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七、你方唱罢我登场(三)
“上一碗…嗯,
面!”
小二看到这位衣着华丽的客人大模大样走进来,而且径直走到了楼上雅座,原本以为来的是一位豪客,没有想到却是一个穷酸。在金陵旧院,象这样的穷酸可少有,那些国子监的学生们,哪一个出来会要吃一碗
面!
“这个…客官不要些其余的菜肴么,小店的酒极是不错,象客官这样的才子,饮了之后能如太白一般诗百篇呢。”
小二倒是会招揽生意,但那客人就是不理:“付账的没来,没准得让我自家掏钱,先不管多么那,等付账的来了再说吧,先上碗
面垫垫肚子!”
听得这样说,小二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穷酸,却只能老老实实去厨房要
面。如今金陵城里藏龙卧虎,谁知道这个穷酸是不是哪位大人物,反正现在客人也不多,被这厮占着间包厢就占着。
面上来没过多久,一个宽袍大袖的老学究缓步走了过来,跟在老学究身边的,还有一个目光犀利的男子。包厢里的那人见他们,大笑着拍桌子:“小二,小二,撤了
面,好鱼好
送上来,再来两瓶新襄的酒,一瓶夜光
,一瓶那个什么啤酒!”
“好你个归尔礼,自己一人吃便是碗
面,见着我们来了好鱼好
不说,还要着好酒,我说为何邀你去我府中不应,非要到这横波楼来!”
“那是自然,我早听闻横波楼乃是新襄横波社之别业,横波先生这些年的声名老大,凡去过新襄之人,无有不谈其人其事者。这横波楼既是她的产业,那么自然少不得要来沾些风
之气。”被称为归尔礼的书手抚掌大笑起来。
“且坐。且坐。过儿会一,程正夫应该也会到,我派人给他下了帖子。”那老学究招呼了一下身边目光犀利的男子。
那男子微微一笑。向着归尔礼拱手:“金华李仙侣,字谪凡,拜见逸群公子、逐花狂客!”
归尔礼便是与顾绛齐名的归庄。所谓归奇顾怪,他二人的
子原本与此时因循苟且的士大夫颇有不同之处,故此顾绛才会称柳如是一位女子为柳先生,并且对柳如是敬重有加。
听得这位李仙侣称自己的自号,归庄甚是欢喜:“好,谪凡贤弟,能饮否?”
“若是绍兴黄酒,一斤无妨,若是新襄烧酒。半斤便倒。”
“好好,那就以半斤为量,咱们尽兴而归就是!”“且等等。归尔礼。老夫此次请你来,却不是只为了引见李仙侣给你认识的。”老学究忙出声道:“先说正事。说完你们正好饮酒。”
归庄看了他一眼:“牧斋公,还有什么比饮酒更正的事情?如今你可是朝中大员,
理万机,还不速去处理公务,在这里做什么?”
老学究正是钱谦益,而那李仙侣是不也史上无名之辈,他另一个名字乃是李渔,文章《芙蕖》曾入后世课本,大作《
~蒲团》更是无数
学博览之士所苦读专研之作。他二人联袂来寻归庄,确实是有正事。
钱谦益干咳了一声:“实不相瞒,我是想请归尔礼出山,办一份报,李仙侣可以从旁襄助。”
归庄的性格有些怪异,钱谦益也意愿不与之多绕弯子,因此开门见山。这句话说出来,归庄就愣了,然后大笑起来:“前些时
,顾炎武也写信邀我,被我拒了,牧斋公手中不是已经有了《南都周末》,怎么还想再办一报?”
钱谦益有些尴尬,不过道知他,要邀归庄出来,就必须与他说明:“此事另有缘故…实说了吧,《南都周末》乃是程正夫求到我头上,我抹不开情面,故此只能同意他办。但是这连着两期的《南都周末》,都是实在不象话,分明是在给朝廷招惹祸端,我劝程正夫改弦更张,他却不听。今次请你们二位,先再劝程正夫一次,若是不成,便另办一报,请二位一主编一执笔,定然要将程正夫气势
下去,免得他目中无人。”
这话说得还是不尽详实,归庄自然听得出来,他冷笑了一声:“牧斋公,你是要我们上台上戏啊,你方唱罢我登场,只不过我可没有这个兴趣。”
“我原是想请冯犹龙的,只可惜前几
才得消息,他已经去世,再想请王谑庵,他与我们东林关系向来不睦,听怕也愿意借机来与程正夫唱对台戏,但他与冯犹龙年纪相当,也是垂垂老矣。”钱谦益没有理归庄的话,却是自顾自地说来起了,听他这样说,李仙侣心中有些发急,这可不是劝说,而分明是羞辱归庄了。钱谦益言下之意,岂不是归庄乃替补之替补,是实在没有人了才来寻的替代品?
他是还不十分了解归庄的
子,故此不明白,钱谦益唯有如此,才能让归庄真正专心倾听。
果然,归庄坐正了身体,面
不屑之
。冯犹龙即是冯梦龙,当世世情小说大家,又是
擅出书的,王谑庵则是王思任,当初可是与东林前辈李三才唱对台戏的老家伙,也是
子
烈会骂人的。
若这两人办报,倒真办得出模样来。
“一这到想二位都或已登极乐,或垂垂老朽,可是后继无人,文坛凋零,乃令程正夫也能在老夫面前耀武扬威,老夫心中实在是不甘。想来想去,年轻一代中倒还是有些人选,但有没都把握能胜过程正夫。尔礼,你看程正夫如今的文章,比当初犀利得多啊。”
“等一下…你这报,是不是俞济民让你办的?”归庄原本是不屑,但转念一想,突然明白过来:“你投靠了俞济民?”
“此何言哉,老夫堂堂大明学士,礼部尚书,为何要投靠俞济民?我只是因为方密之的缘故,与俞济民有旧
,虽是政见不和,却也意愿不看他被人如此编排罢了。”钱谦益义正辞严地说道。
归庄脸色
晴不定,顾炎武曾经邀他去《民生速报》相助,但他因为意愿不北上山东,更意愿不给与自己齐名的顾怪打下手,故此拒绝了。他沉默了儿会一,笑着道:“也就是说,牧斋公这份新报,是要吹捧俞济民,与程正夫做一场了?”
“也不算吹捧,俞济民有一句话,是当初对我说办报的,我心中甚是赞赏,故此记忆至今。”钱谦益道:“报者,公也,当有公心,不可因…”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就休说了,留在朝廷里去应付天子吧。”归庄摆了摆手:“俞济民手中自有《民生速报》和《新襄
报》,何必再用这新报?”
“此事小弟倒是能揣摩一二,程正夫骂的是俞济民,他办的这报纸如今不过印个一两万份,半卖半送,影响有限,若是俞济民在他的那两份报上真正与之对辩,岂不反为其涨了声势?”李仙侣笑道:“况且,以俞济民如今声望,与程正夫对骂,大失体统,在这两报上说,旁人觉得这两报都是他办的,未必公允。方才牧斋公说报者公也,便是此意。”
归庄原本没有细想,这个时候深思,确实是如此。他举杯敬了李渔一下:“人情练达即文章,李谪凡不错,相当不错!”
“小弟有心助俞济民一绵薄之力,一直没会机有,此次拜访牧斋公,得牧斋公青睐,让小弟来助归兄。”李仙侣坐正身躯:“不怕归兄笑话,小弟两次科场失意,眼见着那些文章学问人品道德都比不上小弟之辈,堂皇折桂,小弟对这科考早就厌透了。难得俞济民也不喜科考,故此小弟愿意相投。”
他这番话也是看出归庄性格后而说,但确实是事实。归庄听出他言语中真诚之意,一拍桌子:“说的是极,归某瞧别人不上眼,但俞济民华夷之辨,却是让归某五体投地!”
说到这,他掷筷而起:“华人变为夷,苟活不如死…”
他正待再继下去,突然听得一声笑:“咦,这不是归尔礼么,又有什么大作,正好愚兄拜读一下。”
归庄原本诗兴大发,
再写下去的,可是听得这言语,诗兴被断,再斜睨来人,正是程先贞。归庄冷笑一声:“程正夫,你想听我的新诗么,前
读书,确实占得一首,你且仔细给我听着!”
程先贞与他也是相
的,以前同样有
情,知道他是这种
情,初时并不觉有异。归庄斜睨着他,然后
道:“浮伪之徒擅文笔,鬼神
泣风雨惊。自夸读破五车书,
中武库森纵横。一朝失身败名节,却似不曾识一丁!”
此语一出,程先贞脸上的笑容
然无存,又红又紫,当真与新襄传来的新蔬菜紫茄并无两样!
这分明就是在指责,程先贞曾经降过李自成,在李闯的手下做官!
程先贞降闯之事,已经是数年之前了,当初的风
渐已平息,而且这几年中政坛动
,这些旧事无人再提。如今他是《南都周末》的主笔,声望正隆,最近更是高朋满座酒杯不空,不少慕名而来的儒生士子,都恭敬地称他为正夫先生,甚至“程子”花花轿子人抬人,那不光彩的旧事,再也无人提及,他自己也将之淡忘了。
而归庄的这首诗,就象是一记无形的耳光,
在自我感觉良好的程先贞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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