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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路迪拉的宗谱
 1

 根据法务大臣的委托,保护人权委员被定额分配到各市町村或各区。从有关自由人权思想的启蒙,到侵犯人权事件的调查和救济,以及对有关机关的劝告,都是他们的职责范围。委员没有报酬,接受任命的大都是律师,有丰富学识经验的人,有文化教养的人。

 以仓田明夫事件为主要议题,在警视厅召开了拥护人权委员会。一般情况下,是区的保护人权委员参与该区警察署的调查,但这次情况不同。一个仅仅被当作嫌疑犯的市民,也许真的存在问题,在审问宦被迫自杀,并且负责审讯的警察还喝了酒,这便不再是仅靠一家警察署便可轻易解决的问题了,保护人权委员联合会参与了调查。冬村被传询了。

 八月十五,仓田自杀后的第三天。

 “——所以,我们要说的,并不是在审问室放了成为凶器的东西,这是警视厅的失误,问题是…”

 精力充沛而喋喋不休的是现任律师、人权保护委员联合会会长桐野。出席者有五人。律师、大学教授、法学家、作家、评论家——都是社会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冬村默默地听着。对于各警察署来说,人权保护委员是使人发怵的存在。

 “——问题是针对嫌疑犯严重的人权侵犯。最近一个时期,常常有人惊呼警察的法西斯化。喝了酒进行刑事审讯毫无道理可言,而且,你强行责难嫌疑者,导致了他的自杀。这确属历代未有的奇闻。究竟这次事件的影响会引起怎样的风波,我想,你们不会不知呢?”

 金丝眼镜的里面,闪着桐野锐利的目光。

 “你那时喝了酒。这点你承认吧?”

 “承认。”

 冬村冷静地回答。

 “关于这点,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听上去,桐野的腔调里满含着讥讽。

 “下班后,我在家里休息。那时来了有关逮捕的联络,我是想尽快把问题解决了的。就这些。”

 “这样的语,我问你,担任审讯的搜查员就你一个吗?这么说其他搜查员都是呆子吗?”

 “忘记拿走审问室内成为自杀器具的东西。这个,我想承担责任,我认为这便足够了。”

 冬村根本没有心思去论争。‮道知他‬,那是自己的过失。

 “根据我们的调查,一年前,你的子失踪了。从那以后,你变了,未必再能称得上一个搜查员。确切一点说,你变得冷酷无情起来,有这样一种传闻…”

 “我想请你住口!不要谈及与此无关的事情。那是你权限以外的事!”

 “噢——”冬村的反击,使得桐野一楞“那么,我就问你权限内的事。是不是急于争功,便对仓田进行了精神上的拷问?”

 锐利的目光扫着冬村。

 “你估计错了。”

 “估计错了?!你可真是难以对付。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冬村挑起了眉头“需要什么样的证据?你是说,应该一张张地摄影吗?”

 “少给我胡扯!”桐野一口否绝了。“你该清楚,我们并不是拥护权力一方的,保护弱者,才是我们的职责,而那个弱者在审问室里被喝了酒的警察官得自杀了!你现在所处的立场,并不是向我们要证据。这是过失的推认论。我们在弱者一边,想推认你把嫌疑犯上死路的过失。你应该做的是,对我们的推认提出反证,如果提不出,你便输了。因为在拥有权力的一方,与行使权力保持的关照是必要的。我想,这样的简单的法律概念你不会不明白吧?”

 桐野的嘴里渐渐出了法律。这股洪水象是要把冬村冲倒,冬村甚至想到自己不能坚持到最后。虽说是一股浊,但其向是正确的。嫌疑犯在审问室里自杀身亡,确实是重大的过失。更况自已还喝了酒。如果不能作出令人心服口服的说明,世人定会断定警察的法西斯化无异。但是,自己又不能进行令人信服的说明。

 “‮样么怎‬?”

 桐野问。完全是稳胜券的口气。

 “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我们只能认为你严重地侵犯人权。”

 “随便!”

 冬村做好了思想准备,在只有两人的密室里,一方死去了。死人无口。越是解释,越会给人以逃避责任的感觉,而且,不管人权保护委员联合会的裁定如何,使嫌疑犯致死,警视厅内部的处置也都是逃脱不了的。

 “你!…”知名作家运野投过来谴责的目光“你也过于傲慢一点了吧?瞧你那无所谓的态度!在审讯过程中究竞有什么对话,你只字不提。我历来坚持对人不抱成见的信仰,看了你的态度,总让我脑海中浮现出你们而对嫌疑犯的那种冷酷的姿态。”

 “所以,我说请随便。”

 “你可是引起这次事件的权力一方的人,不要采取这种自暴自弃的态度!”

 远野皱了一下眉头。

 “我的生活是追查那些狡猾的活着的罪犯,不象你们这些人,以沙龙时的山南海北为乐。我想请你们知道两者间的差别。”

 冬村想尽快结束这次“传讯”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远野那本是红润的脸,一下子涂上了一层苍白。

 “难道将想自杀的人的带、领带全部没收,将他监起来,便是彻底的人权尊重吗?我不明白。越是小说中出现的人物,越不单纯,这点我们都懂得,对于冲动的行动,即使你们说该追究权力一方的责任,我也无话可答。因此,我说过,请你随便。”

 “你是在侮辱我吧?”

 “我不明白,你‮么什为‬老是盯着我的态度而不放。是想让我堆一脸笑,阿谀奉承吗?我同你一样有等同的人权,我们能够做的,只有对等谈话。请不要那样自高自大。”

 冬村的一席话,直截了当!

 第二天,十六,冬村被能见搜查一课长叫去了。

 “你,你到底是怎么搞的!”

 一见到冬村,能见就大叫了一阵。

 “什么事?”

 “别给我装蒜!你不是存心和人权保护委员会的那帮人找茬吗?!‮么什为‬,要做这种傻事!…”

 “找茬的不是我,而是他们,不管怎么说,我的处境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冬村淡淡地说。人权保护委员会传讯他以前,他就横下了一条心。他不想去拚命挣扎。

 “这怎么能行!你这种无视四周的态度是会招来灾难的。不要忘记,问题不仅仅在你冬村‮人个一‬。如果你不去找茬儿,问题总是可以收拾的。”

 “你在说‘总是’吗?”

 “…”能见抬起头,看着威然地站在那儿的冬村,象是在搜罗什么话要说。

 “你还是先坐下吧?”

 冬村坐到了椅子上。

 “那伙人,本来是气势凶凶要去告发的,好容易才给我们制止住了。”

 “给您添麻烦了。”

 “不过,警视厅的处分,你是逃脱不掉的。”

 “这个‮道知我‬。”

 报界的攻击刚刚告一段落,周刊杂志的诽谤一波又起。报纸上登载过各种各样的读者来信;各种各样的所谓经验谈,纷纷扬扬,莫衷一是。读过这些文章,让人想到想象中世纪以后的警察再也没有进步。许多警察官为这种言论的暴力而深感愤慨。政也纷纷发表谈话,指责这是一种右倾化危险的兆候。

 善意的表述,一条没有。

 但是,冬村并不感到畏惧,不管别人怎么说,对仓田的审讯态度如何,他自己的心里最清楚明了。

 “也许,会把你派到乡村警察所去。”

 能见盯着冬村那张悍中透着冷漠的脸。虽说依依不舍,但又万般无奈。手中的这匹黑马,在审讯过程中有了过失。从子莫明其妙地失踪以后,冬村完全变了。冷酣无情,单匹马者的性格,象是旷野中的一条狼了。虽说他的搜查工作很是出色,但是,在这样一个无视配合的人的身上正往往透着危险,这种危险和表里融为一体,便表现明显的狼的阴影。

 “调转工作的辞令,什么时候才能下来?”

 “不清楚。也许是下次变动‮候时的‬,也许就在近几天。不过,不管怎么说,你得马上离开现在的工作岗位。”

 “我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我请求,由我在年内,不,在十月底以前,专搞井上被害事件这个案子。”

 “你认为这有可能批准吗?”

 能见不耐烦地叨了一支香烟。

 “既然您是课长,我想是有可能的。”

 冬村不肯罢休。

 “首先,杀害井上的凶手不是已经自杀身亡了吗?”

 “他的招供是在撒谎,仓田不是真正的犯人。”

 “他只是你的直感。临死的人是不会说谎的。”

 “如果有这种情况呢?如果就这样将这个案子一放了之,真正的犯人会嘲笑我们的。”

 冬村把锐利的目光投向能见。搜查本部认定仓田便是犯人,早已解散了。没有‮人个一‬怀疑仓田杀人说。如果冬村就此屈服。仓田的污名便再也不会洗清了。

 “没用的。我不能无视搜查总部的意向,采纳受处分的你的意见。”

 “无论如何,都不行吗?”

 “是的。你也真啰嗦。”

 “明白了。”

 冬村转过了身子。

 “你想‮么什干‬?”

 “提辞职书!”冬村回过头来,说了一声“哪怕是辞职,我也想去证明仓田的清白。”

 冬村出去了。

 “这小子——”

 能见把香烟捻在烟灰缸里。

 2

 “干得漂亮!”

 猪狩嚷道。

 冬村的家里。太阳刚刚落下山。

 桌子上摆放着威士忌。‮人个两‬竞赛一样地对饮,已经空出了一个瓶子。

 “什么?”

 “什么?!仓田真的没有证据吗?要是你判断错误的话,可要给课长丢脸的。”

 “不管他,必须以此作赌注。如果事情就此结束,要是真正的犯人出来呢?那个时候,才真正丢脸呢!”

 “也是。多亏我不是课长。这…”下午晚些时候,猪狩被课长叫去了。能见将冬村的辞职表扔了过来。告诉那小子,让他放开手干吧,如果失败了,就开除他,期限是十月低。你也去。赶紧走吧。——能见愁眉苦脸地这样说。

 “我看你也当不了课长。”

 “我只能给你当个卫兵,打个下手。”猪狩将剩下的威士忌全部倒进了自己的杯子“你还是先给我讲一讲仓田不是犯人的理由吧!”

 “我的根据是筱条雪养的那条叫次郎的狗的反应。说话时,狗没叫;打起来‮候时的‬,狗猛然叫‮来起了‬。这就是说,那晚上,井上同那人说了一会话。如果狗一开始就叫的话,凶手便不可能把井上推下去了。而且,如果同井上说话的人是仓田明夫的话,情况便会变得不自然起来。因为井上对仓田是心怀戒心的,再说,仓田仅靠一只左胳膊也不太可能将井上推下楼去。凶手一定是一个不会让井上产生戒心的人。”

 “确实,这样分析合理合理。”

 “再就是我的直感。仓田被取掉了四肋骨又失去了右胳膊,如同一具活尸,为了给子报仇雪恨,也许他宁愿死,不过,他没‮会机有‬报仇,于是很自哀。意外的是,井上被谁先手杀死了,我觉得仓田明夫有可能知道凶手是谁。”

 “你是说球之谜吗?”

 “是的。球之谜里一定含有什么意思,这暂且不论。那天晚上,我跟他谈到了幻影肢。为了报复,也许是子孩子的亡灵宿在了他的右臂上,——这些话,成了仓田自杀的引爆剂。本来就想死去的仓田,顶着谁的罪名,奔子孩儿的地方而…”

 “怎么变得阴郁起来了?”

 猪狩说着,站‮来起了‬。

 “到哪儿去?”

 “回去看看老婆孩子,多少有些担心。从明天开始真正的搜查,明天见。”

 门开了。又闭上了。

 老婆,孩子…

 冬村自己在那儿嘀咕着。

 第二天一早,冬村和猪狩去了中央医院。

 必须从医院工作人员不在现场的证据开始,进行重新调查。井上死后的第二天,仑田的存在暴出来,转移了逮捕的重点,所以,其他方面有可能被忽视了。

 整整一个上午都是用来进行重新调查,结果,一无所获。

 院长在院长室,护士在护士值班室,值班医师也都在各自的医务室里。谁都没看到井上医师上楼顶时的影子。而且,各人不在现场的的证据也没有不明确的地方。住院的病人也是一样。

 “刑警。”

 刚从六层的护士执勤办公室出来,冬村被身后的‮人个一‬叫住了。同头看时,一个脸颊微红,见习护士模样的人站在那儿。

 “我看到了,不过…”

 “我不会跟别人说的,请放心。告诉我,你看到什么?”

 他们来到了楼顶上。

 冬村依着墙,他对少女的嘴角抱有多少强烈的期待!究竟,这个少女看到了什么呢?——

 “打架。”面前这个叫盐谷的见习护士避开冬村那期待的目光“那是今年五月二十一晚上六点钟左右。在离这医院不远处的一座公园里有‮人个一‬和井上先生打架了…”

 “请说下去。”

 “那儿有两个男人,我听到一个说,‘你这小子,竟然…’我觉得害怕,就加快了脚步,想穿越过去,我又听到另一个男人说,‘不要信口开河’,听到这声音时,我大吃一惊,那是井上先生‮音声的‬。”

 盐谷把手放在口上,看上去很紧张。

 “确实是井上先生吗?”

 “没错。”盐谷闪着充满少女青春气息的大眼睛“当时,公园里很黑,但路灯亮着。第二天上班时,井上先生左眼戴着眼罩,脸上也有伤。”

 “你把看到打架的事告诉井上医师了吗?”

 平和地说着话,冬村的脑海里已浮现出了一个没有面孔的男人的影像,象雕刻一样的影像。

 “没有。”盐谷摇了摇头。眼睛依旧看着冬村“我是见习的护士,跟井上先生不,不会说这些的,而且,井上很少说话,怪可怕的,所以…”

 “另外一个男人是谁,‮道知你‬吗?”

 “‮道知不‬。”

 “从声音上听,大约多大年龄?”

 “不很清楚,好象比井上医师年轻一些。”

 “是五月二十一的晚上,这没错吧?”

 “是的。”看着冬村,她自信地点了点头“井上先生给人杀了以后,我才记起曾记过记。那天晚上我回公园对面的护士学院,途中遇到了井上同人打架的事,本想早就告诉您…”

 “你听到的话,就那些吗?”

 “嗯。听出是井上先生,我就赶紧回去了。”

 “谢谢你,提供了这么多情况。”

 冬村拍了拍盐谷的肩头。

 “只是,会有什么用处…”

 “我想会的。噢,我还想问一点,你听说过井上先生的女关系吗?”

 “没听说过。”

 慢慢地摇了摇头。盐谷的中学生制服很是合身。

 送走了盐谷,冬村又朝对面的大楼顶上望去。象是散步去了,没有狗的影子。

 “我四处查询,那个井上象是一个同恋者。”

 猪狩擦着脖子上的汗。

 “‮么什为‬?”

 “大多数男人,都有一二条桃新闻,但这个叫井上的家伙好象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动静,或许,他是与同恋者发生纠葛,结果给人宰了。”

 “同恋…”

 “象你所说的那样,说仓田是犯人确实有些勉强。一只胳膊,又会引起井上的戒心,而且,推下井上以后走出医院又没被任何人看到,这就更奇怪了。如果是女的,比如说这家医院里的某个护士,不管在哪层楼被人看到,都不会令人生疑。”

 “就这样吗?”

 “所以说,如果有什么事,是不可能没有传闻的。因而,我怀疑他是否同恋者,并把可能的双方,列了一个名单。你看。”

 猪狩展开了一张纸片。

 濑田周平院长48岁

 奥平保妇产科医师32岁

 松泽治一内科医师56岁

 关一成儿科医师33岁

 广田谦一外科医师34岁

 “这些都是那天晚上的值班医师。我想,这六个人中会不会有谁和井上‮情调‬呢?”

 “你又想这些令人发疹的事儿。”

 瞥了猪狩一眼,冬村皱了一下眉头。

 “噢噢,是的。”猪狩苦笑了一声,用他的手指弹拨着那张纸片。“院长,不可能,这把年纪了;内科医师松泽好象‮是不也‬那个年龄了。如果井上搞同恋的话,对方可能就在剩下的三个人之中,其他不值班的医师,恐怕不太可能…”

 猪狩似乎想留意一下冬村的反应,看了他一眼。

 “看你那表情,又不是想搂你。”

 “当然啰,我能让你抱吗?”

 “不过,近来七八糟的同恋者多‮来起了‬,我当然不懂,听说这些人某些部位有明显的特征。据解剖医生的报告,井上好象没有被的迹象,所以…”

 猪狩‮音声的‬低了下去。

 “恐怕没有办法调查这三个人是否具有那种特征…”

 “你扮个同恋者,就好办了。”

 “我?!别拿我开心!”

 猪狩扭着脖子,在那儿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天气太热了,让人骂娘。

 “我在想,将井上推下去的会不会是女的…”

 冬村把从盐谷护士那儿听到的事情,向猪狩作了说明。

 “那个年轻的男人说,‘你这小子,竟然…’你认为这里面会含有什么意思?”

 “‘你这小子,竟然…’,”猪狩手捏着下巴“这似乎是某个人信赖的对方背叛了自己情况下的话。‘你这小子,竟然背叛了我’——象是该这样接下去的。”

 “那么背叛的内容呢?”

 “会是什么呢?…”

 猪狩抬起了胳膊,陷入了沉思。

 “对方是个年轻男人‮音声的‬。按常识来说,不会是因为钱,至于地位的争夺。恐怕也不太可能。别的,至于责难井上的手术或治疗的过失也是难以理解。如果是这些方面的感情纠葛,他会借助法律来解决,而不可能动用武力。年轻的男人约井上去夜里的公园,而井上没有拒绝,

 去了。这说明两者之间的矛盾不是特别明显但含有很阴暗的一面。只好借助殴打的力法来解决,问题的原因恐怕是,女人。”

 冬村想像了一幅情景。

 “你的意思是说井上夺了那个年轻男人的女人吗?”猪狩放下了胳膊“确实,很少有哪个家伙诉讼自己的女人给人家夺了。一般都是动手来解决。但是,找出那个年轻的男人,恐怕不太容易。因为唯一的线索是声音…”

 “也并非没有别的线索。”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对面大楼顶上的狗又在那儿窥视这边。

 “还有吗?”

 “‘竟然——’,这正如你说的那样,是说对信赖的反动。这种话特别适用于友人知已之间,不过,就目前我们所了解到的井上的性格来分析推断,他不可能有这么亲密的朋友。这么说,竟然一词‮定不说‬是指医师,比如说,因为些许事情,井上污了或夺了身为患者的有夫之妇,从男人的眼中看,医师应该是一种严正的职业,基于这种立场,说出‘竟然’这个字眼来,会不会是这样呢…”

 “很有可能。也许我们还可以想像那句话适用于其他场合的情况,但象你说的那样,似乎更妥当些…”

 猪狩也在左思右想。

 “不过,你刚才说怀疑是女人推下去的,如果那个有夫之妇是犯人的话,她出入医院,是总会给人看到的。我的意思是说,如果犯人果真是女的,就很可能是医院里的护士…”

 “是说男吗?”

 “是的。‘竟然’一词,很可能指同恋者之间感情上的纠纷,不过…”

 猪狩言又止。

 “先调查一下看看吧!”

 冬村站起身来。

 3

 盐谷护士一口肯定那声音不是名单上某个医师的。这话是可以相信的,因为她能马上分辩出井上‮音声的‬,也就不可能听不出其他医师的了。

 猪狩把名单撕破,扔了。

 二人要求见濑田院长。

 等了三十分钟。

 “你真是太可惜了。”

 一看到冬村,濑田就轻声说了一句,象是满含同情和安慰。

 “没什么。”

 “仓田明夫的自杀,并不是你的责任,但是,社会这玩意儿,有时会盲目地寻求牺牲品,一旦把找到的牺牲品屠杀了,也就安心了。请不要将那事放在心上。”

 “我没介意。只是,由于我的一时疏忽,使得没有犯罪事实的仓田自杀死去,我感到很过不去。”

 “没有犯罪事实?!…你的意思是…”

 濑田吃了一惊。

 “他下定了决心自杀,就顶着替他杀死井上犯人的罪名去了。”

 “难道,你——仓田不是自杀了,并且在自杀前招供了吗?根据新闻报导,你不是这样说过的吗?…”

 “他招供了,这是事实。”

 “那,你刚才‮么什为‬又说他没有犯罪事实?你认为仓田到死为止,还要撒…”

 “是的,我确信。”

 “请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说,你将从现在开始进行重新调查啦?”

 濑田满脸困惑。

 “所以,我才来打扰您。”

 “我想顺便问一下,以便作为参考,是谁主张仓田没有犯罪事实?”

 “我。”

 “噢,是你…”濑田舒了一口长气,象是很放心地把目光移向天花板,许久没有说话。

 “‮法办没‬,”好‮儿会一‬,濑田有气无力地说“你们的手里捏有强制搜查权,不过,有一点我想让你们先搞清楚,进行再搜查,如果证实仓田便是真正的犯人,也许你们便会罢休了,但是,你们有人会为此受到打击,难以解除痛苦。我希望你们记住的就是,任何情况下使用强制权时,必须深思虑。”

 “我们会尽量少给您添麻烦的,不过,我们想调查下井上医师治疗过的患者的病历卡,这一年来的…”

 冬村郑重地说道。

 “病历卡…”濑田看着冬村,眼里闪着亮光“病历卡么,好,当然可以,就这样告诉事务长吧。”

 点头的同时,眼里的亮消失了,蒙上来的是一层浓浓的苦恼的神色。

 “麻烦您了。”

 冬村站起身来,行了礼。

 只要能够在教授选举中击败竞争对手,濑田周平蕴藏着战斗姿态的身体里,马上就会充满令人敬畏的威严。因为,权威会给他带来更大的希望。但是,现在他还没爬上巨峰的顶点。对选举不利的因素,不断出现,带给他的是无尽的烦恼和忧虑。濑田一定在后悔,‮么什为‬当初仓田要求医院陪礼‮候时的‬不去答应他的要求。没能做到哪一点的医学权威,在奔上巨峰顶点的濑田脚下,布下了好多绊脚石。

 “弄不好,懒田院长会落选,”来到走廊里,猪狩缩着本来就短的肥脖子“那家伙,很恨你。仓田招供后死了,‮么什为‬你又不相信那招供?如果再搜查失败了,就拿你冬村治罪——这就是他的眼神,真不幸,我‮得觉总‬这家伙可怜。因为受杀人事件的牵连,白白丢掉眼看到手的医学界最高峰的教授职位…”

 “如果你觉得不幸,你可以走开,不要再作我的搭档。”

 “我并非这个意思。这可切断了他通向T大教授的门路,不过,也‮法办没‬。”

 “从现往开始,我将尽全力追查杀死井上医师的真正凶手。不过,我不能保证在期限内解决这个案子。万一不能,我就会被开除的。濑田说过,社会需要牺牲品,我冬村已下定了决心去作这种牺牲品,不知是谁放在那儿的剃刃,给我招来了厄运,但,作为一个搜查员,我有追踪犯人的本能,只不过,我不想自取灭亡而已。”

 “…”“我觉得,仓田君是目前医学界不正当治疗的牺牲者。他本人,不,是他的子和孩子,即使不去选择那条悲惨的死路,救济办法也总是有的。但事实上呢,有关方面却是视无睹。现在的医疗可以成功地进行子切除手术,却不能消除手术后病人不安全的心境。不幸就在这儿,他们根本就不想这样做,通过这次事件,我倒觉得,对于病人来说,更重要的是手术以后的事情。濑田院长后侮当初应该进行社会福利方面的治疗,但病人死了,后悔又有什么用!不过,濑田院长在服用后悔药的同时,又犯霉一个同样的错误,当仓田要求他们陪礼时,他没有充分考虑到仓田的病,而是冷冷地把他推到了一边。正是因为这个,才导致了仓田必须失去右胳膊,也异致了他必须在审问室切断自已的喉咙。把仓田入这种境地的是井上,也有濑田院长的责任。而且,仓田的自杀,很可能给他的教授选举拖后腿。这样的人,即便成了教授,我认为也是毫无益处的!”

 声音很低,但字字千斤。

 “我想,通过追查杀害井上的真正凶手,用仓田的自杀,来揭应该敲响警钟的医疗的弊端,哪怕是一点也可以,医师的冷漠和独断,都应揭发出来。世间的舆论将仓田的自杀归结为警察的法西斯化,并将我当了牺牲品,事实上,应该将仓田的观,归为医师和病人之间,归为医疗的弊端!方向全错了!人权保护委员会、政、报界,无一例外!想用牺牲我,来掩盖仓田的悲惨…”

 “我不很清楚,但我只想抓住真正的犯人,别让你被解雇,就这些。”

 “谢谢你。犯人,一定躲在什么地方!”

 不找到真正的凶手誓不罢休的坚强斗志,支持着冬村,将双脚迈向那搜查的荒漠。

 从井上医师治疗过的患者中出的病历卡近四十份,都是二十到三十岁间的女患者。

 冬村和猪狩分头走访这些患者。

 夜兼程,走访了二十来个。

 没有任何反应。就因问题与杀人事件的瓜葛,即使真有那种事情,恐怕也会隐而不宣的。冬村和猪狩只好借助直感了。琢磨着对方表情里隐藏的东西,四处奔波,腿都累直了。

 在看破犯人表情的直感方面,猪狩抱有不亚于冬村的自信。虽说他极不擅长推理,但他能读懂试图隐瞒什么事情的人表情上出的影子。

 猪狩默不做声地走着。对于经不起酷暑的他来说,这可真是件苦差事。汗水不停地往外,再加上点尘埃,刚刚一天,雪白的衬衫就成了黑的。

 第二天下午,他去走访了一家位于神田的中型食品批发店,见到了担任经理的深江博。深江二十七岁,白白的,看上去是个老实青年,但从一开始便显得不怎么稳重。象是铁了心:不看你的眼。

 猪狩知道,冬村的直感没有错。冬村曾料想,因为女人!眼前的这个深江并非病历卡上的名字。病历卡上写着深江洋子,她的丈夫是深江博。

 “‮道知你‬中央医院的井上医师吗?”

 “知道。在报上读到‮人个这‬的事。”

 深江一直顽固地回避着猪狩的视线。

 “夫人曾是井上医师的患者吧?”

 “这个,我不晓得。我只知道,大约是今年四月份,出了汽车事故,她住进了那家医院。至于医师…”

 “能见见夫人吗?”

 “分开了。”

 “你的意思是?”

 “六月初我们就分开了。她娘家在千叶市,是否在那儿,我不清楚。”

 “噢。分手的原因是什么?”

 深江和猪狩的目光碰在了一起,深江赶紧避开了。

 “有必要问及这些吗?”

 “作为参考,想问一下。”

 “性格不合。”

 深江的口气很硬,听上去闷声闷气的。

 猪狩结束了走访。

 当天晚上,冬村和猪狩去拜访深江,公寓位于新宿区的户琢。

 深江开了门。看到猪狩时,他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起来,二人明白其中原因。

 “我们打过交道了。”

 猪狩说。

 深江没说话。

 公寓算不上宽敞。有一套会客室,安装了冷气设备,里面空气清凉。

 “今年五月二十一晚,你在中央医院附近的公园里动手打了井上医师,没错吧?”

 冬村开口便问:“可以说明一下原因吗?”

 “那是…”深江的嘴哆嗦着“那是,那小子不对!”

 猛地,眼睛里涌上了愤怒的神色,象是杯中的体在动。这些,都给冬村觉察到了。

 “是说井上医师吗?”

 “是的!那小子强xx了我老婆!”

 “强xx——”冬村的眉毛动了一下“能详细说明一下吗?”

 深江低下了头。

 洋子因撞车事故而受伤是在四月末。左和头部都受了伤,两处伤都是给玻璃弄破的。伤势不很严重,住了半个月的医院,就治好了。

 洋子是新宿一家商事会社的打字员,深江所在公司的一位营业员在百货店买东西时看到了洋子的身影,和一个高个子男人在一起。时间是正午,那个营业员知道她在商事会社就职便认为她一定得和上司吃午饭。他漫不经心地跟行了一会,看到两人出了百货店,奔歌舞伎町去了。

 营业员感到有些兴奋。正中他的直感。‮人个两‬走到旅馆前,很快就消失在大门内,男人用手搂着洋子的肩,洋子紧紧偎依在男人的身上,消失了。营业员的眼中,只留下了洋子牛仔紧裹着的,兴奋象冰块一样,一下子凝固在营业员的心里。他憋了一个多星期,后来实在憋不住,告诉了深江。

 洋子刚刚二十四岁,肌,皮肤光润,长一副漂亮的脸儿。一米六三的个子,穿条合身的中仔,越发显出她那匀称的身材。

 她不承认。坚持说,一定是看错人了。有人认为,女人的口舌胜过证据。即使不是这样,都有点气晕了的深江扒光了她的衣服,把她揍了一顿,并且拿出剪子,要剪掉她的头发,她终于招了。

 “最初,我是被他强xx的。”

 洋子光着身子,一边啜泣着,承认了。深江低下头看着洋子那白白的身体,感到肺都要炸了。井上自由地搂抱这个本属自己的肌体!

 “我是被沾污了的女人…”

 第二天,洋子临走时这样说,这便是他们分手的话语。语中含着刺儿,刺痛了深江本在血的心。

 ——小批发店的经理,没有出头之的男人人!而与此相比,井上是优秀的脑外科医生,大有前途——

 这便是话中的刺儿。

 4

 “所以,你就打了井上?”

 “除此以外,我还能‮么什干‬?”深江生气地说“那小子的事,我全知道。他是一个鬼,曾把一个叫汤川的护士引到自己住处。对他怀恨在心的人不止仓田一个,许多男人对他怒目而视。我还是先把他怎么强xx我老婆的‮你诉告‬们吧。”

 深江说话很快。

 “等一下。”冬村挥手制止了深江“许多男人对井上怒目而视,护士汤川去井上公寓,这些都是事实吧?”

 “千真万确。”

 深江很兴奋,声音有些颤抖了。

 “让我冷静一下,听我把事情逐一原原本本地‮你诉告‬们。”

 “是啊,深江君,”猪狩很是温和地说“喝点咖啡,慢慢地说。我来。”

 “不,还是我来吧!”

 深江从椅子上弹‮来起了‬,过于兴奋,动作显得不灵活。

 深江冲来了咖啡。摇晃着杯子,褐色的体溅到了桌面上,深江也不想去擦,只是静静地看着。

 “从最初说起,”深江一口气喝了半杯咖啡“你们知道,现在哪家医院都是患者拥挤不堪,为了排号诊断和治疗,很多人早上七点以前就去医院等候,但这一点也不稀奇。而且,等候那么长时间,医师和患者交谈的时间只不过两三分钟,诸如此类的事情…”

 象是稍微恢复了平静。

 “有一天,井上和我那个已分手的老婆说,‘等着排号很累,下午来吧,’意思是说,门诊病人两小时左右便可完事,下午来可以直接来医务室。只要是病人,谁都是一样,医生告知给以特别治疗恐怕没人不欣喜万分。老婆得意洋洋地这样说,虽说我隐隐约约感到有点不妙,老婆却说‘井上先生是个绅士’,没听我的话。谁都希望能够接受特别治疗,对老婆来说,不用一切手续,径自去医务室接受医疗是件非常得意的事情,就这样持续了几次,结果,有一个晚上,井上让老婆去接受治疗,那一定是他托辞花言巧语的结果,老婆被强xx了。她承认那是自己的疏忽,不过,在那种经过周密计划的地方乘隙而入…”

 深江又低下了头。

 “她没反抗吗?”

 那一定是一次极其巧妙的惑,冬村想患者众多,这是事实。在这种状况下,为了哪怕稍微讨好一点医师接受治疗而送礼物给医师,已成为极其普通的常事。辛辛苦苦地等了两三个小时却只能跟医生说上两二三分钟的话,很多人将此归结为没送礼物,并为此而深感不安。对于只能依赖医生的病人来说,哪怕是和医生说上一分钟与病情无关的话,也是种难以形容的珍贵记忆。

 “反抗又有什么用?被光了衣服,按倒在值班用的上…”

 “你子招供,她和你分手了。所以你就叫出井上,把他接揍了一顿…”

 “是的。那时我甚至想,如果可能的话,把那小子宰了!”

 “你没杀他吗?”

 “要是有那种勇气的话…”那语气是在嘲弄自己“那天晚上叫出井上,是为了让他还我老婆。”

 “你的意思是说,井上和夫人…”

 “我也这样想。不过,井上否认了。那家伙还若无其事地说,‘我承认抱过你的子,因为我是男人,至于那些说三道四的,毫无根据。我是独身主义者。’我一下就火了,就动手打了他。”

 “这么说,你非常爱你的子啦?”

 猪狩肯定地点着头,问了一句。

 “我…是一个无用的男人…”

 “后来呢?”

 “我不知子是否成了井上的,就去观察井上的公寓。从五月末到六月六,我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坚持观察,但没有看到老婆的影子。不管怎么说,老婆是没了。”

 深江停了一下。

 “就在这段时间里,你看到了护士和男人的影子?”

 “是的。有一天晚上,护士汤川来了,三小时后又回去了。我才知道,老婆并不在他那儿。我也曾在那家医院住过,认识汤川。”

 “男人呢?”

 “那个男人,我看到过两次。都是在傍晚时分,象是在从隐蔽处窥视出入公寓的人,因为我也是怀有同样的目的的,所以,一眼便可看得出来。两次都是看到井上回到住宅,那个男人便走了。这时我才知道,他也在盯着井上。”

 “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确实感到了什么,冬村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捏‮来起了‬。

 “那人衣裳褴褛,象个汉。给人的印象是一个失业多时的工人,我不是在他身边看的,年龄说不清楚。中等个子,看上去,三十左右。”

 “有什么明显特征?”

 “特征…”深江把视线投向远方,思考着“看他的服装是个工人模样,所以,我认为他不可能象我一样被偷了老婆…”

 “确切些说,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开始观察时是五月三十,停止观察时是六月六,是的,那是六,也就是最后那个晚上,汤川来的,没错。”

 “就这样吗?”

 冬村松了一口气。踏破铁鞋,好容易有点贵重的资料,又有头无尾。也许深江停止观察以后,那个工人模样的男人仍然持续监视片上。

 ——工人模样…

 他感到,案件调查开始蒙上一层复杂的阴影,假设那个男人便是真正的犯人的话,仓田会不会知道他呢?

 “在你观察的那段时间内,没看到仓田的影子吗?”

 “没有。”

 “关于井上医师的死,仓田临死时时说过‘球’这个字眼,就这一点,你能想起些什么吗?”

 “球?!…”

 深江显出诧异的神色。

 “井上被害的那天晚上,你不在现场的证明,有吗?”

 “我就在这儿,但我投法证明,不过…”

 “好吧,我也没有认为是你干的。”

 冬村站‮来起了‬。

 走出屋子,被冷气关闭的肌孔又渐渐张开了。闷乎乎的热气,笼罩着夜晚的街。

 “汤川理惠…”猪狩嘟嚷着说“那小子,不是同恋,畜生!谈到女人,汤川,深江的老婆…也许还有许多。再就是那个工人模样的男人,究竟这个叫井上的小子是怎样‮人个一‬物…”

 “优秀的脑外科医师!”一边大步流星地走着,冬村说“美国有一份资料,说是有名的外科医师血统内出现凶杀犯罪者比率很高,‮道知你‬吗?”

 “‮道知不‬!”

 “拉丁语里是路里斯,法语里是鲁鸠。虽说都是红色的意思,但据说它们都出自梵语的路迪拉,听说路迪拉中含有血意思。”

 “你在‮么什说‬?”

 “很久以前,血是受人尊敬的。因为这是一种神秘的色彩,所以古代人特别偏爱红色,不过,外科医师对血却是不怀一丝恐惧,就象井上随意切掉仓田子的子一样,只知道用刀切用刀割,因为他们对血没有畏惧的感觉。”

 “所以,就说外科医师宗谱中凶杀犯罪者的出现率高吗?但是,我不明白,井上放掉别人的血,自己不也是喋血道路吗!”

 “也计需要对由井上执刀治疗的患者进行逐一调查。”

 冬村把目光投向远处,象是在欣赏热气笼罩下夜的街中的一幅风景画。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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