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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六、千秋一道统(六)
 “史参议遣汝来,有何待?”

 不等史玉看清楚这大高个儿,那少年便已经开口了,神情很有些不豫。

 史玉当然知道,就在不到一个月前,自家主人还寻了借口,用鞭子了俞国振的堂叔。再加上史可法此前的待,因此他回应得甚为恭谨:“参议老爷说,他此际公务繁忙,将于十二月十八,来襄安拜会俞公子。”

 若是懂道理的,这个时候应该立刻掠讶起身,遥遥行礼:“小子哪里敢当参议大人此语,应是小子前去拜望参议大人。”

 但显然,俞国振不是个懂道理的,或者说,他不准备讲这种道理。

 “十二月十八,也就是再过五?”他皱着眉:“我年前正准备去应天府办年货,十二月十八未必能见到我。”

 “这个…”

 史玉觉得很无奈,这小子不是有无为幼虎的绰号么,难道无为幼虎竟然是无为幼猪?

 “那么俞公子何时有空?”略一犹豫之后,史玉又问道。

 俞国振其实在犹豫,是否要与史可法见这一面。

 他对史可法的能力并不认可,但对于其人品还是有一定信心,因此也很奇怪,他为何会凯觎俞家的印刷术。这原因,可不是高二柱用些贩夫走牟乞丐能够打探得到的。

 但他也不得不思考,史可法见他后立刻提出要他的人、要他的技术,他该如何拒绝。

 史可法的脾气性格,绝对会做这种事情在史可法这类官员看来为朝廷捐出家财、献出家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那么谁是朝廷?他们这些正人君子就是朝廷。

 是朝廷,不是国家。

 不能说他的想法错误,各人有各人的立场,在俞国振看来史可法连朝廷都代表不了,遑论国家。

 “十二月二十六吧衙门已经封印…”想来史参议到时也有更多的空余时间。”俞国振沉了‮儿会一‬,终于开口道。

 “十二月二十六?”史玉重复了一遍这个时间,这时间离过年太近了,他‮道知不‬回报回去之后自家主人会是个什么反应。

 无论‮样么怎‬,都不会太高兴。

 “那就如此吧…”…小人告退。”他施礼道。

 同样如果是一个讲礼的人家这个时候就应该留客,但俞国振仍然没有任何表示,甚至连打赏‮有没都‬。

 所以史玉一出了细柳别院,便回头啐了一口:“恁的小气这家子人,活该…””

 说到这,他便不敢再说下去了,因为在他面前,‮人个两‬抱着胳膊,正怪笑着看他。其一是高二柱,方才弓他入别院者,另一个说话的则是成年人他并不认识。

 “你是什么人?”史玉喝道:“我是官拜右参议分守安庐池大四州史公讳可法之家人…”

 “原来是史可法的家人,却不是史可法本人…”那你在此嚣张个什么?”

 说话的是贾太基,他依旧是无为捕头,虽然依律史可法可以管着他,但他还真不怕史可法。胥吏对官员当面恭敬背地里怪话,可真没少说,莫说史玉不认识他的身份,就算认识,跑去寻史可法告状,史可法也不好越过无为知州来找他的麻烦,这是完全违背官场潜规则的。

 “你是何人?”史玉可是听说过,俞国振在襄安肆无忌惮的事情,他与此前被史可法派来的幕僚,为何到了襄安虽然有些傲慢,却不敢作威作福,桑因就在这,若是将俞家的火气出来,先砍了再报一个“为水贼所害”就算史可法为他们复仇,那又有什么意义?…“你可以走了。”在贾太基身边,高二柱冷冷地道。

 与半年前的二柱相比,现在的高二柱显得更加柔,他说话‮音声的‬很轻,却让史玉觉得骨悚然,这个少年就象是一只毒蛇,潜伏在阴暗之中,当你看到他时,也是他暴起噬人之际。

 所以史玉一句话都不敢说,直接就加快了脚步。

 “小官人待人太厚,故此什么样的东西都敢来襄安扰。依我说,巢湖那么大,沉几个人下去,根本无人知晓。”贾太基低声嘟囔,可声音却恰好能被史玉听清。史玉魂飞魄散,又加快了脚步,然后听到贾太基肆无忌惮的笑声。

 “好狗胆!”史玉心中暗道。

 “老贾,别玩过了,未得小官人命令,咱们还不知该如何应付那位史参议呢。”见他走远了,高二柱淡然道。

 他话声落下,贾太基的狂笑也停了下来,脸上出讪讪的神情。贾太基是想着在俞国振面前表现一下,却忘了他现在所做的事情,最忌就是自作主张。

 史玉回到了庐州,这次史可法问他襄安情形时,他就有话可说了。

 “果然有一支强军?”史可法第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他有一种预感,觉得次年可能会出现某种大事,他手中没有一支堪战之军,如何应对这种大事!

 “小人估算了一下,大约有一百人左右,小人去时,正在看他们演,朔风刺骨,他们未着甲,站在风中,纹丝不动。小人进去时如此,出来时依旧如此。这些时来,小人随着老爷也见过各地卫所军士,没有一支,能与之相比。”

 “百人左右…”…”…”史可法对这个数字很是满意,在他看来,有一百多人的精锐家丁,再加上两三百人的辅助部队,就可以组成一支相当精锐的部队了。

 而再以此部认为核心,演个三五千人出来,那么他分守的安庐池庆诸州,就有一支真正可以作战的部队,却不是现在这两千七拼八凑出来的丘八。

 不过他却‮道知不‬…”史玉看到的那百人左右…”乃是家卫第五期,这些人来到襄安才不过两个月,训练的时间并不长。

 俞国振‮上本基‬保持每六个月增加一期家卫的速度,每期的人数都是五十至一百人,通过以老带新的方式让家卫人数扩充的同时…”仍然保持着较强的战斗力。当然,这批新家卫未曾真正上过战场,甚至连剿贼‮有没都‬做过一一如今襄安方圆两百里内已经无贼可剿了。

 “这些家丁可有甲胄,持何等武器?”张漆问道。

 他与史可法商议中,若是俞国振的家丁有甲胄,那就是逾制,可以以此为借。”让俞国振将家丁出来。

 “都着绿色布袄,无甲胄,所执武器,也是刀长矛。”

 张漆与史可法对望一眼,想从逾制这一点向俞国振施是不可能的了。

 “除去这些家丁之外还有什么惹眼的…”你见到了?”

 “小人在襄安,也与当地百姓有过交谈,当地百姓都是异口同声,说俞国振待人和气,造福乡樟,一姓雷的屠户还说,若非有俞国振,他也难得有如今生计…“”

 史玉是熟悉自己主人脾气的,虽然被襄安冷落,却不敢隐瞒事实,将自己在镇子里的见闻都说了出来。

 “能造福乡粹,使野无恶言,这个俞济民,倒也不算太坏,尚有些忠义之心。”史可法听完之后,对自己的襄安之行开始有了一点信心。…“不过小人回来时,却遇到两人,言语殊为不敬让小人颇为…”…”史玉又说他遇到高二柱与贾太基的事情,不过这里他就耍了个小滑头,将贾太基所说沉巢湖的对象,巧妙嫁到了史可法身上。

 象他这样的家奴,与胥吏一般,都是惯会猾的,他此前处处都是说俞国振的好处,这让他显得极为公正,最后补一个俞国振的恶处,从而形成逆转,此前半天说的就都被这最后的取代了。

 “竟然“竟然如此胆大!”

 史可法算是有些养气功夫了,可听到俞国振的手下公开说要将他这右参议扔进巢湖之中,仍然气得浑身发抖。他身边的张涛也无法替俞国振‮么什说‬,在张漆看来,俞国振确实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天如,看来我们错了这个俞济民…”丝毫没有将国法放在心上,这等无视法纪之人,如何能对他寄予厚望?”

 “只是俞济民的下属之语…”…”

 “从史玉此前所说来看,俞国振御下极严,若非他授意,那些下属哪敢如此大放厥辞!”史可法怒道:“那《风暴集》中,他竟然试图动摇我儒家道统,这等人物,不诛之不足以安天下!”

 “道邻兄,道邻兄息怒!”张涛听到他怒成这模样,心里也是大急,俞国振若是真被史可法寻借口杀了,那么惹起的事端可就真大了,别的不说,方家与史可法必然反目,‮候时到‬,他这个史可法幕僚,在方家面前也抬不起头来。更何况,还有一个还在牢里的钱牧斋,他与俞国振的关系也不简单,别的不说,那个徐弘祖,自己就在钱牧斋那里听说过。

 史可法在东林中虽然有名气,不过更大的原因是借了他座师左光斗的悲壮,钱牧斋才是如今东林的真正领柚。

 以复社和东林的密切关系,若是东林因此分裂,复社也势必跟着分裂,那对于张漆扶正祜的计划,是极为不利的。

 “道邻兄,如今你与张东是东林砥柱,朝中君子退散,温某这样的人窃位,钱牧斋都因之下狱,我们的大敌在朝堂之上,而不是乡野之中!”他想起左光斗:“此时你不保护自己的有用之身,为一介百姓的俞济民而动怒,给予温某攻汗你与张东的机会,你忘了左忠毅公对你的教诲了吗?”

 语毕,史可法浑身一颤,怒气缓缓收了回来

 “既是如此…十二月二十六,让我见见这个俞国振再说。”他缓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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