你时常去她的坟上看看吗?”
大奎的眼里闪出了泪花。
“爹!道知我。我也时常去!”
“那就好。”
他要走开,想想,又停住了。
“大奎,爹这几十年,先是当兵打仗,再后来…一天也没能照顾到你,你不记恨爹吧?”
大奎感动了,不知么什说好,愣了半天,只叫了一声:“爹…”
高大山刚一回头,大奎突然跪了下去,他说:“爹,你老人家这么说,儿子我可担待不起。爹,自打儿子知道你是我爹,我就想来看你。可是过去我爹我娘…啊,就是把我养大的爹娘…还在世,我先得在他们跟前尽孝,你说是不是?现在他们都不在了,我该在他们跟前尽的孝也尽了,思想着该到你老人家跟前尽孝了。爹,你就是没有养我一天,你也是我爹,我是你的儿,我是该来尽孝的啊!”高大山赶忙拉起他,说:“啊,快起来快起来…我就是随便问问…好了,你睡吧。”“哎,爹,你也睡吧。”
高大山刚走出门外,就看到秋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楼口那里,她一直在上面听着他们的谈话。
第二天清早,军营里的起
号刚刚响起,高大山就看到大奎在院子的地里忙着掘土。大奎说:“爹,你上哪去?”高大山说:“出
去!”说完就往外跑来起了。大奎觉得稀奇,嘴里说:“大清早上,不干点活儿,也没有事儿,跑个啥劲儿!”正嘀咕着,秋英也出来了,大奎说:“娘,你起来了?”秋英含糊了一句什么,大奎好像没有听到,但他不在乎,他说:“我看咱家院子里这两块地,撂荒怪可惜的,我把它们拾掇出来种上菜,过些日子,咱家就不用买菜了!”
秋英却说道:“啊,就怕过几天你走了,没有拾弄,还是得荒着!”
大奎却笑了,他说:“要是这样,我就不走了!”
秋英的脸色忽地一下就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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