糸锯与之字形
1
“老的推理小说中…”
那个像外国人似的高个子男人正背对着人、站在黑白相间的方格纹地板上,对着眼前的朋友发表演说。这是横滨一家名为“
糸锯与之字形”的咖啡吧。店名真是奇特!
“会有吹警笛,召唤同伴的警察出现。当然是发现了什么候时的。喂,你说过自己是推理小说
吧。《欧达摩尔先生的手》这个短篇看过吗?没看过吧?真是遗憾。它写于1931年。这部短篇小说里就有吹警笛的警察。故事不是发生在很久以前,仅仅是战前的。伦敦的警察为了唤来同伴,还使用警笛。以前,日本的捕吏也是这样的。
“可现在,无论是我国还是英国,巡警都不使用警笛了。么什为呢?是因为有电话了吗?还是因为有警报器了呢?那些东西,伦敦战前也都有的。
“诸位,以上原因都不是。最大的理由就是街道
益变得嘈杂。每天每天,大家都扯着嗓子大声嚷嚷着说话,在这样的街道上,即使不慌不忙地吹警笛,也没人听得见。
“么什为会如此嘈杂呢?首先是汽车。东京的环七沿线的居民们,整天深受八十方的卡车噪音的侵扰,连防雨窗都没法打开,好像生活在工地上或者弹子房里。如果让他们来说的话,与在家里相比,上班的地铁中反而安静些。
“日本人很擅长乘机喧闹。如果街道喧嚣吵闹的话,酒馆招徕客人的服务生也会放心地大声喊叫,选举演说的麦克风的音量也会越调越大。我国独特的卡拉OK文化,也正是在这样的街道上茁壮成长。在从酒馆回家的一路上,和朋友人个两,可以尽可能地大声练习。
“如果街道如此一个劲儿地越来越喧闹,行人也很难听见宣传车音声的,所以麦克风的音量也必须开大,二者比着看谁大。这是用扩音器叫嚷的时代中,一场多么和平的竞赛啊。
“不仅仅是街道,房间里也是如此。收音机和立体声、电视和吉他放大器,这些很早以前不曾考虑的有音量的家电,现在家家户户都有。要是窗外那么嘈杂,屋里的人也会想把它们的
能发挥到极致。
“与神龛上有收音机的时代不同,现代必须有更大的房间和隔音效果出众的墙。可是,现实正好相反。墙壁越来越薄,房间面积越来越小。这就是东京。
“我们实际上,在不知不觉中,正在被声音的洪水所
没。只是我们没有发觉而已。如果一百年前的人们,现在来到东京,走在大街上,他们会么什说呢?难道不是会说‘这是一个疯子的城市'吗?这个街道的异常,事到如今只有江户人才能明白。
“为了保护自己免受声音洪水的侵害,人们做双层窗户把自己关在石头箱子里。要是冷气和内线电话都有的话,巨大的石头也是一个独立社会。外面是茫茫大海,而这个箱子仿佛是石头造的诺亚方舟。无数艘方舟,在都市这个大海中漂浮。船上载满了不安的乘客,不知将驶往何处。
“箱子里又细致地用墙隔开各自的独立世界。都市就这样重复着细胞分裂,细化变形为越来越稀奇古怪的集成电路的一部分。仿佛树木重生,相互盘
错节,形成了一个危险的原始森林。
“如果现在要求我们在这个IC
片的原始森林中生活的话,我们必须清楚要把牙齿和爪子都隐藏起来。这才是我要赠给各位的一片水晶。因为在噪音中,呼救声、尖叫声都听不见,任何人都听不见。”
“什么呀?那个。”我冲着柜台里的调酒师问道。仿佛一杯酒下肚的那个男人,正对着他的三个朋友进行演说。因为就在我附近,所以,他演说的内容我听得是一清二楚。
“啊,那位先生吗?”调酒师说,”怎么说呢,应该是有演说癖吧。一杯酒下肚,状态来了,就站起来,不慌不忙地开始演说。”
“那是现代的一种疑难怪病吧。”
调酒师笑了。
“是病态都市的象征吗?”
“是那样的。如此看来,东京的确是充满危机的弊病之海。我也是刚刚才从岸边爬上来的一艘老船。明天又必须回到那个大海中去。”
“您也是诗人呢。”调酒师说道。
我用略带自嘲的口吻说道:”以前是诗人呀。”我意中说了真话。
“和我一样。”
我确实听见他也那么说。如果我没听错的话,这里就是避风港,那些忘了歌唱的金丝鸟、放弃咏诗的诗人,都被吹到这里来了。
“扬声器是JBL4343吧。”
我换了个话题。
“我以前是那个牌子的发烧友。听说这家店是听爵士乐的,可声音开得这么小。”
“老板说了,那个有演说癖的客人状态一来,开始演说,就调小音量。”
“这个玩笑开过了吧。么什为呢?”
调酒师笑笑,并没有理睬我。我兴趣十足,猜想其中定有什么原因。
“喂,你说说,是么什为呢?”
我气客不地追问道。以前听别人叫我诗人,都会不好意思。现在脸皮这么厚,是我从事新闻媒体工作的最大收获。
调酒师笑了笑,依旧沉默不语地擦着碟子。那位客人的演说似乎正渐入佳境,可我的心思早就不在那儿了。”对我们来说,对店里来说,那位先生可是恩人呀。”
调酒师仿佛想早早地结束这个话题,迅速地说道,可我一听,兴趣反倒越来越浓。
“有恩之人?好像有什么故事吧。说来听听。我想听听。”
“不,这有点不合适。”
调酒师赔着的笑脸渐渐消失。那么不想说吗?
“听说在横滨有一家很不错的店,小林经常去,所以我来了。的确是独一无二啊。有这样的常客,店的名字也很独特,'
糸锯与之字形'。”
我一边看着杯垫,一边说道。
“小林,是FXS的小林吗?”
他问道。我点点头。
“您和他是老相识吗?”
“嗯,啊,没有及早你诉告…”
我找出名片,递给了调酒师。上面醒目地印着“FXS节目编排局长”的头衔,这个东西我自己都不想看。他出神地望着那张名片,我又听见了那个人的演说。
“您是
渊先生吧?”
被调酒师一问,我才回过神来。
“道知不您是FXS的人,失礼了。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说着,他低头致意。
“不,哪里哪里。”我说。听说是FXS,调酒师的态度好像变了。我想他大概认为FXS是店里的大主顾吧。可实际上不是那样。
“到想没那位演说先生说的话非常正经,观点相当尖锐。”
于是,调酒师简短地答了一句:“他是个天才啊。”
“关于粘苍蝇纸,都能进行一番长篇大论,听得大家都惊愕不已。可只要听了的人,必然会认为他说的都是事实。”
那时,店里响起一阵掌声。
“哦,结束了。我还以为不会鼓掌呢。演讲也结束了。可以把音量开大了吧?放大器…是McIntosh的吗?那么,请你告诉我这个奇特店名的由来吧。”
“说起这个,还得说到刚才那个话题,都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FXS的话,还是我的恩人。你想知道,我就你诉告。但我这人笨口拙舌…你难道没向小林打听过吗?小林是当事人,他很清楚呀。”
“没,没打听过。”
“好奇怪啊。FXS的话,那件事可是众所周知呀。小林去年推出的那本名为《灰姑娘的回家时间》的随笔集你难道没读过吗?那本书最开始的那段话啊。”
“啊,是吗?”
我用左手摸摸后脑勺。
“不好意思。我从小林那儿拿了那本书,可每天忙得不行,最后就搁在家里的书架上了。一页都还没读。”
“是那样啊?”
“那里面也写了店名的由来吗?”
“写了啊。不过,要说店名的由来,还是这个啊。”调酒师指了指墙壁上的小匾额。匾额中央是一张正方形的纸,上面用
黑体字写得密密麻麻。
“啊,那个,我刚才就注意到了。是诗吗?还是文章?”
“是现代诗吧。”
调酒师有些难为情似的说道。我正想说可以拿着看看吗,他转过了身。
“啊,果然在啊。”
说着,他把一本白色的
装书拿出来放在柜台上。我拿过来翻开封面,了见看目录。
“啊,起不对。”
说着,调酒师从我手中取回书,指着目录之一。
“最开始的这篇。《人类只有在所剩无几时才会屈指计算》这篇文章。不太长,现在就读读,样么怎?其中会有这首诗,你想知道的都在那里面。
“往这边儿挪一挪。这边儿亮一些。”
2
人类只有在所剩无几时才会屈指计算
时间过得真快呀,我不干DJ这一行、不当自言自语的劳动者已经两年了。在这个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谋生的奇特工作上,我一干就是四年。如此想来,我第一次通过电波与深夜族们见面,距今已经六年时间。
社会上无论何种职业都是如此。在这四年里,我遇见了各种各样形形
的事,给我上了一堂又一堂平常难得体验到的、非常宝贵的课,当我想把那些往事记录下来时,脑海中立即会浮现出一件事。我还是首先从那件事写起吧。
DJ这个工作,说来就像自闭症发作,人个一对着麦克风,一味地自言自语。所以在房间里专心致志地练习时,来起看真的像一个傻子。深夜大家都下班回家后,独自一人在空落落的电台对着麦克风广播,无论你怎么和听众打招呼,都不会立即有答复。只是在一两天后,会收到寥寥无几的几张明信片。真是空虛无聊的单方通话!节目开播近一年,我还会无意识地怀疑麦克风那头真会有几十万的听众?
人们如果不是所剩无几时,不会屈指计算。最近,这句话总是莫名其妙地从我的口中
口而出。我想那是概大因为我最近在怀念那起事件吧。没有比那时更认真地屈指算多么那遍,弯得手指都发酸了。那之后,我只是在距离辞去DJ工作还剩半个月时,才屈指算过。
那是节目开播后,即将
来第一个新年的十二月。我负责的周三夜晚、正确地说是周四清晨的节目,正好在圣诞平安夜。所以我想给一年以来,坚持收听我这个新手DJ主持的节目的听众朋友们,送点什么礼物。可绞尽脑汁也没有什么奇思妙想,只能想出带礼品的猜谜、豪华的临时演出、或者町内的庙会之类再普通不过的点子。因此我在节目里说如果有什么好点子,请通过明信片寄给我。于是众多的热心听众寄来了明信片,可以说这是我的节目开播以来,第一次以这种方式请听众参与节目。我发觉大家的确都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参与到节目中来。在以后的三年时间里,从节目的计划阶段开始,就请听众朋友参与,成为我的风格。但在那次寄来的明信片中,有人提议开设一个三分钟的自由聊天。电台开设一条热线,听众朋友可以拨打热线,自由使用限定的三分钟时间,向我、还有年轻朋友们传递信息、或者通过音乐进行乐队的自我介绍等。我第一感觉就是它了。
我提前一周在节目中告诉大家,会在圣诞平安夜征集节目名为”自由畅谈三分钟”的内容。我也考虑过在当天节目直播时,请听众朋友打进电话自由畅谈三分钟。可那样的话,无论内容无聊的,还是有意思的,都会直播出去。也许真正出彩的还没轮到公之于世,节目就结束了。于是我决定还是必须先录音,预先挑选好。所以从二十四
的下午三点开始,到夜里的八点,我预留了五个小时征集节目。
节目是凌晨零时开始,选择和编辑只有四个小时,我担心时间太紧,心想接电话时,就要立即判断是否能用。如果提前一天征集的话,倒是可以从容很多,可那样一来,就是二十三
的傍晚,街头的圣诞气氛还不浓郁。如果能征集到有意思的,我打算把三个小时的节目都用来播放征集到的畅谈录音。
制定这个计划,仅仅是为了感谢节目的热心听众,并没有想过要成为独一无二的创意,引起众人关注。节目的进行完全出乎我的预料。而且,正如这件事成为台里谈论的话题那样,竟然不期呈现出一种戏剧
的纪实广播。因为在听众打来的三分钟电话中,有一通非常奇怪的电话。
一般情况下,为了事先和导播碰个头、选择录音以及明信片等,我都是在开播前一小时进入播音室。就在进去播音室之前把饭吃完。因为如果再早一些吃的话,在节目中途肚子会饿,如果再晚一些的话,可能会打
嗝。
但是,就在出事的那个圣诞平安夜,我提前近两个小时进入了播音室。平时的话,只是在副控室会有三四个正式职员。可那天因为录音编辑的工作量大,所以有近二十个人在副控室紧张地忙碌着,选择录音,然后到有编辑机的房间进行编辑。
一进入副控室,就看见平时的那帮节目组成员正围成一团,他们见看一我,立即紧张地叫道:“小林,来一下。”
我从导播福岛的脸上隐约感觉到某种不同寻常的东西,于是快步走到他们身边。其他二人表情也很严肃。
“你听听这个。”
他想播放中央控制台上的七号盘,可又稍稍犹豫了一下,把按按钮的手指放了下来。
“来编辑室吧。这儿太吵了。”
我们四人来到走廊,选择了一间没人使用的、黑着灯的编辑室。里面有几间像女厕所似的并排的小房间,每个小房间里都有一台录音编辑用的中央控制台。福岛把我们带到最靠里的那间。打开灯,进去后,因为隔着两扇玻璃门,丝毫听不见副控室的嘈杂声,我这才想起现在已是深夜。
他熟练地把磁带挂在空盘上,又说了句“你听听这个”便按下了播放键,然后把音量开到最大。我凝神侧耳倾听。
是台里的女接线员音声的。
“您好,这里是FXS。请告诉我们您的姓名,如果节目时间里,您可以拨打电话的话,也请告诉我们您的电话号码。”
接着,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子音声的。里面隐约可以听见铃儿响叮当的歌声和街道的嘈杂声。好像是公用电话,我想是概大电话亭吧。
“我不想说出姓名,也没有电话。”
“知道了。那么请在'嘟'的一声之后,说三分钟。”
立即传来“嘟”的一声。
对方沉默了片刻。我无法揣摩电话中那个男人此刻的心情,紧张地听着录音。可是,那个男人马上用一种朗读似的语调,喋喋不休地、没有任何抑扬顿挫地朗读了如下一段令人费解的话,对我来说那简直就像暗号。
暗箱的针发出的一道光呈之字形跃入光辉描绘出蓝天烟尘型卷积云被那个完美无缺的光辉
倒的我的内脏残留着最爱的大提琴声在黑暗的坡道上滚动
没有糸锯无法切割东京
不断成长的二十三只眼中只留下对拼图游戏的
恋我拨打无声的电话夕阳就要落到十个保龄球的那边去了郁闷的劳伦斯横跨在没有驼峰的骆驼背上被夕阳照
时形成普通的天然纪念物晶体在我的神经
骨质软化病中过度生长的十个雨后
笋建造成终
不见阳光的花坛都市电话线仿佛
植物的
取我的养分瞧我是如此消瘦可我一直等待的电话总也不响
打电话打电话打电话打电话打电话打电话
不曾急于求死可我将慢慢死去谁快点給我打个电话吧就现在立刻我的早晨宛如布雷德伯里的坛中浮现的满是霉菌的饺子皮任何人都可以一匙的量把人毒死
没有糸锯无法切割东京
之字形彷徑徘徊
七八糟吵吵嚷嚷急躁不安喧嚣吵闹咕咚咕咚绵软无力黏黏糊糊摇摇晃晃纷纷飘落投入一个杯中如果心也轻轻摇摆那么大家为轻易患上的东京螺丝刀型分裂症干杯吧
上吊型的吊绳每天早晨救我于杀人电车中多
啊在一动不动匆忙赶往刑场的众多牛头中十个保龄球忽隐忽现梦见全中把它们全部击倒读书坐马桶吸烟还有什么没做早晨的考勤卡上打上今天一天的烙印喝酒抽烟看女人的腿还有什么没做吧?没站定就被挤上了车抬头朝自动门望去东京都厅上闪耀的六方镖飕地发出去今天几人会命丧旋转刀我终于注意到自己宛如铝制的振翅飞翔的蝉每天在危急时刻朝十点的方向逃走!这场电影不能看到最后吗
END标记不必出现在与六方镙同时到来的最后时刻滴入牛
中的一颗王冠与皇宫很相称逐渐扩散开的圆终于变成八个第六个圆涌向我的公寓如果沿着南方冲
我唯一爱的北海道不用糸锯可以切割的唯一的东京从我的巢
一穿而过可那早已连跑道也做不成斑驳的细绳包围的都市大岛那个波浮港三原山都弯弯曲曲地从我不曾爱过的东京蚁狮的緩坡滑下发出热闹地嘶鸣声
贫、贫贫贫…
今晚凌晨两点如果不在屈斜路湖退场的话我就无法为人
他朗读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有的地方都很难听清。此时,我只感觉到难以名状的异样的阴郁,与祥和热闹的圣诞节气氛非常不相称。就这些。
只听一遍,我根本道知不他在么什说。老实说,我也无法体会福岛导播
出的那种事关紧急的神情。
“你怎么看?”
他按下了停止键,问道。
“再放一遍。”
不管怎样,只听一遍的话,我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很快又重听了三分钟。福岛导播停止了播放,看着我。他想再问我一遍,看看我什么态度。可看着还在云里雾里、莫名其妙的我,这次他突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里把刚才的那段话抄写了下来,抄写量还相当大。小林,你觉得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在宣布今晚凌晨两点要自杀?”
“啊!”我大叫一声“再听一遍。”
我边看边听。当听完第三遍时,我想肯定是那样的,没错。我立即把福岛导播抄记下的纸递给在一旁负责杂务的青江,大声说:
“青江,可以把这个给我复印三十份吗?”
一看钟,巳经十点半了。距离节目开始还有一个半小时,距离那通电话的主人的自杀预告还有三个半小时。
我的头脑可以说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忙碌地运转。十点半的话,还有很多职员待在台里。他们正在犹豫是去打麻将呢,还是去喝一杯。要把他们拉进我们即将开始的冒险之旅、人越多越好。但那样的话,必须争分夺秒。现在大家都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办公楼吧。我赶快对助手武田说:
“现在立刻播送社内广播,请还留在台里的、手头空闲的职员,立刻到隔壁的402室集合,就说有紧急情况。402室应该空着的,集合后,我来进行说明。要快!”
武田跑去出了。
我又注意到一件事。在男人的朗读声背后,有铃儿响叮当的旋律。而且在那个音乐声中,隐约可以听见仿佛从扬声器中传出的男
广播音声的。虽然很短。我想把那段再听一遍,于是自己动手操作录音。”这个录音、的确就在这一段…”我对福岛说。
“喂,就就这儿。仔细听听。”我盯着福岛导播。
“是吧?虽然很微弱,可确实听见了广播音声的。再听一遍。”
我把那段重复播放了好几遍。
“好像是车站的广播。”福岛导播说。
“没错!声音太小了,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略微有一些电车音声的。所以我想这是站台的广播在反复播报站名。
“从声音背景嘈杂这点来看,打电话的地方是概大车站前吧。这样的话,如果能听清楚这段,就可以确切地知道在哪里打的电话。可是,无论把音量开多大,好像也没法听清。如此一来…”
“通过声波紋吗?”
“是的。可是FXS没有声波紋的分析装置,必须去NHK的研究所,得赶快去。这个时间,也许还可以揪住个把研究员。立刻打电话吧。我来打打看。在那个研究所里我有
人。你到401室,请高田把这个录音复制一份。如果能逮住NHK的人帮忙,就请谁把这个录音拿去分析。节目用复制的就行了。”
我的大学同学井本,就在NHK工作,而且他就在研究所。现在我们时常也碰个面喝个酒什么的,我自己还去过一次他的办公室。他正抱怨最近加班特别多。
我冲到走廊,回到空落落的办公桌旁。拿起电话,拨打NHK研究所的电话,祈盼井本还在办公室。
真要感谢幸运之神,井本还在研究所。我把情况告诉了他,和他约定现在立即派人拿录音过去,请他帮忙分析声波紋。
我一边向401室走去,一边想,这通电话的主人么什为要给我的节目打来临终电话呢?如果当真想死的话,应该不告诉任何人,人个一安静地死去吧。而且,自杀预告中的两点,我的节目还没结束呢。
给我打来电话,如果被播出的话,会然当有人来阻止。这么说来,他是想被人阻止。他肯定不是真的想死,
或者人个一死太寂寞,所以决定把死亡时刻在广播中公之于世。
收听我节目的人似乎大半是开朗的年轻朋友,但那仅是根据寄来的明,片做出的判断。其实充满积极
的人轻年只冰山的一角,一大半都是像这通电话的主人,性格阴郁吧。也许他们终
孤独地工作,不与任何人说话,无眠的夜晚,只能人个一抱着膝盖,静静地收听我的广播。来自他们的信件,即使在节目中播出了,也没什么意思,所以一般情况下我都不采用。于是他们变得越来越孤独。我想幸亏这通电话没有不被采用,而是让我听见了。如果是我直接接听的话,道知不对方在么什说,也许意外地会被我拒用。幸好年轻的福岛导播是文学系毕业的。这个孤独的人,在进行人生的最后一场赌博。他在以遗书的形式,和来起看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玩最后的一次猜谜游戏。
我想他正在考验我们,考验我们这些工作人员和收听深夜广播的人们。要是正确理解了自己的诗,阻止了自己的自杀,那么自己企图拋弃的这个社会以及社会中的那些人,也并非一无是处。如此说来,这首诗中隐藏了我们可以寻找到他的所有暗示。如果正确地解读这首诗,我们应该可以在两点之前到达他的自杀地点。我心中暗暗地感觉到一场战斗即将开始。无论如何要阻止他自杀。我决心尽可能地、倾尽全力地去阻止。他在诗中说要在北海道的屈斜路湖死去。如果那是真的,首先要与警察联系,必须请北海道的屈斜路湖畔的警察出动。
北海道收听不到我的广播,顶多到福岛县。以前有两三次收到过来自仙台的点播卡。但仙台的电播信号似乎相当差。如此一来,就无法通过广播通知屈斜路湖畔的居民。
可是,如果这通电话的主人打算两点在北海道自杀的话,现在必须巳经到达了北海道。如果这通电话是在东京打的,那之后去北海道难道不是很困难吗?没错,我想必须问清楚接电话的正确时刻。
或许那已经是从北海道远距离打来的长途电话。可北海道能听得那么清楚吗?
啊,看来最好是拿着录音,去请电话局帮忙。电话局的话,也许听听录音,就可以判断出是远距离还是近距离打来的。
就在那时,耳旁传来了社内广播音声的:“请还在公司的职员,到402室集合。”我振作精神,心想必须分头干,否则会忙不过来。
回到播音室,文件巳经复制好了。我对青江说:“把这个每人发一份。”然后向福岛导播询问接电话的准确时刻。
“好像是八点差十分。”他回答道。那样的话,我判断电话已经不是在东京打来的。
播出这段录音,就是在这时。因为感觉和自己无关似的。可是,我的想法实在太浅薄了。
“那么后来听见的那个站名,是北海道的地名吧。”福岛导播问道。”是札幌吧。”
“是吗?我听着像三个音。”我说。
“样么怎?今晚的节目就围绕这个电话,样么怎啊?可以的话,其他的电话录音放在明年再播出。”福岛导播说道。
“不管怎样,这是三个小时以后即将真实发生的'事件'。发动听众,一起想办法,也许可以设法阻止这起自杀事件。正好,从三点到八点,接听听众来电的热线电话还在这里。那么就不动,把它接着用于节目中与听众之间交流信息,你看样么怎?”“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回答道。
我估计着材料差不多,发到大家手里了,大声地说:“请听我说。”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大家,宣布今晚的节目就是要展开一场阻止这起自杀的战役。节目的第一个小时,播放这段电话录音,在
播若干歌曲的同时,我再重读几遍,使大家容易听清楚。然后等待听众打来电话。请听众不断地把自己的意见和获悉的信息打电话告诉我们。大家一个个都沉默地点点头。我继续说道:
“所以,节目用的录音,今晚准备五份就足够了。那些大概也用不上吧。剩下的三分钟电话全都放到下周以后播出。
“我道知不今晚会发生什么。所以想请大家尽可能地在这里待命。必要时,要请诸位立即出去办事。有什么意见吗?自杀地点从字面上来看,我想是北海道。可关于这首诗的解释,如果大家有什么发现的话,请立即告诉我或者福岛导播。”
说完后,武田告诉我,有10个人在隔壁的402室集合。我拿起录音和抄记的复印件,跑进隔壁房间。我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都各有各的岗位,手头的活都满满的。去警察局、去NHK、去电话局这些事,只有分给参加这场战役的志愿者来处理。这些人中,有报道节目的导播级人物、有打工的学生,还有外景主持人,真是相当方便。我把情况也向他们介绍了一下,并分别派人去警察局、电话局和NHK。而且我还事先说好,要他们打电话报告,根据当时的情况,也许就在节目中直播。
距离节目开播还有四十五分钟。我回到401室,再次和节目组人员一起探讨这首诗。
“啊,这是首现代诗吧。”
福岛导播说道。以我为首的节目组全体成员,都指望着文学系毕业的他。“现代诗?”我说。
“是现代的诗啊。也许可以说是对北原白秋感到美中不足的人们的诗。诗这个东西,现在已经演变成这样一种形式。”“你看是不是这么回事?”我说道。
“这首诗中的各种表达,我想就是对现实某物的比喻,是图解的做法。也就是说,用其他的语言表现现实的某物,例如这个'糸锯',是那样的吧,也许暗指电话线或者区的边界线什么的。”
“嗯,怎么说呢,那就是修辞学的问题吧?每个作者的方法论都不同,如果全都是暗喻的话,岂不是很糟吗?”
“你说修辞学?”
“是的,就是文章的修辞方法。”
“啊,嗯。”
“不过,人个这在诗的开头就说了拼图游戏的
恋怎么样么怎吧?JGUSO是糸锯的意思,和后半部分的内容有所关联。我想作者图解的做法相当有效果。”“是那样吧?我感觉人个这在向我们挑战,'破解这个谜,阻止我自杀'。”
“啊,也许是那样。”
“没有时间了。我们把能看明白的地方逐一列出来,如果从中可以得知人个这的住址、上学的学校或者上班的公司,也许就可以知道他的姓名、年龄和外形特征。那样的话,调查可以快一些。那我们从头开始吧?'暗箱'是指什么?”
“这个呀?”
“糸锯呢?”
“嗯。”
“二十三只眼睛呢?”
“好像是…”
“十个保龄球?”
“是什么呢?”
“这样不行。还是从我们知道的地方开始吧。”
“布雷德伯里,道知我啊。”
“那是什么?”
“美国作家啊,写过一篇名为《TheJar》的短篇小说。但就算知道这个,对理解整首诗也没有什么大的帮助啊。”
“还有一点清楚的,就是人个这似乎每天早晨都要挤在满员电车里,紧紧地抓住吊环。么什说要打考勤卡,所以我想他不是学生,应该是上班族。”
“啊,还有'都厅'这个词。也许是到都政府上班的人。”
“六方镖,是什么呢?”
“嗯。”
“'这场电影不能看到最后',有这么一句吧。”
“啊,那是说自己的人生吧。”
“嗯,我也这么想。”
可是,不大功夫就到节目开播的时间了,距离那个男人的自杀预告还有两个小时,可我们却毫无收获。别说对整首诗的解释,就连电话局、警察局以及NHK研究所有没都结果发回。
进入像金鱼缸一样的演播室,等待开始的瞬间,我的心头果然还是涌起一阵不安。如果那通电话是单纯的恶作剧——突然这到想点,我的脸都吓白了。现在想来真是不可思议,我想到那种可能
,就在这个瞬间,就在节目开播前的一分钟。
也许是因为年轻吧,从没想过失败。我当时刚刚主持节目,功名心使然。
现在的话,就算求我去冒险,我也不干。考虑到自己的责任问题,考虑到阻止自杀失败时给节目形象造成的负面影响,承担的风险太大了。想一想,那时我才二十来岁,是个非常危险、争强好胜的年纪。
突然,播音室开始响起主题音乐。工作人员的表情“唰”地一下都紧张来起了。节目开始了。不儿会一,音乐声变小,福岛导播示意我开始。
“听众朋友们,晚上好!十二月二十四
,在这样一个圣诞平安夜,林安孝如约与您在电波里见面了。”
我尽量精神
满地开始我的闲谈,仿佛在
卖香蕉似的做着买卖。当时流行那种腔调。
“圣诞节大家都有些什么好的计划呢?我如上周所约,在今天,不,巳经是昨天了,征集了《自由畅谈三分钟》。有许多热心的听众朋友打来了电话,非常感谢大家。
“我本打算像大声的留言板似的,把今晚三个小时的节目时间,都用来播放大家的畅谈录音。本打算这样,可现在节目不能如愿进行,因为发生了出乎我意料的事。那个稍后会放给大家听。在我征集的自由畅谈中,有一通电话,我无法充耳不闻。
“我希望大家都认真地听我说。据我们理解,这通电话应该是一则自杀预告。预告的时间是凌晨两点,还有两个小时。接到这种电话,我也无法和大家一起悠闲自在地闲聊。
“在这两个小时里,我想围绕这通电话,请大家一起开动脑筋,出谋划策。幸好今晚播音室里准备了几台电话。电话号码稍后告诉大家,请大家不断地把自己的发现告诉我们。今晚希望大家齐心合力。《自由畅谈三分钟》,我想放在下周以后播出,大家对此肯定没有异议吧。不管怎样,我们还是首先来听听那通问题电话。”
我示意副控室播放录音。录音一播完,我就把目前为止和工作人员商量后自己的一些想法说了出来,还告诉大家为了确认这个录音中,隐约听见的站名广播中的固有名词,已经派人去NHK研究所,不久就会有电话打来报告结果。
“接听这通电话的时间是晚上的八点差十分。”说完后,我示意他们再把录音放一遍。
正在播放录音时,福岛导播在一张大纸上写着“去电话局调査的小谷打来电话”隔着玻璃拿给我看。今晚因为
播音乐的次数少,所以只能这么办。
“啊,刚才去电话局的工作人员打来电话。”说完,我拿起了播音室里的电话。电话内容也随着电波直播出去。
“他们说是短途电话啊。”
小谷突然说道。我立刻觉得胃一跳一跳地疼。”短途吗?确定吗?”我不由得反问道。
“确实是那样的啊。”
小谷冷漠地说道。道谢后,我挂断了电话。于是,这次看见福岛导播在纸上写着“去进行声波纹分析的富田打来了电话”我依旧和上次一样,先在节目里说一声,然后拿起了电话。我的头脑开始混乱,刚才拜托朋友井本进行声波紋分析时,心中充满期待,可现在…
“啊,小林吗?声波紋分析的结果出来了。”电话里传来富田熟悉音声的。
“是'NAKANO',是'NAKANO'。绝对没错。”
“啊?”
我至今都能想起那一瞬间,仿佛昨天刚刚发生。如此大的冲击,使我顿时觉得眼前一片昏暗。结合电话局的分析报告,如果那是中央线的“中野”晚上八点差十分在中野站前的话,凌晨两点,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北海道的屈斜路湖。如此一来,就很有可能是恶作剧。我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可是,我至少表面上不能慌乱。
“啊呀,事情有些棘手呀。这通电话的主人昨晚八点差十分在中野站前,这不一定就是中央线的中野,可总之他在名叫'中野'的车站前,这一点基本确定了。那么这是怎么回事呢?他应该不可能在大约六个小时之后到达北海道的屈斜路湖吧?
“现在我感觉这可能是出恶作剧…或者在东京的中野,八点之后有能很方便乘坐的前往北海道的飞机。总之现在还是请工作人员调査一下吧。”
我冲着副控室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们査一下。福岛导播微微地点了点头,只见两名工作人员飞奔到走廊,大概去办公室拿时刻表了吧。我继续着我的节目:
“居住在中央线中野站附近的朋友们,刚才的录音是否是十二月二十四
夜晚八点差十分在中央线的中野站打来的,请有相关线索的朋友赶紧打电话到我们直播室。我再放一遍录音。”
我想我出色地采用了这种打破常规的方法,只能说是胆大出众。现在回想起来,都太佩服自己了。我期待这个中野也许不是中央线的中野。
从这时起,电话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打进播音室。很多人说想做记录,请我再慢慢地读一遍。
我慢慢地又读了一遍。这时,一个自称在中野站前的唱片店工作的男人打来电话,说那个铃儿响叮当是店里要他录音、播放的。有一个地方出了问题,唱片针断了。他在广播里刚好听见了那个地方。肯定没错,他断言那就是中野站前。我想现在只有指望飞机了。如果深夜有航班飞往北海道,即使是中央线的中野站前也没关系。
刚才出去的两名工作人员返回了播音室。怕麻烦,我在节目里直播他们的报告结果。
“问了问,可晚上八点以后,无论是成田机场,还是羽田机场,飞往北海道的航班一个有没都。”
接着另一个说道:
“而且在北海道,无论是国铁还是私铁,有没都叫'NAKANO'的车站。”
我再次绝望。差点一不小心就在麦克风前唉声叹气,后悔就因为一通电话,把这么多工作人员拽到这儿。我想现在这个打电话的男人,也许正一边收听广播,一边在什么地方人个一偷着乐呢。
听众肯定通过电波感受到了我的灰心沮丧。那时打来一通电话,再次鼓起了我的勇气。
“小林,你刚才好像一直局限在北海道。可现在看来,那个人是打算在东京自杀啊。屈斜路湖难道不是东京的什么地方吗?东京的话,只道知要具体地址,就可以立刻去救他。”
没错。真是太感谢这位听众了。想一想,从这首诗的字面来看,东京的可能
相当高。现在无论如何必须救他。我特意自己给自己打气。事巳至此,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又有听众打来电话。
“十个保龄球,指的不是新宿副都心的那些高楼群吗?虽然我道知不现在建了多少。”
对!十个,是保龄球的数量,可也许那些高楼大厦的数量也正好是十。我再次示意副控室。在402室集中,现在待在副控室的志愿者中,还有电视台的导播。FXS的电视节目中,《早晨的专题节目》总是使用副都心的图作为标题背景图。于是又有一人深夜飞奔到走廊,朝电视台办公楼的方向跑去。
结果很快就发回了,包括现在正在建设的,高楼数量正好是十。
“事情有了很大的进展。电话的主人总是在上班途中,乘坐能看见副都心的高楼群的电车。那个电车是中央线或者小田急线还是山手线?啊!”我不由得在广播里叫道。
“是中央线!中央线是笔直的一条直线!诗中的这句'不用糸锯可以切割的唯一的东京',说的就是中央线,所以他在中野站前打电话。他一定就住在中野附近。这样又向前迈了一大步!”
可是,实际问题并没有取得多大进展。八点以后,没有一个航班飞往北海道。从中野到羽田,要花一个小时左右。成田的话,时间更长。而且打电话的青年,八点差十分确实是在中野站前,这点现在也确定无疑。一个又一个矛盾依然摆在我的面前。
如此一来,如果这不是恶作剧,北海道和屈斜路湖就必须在东京。这实在是太矛盾了。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听众,号召大家说:“有谁知道中野附近,不,也可以不是中野,有没有名为'屈斜路湖'的酒馆或者饭馆什么的,知道的话,请立即给我们打电话。”
从这时起,播音室里的电话开始响个不停。是概大充分咀嚼了那首现代诗,听众有了自己的想法吧。我看了看钟。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再过一个小时…
“六方镖,难道不是东京都的徽章吗?”这次是一个女人音声的。
“东京都徽章的正中央有一个圆,外形好像剑朝周围六个方向刺出去。如果正中间的圆是山手线,那来起看正像东京的电车运行图。”
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紧张,女人音声的略微有些颤抖。
“放在时钟上来说的话,十二点的方向是东北本线,二点的方向是常盘线,四点是总武本线,六点是东海道本线,八点道知不,可我想应该是东横线或者小田急线或者京王线。那样一来,十点的方向依然是中央线。”
我说了声谢谢,把电话放了下来。果然是人多力量大,又弄清楚了一个问题。奇怪电话的主人住在中央线沿线,是无论如何不会错的了。
但是是哪个车站呢?是中野吗?东西线知道了,如果再知道南北线,就可以推测出他的住址。
可是,现在首当其冲的问题是他想自杀的地点。这一点是最重要的。
导播给了个暗示,又来电话了。想一想,这个电话最吓得我提心吊胆。至今想起来,背上都直冒冷汗。好像是一个中年人音声的。
“喂喂,关于那首诗,你们认为是自杀宣言,果真是那样吗?我听起来像是'唉,逃离东京吧',逃离都市的悲叹啊。'退场',是从'东京'退场吧,和从他的'人生'退场不同吧。”
我顿时感觉被人从头泼了盆凉水。血直往上涌,我甚至都没那样怀疑过。这就是新闻传媒人的坏习惯。什么都追求快,可光干劲足,不会深入思考问题。总是和时间赛跑的原因吧。
我的脸瞬间又变得苍白。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可是出了个十足的大洋相,丟脸丟到家了,想不辞职都不行。
那时,我看见副控室好像有两三台电话同时响起。因为装有红色指示灯,我一看就清楚。福岛导播正在接其中的一个电话,可他立刻把脸转向我,示意我接电话。
“喂喂,刚才那个电话,如果是正确的话,'屈斜路湖'不就是从上野回东北或者北海道的列车名吗?凌晨两点,是上野的发车时间。”
我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可是,不管怎样,我还是转向副控室,叫道:“时刻表!”
果真是凌晨两点乘列车离开东京吗?那样的话,我犯了个多么愚蠢的错误啊。
列车时刻表拿到副控室来了。只见两三个工作人员“哗”地围过来,一齐动手翻页査找。福岛导播迅速地用力一抬手,示意我说话。果真有吗?我无力地点了点头。
“小林,没有那种列车。从上野出发下行的常盘线的最晚时间是二十三点三十分,晚上十一点三十分是最后一班。之后一直到凌晨五点零七分的平行慢车,之间有没都列车。
“列车名也都是'十和田五十一号'、'夕鹤'、'常盘'、'常陆'、'奥久慈'这一类。
“接下来的东北本线呢,也是如此。十一点五十五分的快车'藏王银岭'是最后一班,一直到第二天早晨五点多有没都。列车名也都是'古里'、'磐梯'、'翼'、'松岛'、'山鸠'、'津轻'…有没都'屈斜路湖'或者与之相似的列车名。”
“啊,这样啊!”
一看形势有变,我又稍稍来了些精神。这时又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关于刚才的那两个电话,我感觉不对。如果是坐列车离开的话,那他么什为要说'在屈斜路湖',这太奇怪了吧。因为既没有叫那个名字的列车,无论上野还是东京站,附近也没有湖什么的。”
福岛导播也在副控室里一边看时刻表,一边用力地点点头。
“而且,他还说'不必出现在最后时刻',所以我想那还是自杀宣言。”
接连又打来了两三个这样的电话,我因此得救了。又有电话打来。
“他么什说'逐渐扩散开的圆终于变成八个',什么'第六个圆涌向我的公寓',那说的应该是道路吧?
“我以前调查过一些,东京的路是以皇宫为中心,最内侧的是内堀大道,第二条是外堀大道,接着是外苑东大道,然后是明治大道,如此像水暈般一圈圈往外,第六条,就是环六的山手大道。”
我想的确如此。直觉告诉我那就是正确答案。
“有地图吗?”
我冲着副控室喊道。
南北线知道了。刚才分析出了东西线,也就是中央线。这条线和山手大道的
集处,看一下就清楚了。这个电话的主人很有可能就住在那附近。
东京区域地图被拿到金鱼缸里来了。
中央线和环六的
集处,是东中野!仍旧是中野。”中央线从我的巢
一穿而过。”我想起了诗中的一句。
“居住在东中野附近的听众朋友们,请注意听,在你们居住的公寓中,发现有类似那样的人或者有自杀倾向的人,请尽快给我们打电话。”
我刚说完,就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可以说这是具有决定意义的一个电话。是一个年轻女人音声的。
“我,昨晚八点,看见这样人个一在中野站前的电话亭里。”
“你怎么知道是那个人?”
“他拿着一张好像信纸的东西,对着电话读。”
“是个什么样的人?”
“穿着茶
外套,发黑的
子,头发是三七开,其他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征。总感觉来起看像个销售员。”
“拿了什么东西吗?那个人。包或者…”
“啊,不记得了。好像什么都没拿。”
“再遇见他,能认出他吗?”
“我没看见他长什么模样…但要说一个特征的话,那就是身材细长瘦高。”
很快,一个自称住在中野的人打来了电话。
“我,就住在小林你说的那附近公寓里,我注意到我的公寓里有一个那样长相的人。”
“真的吗?想自杀的人?”
“是的,有那种感觉。他住在我隔壁的隔壁,是一个公司职员。”
“他说过想死吗?”
“不,我们根本就没有来往。但他下班回来后,就一直躲在房间里,连防雨窗都不打开,很反常。而且我那个公寓,就在中央线的高架旁,而且还在环六沿线,噪音大得不得了呀。卡车声整晚整晚地响个不停,根本没法睡觉,而且拂晓时分还会有电车通过吧?木造的旧公寓,摇—很厉害,电视也无法正常显像,除了像我这样总是和朋友通宵打麻雀的人外,都在家里没法待。我想人个一的话,肯定会想死。而且还照不到太阳。
“那个人,听说是文学系毕业,还会写诗,北海道高中毕业,大概没有错。而且他总是穿着茶
外套。刚才去他房间看了看,房间也收拾过了,人还没回来。”
“知道了。非常感谢!那个人叫什么?”
“糸井一郎。二十七八岁吧。”
详细询问了公寓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后,我挂断了电话。现在姓名和外形特征都清楚了。
如果是普通的缉拿罪犯或者其他什么,事情到这一步应该说有了实质
的大进展。可现在不同,有时间限制,道知不自杀地点的话,即使说知道的这一切没有任何意义也不为过。我看了看钟,已经一点半了。只剩下三十多分钟!
为了让自己镇定下来,我播放了首音乐。电话还在不停地响着,都是些对诗中的暗喻所指代事物的推测。什么“二十三只眼”难道不是东京二十三区吗“斑驳的细绳”难道不是国铁吗等等。虽然我认为的确如此,可都不是自杀地点有关的有决定意义的情报。
北海道、北海道、屈斜路湖、屈斜路湖——我一直在思索。东京的北海道——这究竟指的是什么呢?北方的海的路?北海道,如果说北海道的特征,是什么呢?非常寒冷的地方吗?还是什么地方的冷冻工厂?或者是最北方的意思?又或者是北区、足立区?
我又看了看那首诗。可是诗里写道“涌向我的公寓如果沿着南方冲
”是南方,不是北方。这个沿着南方,是概大沿着第六个圆吧。我仔细观察东京区域地图,沿着环六南下。
中野区、新宿区、涩谷区,这样一页一页翻着地图南下。可是,没有发现任何能让人联想起北海道或者屈斜路湖的东西。如果从东中野南下的话,进入涩谷区,穿过首都高速。接着向初台、代代木前进,来到富谷。松涛、神泉町、接着又穿过高速。来到惠比寿。不行,什么有没都。我不由得唉声叹气。
“冲
”“冲
”指的是什么?“冲
”——有什么重大含义吗?
我看了看钟。已经两点差十分了。这时我彻彻底底后悔了。只剩下十分钟,看来很难阻止他自杀了。今晚仿佛就是现场直播我的
辱。唉,还是太幼稚了啊。那时,好像又有电话响了,我看见副控室的工作人员拿起了电话。我向神祈祷,希望这是个起决定作用的情报。否则肯定没指望了。福岛导播暗示我电话已经连上,要我接。我心里默默祈祷着,拿起了电话。
“那个…'斑驳的细绳包围的都市大岛',说的难道不是伊豆大岛吗?'斑驳的细绳'指的是国铁,在地图上看的话,国电的山手线包围的部分,和伊豆大岛的形状非常相似。那样的话,我想'波浮港',就是品川的水上警察或者竹芝栈桥附近,'三原山'指的就是皇宫或者东京塔。
“啊,的确如此,那么…”
“啊,就多么那了。”
我从心底感到失望,近乎愤怒的心情涌上心头。
“这样啊,知道了。但现在剩下还不到十分钟。间时没了。下面请听众朋友明白了北海道和屈斜路湖的含义后,再打来电话。”
我挂断电话,把青江叫到金鱼缸中,对他低声耳语,只是不要关于自杀地点的电话,就不要再接进来了。
此时,我从内心感到愤慨,听众朋友么什为体谅不到我的心情?难道他们不明白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吗?人个一马上就要死了,可他们还在收音机前,悠闲地热衷于细枝末节的解谜。
还剩五分钟了。我都要哭了。管它什么大岛还是三原山,这个有意义吗?我心里暗暗骂道。可是,现在想来,我错了。这是重大的暗示。
电话又来了,福岛导播暗示我接电话。我拿起电话,听见一个昏昏
睡的男人音声的。直到六年后的今天,这个声音依旧清楚地在我耳边回响。对我而言,对糸井一郎而言,那的确都是救世主音声的。
“北海道,指的是目黑区吧。”
他直截了当地说道。我瞬间不明白什么意思,没有立马接话。
“沿着环六,就到东中野以南,而且形状和北海道相似呀。”
这么一说,我终于明白了。这样啊,是形状!我在地图上把中野区、涩谷区和目黑区来来回回翻了多少遍,还用手指指着在地图上挨个找。可无奈太大了,没有注意到整体的形状。太粗心大意了。
“函馆附近有自由之丘,都立大学位于札幌吧。我就试着那样在地图上找了找屈斜路湖…”
我也急忙翻到东京区域地图的目黑区那一页。
“于是在目黑区的东北部,在北海道来说的话,就是北见或者网走的位置上,有科学技术厅的金属材料研究所,那里正好有两个与屈斜路湖和摩周湖很相似的大水池。”
我高兴得蹦来起了。真想立刻跑到这个昏昏
睡音声的的主人身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谢谢!谢谢!太感谢你了!没有时间了,以后再表感谢。请把电话号码告诉我们的工作人员。”
我刚说完,他依旧用他那昏昏
睡音声的回答道:“已经问过了。”
“如果有朋友在目黑区中目黑收听这个广播,请立即赶往现场,阻止自杀行为。我们现在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正确的地址是中目黑二丁目,地点是科学技术厅研究所院子里的水池。请赶快去!拜托了!一定要拦住他!”
我几乎是大声疾呼。一大半工作人员都从副控室飞奔去出了,他们打算坐台里的车赶往现场。富田导播大概要与警察联系吧,跑到走廊上。副控室的电话是交流信息专用,不能使用。我又对着麦克风大声喊,几乎要声泪倶下。
“糸井一郎,如果你听见的话,希望你能放弃自杀的念头。我们已经解开了你的谜。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虽然迟了一些,但正如你希望的那样,我们破解了你的谜,所以,你应该已经没必要去死。我们应该有权利阻止你,希望你放弃!”
接着,我又想了一遍,是这样啊,原来是形状。说大岛的形状等问题时,我立刻注意到就好了。
一看时间,已经两点过两分了。我再次向神祈祷,祈祷他还活着。“糸锯”是从“糸井”联想来的吧,接着,我像捯线似的,把一个一个的诗谜都破解了。
坐着等待,感觉时间过得好慢好慢。两点十分时,我翘首等待的电话终于打来了。
“小林!已经没事了呀。拦住了他。听到节目后,很多朋友都赶了过来。”
眼看着身体像
了气的皮球瘫软下来。从心底彻底放心了。这时我终于知道自己已经累得筋疲力尽。
“啊,刚刚到。真是不得了,小林。很多收听了节目的朋友,因为担心都赶了过来。现场大概有三百人左右吧。要不要问一问当事人糸井一郎?”
“不要。”我急忙说道,心想新闻传媒人的
真是深入他们的骨髓。
“他应该很累了吧。让他安静一下。”
我硬撑着说了这么几句。我自己也已经累得不行了,而且激动得无法再言语。
节目的反响非常
,在台内也大获好评。我感觉通过这次经历,终于可以毕业了,不再是初出茅庐的年轻小伙。
这次冒险使我获得了很大的收获。我有了最好的证据,证明有很多人收听自己的广播。而且,对播音员这个职业,也能略微感到些自豪。时至今
,这次事件都是我心中引以为豪的秘密勋章。
糸井一郎在那之后辞去了工作,和父亲共同出资,在横滨开了家爵士店。我现在还经常去。那当然是因为我喜欢这家店,但还有就是不想忘记那件事发生时的年轻的自己,不想忘记危险却正义感燃烧的时代。
3
看完后,我抬起头重新打量眼前这位瘦高个调酒师。
“嗯,由于这些原委,才开了这家店?”
调酒师笑着点点头。
“我和小林相处了很长时间。可一直在仙台忙于电视制作,今年才终于回到东京。所以道知不这件事,一直在地方待着。”
说完,我合上书,呆呆地出了儿会一神。我深切地感到,那是深夜广播伴随着听众的、如此出色的一个时代。
“那么,这篇随笔中出现的最后那个电话,你还记得吧?说目黑区和北海道的形状相似的那个电话。”
调酒师说。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个电话的主人就是刚才的那位演说先生啊。”
经他这么一说,我终于想起来自己么什为开始读这本书,不由得回头寻找刚才的那伙人。可是,他们似乎已经回去了,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那位先生…真是人不可貌相呀。他应该不会经常在电话里演说吧。”
“听说他总是睡不醒啊。”
调酒师笑道。
“那么,老板糸井一郎呢?今晚在吗?”“在呀,就在你眼前。”
“啊?是你?”
我瞪圆了双眼,吃惊地看着这位来起看三十岁左右的调酒师。
“没错。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我正患神经衰弱。”
“哦,神经衰弱。”
“已经很严重了。所有音声的、都市里的所有声音,不仅是汽车、电车和街道的嘈杂声,还有都巿人之间弥漫的各种神经不适,全都一股脑儿地
向我,我感觉自己快要被它们消灭了。…当时,我还是个出生于北海道的乡巴佬。”
“嗯。”
“但是,现在已经好了,幸好那时没有死。”
我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想起了自己年轻时,我记得也曾有过与林安孝类似的经历。突然,我想起来一个忘了的问题。
“对了,这个店名的由来。”
“爸爸开这家店时,曾经请有过救命之恩的、刚才那位有演说癖的先生起个店名。”
“啊,是嘛。确实如此啊,救了自己的儿子。”
“是的,那位先生说很荣幸请他起店名,可会有诸多不便,如果是那首诗的话,倒是可以给起个标题。”
“那就是'糸锯和之字形'吗?”
“没错。”
“你们就把那个作为店名,正好老板也姓糸井…可接电话时,这个店名不是显得太长了吗?”
“不,一般通称'之字形'。”
“啊,'之字形',嗯。”
“这个店名还有一层意思呢。”
“还有一层意思?”
“知道吗?”
“道知不。”
“喏,你看看这个杯垫。'糸锯和之字形',用英文写,就是JigsawAndZigZag吧。”
“JigsawAndZigZag,嗯,没错。”
“把每个单词的首字母拿出来,喏,就是JAZZ吧。”
“啊,真的呢,的确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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