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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千秋一道统(二)
 “当真…我们俞家在钦州有万亩良田?”

 在俞宜轩的病榻之前,听到俞国振说起钦州的万亩良田,俞宜勤顿时瞪大了眼睛。""

 ‮道知他‬自己侄儿向无虚言,这次时隔半年回到襄安,人虽然黑瘦了,说话却更带着一股气势。

 “只可惜人手不足,否则何止良田万亩,两万亩三万亩都有。事实上,我们将水田、旱田、山林、河泽都算起来,我们新襄周围近三百倾,都可以说是我们的。”俞国振笑道:“二伯,五叔,你们是没有亲去钦州看,那里天气比咱们这热,故此水稻可以一年三,稻米产量,更胜过我们襄安!”

 “一年三…谢天谢地,若是如此,那就不畏饥荒了。”俞宜勤叹道。

 俞宜轩也是眼中闪光发亮,中华人物,只要血脉不变,就离不得这个“土”字。便是后世都市的钢铁丛林中,中华后裔也总是想法子弄一小块土地,养养花种种菜,若是连这小块土地‮有没都‬,那就是坛坛钵钵之类,装上一半土,架在自家那小小的阳台上,也能种些葱啊韭菜什么的,做面条时掐上两放进去。

 “钦州人力不足,确实是一大问题,咱们在襄安人手倒是充足,整个襄安有几百户好几千口,加上孩童,没准上万。”他低声道:“若是能将这边的人力,迁到钦州就好了——钦州都不是瘴疬之地?”

 “自然不是,此次去时,我们做足了准备,就连在应天城招募的雷翁,都六十余岁的老人了,在钦州照样好好的。只要注意平里饮食,根本无须担心瘴疠。”俞国振又笑‮来起了‬:“说到饮食,咱们平里常说山珍海味山珍海味,我这次在钦州,倒真是吃厌了山珍海味,啊,对了,腌虎和虎鞭泡酒,我可是给二位伯叔带来了。”

 “虎鞭…泡酒?”

 两位伯叔都是脸色大窘,不过又同时目兴奋,虎鞭泡酒,那可是好东西!

 “咳咳,难得你还记着伯叔…”俞宜轩咳了两声:“也不枉五叔替你挨的这顿板子了。”

 提到这顿板子,俞宜轩自知失言,马上又转过去:“才半年时间,那几万亩的田,都开出来了?”

 “二两银子一亩,当地的官兵都出了死力,自然是开出来了。来之前,我已经吩咐他们,种上油菜籽,等来年上,再种水稻、玉米、蕃薯,另外还有花生…”

 此时蕃薯之类已经传入大明,但种植尚不普遍,玉米、花生同样如此。故此,俞宜勤听得双眼迷茫,虽然不是十分清楚那些究竟是什么,但油菜花他却是知道的。

 “待来年三月,春风初临,漫山遍野,万亩田地,尽是金灿灿的油菜花,风吹如,远香袭人…哈哈,便是桃源,也不过如此了。”俞国振又继续说道。

 “叭!”

 俞宜勤猛然一拍桌子,俞宜轩与俞国振都愕然望着他,他握着拳头:“过完年…我要去钦州,我定要去钦州看看!”

 然后俞国振和俞宜轩都大笑起来。

 “二哥,你上国振的当了,他便是要把你拐到钦州去。”俞宜轩笑道。

 “不错,不唯二伯我要拐去,大伯、五叔,我也要拐去。”俞国振愉快地道:“钦州那边有的是荒地,我一大摊子事在那边铺开,国威堂哥顾得了一头顾不了另一头啊。”…“我老了,没‮多么那‬精力替你管事,不过若是真有‮多么那‬田,管几个田庄倒是不错。”俞宜勤一脸向往。

 “定不让二伯失望。”俞国振说完这个,脸色开始严肃起来:“不过,先得将襄安这边的情形处置好…我在庐州便接到了二柱传去的消息,只是这消息不甚详细,二位伯叔,说一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俞宜轩与俞宜勤对望一眼,终究还是绕不过这事情啊。

 “国振,我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情,咱们必须忍。”俞宜勤道:“你不能让你五叔这顿板子白挨了。”

 “放心,我不会冲动,这可是史可法,不是随意的阿猫阿狗。”俞国振道。

 当初在庐州,他接到高二柱传递来的消息时,也是很吃了一惊,他行事得罪了不少势力,但却绝对没有想到,真正向俞家动手的,竟然是史可法,这位在历史上留下赫赫大名的人物!

 能力姑且不评论,但因为《梅花岭记》一文,史可法忠名,几与文天祥共表。而且,以俞国振对其人的了解,他在为官与私德上,也没有太多值得诟病之处。

 若是太平时节,他会是一个不错的官员,但可惜的是,他生在末世。

 “事情是这样的,这位史大人是六月底到任,他上任之后,有意整顿军务,但发现整个安庐道,竟然只有三百官兵可用,便编练兵,只是朝廷并无钱粮,他又不愿加征赋税,便向治下四府大户要钱要粮,咱们俞家,也奉上了一千两银子和三百石米。”

 对于俞家这样的家族来说,一千两银子与三百石米,真不算什么,但是史可法相求的各大豪族,多数就是拿个百两银子打发他的,甚至有人背地里已经在说他收刮民膏侵夺民财,南北两京的御史们,也有攻讦他‮音声的‬传出了。

 “既然我们奉上的银粮比别家都多,他为何还要找我们的麻烦?”

 “此后,他又发文,要治下诸巡检司挑选壮齐聚庐州,供他选兵,发文到我们襄安,点明要我们出两百人…朝廷给咱们新襄巡检司的兵额,就是弓手四十人,而且至今一文钱的粮饷都未拨来,这分时就是打着咱们家家卫的主意。我便带了镇上四十名充为弓手的民壮前往,他一见之后,便大发雷霆,说我搪敷衍,便以军法责我,后来又得知我是举人出身,这才免了当堂褪衣之辱,隔衣了十。”

 俞国振皱着眉,这与二柱传来的消息差不多,但是,五叔还漏了一件事情。

 “我听闻史可法派往咱们家传令的,不是差役,而是一个幕僚,那幕僚还说了咱们家印书之事?”

 “确有此事,那幕僚说…咱们家活字,远胜应天与苏杭的书商,所印字迹油亮清楚,这样的好物什,理应用于印圣人教化之言,君子正义之论,不应用于蝇营狗苟铢锱求利。”

 “呵。”

 俞国振笑了一声,但俞宜勤、俞宜轩熟悉这个侄子,都知道这一声意味着什么。

 他怒了,而且是那种真怒,会长久记住的怒气。

 自己这个侄儿,若是惹得他骂两声或者翻个白眼儿,那虽然是让他怒了,但怒不过夜,隔个三两天他就会忘怀。但他若是不予置评地冷笑,那便是真怒,而且,是牢记在心的真怒!

 “国振,你不必发怒,以史道邻的官誉,想来不是为了这活字印刷术为难我们俞家,定然另有原因。”俞宜轩道。…,俞国振点了点头,此时也有用活字印刷的,但因为活字铸造的成本比雕版都不逊,而且金属活字的油墨不好,印出的字迹模糊不清,固此未能大行于世。不过世上有的是聪明人,他们从《风暴集》、《民生杂记》和《民生速报》的出版速度上,便判断出这是由活字印出的,否则仅雕一个版,就需要大半年的时光,哪里来得及!

 至于另外的原因是什么,俞国振也不急于知道,在又宽慰了俞宜轩‮儿会一‬之后,他便起身告辞。

 回襄安到现在,他还没有回到自己的细柳别院去呢。

 襄安镇里如今是显得比以往更繁华了,不过那砂子路,让已经渐渐习惯了水泥路的俞国振有些不适,他嘟囔了一声:“也不知何时能将这砂子路都铺成水泥啊。”

 “小官人若是愿意,在这里也建一座水泥窑就是。”随侍在旁的齐牛道。

 “我倒是愿意,但是这里…有人不乐意我们安安份份地种田啊。”俞国振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柳如是。

 柳如是提着裙袂,慢慢地向着镇子里走来,她微微显得瘦削了些,昂着脸,满面都是喜忧织的神情。

 俞国振也快跑了几步,齐牛想要跟上去,却被田伯光一把拉着:“你这头蠢牛,上去凑什么热闹!”

 齐牛这才恍然,重重地拍了自己脑袋一下。

 是啊,小官人与柳姑娘都大半年未曾见面了,自家跑去…凑啥子热闹!

 “小官人!”见俞国振到了自己跟前,柳如是拍着脯,着气道。

 她如今,可也十六,正是蔓妙年华,身体也已长足,这拍着脯的模样,说不出人。俞国振几乎也想将手拍上去,但还是强忍着住了。

 “如是,你瘦了些啊。”上下打量了一番柳如是,俞国振道。

 这么简单的一句问候,顿时将柳如是眼睛弄红了。自然是瘦了,一分别就是半年,夜夜都想着念着,如何能不瘦,人家李易安不是说了么“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小官人做的是大事,还有时间关心我这小女子啊?”她颇为委屈地道。

 “如是做的也是大事,没有如是在这里,我哪里能放心去做大事?”俞国振微笑道。

 最初收容柳如是,一半是因为对于历史中这位传奇女子的敬仰,另一半则是俞国振收集历史名人的恶趣味,严格来说,直到将柳如是带回襄安,俞国振对她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但是,后来她舍身救下蒋佑中之事,她面对闻香教徒的英烈,都让俞国振怦然心动。

 “回去再说,我要先洗漱一番,旅途太累了。”俞国振正容道。

 柳如是的脸色顿时飞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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