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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笼中之囚
 方以智背着手站在船头,看着已经大变样了的别院,面上出惊讶之

 他是知道俞国振有实用之才的,不过才半年功夫,便将别院整治成这规模这模样,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因为年关在即,他须得回家,所以才结束长达半年的游历返回,途中想着自己这位新结识的朋友,便拐来一晤。可看到如今大不相同的别院时,他险些以为自己到错了地方。

 然后他看到一队少年杀气腾腾地扛出来,从码头边上,一艘小船也划了过来。

 “是谁在船上窥视?”有人喝问道。

 “国振贤弟的这座别院倒象是细柳营了。”方以智微笑起来:“请这位小兄弟去通禀一声,就说桐城方以智来访。”

 喝问的人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有些狐疑,那天的袭击事件发生之后,俞国振意识到别院的防护还有缺陷,因此每专门安排人手轮上船,在小码头附近数里的江面上查看是否有可疑船只。喝问的那少年是第二批少年,没有见过方以智,也‮道知不‬这位桐城方以智是何许人也,因此说了一声“请等着”便将船又靠上了小码头。

 码头上那队少年当中倒是有见过方以智的,他示意道:“让方先生靠岸,他是小官人结识的朋友。”

 看到这些少年一言一行都显得训练有素,方以智又是笑‮来起了‬:“上回来‮候时的‬,不过十七八个,现在看来,数目增加了,国振贤弟倒是做得好大的事业。”

 “不过是群黄口孺子,也学人舞刀弄。”他身边一人冷笑道。

 “可不是学人舞刀弄,国振带着这些少年,杀了不少水匪,也算是护卫乡梓了。”

 那人昂然道:“便是如此,也不过是一介勇夫罢了,密之贤弟、张西铭都如此推崇一介勇夫,小弟实在有些不解。”

 方以智拍了拍他的肩:“克咸兄向来以飞将军自诩,怎么现在却看不起武夫…该不是受了冒辟疆之言语吧,哈哈!”

 方以智这一次游历,与许多新故友品评天下人物,对俞国振相当推崇,甚至有“二十年内实学第一,二十年后玄扈第二”称之,认为俞国振在实学一道上是近二十年来最杰出的人物,再有二十年甚至能象号称玄扈先生的徐光启一般,成为实学的一代宗师。

 这种赞誉听到张溥、陈子龙耳中,自然起了与俞国振结之心,可听到心高气傲却屡试不第的冒襄耳中,则未免有些吃味;至于孙临,他是方以智妹夫,为人豪,好讲兵谈武,于箭术,却从来没有施展所长的机会,对于能带领家仆杀贼的俞国振,也可是既羡且妒。因此,在方以智好友当中,这两人是对俞国振最不以为然的。

 “他如何能与我比,我文武精通…我说密之贤弟,你与他结识时间又不长,如何知道他有这般本领?”

 两人说话间,船已经靠到了小码头,孙临抢先一步跳上码头,见他这般急切,方以智笑道:“嘴巴上‮气服不‬,你心里只怕比我还急着要见到国振吧!”

 “那是自然,我迫不及待要将他的真面目揭穿出来,让密之你心服口服!”

 他们一边斗嘴,一边就要向别院行去,但小码头上执着缨的那伙少年却上前一步:“尊客请稍候,待院中来人接应再走。”

 方以智愕然,他记得说话的这个少年自己见过,他应该认识自己:“你…莫非不认识我?”

 “小人见过方先生,小官人与方先生是至好友。”那少年陪着笑,却没有让开道路:“只是巡检司军法森严,若是小人就这般放了尊客过去,少不得要吃鞭子…还请方先生垂怜。”

 “哈哈哈哈!”听到这应对,孙临哈哈大笑起来,而方以智脸上则颇有些尴尬了。

 明知道他与俞国振的关系,仍然拦着他不让他靠近别院,这可就是有些不敬了,如果是俞国振吩咐的,那么就只证明一件事情,他方以智将俞国振当朋友,可俞国振却没有把他当朋友!…,

 他听说了俞国振那个有举人身份的堂叔被任命为襄安巡检的消息,可在家族中代有官宦的方以智眼中,这个区区巡检算什么狗官职,若是俞国振因此便骄纵轻狂,那这朋友不也罢!

 就在他心念猛转之时,孙临却道:“现在我倒觉得,这个俞国振有几分本领,密之贤弟所言似乎非虚呢。”

 这等于是在方以智的伤口上撒盐,让方以智脸色涨‮来起了‬。他咳了两声,沉着脸对那少年道:“我与你家小官人情非同寻常,他必不怪你。”

 “回禀方先生,小官人如今不管纪律奖罚,这些如今都是由别人掌管,小官人只要制好规章即可,至于如何处置,他毫不过问。”那少年苦笑起来:“掌管奖罚的那位不好说话,而且,近来有些事情,不得不如此严厉,请方先生恕罪。”

 “近来有些事情?”方以智并不是真的要为难这个少年,只是要给自己寻个台阶,不至于在孙临面前太过丢了面子,因此接口岔开话题。

 结果那少年又是出苦笑:“方先生,此事也不能说,稍待片刻,方先生便可问小官人,以小官人和方先生的情,自然会全盘告知,小人…却是不合适说的。”

 方以智鼻子险些气歪了,而孙临则笑得直跌脚。那个少年伙长愁眉苦脸的模样,让方以智还真不好再去问,好在这时,俞国振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了。

 “国振,你还真将这里弄成了细柳营,我想进你别院都进不了!”见俞国振小跑着出来接,方以智的脸色总算恢复如常,又成了翩翩少年佳公子的模样了。

 “哈哈,是小弟的错,‮到想没‬密之大哥这个时候会来,前些时出了些事情,因此戒备森严了一些。”

 俞国振笑着向方以智拱手,然后目光转到他身侧的孙临面上:“这位兄台卓尔不凡,密之大哥难道不介绍给我认识?”

 “啊,这是我妹婿孙临孙克咸。”

 这又是一个俞国振听说过的名人,他虽然没有对古代名人的盲目崇拜,可这个孙临在原本历史中展出来的气节,倒还是值得他拱手为礼的。

 “原来是克咸兄,早就听密之大哥提过克咸兄的大名,克咸兄善,小弟于弓之道一窍不通,此次克咸兄来了,少不得要向兄台请教术!”

 术确实是孙临所傲之技,听到俞国振这样说,他原本对俞国振有的一点芥蒂顿时消失了,他笑道:“我虽身怀术,却只能些狡兔獐狐,哪里比得过国振贤弟,做得这许多大事!”

 见他们寒喧得还算投机,孙临也没有未见俞国振时那种愤疾,方以智佯怒道:“国振,有了新人忘旧人,难怪把我拦在小码头上,不让我靠近你这别院!”

 “不瞒密之兄,前几天,有人在别院外设伏袭击小弟,虽然杀了他们三人,擒获一人,但小弟这边也折损了三人。”

 听到这个,方以智的脸色顿时转为肃然:“竟然有这事情…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

 “如果我料想得不差,应该是闻香教余孽。”俞国振低声音道:“此事关系重大,出我之口,入二兄之耳,千万莫外传。”

 闻香教曾经在山东一带闹出极大的事端,现在还有部分残在山东、河南和安徽一带活动,事涉谋逆造反,确实关系重大,因此方以智与孙临都是一凛。

 “竟然如此猖獗!”在惊愕了一会之后,方以智然大怒:“既然如此,国振,何不报官?”

 “呵呵…请二位随我来。”俞国振避而不谈。

 领着二人进入了别院,拐到西侧那三排住宅之后,有一座独立的小院,小院前两名执缨的少年家卫向俞国振行了礼,俞国振又将二人带入其中。这层层守卫如此森严,让二人明白,这里肯定非同一般,当他们进了其中的屋子,发现这屋子里只有一个通往地下的入口。…,

 “地牢。”俞国振低声道。

 私设地牢自然也是违背大明律的,不过如今俞家有一个襄安巡检司的名头,这就不成问题了。三人下了地牢,便听到一种奇怪‮音声的‬,象是镣铐在响。

 紧接着,他们看到一个铁笼子,这个狭窄的铁笼子里,一个戴着镣铐的人吃力地抬起头来看着众人。而在他身边,高二柱拿着子回头看过来。

 “饶我,饶我…让我睡、让我睡一觉吧!”

 那被关在铁笼子里的人用梦呓一般‮音声的‬说道,他看过来的目光发直,火把的光照下,眼睛里都是通红之

 “把你的口供再说一遍,我要前后相对,如果有不符之处,你就不要想睡。”俞国振道。

 “是…是…”那人道。

 “姓名。”

 “庞…庞友贵。”

 “哪里人?”

 “曹州。”

 “今年多大?”

 “不…不记得…”

 “谁人派你来的?”

 “我…我…会主…他叫范震,他死了…”那人说话‮音声的‬越来越小,头也不停地下啄,仿佛随时都会睡着一般。就在这时,高二柱手中的进了铁笼中,猛地捅了他下身,他浑身淋,眼睛睁大了些,可那倦意却依然很明显。

 “杀了我,求你们,杀我吧!”

 “回答问题,范震是什么的会主?”在那庞友贵的耳中,俞国振‮音声的‬冷酷平静,象是从地狱之中吹出的风,让他所剩无几的理智彻底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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