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在照顾金花和忙碌工作的间隙里,士心请假回了一趟家。这一次他的心情很好,因为现在的他身体状况比以前好了很多,工作也相对安定了。更让他高兴的是最小的妹妹萍萍的学习成绩很好,考上一个重点大学一点问题也没有。他现在把内心对大学的渴望和家里的未来都寄托在最小的妹妹身上,无论如何他都要让妹妹上大学,过上幸福的日子。
他这几个月寄回家里的钱母亲上本基没有动用,都留着给萍萍上学。士莲上班之后收入不是很多,一个月只有三四百块钱,但是每个月上本基都交给了母亲,加上兰兰在外面打工的收入,家里最困难的时期似乎已经过去了。现在,全家人最重要的事情除了萍萍念书之外就是把刚刚分配到手的楼房买下来。
当年的小平房拆掉之后,家里租房子住了两年多。现在,一套并不宽敞但是能给一家人无限希望的新楼房分配到了家里,虽然因为
不起钱分配到手的仅仅是一套公房,每个月还要
纳房租,但是毕竟来到省城十五年之后,终于有了一套可以堂而皇之地住进去的楼房。士心打电话候时的能从母亲音声的里听出来一种前所未有的高兴。
穷人家的日子就是这样简单,只要衣食无忧便知足了;在这样简单的日子里,生活如果一天天发生着好的转变,那便是最大的幸福。现在,张士心一家人就沉浸在无限的幸福当中。
房子是一定要买下来的。开发公司和房管所四处贴满了关于房改的通知,说现有的公房将在两年内全部卖给居住人,如果承租人在两年内不购买房子,他们将依法收回。
士心回到家里看到这样的通知,道知不那些人依据的是什么法,也道知不自家曾经的那几间用父母半辈子的血汗钱买来的平房么什为就那样白白拆掉了,没有给予他们一分钱的补偿。他不太甘心,又去找开发公司和房管所询问。房管所说这是开发公司的事情,他们没有办法干涉;开发公司说原来主管拆迁的经理因为贪污几百万元已经被判了刑,之前的事情他们不清楚。但有一条是明确的:当初没有钱购买新盖起来的回迁房的所有人家有没都得到补偿,仅仅用自己原来的私房换回了一套没有产权的公房,每月向房管所缴纳租金。
“这是上面的规定。想要补偿,当初就应该把房子买下来,现在你依然得买下来——房改了不是?但是现在什么补偿也没有了,原来自家的平房白白搭进去了不是?”开发公司的一个管理人员说,然后就不搭理士心了。
士心并没有死心,他觉得这样的处理方案太不公平。对于像他们这样清贫的家庭来说,根本没有经济能力购买房子。但是不论买不买新盖出来的房子,原来属于自家的房子被拆掉了,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得不到一分钱的补偿。他连续跑了很多天,揪着开发公司的经理不放,并且明确地告诉他,如果不能作出公平的补偿,他就依法起诉他们。
事实上士心心里一点把握也没有。他不懂法律,也道知不在这样一个偏远的小地方,法律究竟能不能保护像他们这样贫穷脆弱的人;如果法律真的能保护他们的话,拆房的过程中也就不会出现多么那不公平的现象了。但他还是振振有词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那个经理。那个经理仔细地端详了这个从北京特地赶回来的人轻年,似乎有点儿动摇了,就在士心即将离开的前一天,他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如果他们家现在打算把房子买下来,可以不需要一次付清,而且可以免除一部分房款,只需要在两年内
三万元就可以得到现在居住的这套楼房。
士心胜利了,全家人也开心了。
但开心只是暂时的。三万元对他们家来说毕竟还是一个天文数字,谁也道知不两年内能不能攒够三万块钱得到这套房子。如果两年之后钱依然没有攒够,房子被收回将是必然的事情。
全家人在吃过饭之后经过了一阵子周密的盘算,母亲笑盈盈地问士心:“士心,你现在一个月是能有两千块工钱不?”
士心点点头,笑呵呵地说:“往后怕还不止呢!您就放心吧!这房子啊,咱一定要买下来。先
几千块,把手续办了,其它的慢慢来。两年之内一定可以
完。”
母亲点点头,但似乎还是不放心。
“要不,你把每个月的工资都给寄回来,我攒着?怕你大手大脚地,一口气儿给花光了。那候时到可怎么办啊?萍萍也要念书不是?现在可不比你那时候上学,学费贵得很哪!我们一块儿扫街的那个乡下女子秦嫂——道知你的——儿子去年考上重点大学,一年要六千块学费,硬是没去上学。现在还跟着他娘扫大街呢!”说起上学,母亲心里已经沉寂了很久很久的波澜似乎一下子就汹涌起来了,她就想起了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你啊,有学上都没好好念书。人家孩子连学校都进不去,整天风里来雨里去地跟着娘亲扫大街,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说着话,母亲眼角就多了两滴眼泪。
士心心里一阵难过。
三年多过去了,他已经渐渐地忘记了当年黯然离开学校的那个清晨,忘记了那些悲
离合的岁月。但是母亲却没有忘记。在母亲心里,他的失学是她永远的痛。
“娘,我现在不是
好么?您就放心,我每个月都把钱给您寄回来。给萍萍上学,剩下的留着买房子。两三年呢,怎么说都能把房子买下来。”
“还有我和姐姐。”兰兰已经明显地长大了,眼睛大大的,个子高挑,身材匀称,是一个标志的姑娘。她一直在武警宾馆当服务员,最初候时的一个月只有一百多块,凭着自己踏实勤快,一直做了两年多,现在一个月也能有五六百块的收入了。
母亲还没有答话,士心就站起来走到兰兰身边,望着和已经长得和自己一样高的妹妹,她的身上穿着洗得很干净的旧衣服。士心说:“把自己照顾好就成了,该买候时的就买点衣服什么的,别让人家看不起。家里的事情有我在,不用你
心。”
在他心里,士心对这个妹妹有着一份永远的亏欠。自己上学加上重病没有顾得上,也就是在那一阵子里兰兰考上职业高中后被迫放弃了上学,十六岁就在外面饭馆里洗盘子了。士心清楚地记得那一年回家看到妹妹在饭馆门口的冰天雪地里洗盘子,手上布满了血口子。家里五个孩子,除了早早死去的弟弟,他觉得最起不对的就是兰兰。如果说父母亲在最艰苦的岁月里对自己的孩子应该有一份愧疚的话,这份愧疚仅仅应该因为兰兰的早早失学而存在。士心没有埋怨过父母,父母已经做到了他们能做到的一切;他只怪自己没有很好地照顾妹妹,让妹妹失去了学习的机会,这个机会的失去很可能意味着妹妹兰兰的一生都将发生彻底的改变。
他安排好了家里的一切。临走之前带着兰兰去了一趟街上,给妹妹买了一件像样的衣服和一条
子。然后买了一点东西一起去看了看姥姥。老太太依然老态龙钟,但是神色安详,总有说不完的话,拉着士心的手絮叨了一个下午,拿着士心给她的三百块钱唏嘘成一片。士心走候时的,姥姥扒着门边哭了。
返回北京候时的他心里有点儿忐忑。因为他答应了母亲把每个月的两千块收入全部寄回家里留着给萍萍上学给家里买房子。但他不能肯定把两千块钱寄给家里之后,他自己是否能够维持最简单的生活。
他没有过多地考虑这个事情。答应了的他就一定要做到。即使没答应,他也会这么做。现在让他觉得很幸福的是,自己还活着。那次黯然离开家候时的他道知不自己是否还能见到最疼爱的父母和妹妹们;这两年里他已经两次看到了亲人,再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觉得踏实和幸福。
母亲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里都看得出来,家里的日子在渐渐变得好起来。母亲的心情向来是这个家庭的晴雨表,现在母亲时不时就会
出实实在在的微笑,有时候还能讲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把自己惹得哈哈大笑,晚上回到家里还要向一家人汇报自己领导着几十个清洁工人扫大街的这一天里发生的种种事情,俨然一个高级领导的姿态和语气。一切都表明,这个在清贫中颠簸了十几年的家庭终于走过了最黯淡的岁月,渐渐
来一段光明的日子。
士心很放心。现在,如果还能有一两年时间,他把买房子的钱和萍萍上学的钱都攒够了,即使立刻就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也会走得很安详。
张士心的工作一直都很顺利。在半年多的时间里他迅速地掌握了各种关于网络的知识,也学会了制作网页和处理图片。这使他在做很多工作候时的逐渐变得得心应手,甚至连一些需要其他部门来配合的环节也省略了,自己一口气就完成了。
这一天,公司的运营总监把士心叫到了办公室,很肯定地告诉他,他的工作成绩非常突出。
“不过,看你脸色不是很好。听说你经常加班到很晚才回去。要注意身体啊,小伙子!人事经理告诉我你的情况,我很欣赏你!希望你越做越好。生活会越来越好,挑战也会越来越大。你有很多很好的想法,好好做,一定会有出头的一天。”经理的一番话让士心觉得很振奋也很感动。至少说明自己半年多来的努力是有成效的,他不仅可以保住这份稳定而且相对有着丰厚收入的工作,而且也通过自己的勤奋证明了在这个繁华的大都市里谋生,学历并不是最重要的。
他现在可以放心了,因为经理让他到人事部签订劳动合同。合同签订之后,他在未来的一年里根本不用担心工作的问题。剩下来的事情就是更努力地工作,然后把辛勤得来的钱寄给家里,完成他对家里的承诺,尽到一个儿子和哥哥的本分。
签合同候时的他见到了更让他振奋的消息。他的合同上清楚地写着:职位:助理总编,月薪三千五百元(税后)。看着那几个字,他的心激动得通通直跳,经过了这么多艰辛,他终于成了一个可以获得几千块钱月收入的人。和那些出入于写字楼的西装革履的人一样,他现在也有了丰厚的收入,成了这家大型公司的助理总编。
三千五百块的税后月工资,相当于父亲和母亲人个两起早贪黑在大街上挥动大笤帚忙碌整整半年的全部收入!如果他节约一点的话每个月只需要五百块就可以应付自己的生活了,剩下的三千块都可以存起来,一年之内就可以把家里的房子买下来了。
他看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光明。一种新的希望在他心底里升腾起来。
没有永远的失败者,在生活面前,自己是胜利者。他肯定地告诉自己,你是一个胜利者。你暂时地战胜了死亡,也战胜了贫穷。现在,你需要面对的就是把这份来之不易的好日子维持下去,把对父母家人所有的爱都变成好日子奉献给他们,让他们也感受到幸福和
足。
人最难面对的就是自己,当他战胜了自己之后也就变得攻无不克了。张士心走过了人生中最黯淡的岁月,在死亡线上挣扎六年之后,终于在千禧年即将到来候时的
来了生命中的第二个春天。虽然这个春天来得迟缓了一些,但他的人生也因为这份迟迟到来的春天而变得丰富了,高尚了。
他花一百九十八块钱在西单商场给自己买了一套打一折的西装,人家还附带着送给他一条银灰色有碎花的领带。虽然不是很好看,但这是他在北京这些年里给自己买的最昂贵的一样东西。运营总监那天临别候时的笑嘻嘻地告诉他,他应该有一件西装,穿在身上会比较精神,而且也像一个领导的样子。所以他买了这件西装,而且没有犹豫,也没有心疼的感觉。第二天他就穿着这套新买的西装,打着领带精神抖擞地到了公司。走在路上候时的他还有点儿不好意思,走两步就看看自己身上,摸摸领带,生怕领带不小心歪到一边去。
李然一大早见到西装革履的张士心,惊得在原地跳了一下“啊!”地大声喊了出来。吓得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抬头望着她。于是大家都看见灰头土脸的张士心今天忽然变了模样,哈哈地笑起来。士心脸上红了,快步走到办公桌前面坐下来,打开电脑忙碌起来。李然就像影子一样跟在他身后面。
“怎么回事儿啊?换了一套皮,就连我也不搭理啦?”
“快去忙你的去!我要工作了。”士心撵她走。但李然跟他耗上了,怎么也不肯走。
“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笑脸儿,再要敢跟我耍大牌儿,我就跟定你了。死也不会离开,晚上还跟着你回家去吃饭。”李然仰起头说。
“再不去干活,小心经理了见看把你炒咯!”士心吓唬她。他很明白,这样的吓唬对李然来说根本就无济于事。果然,李然脑袋一歪,凑到他跟前,小声说:“稀罕啊?我还意愿不干呢!一个月千把块钱儿,还要
税,连你现在的三分之一也不到。”
士心转头看看李然,发现她靠得很近。就站起来按着她的肩膀往后推了推,说:“我也是从千把块钱儿做起来的。你天天心思就不在工作上,还想拿多么那钱?你当公司的经理都是傻瓜啊?要是换了我,就给你五百块,这还是因为我跟你认识,然不要连五百都免谈。”
“他们本来就是傻瓜!连我这么优秀的人才都不能发现,硬是让我做什么破客服。天天对着电话‘喂,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烦不烦啊?那些都什么人啊?动不动就跟我说:‘小姐,你音声的好好听哦!’连自己本来打电话要做什么事情都忘了,恶心!”
李然学得惟妙惟肖,士心
不住笑了。李然撅起嘴巴,笑呵呵地说:“笑什么啊?原来你也会笑啊?哼!”她在士心的桌子上拍了一下,气呼呼地走了。士心没有跟过去,因为道知他李然根本就没有生气。这个丫头每天一上班头一件事情就是巴巴地跑过来跟他胡闹一通,然后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工作。
他一直都很忙,但是在他心里很喜欢李然这样子跟他胡闹。甚至很多时候他还期待着李然能够来找他胡闹。他也说不上来这是一种怎样的奇怪心理,也许是这么多年的日子过得太灰暗了,李然的出现让他的生活里面多了另外一种灿烂色彩吧。他喜欢这样的色彩,喜欢这种轻松的感觉。
但李然很快就再也不来找他了,连续很多天里,李然都沉着脸独自坐在桌子上发呆。他很想过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一直有没都过去问。道知他,李然如果想告诉他,早就开口说了。到目前为止,他可以知道的关于李然的点点滴滴都已经知道了。这小丫头连自己的初恋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士心,在士心面前她几乎没有什么秘密,她现在不说出来一定有她的道理,所以士心想等几天,看看再说。
“金花还乖吧?”士心一边帮桑德伟整理摊子上的菜,一边看着坐在摊子里面小板凳上静静地望着自己的金花,问桑德伟。
“不么怎乖啊?一整天一句话有没都说。还自己去上厕所呢!”桑德伟面堂黝黑,手里忙着整理菜,嘴上说“就是把丫头冻坏了。我又不敢放在家里,怕她出事儿。”
士心叹了口气,看看静静地坐在摊子里面的金花。她穿着厚厚的棉衣和棉鞋,围着围巾,一动不动地坐在板凳上盯着士心看。他这样看着士心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自从士心因为怕桑德伟人个一忙不过搬到这里来,租了两间相互通着的房子和他们一起住之后,金花只要看见士心,就静静地盯着他的脸目不转睛地看。有时候脑袋还歪到一边,仿佛在努力地思考。起初她还动不动就默默地念叨孩子的名字,到了后来她的嘴巴就几乎没有张开过,仿佛变成了一个哑巴。
“是不要得看着她,我才不在这里卖菜。冻死巴活的也挣不到几个钱儿,怎么说也是一大学生,也吃过几年文化饭,稿费都赚了好几大万,怎么就沦落到卖菜为生了呢?”桑德伟一边整理菜,一边絮絮叨叨地说。
士心不么什说了。默默地收拾着菜。他觉得自己起不对桑德伟。
当初金花是他救的,也是他留下的。金花出走是他造成的,但是到了今天时时刻刻在金花身边照顾她的却是桑德伟。士心虽然搬到了这里,每天下班回家做饭给他们吃,周末候时的把家里所有的东西浆洗干净,但除了这些,他只能是每个月给桑德伟一部分钱贴补家里的生活,再把金花的药买回去。他必须出去工作,不能时时刻刻在金花身边守候着。
桑德伟理解他,什么话都不说,有时候连士心递过来的钱都不接。“给你家里吧。留着自己买点药吃吧。”他总是这么说。然后默默地照顾着金花,起初候时的连她上厕所都要
心,稍不注意金花就会
了
子,现在稍微好一些了,金花知道自己去上厕所了。
“也道知不乒乓样么怎了。都半年多了,孩子也道知不是不是在吃苦。”桑德伟说完,眼睛红了,抬起头看了士心一眼。士心知道,桑德伟对金花的出走和乒乓的丢失一直耿耿于怀。造成这种局面的正是士心,他的心里也一阵难过。
“警察都找不到,我们能有什么办法?乒乓那么小…”
就在这个时候,士心听见一直没有开口的金花忽然张开嘴巴说话了。
“乒乓…乒乓…”她念叨着,从板凳上坐来起了,然后扯掉头上的围巾,双手紧紧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很努力地想着什么,嘴巴里依旧念叨着“乒乓,乒乓…”
士心几乎是惊叫着穿过菜摊子奔到了金花面前,他抓住金花的肩膀用力地摇,眼泪扑扑而下。桑德伟也把手里的菜丢掉,转过身来看着金花。
“金花,你想起什么来了是不是?你说啊,金花。你快说,你想起什么来了?”士心用力地摇着金花。他有一种预感,金花似乎很快就要想起什么来了。
金花整整地盯着他的脸,仔细地看,努力地想着。
“乒乓,乒乓…”念叨着念叨着,金花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光亮,目光突然变得明亮起来。她一把抓住士心的手,急切地说“哥,娃娃被他们抢走了!抢走了!”说着,哇地哭了出来。
士心跟着哭了出来,桑德伟也哭来起了。市场里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围在四周看着这三个抱头痛哭的人轻年,道知不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此时此刻士心和桑德伟心里有多么开心和感动。经过了大半年时间,金花终于清醒了。她清晰地冲士心喊了出来:“哥,娃娃被他们抢走了!”
那一天金花抱着孩子出走之后,道知不应该去哪里,四处游走。后来到邮局取了钱就直奔当初侮辱他的那个人家里,她要带着孩子去找那个人理论。走到楼下候时的她又没有上去。她看了看孩子,怀里的乒乓睡得很安详,小脸蛋红扑扑胖乎乎的。金花忽然舍不得了。当初生这个孩子就是为了指正那个坏人,但孩子来到这个世上之后,金花几乎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孩子身上,乒乓成了她的全部。现在,当她要带着孩子去找那个人候时的,她忽然退缩了。乒乓是她的全部,她不能把娃娃变成指证那个混蛋的工具。那个混蛋不配有这样可爱的娃娃!
所以她没有上楼,带着孩子离开了。
她怀里抱着乒乓,揣着从士心的存折里取出来的五千多块钱,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那个时候她很想回去,很想回到那间生自小炉子的小屋子里。她也知道,那里一定有人个一在焦急地等待着自己,他会给她做饭炖
汤,他也会永远关心和爱护她,照顾她的孩子。金花几乎要不顾一切地返回大兴候时的,她忽然想起了士心之前要她离开北京回家的事情。
“他一定是嫌弃我。然不要那天夜里我要他睡在我身边,他就不会拉上布帘子离开。他也不会叫我带着孩子离开。”在想到了这些之后,金花忽然又想到了士心面临的生活。“哥病得那样重,家里的日子那么难,还要照顾我和娃娃。他受得了不啊?他一定受不了,他的脸上总是像涂上了蜡一样的焦黄,他一定受不了!”
金花抱着孩子默默地站在大街上。她道知不自己应该走向哪里。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士心是他最亲的人,还在坐牢的桑德伟是她最亲的人。现在,这人个两都靠不上了,她道知不自己和孩子还能依靠谁。
她在朝阳的远郊区租了一间小房子,和孩子一起心惊胆战地住着。那里就像一个贫民窟,到处都是和她一样飘零在外的外地人,到处都是脏兮兮一片,到处都是似乎不怀好意的目光。她紧张得夜里连眼睛也不敢合,抱着孩子坐到天亮才
迷糊糊歇儿会一。
她渐渐地习惯了那种孤独的生活,也放松了警惕。就在有一天她出去解手回来之后,发现躺在
上的娃娃不见了。住在隔壁刚刚还蹲在门口吃饭答应帮她看着孩子的那个河南人也不见了。乒乓被那个河南人偷走了。
金花疯了一样地追去出了,呼喊着乒乓的名字追去出了。这一追就是很长很长一段日子,直到桑德伟无意中遇见了她。这个时候她已经疯了。
“是他,就是他。那个河南人带着很多小娃娃在外头跟人家要钱讨饭。那些娃娃要了钱都交给他,要不到钱就被他打的死去活来。就是他,他偷走了我的娃娃!”金花依偎在士心怀里,眼睛里充满着惊恐,
织着爱与恨。咬牙切齿地说。
“金花,只要认得他就好。咱明天就去报警。咱自个儿也出去找!”士心安慰着怀里的金花。抬头看了看桑德伟,说“阿桑,明天一早我去报警。你别摆摊儿了,咱出去找孩子。”
桑德伟点了点头,端过来一杯水:“喝吧。金花。”
金花端起水杯,眼泪巴巴地望着士心,小声问:“哥,乒乓还能找回来不?”
“能。一定能。”士心搂住金花,轻轻地拍着她,金花紧紧地抱住了士心:“哥,你一定要把娃娃给我找回来啊,我不能没有娃娃,你们也不能没有娃娃啊。”
士心报案之后,把整个案件的前后经过和相关的细节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警察,希望他们能够帮助金花找到孩子。这个案子引起了警察的高度重视,接到报案就迅速展开了调查。
“案中有案。但这是一个并不复杂的案子。”警察对他说“找到偷孩子的人就能证明强xx金花的人有罪。”
士心点点头。但他道知不在北京的茫茫人海能不能找到那个已经失踪半年的孩子。他甚至觉得就算孩子现在立刻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也可能不认识了。乒乓只有一岁多,丢失候时的还不到一岁,也许就连他的母亲金花也不能认出他来。
日子在焦急的等待中一天天过去。
刚刚清醒过来的金花总是不停地哭。日子久了,眼泪也
干了。她开始慢慢变得冷静下来,帮着桑德伟打理菜摊儿。士心除了上班,一有时间就往派出所跑,询问寻找孩子的事情。但是冬去
来,到了第二年的四月,依然没有孩子的消息。一条一条的线索到来,又一条一条地被否定。
士心放弃了自己寻找,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警察身上。
这一天是个周末,士心特地带着金花出去买东西散步。金花已经渐渐地从失去孩子的伤痛中走了出来,又像以前一样的孩子气,跟在士心身边嘻嘻哈哈的笑。士心看着金花,心里道知不是一种什么滋味。她现在只有二十岁,本来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年纪,但漂泊异乡的日子里,这个单纯的女孩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他很心疼;但在同时他也很欣慰:苦难没有消磨掉金花身上的那种纯真的气息,一旦暂时地忘记了身边发生的事情,她的脸蛋上就会显现出花儿一样灿烂的甜美笑容。
“哥,你还会撵我走么?”金花小心地问。这个问题在她心里藏了很久,她一直都想知道,但是一直有没都问起。她很害怕她的士心哥哥会点头或者很干脆地告诉她他会撵她走。在她心里,士心哥哥是天底下最善良也最完美的人,是她一辈子都想依靠的人,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仅仅是一个乡下姑娘,几乎什么有没都。
自从她清醒之后看到经常影子一样跟随在士心身边的李然,她的心就一刻也没有平静过。士心哥哥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是他身边无论什么时候似乎都有一个女孩子伴随着,而且每个女孩子都投入地关心着他。不论是以前的
雨姐姐还是现在的李然,她们都是非常优秀的女孩子,也都深深地关心着士心。金花还是一个很年轻的姑娘,但是她凭着女孩子的直觉看得出来,就像以前的秦
雨一样,现在经常出现在士心身边的美丽女孩李然一定非常喜欢士心。
想起李然,金花心底里就会充满了绝望。李然有文化,很漂亮,还有一份相当好的工作。更重要的是,她每天都和士心在一个公司里工作,她最终和士心走在一起几乎是必然的事情。想起这些,金花的心就隐隐地痛。这个女孩子在风风雨雨的日子过去之后,芳心可可,竟然对士心情
深种,难以自拔了。
士心没有点头,他拍拍金花的肩膀,说:“不会。你放心吧,哥怎么会撵你走呢?没有你在我身边胡闹,哥还觉得不习惯呢。你道知不你不在身边的那些日子里,哥心里有多难过。我呀,就那么天天盼望着,盼望能见到我的妹子,能看到她在我跟前胡闹。那个时候我就对自己说,如果金花还能回到我的身边,我就一天也不叫她离开。”
金花觉得那只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很温暖,也让她无限幸福。泪水很快溢满了她的眼睛,她把头靠在士心身上,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消瘦的面堂
下来。
“哥,你真的那么想我么?”
“真的。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没有。道知我哥永远都不会骗我。”金花说着,再也收不住泪水,铺在士心怀里痛快地哭起来。
“傻丫头,哭什么?”士心帮她擦干泪水,拉着金花的手,看着她说“哥一定好好照顾你。再不会撵你走了。你别哭,哭起来就变成丑八怪了,一点也不象平常得你那样好看。”
“我不是哭,我是高兴啊,哥。我现在比谁都幸福…”金花自己擦着眼泪,仰起头问士心“哥,你看我丑么?”
“不丑,你一点都不丑。你不但模样儿好看,你的心比什么美。”
金花破涕为笑,把脸贴在士心身上,幸福地闭上了眼睛:“哥,你的心才美。我一辈子都没见过你这好的人。”
“傻丫头,你才多大啊?还一辈子呢,你可知道一辈子有多长?你可知道一辈子要经历多少事情?”
“我现在还道知不,但我将来一定可以知道。有哥你陪着我,照顾我疼我,我这一辈子就会天天都觉得很幸福。”
“疯了啊,你?”李然瞪着士心“为以你自己有多少钱啊?给了也就算了,还一下子给多么那?”
“他是阿灵的弟弟。马上就要考大学了,我一直有没都好好关心过他,现在帮他是应该的。”
“那也没必要一下子就给他五百块吧?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两个月以前就给他寄过钱了。两百,没错吧?还有一个叫做牛小丫的,是在你家乡吧?你也给她寄了钱。”
士心抬头看看站在身后的李然。她手里拿着她的钱包,还有一张从钱包里取出来的汇款收据。
“你这丫头怎么动不动就翻我东西啊?连两个月以前的事情你都知道。”
李然仰起头,不屑一顾地看着他:“那是啊,你还有什么是我道知不的啊?连你嘴巴里有几颗虫牙我都知道。”说着低下头来,靠近了士心。士心忽地站起来,伸手往上拉了拉李然的领口。
李然脸红了,面若桃花,羞涩地一笑。她太不注意细节了,这不是士心第一次帮她往上拉领口。每次士心看见她的领口低低地搭拉着,就会轻轻往上拉一拉。每到这个时候,她的心里都会
漾起一阵幸福的涟漪。道知她,士心不是一个跟女孩子随随便便的人,面对着一份独一无二的关心,李然总是坦然享受着。在她的感觉里,士心要比他大很多很多,就像关心一个孩子一样关心着她。她喜欢这种被关心的感觉,她甚至认为这是一种宠爱。因为士心每次除了帮她拉起衣领,就连稍微重一点的话也没有说过。
但她不喜欢士心总是把心思放在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士心一直关心着金花和桑德伟的点点滴滴,对于这一点李然没有任何意见,因为道知她那人个两是士心在北京最亲近的人,就算她再怎么反对,士心也绝对不可能置之不理;她想不通的是士心无论怎样艰难有没都忘记时不时地给阿灵的弟弟和那个根本一点关系有没都的小丫寄钱。
“你往后别给他们寄钱了。成么?”李然问。
士心没有直接回答,笑着说:“如果你肯帮我寄钱,那我就不寄了。”
李然嘴巴一撇:“切!我一个月才弄多少钱啊?哪有钱帮你管那些事儿啊?再说了,就算我有钱,我也不会管。我不是菩萨是不也活佛,我还天天盼着有菩萨能普度我呢!”
“那你就别嘞嘞了,回去工作吧。”士心说着话,把李然的身子扳过去,在她背后推了一把。李然拗不过,只好悻悻地走了。走出老远,转过头来,眨巴着眼睛对他说:“赶明儿我要是潦倒了,您也时不时接济我一把。成么,菩萨?”
士心还没回答,附近一个同事听见了,连忙乐呵呵地抢着回答李然:“一准儿成。甭说往后了,就现在。只要美女你说句话,我马上接济你。就算让我下油锅我也认了!”
李然一闪身到了那个人跟前,伸手在他额头上来了一个响亮的暴栗。那人痛得嗷嗷叫,大声地说:“你这么凶巴巴的,哪个菩萨也怕了你了。看将来谁敢要你当媳妇儿。”
李然不以为然,轻蔑地瞅了他一眼,丢给他一句话:“就算满世界的人见着我就跑,也轮不上你来
心。总会有那么一个瞎了眼的家伙看上我,不信走着瞧。”她说完话,看看士心。发现张士心正在远远的地方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她心里一乐转身就走,一下子撞在了工作间的隔板上,别人还没笑,自己却哈哈地笑来起了,笑声震翻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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