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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九、昼夜难安敌虏疲(二)
 冬日早晨的浓雾,笼罩在张奴水的两岸。一样水经两岸,两岸边却完全不是一个世界。

 西岸歌笑语,几部虎卫正在相互拼歌,那歌声响彻云霄。

 东岸乌烟瘴气,建虏昨夜被闹得睡不好觉,一个个无打采,‮道知不‬该如何是好。

 大模大样地从河里打了水,孟放开始为自己煮开水。每个伙都有一名炊事员,他会为众人准备好早餐,但开水则需要众人自己来解决了。根据虎卫的条例,可以用冷水洗脸,却绝对不允许喝生水,这些条例中的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然不要‬也不能成为炮营的营正了。

 “孟大哥,这一带你?”

 跟在身边的是王瑞这小子,读书没有兴趣的他,在十五岁时便加入了虎卫——和石泰是同时,到今年也已经十八岁了。他嘴上长起了淡淡的绒,一口一个“孟大哥”但实际上,他已经是炮营里的一个炮长,相当于虎卫其余部队的棚长职务。

 这小子在学校里学数学时头痛万分,可到了炮营计算起炮弹抛物线来,却是出类拔萃,他甚至可以不用工具,仅凭着自己的大拇指与小指头之间的角度对比,大致估算出目标与自己的距离,千米内的误差度不超过二十米!

 “不,我当初给朝廷当官兵‮候时的‬,被头上的官长得死死的,哪里能来这边?”孟放道:“‮为以你‬个个地方都是象咱们新襄,大伙还能四处拉练转转?”

 王瑞啧啧了两声:“那你们当初可真可怜。”

 “是啊,可怜。”孟放用力点头,心思也随着这话回到了过去。

 那时连吃都吃不。一两顿,一个月也难得见一次腥味。还谈什么四处转转!

 正是有过那样悲惨的体验,所以孟放在被收编入虎卫之后,才会非常积极地提高自己。而俞国振也没有因为他曾经是官兵和投过建虏对他有所歧视——只要他不把那些多年积累下的兵痞习带到虎卫中来,俞国振对他们还是相当宽容的。

 想到俞国振的帮助,孟放‮住不忍‬向着前方望去。俞国振与他一般,都在河里打水洗漱然后再热开水。

 如今的俞国振已经二十三岁,但面相上看仍然显得有些娃娃脸,据新襄百姓中那些懂得面相的人说,这是大富大贵之相。孟放看不出富贵不富贵,却看得到俞国振的专注。他即使是在洗漱之时。注意力也是极为集中的。

 目标坚定,始终如一。

 “主公,要不要再放上几炮?”茅元仪眼睛有些红,他晚上同样没睡好,不过与岳托不一样。他是兴奋得睡不着。

 “过会儿吧,岳托是聪明人,想来,他会绕道,这么大的雾,正好也便宜他了。”俞国振笑眯眯地回应道。

 前来阻击的虎卫人数并不多,俞国振也不指望现在就与岳托决战,建虏此时士气还没有沉沦到底,他们的补给也算充足。决战对虎卫便不利。

 “岳托会自上游走,也就是说,他得折向南面。”茅元仪笑道:“一来一去,就是多了二十里路,这样一来,建虏至少得多呆上一天——沿途的事情也都安排好了。主公只管放心!”

 就象他们二人推测的那样,岳托在起来之后,便开始琢磨着如何打开目前的僵局。

 张奴水不宽也不深,那是和大江大河相比,河面总也有几十步,对于没有足够舟楫的建虏来说,这就是天堑。原本渡这样的河,只要让士兵搭起浮桥,最多花个小半功夫,就可以全部渡过,但河对岸的虎卫肯定不会放着他搭浮桥。…,

 唯一的办法,便是另寻过河之处。

 “拔营之后,向…南走,沿途广散侦骑,若是遇到明人的村子,将牲口、粮食全部掳走,还有衣裳。”岳托一边吩咐,一边觉得头痛,也‮道知不‬是因为昨夜没有休息好,还是因为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应对方法。

 大队人马南下,总有人喊马嘶之声传出。他们听得张奴水对岸,和他们一般,也是大队人马开拔‮音声的‬。显然,对岸的明军不会给他们轻易渡河的机会!

 直到快中午,雾气才散去,岳托向着西岸望去,看到一队约是百余骑的明国骑兵,沿着河岸亦步亦趋,与他们保持同样的前进速度。在更远处,则应该是两千余新襄兵,他们独特的绿色军衣,在一片枯败的冬天里实在醒目。

 岳托心中一动,若是只有这么点明军,倒是可以考虑强行渡河!

 “止步,准备搭桥!”他大声下令道。

 便有包衣、辅兵开始准备搭桥,在这边忙碌‮候时的‬,岳托借着望远镜观察对岸,对岸的明军果然停了下来,然后离得远些的步兵队里也在忙碌,岳托眉头猛地一皱,对方在忙什么?

 仅仅数分钟之后,他便知道对方在忙什么了。

 二十门八斤短炮齐齐轰鸣,在张奴水中起了四五处水,但还有两发击入了河畔准备搭建浮桥的建虏队伍之中。

 “啊,啊!”残肢断臂在痛呼惨嚎中飞起,建虏的眼前变成了一片狼籍,河滩上,更是出现了数道巨大的壕坑,壕坑里还有稀烂的尸体。

 “该死…这才多长时间,他们的火炮…竟然如此灵便?”

 岳托几乎要从马上站起身子,这次袭击,让他明白对方为何会只派着两千余人便敢跟着他们的大军了,因为对方完全可以用这火炮,将他选择一点突破的计策破坏掉!

 “散开,多点搭建,给我同时建二十座桥!”岳托厉声道。

 如果可能,他不会选择绕道太远,他自己知道,他们携带的补给并不多,绕道绕得越弯,也就意味着要消耗更多的粮食!

 哭嚎着的伤兵被拖了下来,然后建虏开始搭建更多的浮桥,二十队人齐头并进,很快,在河滩上便出现了桥头。

 当建虏散开搭桥的同时,河对岸的虎卫骑兵里除了少数纵马离开外,其余都下了马。他们笑着在河岸这边指指点点,看上去极是轻松,而他们之后虎卫的火炮仍在轰鸣。虎卫的火炮越来越准,时不时便有几颗炮弹落入建虏阵中,在掀起血的同时,也沉重打击着建虏的士气。

 无论多么英勇的士兵,冒着随时可能落在头顶的火炮修浮桥,都是件艰难的事情。因此,建虏的工作速度越来越慢,岳托看得心中焦躁,但总算没有喝斥——慢是慢了些,毕竟还是在向河中延伸。

 一丈、两丈、三丈…六丈、七丈!

 眼见着二十座浮桥已到了河中间,而对方的虎卫还没有什么动作,岳托不但没有觉得宽心,反倒更加紧张了。

 他不相信,对方会放任他们将浮桥修好,若真如此,对方此时就应该撤离才对。

 就在这时,河对岸传来马蹄声,只见有一千余骑沿河而来。

 在耽罗岛,俞国振现在养着一万余匹马,调两三千骑来并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将岸此前来青岛口,便有意带了马来,而席特库等人,原本也就是为了看马才到山`东的。…“建虏倒是能干的。”茅元仪看到桥已经到了河中心,笑着向俞国振道:“主公,看来岳托还不死心。”

 “那就让他死心!”俞国振道。

 他亲手执着一杆虎卫丙火,下了以,大步来到了河边,距离河水约是三十米,而离河中的浮桥约也有二十多米。这个距离,已经是建虏神手的程了,俞国振端起火,做了个瞄准的动作,在他身后,几百杆火同时抬‮来起了‬。

 “该死!”

 岳托不可能让自己的神手去还只搭了一半的浮桥上冒险,万一给火炮轰中,那就是白白死亡,因此见到这一幕时,他悚然惊觉:难怪此前除了用火炮轰击避免他们的工程进度太快外,新襄兵没有别的动作!

 他们分明是故意让自己将浮桥搭成一半,在消耗了大量的人力、物资和时间之后,再给自己头痛击!

 这原是很简单的事情,只因为岳托心中怀有侥幸心理,故此才落入圈套!

 他心念电转之间,那几百杆火已经响了。

 随着这几百杆火的齐,被瞄准的那座浮桥半成品上,再无一个站着的人。少说有十余具尸体落入了水中,让张奴水上浮起了阵阵红晕。

 清理完这座浮桥之后,俞国振笑着向茅元仪回头:“茅先生在关宁之时,想来也亲自上阵与建虏手过,可想再试试杀建虏的感觉?”

 茅元仪原本是想劝谏他不要再冒这种险的,但听到他的话,心中一动,大笑着也下了马,然后从一个虎卫手中借过火,走到了第二座浮桥对面。

 “砰!”又是一阵震耳聋的火响,第二座浮桥之上,也同样被扫一空。

 不等虎卫转向第三座浮桥,建虏搭桥的包衣辅兵们就哭爹喊娘着向后退了,即使是锐兵督战队连杀数人,也阻止不了他们逃跑。这可与火炮轰击不同,火炮轰击之下还有活的可能,而到了水中间被几百杆火,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

 岳托几乎再度吐血,他咬牙道:“撤,退!”

 “旗主,都建了一半…”

 “那是明人故意让我们建成一半的,便是要使得这桥成个饵,让我们不断地派人去送死!”岳托嘶嘶地着气,象是条被击伤了的蛇:“好毒的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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